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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视野下《山海经》中的特殊类动物研究

2024-03-16杨京

东方收藏 2024年1期
关键词:组合山海经

摘要:《山海经》中有一类动物的描述明显区别于其他动物,具有特定的预见性。对于这类特殊类动物的描述犹如作者亲见,有着多生物特征融合的特点,同时与先民的生存息息相关,这并非荒诞的神话,而是具有一定的可信度,拥有特定的形成环境。根据组合的不同可以分为纯动物因素的组合以及动物和人因素的组合,纯动物组合出现的时间早于带有人因素的组合;根据预见作用的不同可以分为灾害预警和政治预警,其中灾害预警出现的时间早于政治预警。通过对特殊类动物的分类研究,可将其分为四个层次,分别是一般聚落时期、古国时期、古国纷争时期和大一统的国家时期,以对应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

关键词:《山海经》;特殊类动物;组合;灾害预警;政治预警

《山海经》里描述的动物千奇百怪、多种多样,其中有一类动物显得尤为特殊,这类动物一般的描述结尾为“见则……”之类的内容,在古人眼中遇到此类动物就会出现“预见”的后果[1]。这类动物的作用与其他动物有着明显的区别,它们表现出复杂性和共性,其预见作用是否可信、不同类型的动物及其预见是否有什么特殊含义、与社会发展阶段有何联系等都值得深入研究。本文以考古的视角作为切入点来阐述这类动物的内涵,文中古国泛指古代的国家。

一、特殊类动物的复杂性和共性

复杂性主要表现在:一是这些特殊类动物分布在不同的方位,相隔距离远,这代表着它们是出自不同的先民群体生活范围,是不同的先民群体根据所在的不同环境以及面对自然灾害带来的生存压力总结出来的,因为同样的生存压力、不同的环境,导致了同样的预言功能下出现了不同的组合;二是预言功能多样,既有预言出现大水、大风、大旱等自然灾害,又有预言出现战争、天下太平等政治预警。

共性主要表现在:一是多生物特征融合而成,现实中多无实际存在;二是描述细致犹如亲见;三是多与先民的生存息息相关。它们分布在不同区域且相距遥远,在人类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以及为生存不断奋斗的时代,出现个人游记是不符合现实条件的。因此,对这类动物的记录最早出现的背景应当发生在先民大迁徙时代,因为只有迁徙,不同地域的观念才会发生接触,而且记录者应为同一地域的贵族阶层。同考古发现相对应,这种大范围的迁徙应当出现在史前社会中晚期,尤其是史前社会末期迁移更加频繁。多与生存相关,代表着这类记述记录的现实意义,这是经验的总结,因为生存的需要。描述细致如亲见,意味着大迁徙时代接触的频繁以及记录者对于阐述者的信任。多生物特征融合出现的现实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不同地域传承造成的,史前时代人们普遍寿命较短,一般在二三十岁,而且没有成熟的文字出现,所以在当地经验的传承过程中出现了偏差,或者是先人有意夸大动物的部分形象,使后人得以注意,避免混淆并及时进行应对;另一方面是迁徙中的接触,因为迁徙代表着不同的地域,在没有文字的时代,信息的传播极容易出现偏差。现如今不同地区按各自的方言交流,在不借助文字的前提下依然很容易造成溝通不畅、理解有误。

二、特殊类动物记载的部分可信度

因多生物特征融合而成、现实中多无实际存在的共性,很容易让人认为书中所记述的是神话。这类记录是否具有可信度,我们可以从后世的记述中找到类似的佐证一窥究竟。由元末学者娄元礼编撰的《田家五行》是一部记载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天气经验的书,书中大多以谚语的形式记录古人在长期农业生产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气候经验。其中关于鸟兽类有如下的记载:

鹈鹕一名淘河,河塘中鹅鹳之属,其状异常,可畏之鸟水准也,每来必主大水,甚验。近至正庚寅五月十八日,正当梅水泛涨之时,忽见此怪数十枚,自西向东,众人见之,咸谓没田之先兆。忽一老农云:不妨,因扣其所以,遂引古谚曰:夏至前来谓之“犁湖”,夏至后来谓之“犁途”。“犁”,谓其咀之形状相似摸鱼之势,“湖”,言水涨而深也,“途”,言水退而浅也。今则夏至已过八日,此后雨脚必断,水必退矣。虽闻此说甚详,疑信尚不能决。自后果然天晴水退,高下皆得成熟。[2]

文中鹈鹕出现的日期对于古人来说有着预见大水的功能,作者听到如此说法,起初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直到后来正如老农所预见的结果出现。由此可见,先民总结具有预见功能的特殊类动物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现实依据的。当时天气关乎着人们能否得到充足的食物和保证生命安全,因此,在当时先民的经验中一定存在着和灾害有重大关系的一类动物,只是在传播过程中出现了严重偏差。所以有理由相信,这些特殊类动物的记载是基于现实的,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三、特殊类动物预见效果特定名词分析和理解

