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动疗法对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焦虑情绪的干预
2024-03-11凌辉刘慧玥周雯雯颜雅琴黄锡林张建人
凌辉,刘慧玥,周雯雯,颜雅琴,3,黄锡林,张建人
(1.湖南师范大学认知与人类行为湖南省重点实验室,长沙 410082;2.湖南省心理健康教育研究基地,长沙 410081;3.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心理健康教育中心,长沙 410205;4.美国加州州立大学东湾分校,旧金山 94707;5.海南医学院附属海南省妇女儿童医学中心,海南省热带脑科学研究与转化重点实验室,海口 571199)
童年创伤经历指个体在童年期遭受父母或重要他人虐待与忽视的经历,如躯体与情感虐待、性虐待、躯体和情感忽视等[1]。童年创伤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重要公共卫生问题。据统计,64.7%的中国大学生经历过至少一种类型的童年创伤[2]。研究表明,在个体的整个生命周期内,童年期的创伤经历会对其身心健康产生长期且重要的影响[3],与大学阶段的焦虑、孤独、抑郁等心理问题密切相关[4,5]。其中,焦虑被认为是童年创伤普遍存在的负面影响之一[6]。相较于一般人群,童年期有过创伤经历的大学生在生活中会表现出更强烈的情绪反应和情绪调节困难[7],更容易出现焦虑情绪,进而增加抑郁、自杀风险,学习生活和身心健康受到严重影响[4,5,8]。因此,如何改善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的焦虑情绪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重要议题。
目前,运动干预[9]、认知行为疗法[10]、正念训练[11]以及各种团体辅导[12]等干预方法被广泛应用于改善大学生焦虑情绪的研究之中,但以往干预研究多关注当下情境或特定事件下产生的焦虑情绪,如网络成瘾引起的焦虑[12],鲜有研究探究童年创伤经历所导致的焦虑情绪。而经历过童年创伤的个体在接受心理干预时面临着创伤暴露的风险,对干预操作过程会更加敏感[13]。因此在选择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焦虑情绪的干预方法上需要更加谨慎。闪动疗法(flash technique)是创伤心理干预领域的一种新兴干预技术,强调在不暴露创伤的前提下处理创伤经历者信息加工系统中的创伤记忆[14,15]。相较于其他创伤干预的心理疗法,闪动疗法具有创伤侵入性低、耐受性高、不良反应少和经济快速等优势[14],在改善创伤经历者的负面情绪和主观痛苦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16]。根据适应性信息加工模型(adaptive information processing model,AIP),当心理压力或应激长期持续存在时,个体内在的适应性加工系统无法将该刺激经验整合进记忆网络中,使得个体出现持续失调和无法正常行使功能的心理成分,如焦虑、抑郁等[17,18]。而在闪动疗法的干预过程中,来访者往往能够在不接触具体创伤记忆内容和细节的前提下,通过对创伤记忆的短暂接触和有意抑制实现对该记忆的自适应加工和有效处理,进而达到模糊创伤记忆并降低创伤痛苦和负性情绪的效果[14,17]。研究也同样发现,闪动疗法有助于创伤经历者改善情绪障碍和压力症状[19],相较于心理教育干预方式,闪动疗法能更有效地减轻创伤人群的焦虑情绪[20]。研究表明,线上的团体闪动疗法在缓解患者焦虑、抑郁等问题上同样具有显著效果[21]。综上,推测闪动疗法对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的焦虑情绪也能起到良好的干预效果。
作为一种与创伤相关的新型干预措施,闪动疗法的有效性虽然已在国外部分个案或团体干预中得到了证实,但国内闪动疗法的相关研究还在初步探索阶段[14]。因此本研究聚焦具有童年创伤经历的大学生,采用随机对照实验设计探讨闪动疗法对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焦虑情绪的干预效果,为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的焦虑情绪提供一种高效实用的干预方法,拓展闪动疗法在中国的实践应用。
1 方法
1.1 被试
本研究被试为某全日制大学的18~35 岁大学生。采用儿童期创伤问卷和焦虑自评量表收集研究数据,共收回379 份问卷,剔除无效问卷后剩余349份,有效率为92.08%。
随后根据问卷得分及15 分钟的网络或电话个别访谈进行研究对象筛选,纳入标准为:(1)儿童期创伤问卷得分从高到低排序,取前30%的被试;(2)存在轻、中度焦虑情绪;(3)自愿参与且能保证充足的时间。排除标准为:(1)有人格障碍并达到病理性程度;(2)有精神病史或正在接受治疗。
