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索
2024-03-12达佤央金
侄女和狗。达佤央金 摄摄
1993年的冬天,我出生于青海省海西州一个名叫天峻的牧业县城,在牧场上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农耕地区的群居生活不同,牧区上的人总是很少,一户人家总是和另一户人家隔很远。在人生的头几年里,我并没有什么玩伴,但这样的生活从未让我感觉枯燥或者寂寞。相反,我始终觉得,整日与牛羊猫狗和大自然相伴的童年,是我此生最宝贵、最黄金的岁月。也许这听上去有些消极,但我觉得在我未来的生命里,也不会再有任何时光能与之相比了。
可能是過早地进入了独处的心理状态,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敏感多愁的性格特征。会为了生老病死的牲畜而落泪,会去我们早已荒废的老屋里坐很久,会清晰地记忆每一头牛、每一只羊的名字,如果他们有名字的话。
小牛犊在风中。达佤央金 摄
尽管后来长大,到北京上大学,甚至出国留学,我发现自己始终都未能脱离这种心理状态,似乎这世间的一切,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到童年,回到那个每个人都很年轻,家人团聚,野花盛开的1990年代的夏季草场。
于是,用图像的形式记录草原上的生活成了我重要的情绪出口,当我发现只要使用胶片就可以无限还原记忆里的草原,我开始变得沉迷,我纵容自己沉溺于此,在图像和文字的世界里,让自己不停地回到过去,而对现实和当下的一切都感到排斥和不安。
一只闯进房间的小鸟。达佤央金 摄
一只闯进房间的小鸟。达佤央金 摄喂小牛喝奶的婶婶。达佤央金 摄
草原伙伴。达佤央金 摄
午后夏牧场。达佤央金 摄
停驻。达佤央金 摄
给牦牛涂药的日子。达佤央金 摄
牧区上有一个词叫卡索(藏语,编者注),它的原意是刀锋,刀背,我们将它延伸为山脊。冬牧场有一座名为扎玛尔的很高的山,那里放养着家里的大部分牦牛,每天下午家人都要把它们从山顶赶下山。出于种种原因,我最近这几年都没有在冬天登上过扎玛尔山的卡索。
2022年,我回到牧区的家,用一台600元的胶片相机继续之前暂停的拍摄,但那时候我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在拍什么。
到目前为止,那是我人生中最失意的一段时间,除了故乡我一无所有。整日听交工乐队的音乐,听到林生祥唱一个进城务工没混出名堂,最后回到农村种地的青年。家人指责他没有出息,他却很固执地在田地里劳作,说要“把自己一行一行种回来”,深受触动。而我,则是从晨起,牵引小牛,生火,搬水,这些小事做起,一点点将自己游牧了回来。
终于,在离开牧区前的最后一天,我一口气登上了扎玛尔山的卡索。从山顶瞭望远处的时候,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的状态。长大后的那些拧巴、挣扎都在愈合,身体和心灵能够去享受卡索上的风了。而这,这就是《卡索》这个项目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