在特殊类动物“预见”作用的描述中,通常会出现天下、邑、国、郡县之类的词语,这类词语并非字面上的面积大小、等级不同的意思,而是一定范围“所在地”的代名词。原因如下:第一,从《山海经》的描述可知,这类特殊动物的分布地点多在相距遥远的山系中,预示着同一种灾害的特殊动物各地并不相同。鉴于古代的交通条件可知,当这类有预示作用的动物出现时,它被识别和传播的范围是一定的。例如,蛮蛮和軨軨均是“见则天下大水”,一个出现在崇吾山,一个出现在空桑山;薄鱼和鱄鱼都是“见则天下大旱”,一个在女烝山,一个在鸡山;第二,《山海经》成书于汉代,记录的大部分是原始社会末期的事情,当时没有文字,所有的传播必须依赖语言和绘画等,在传播过程中极易出现偏差。汉代是大一统国家,形成比较成熟的对于天下、邑、国、郡县的认识,在整理前人的资料中难免受到时代和偏差的影响。第三,上述鹈鹕一例中讲到其预示作用,夏至前来和后来的不同效果,代表的是对当地的影响。可以从侧面印证,这些特殊类动物“预见”功能的作用范围并不大。

四、特殊类动物的分类研究

通过对这类特殊动物的分析可以按照两类不同的标准进行分类,包括动物组合和不同功用。

按照动物组合的不同可以分为单纯的鸟兽因素组合,以及加入人因素的鸟兽组合。以良渚文化为例,良渚文化早期处于聚落规模的张陵山M4:02玉琮上出现了兽面纹,该兽面纹獠牙突出,整个是纯粹的动物形象,其后在反山M12:98玉琮王上出现的神人兽面纹明显出现了人的因素。反山玉琮的年代晚于张陵山玉琮的年代[3],而反山所在地和时代已经是进入了阶级社会[4],出现了古国[5]。所以《山海经》所记载的这类特殊动物出现的先后也应是如此,同一部族中纯粹的动物组合因素的出现早于有人因素的组合。同一时代或不同时代,有人因素的特殊类动物代表的部族,其思想或者说社会发展程度高于其他部族。

按照功用不同,可以分为灾害预警和政治预警。其中,灾害预警包括大水、大旱等,政治预警包括动土、战争、天下祥和等。在《山海经》描述的时代,人们的活动绝大部分是围绕着生存需求而展开的。在古代,人们对于自然界的抵抗力尤其是灾害性天气的抵抗力是微弱的,灾害性天气直接威胁着人们最重要的需求,不仅会造成农作物的减产、绝收,而且会直接威胁先民的生命。所以先民在不断的生存磨砺下总结出了不同的动物所对应的不同的灾害性天气,让后代可以提前做好准备。而国家或特定的政权是后期社会分化到一定阶段出现不同的贵族阶层才得以出现的,所以政治性预警出现的时间晚于灾害性预警。政治性预警的出现代表着当地部族的发展状态颇为不凡,应为当地范围内的发展中心。

《山海经》记载的这类特殊性动物,在缺乏文字的时代被先民流传下来,可以确定的是每一类特殊性动物在不同的先民族群中的地位和影响力是绝对至高的,可以简单地描述为一定范围内精神上的统一信仰。结合分类研究和不同的“预见”功能,可以把这些特殊类动物分为四个层次:

第一层次为灾害预警中的纯动物组合,包括长右、鱄鱼、蛮蛮等,纯动物类组合提示的自然灾害预警起源于先民的日常生活需要,以及对大自然灾害性天气的恐惧和无能为力。为了生存,各个地方、不同族群的先民通过长时间的细致观察,发现特定的动物和天气有着某种联系,便将其记录下来,在族群内传承和预防灾害。这个层次中各特殊动物所代表的区域聚落处在向古国发展的过程中,灾害性天气对于当地聚落有着非常严重的影响,人为因素防护灾害性天气所达到的效果较差,面对大自然的灾害抵抗力有限。考古所见,处于这一层次的古遗址众多,以浙江余慈平原中的河姆渡遗址为例,当时的河姆渡先民所在区域应是丘陵山地与平原湖沼交界地带,丘陵上森林密布,生活着虎、象、犀牛、猕猴、红面猴、梅花鹿、水鹿等动物。山坡上散生着山桃、南酸枣等植物,淡水湖塘里有着各种鱼类、菱角等,沼泽遍布鸭群、雁群,过着以耜耕农业为主的定居生活,但渔猎和采集仍在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6]。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为河姆渡先民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同时也限制和影响了文化的发展,有学者认为正是由于河姆渡遗址后期咸潮与洪水内涝使得环境恶化,迫使其外迁并走向衰落[7]。可见环境对于河姆渡先民的发展有着重要影响,河姆渡先民对于环境的依赖性较强,对于环境的开发处于初步的简单利用阶段。双头鸟背负太阳的图案是学术界公认的与河姆渡先民精神信仰密切相关的图案,现实社会中并不存在,应当是先民抽象出来用来表达特定意思的符号,符合纯动物因素的组合。河姆渡既没有城,也没有贵族墓地,更没有大型建筑基址,也基本未发现玉器,工具多为骨器,表明其处在聚落发展时期。

第二层次为灾害预警中的动物和人因素组合,包括顒、合窳等,灾害预警中人的因素的出现,表明先民思想中认识到了“人”的重要性,“神人”思想开始形成。这个阶段人因素的出现与对自然界的抗争和利用密不可分,人对自然界的灾害干扰能力加强,一定程度上可以利用自然界的环境,甚至有计划地防护自然灾害。先民从单纯对大自然的崇拜转向对自然和人进行双崇拜,这也是阶级分化、政权形成的基础,这个层次各特殊动物代表的区域发展成为古国。反山所在的良渚古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其城外有着发达的防洪系统,这个系统还兼具航运、防御功能[8],表明良渚古城的先民对自然环境有更进一步的认识和利用,对于自然的依赖性降低,反映在精神层面即出现了神人形象的完整神人兽面纹,脱离了初期仅仅兽面纹的存在。

第三层次为政治预警中的“兵”“宁”“穰”等,不同先民群体之间不断纷争,有兵自然有对安宁的渴望。无论是纯动物组合还是加入人的因素的组合,全部服务于战争,表明这个时期先民群体之间的主要矛盾由内在繁衍生息转为外在群体之间的矛盾,这类动物应当是以敌对或友好势力的态度观点而区分的。特殊类动物的作用已经从单纯地预防自然灾害发展到识别敌对或者友好势力的一个标志,表明特殊类动物已经代表一定的群体组织。外部矛盾成为主要矛盾,表明群体内部之间形成了比较完善的规矩,整个群体的统治力和凝聚力空前加强。这个时期并非所有的先民群体都发展成为高级社会组织,古国与古国之间、古国与聚落之间的战争是这个时代的主题,早期自然环境对族群的绝对性影响进一步降低。此时的战争是依靠人的,战争频繁发生会进一步提升人的重要性。陕西神木石峁遗址是史前文化晚期到夏文化时期的一座城址,规模宏大,用石头筑城,城墙有马面等专业的军事措施,出土的玉器等也多为铲类和钺类[9],可见战争对于石峁先民的重要程度。遗址中采集和正式发掘的人头像石雕很多,暂时并未发现特殊类动物的特类组合,表明在精神领域中人的影响程度进一步提升,这也是后世家天下形成的精神基础。

第四层次为政治预警中的“放士”“土功”等,特殊类动物的预见作用由战争转入内政,特别是繁重的徭役、放逐贤明之士,暗示着统治阶级完全形成,这个层次代表着大范围一统的国家阶段,被徭役的是被统治阶级,外部影响可以忽略,对内统治成为主旋律,特殊类动物预见代表着对政权和国家行为的评议。这个时期此类特殊动物虽然从史前时期流传下来,但是已经失去原来的含义,也暗示着这大范围一统包含若干个先民群体,由从古国纷争时期吞并不同族群演化而来。特殊类动物的分层,对史前文化考古研究有着明显的借鉴意义,也是研究文明化进程中先民精神内涵的重要参考。

参考文献:

[1]袁珂.山海经全译[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

[2]江苏建湖县《田家五行选释》小组.田家五行选释[M].北京:中華书局,1976.

[3]栾丰实.良渚文化的分期与年代[J].中原文物,1992(03):83-91.

[4]李之龙.良渚文化社会形态探析[J].考古,2002(09):70-79.

[5]赵晔.良渚:中国早期文明的典范[J].南方文物,2018(01):69-76.

[6]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姆渡——新石器时代遗址考古发掘报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360+373+374.

[7]连琳琳,张丽萍,张妙仙等.浙江沿海15226~5550 cal.aBP的古环境与海平面变化及其对河姆渡文化的影响[J].海洋地质与第四纪地质,2014,34(04):11-19.

[8]刘斌,王宁远,郑云飞等.2006—2013年良渚古城考古的主要收获[J].东南文化,2014(02):31-38+67.

[9]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榆林市文物考古勘探工作队,神木县文体广电局.发现石峁古城[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6.

作者简介:

杨京(1986—),男,汉族,河北辛集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史前考古、博物馆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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