最后,在知情同意的条件下,筛选出16 名被试参与本研究。基于量表前测数据及个人信息采用匹配法将被试分配到干预组和对照组,每组8 人。两组被试的基本信息见表1。
表1 被试基本信息
1.2 研究工具
1.2.1 中文版儿童期创伤问卷(Childhood Trauma Questionnaire,CTQ) 采用赵幸福等人修订的中文版儿童期创伤问卷[22],包括28 个项目,5 个维度:躯体忽视、躯体虐待、性虐待、情感忽视、情感虐待。采用5 级评分,得分愈高,代表童年期创伤程度愈严重。
1.2.2 焦虑自评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 SAS)采用Zung 在1971 年编制的焦虑自评量表[23]。包括20 个项目,采用4 级评分,总分粗分乘以1.25,取整数后得标准分。标准分以50 为有无焦虑症状的分界值,70 分以上为重度焦虑,60~69 分为中度焦虑,50~59分为轻度焦虑。
1.2.3 主观痛苦感觉单位量表(Subjective Units of Disturbance,SUD) 采用Wolpe在1990年编制的主观痛苦感觉单位量表[24],该量表可作为研究者评估治疗进展的基准。包含一个项目,强度等级为0~10级(0=和平、宁静、彻底解脱;10=感觉难以忍受),用于评估被试当前体验的痛苦或烦恼的主观感受强度。
1.3 干预方案
已有研究发现,闪动疗法的干预周期通常在8次左右出现干预效果[16]。结合以往临床干预经验和大学生学业生活情况,本研究基于黄锡林等人[19]的研究方案,参考国内凌辉、颜雅琴等人[14]的研究制定干预方案。最终将干预时间设定为每周1 次,每次90 分钟,共8 次。干预以线上网络会议形式开展。具体方案见表2。
表2 闪动疗法团体干预方案
1.4 研究流程
首先,对干预组和对照组被试使用儿童期创伤问卷、焦虑自评量表进行前测。随后,干预组成员每周参加一次闪动干预小组,总共8 次。对照组除不接受闪动疗法干预外,其余日常活动与干预组一致。8次干预结束后对干预组和对照组被试的焦虑情况进行后测,并与干预组成员约定访谈时间以进一步了解闪动疗法的干预效果。最后,对干预组的8 名成员进行线上半结构化访谈,访谈在干预结束后一周内完成,每名被试访谈时间约为60分钟。访谈提纲包括“你认为自己经过小组学习之后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在参加小组之后你认为自己的焦虑不安有变化吗?”等7 个有关干预后收获、变化及其原因的问题。征得访谈对象同意后对每次访谈进行录音。
1.5 数据分析
采用SPSS 26 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依照Colaizzi 7 步内容分析法,使用Nvivo 12 对访谈材料进行质性分析。首先将所有访谈录音转录成文字,随后对访谈中多次出现的观点和回答进行编码、汇总和归纳,提取核心内容。
2 结果
2.1 量化分析结果
2.1.1 干预组对照组前后测组间差异比较 分别对干预组和对照组的前测和后测数据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在前测分数上,干预组和对照组的童年创伤总分(t=1.877,P>0.05)和焦虑自评量表总分(t=0.150,P>0.05)没有显著差异。在后测分数上,干预组和对照组的焦虑量表得分具有显著差异(t=-4.882,P<0.001),干预组得分显著低于对照组。见表3。
表3 干预组对照组前后测组间差异比较
2.1.2 两组被试前后测的组内差异比较 对干预组和对照组焦虑情绪的前后测数据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经过闪动干预后,干预组的焦虑总分有显著下降(t=5.152,P<0.001),而对照组前后测焦虑水平差异不显著(t=0.482,P>0.05)。
2.2 质性分析结果
基于Colaizzi 7步内容分析法,对转录为文字资料的访谈录音进行分析,以进一步了解闪动疗法对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焦虑情绪的干预效果。本研究共提取生理、心理和社会生活三个方面变化的主类别。结果发现,闪动疗法对高焦虑的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的生理、心理以及社会生活方面的表现都有明显改善。具体内容见表4。
表4 闪动疗法干预效果的质性分析
3 讨论
本研究从量化分析和质性分析两个方面探讨了闪动疗法对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焦虑情绪的干预效果。结果显示,闪动疗法干预后,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的焦虑情绪显著降低,生理、心理及社会生活方面的表现明显改善。这表明,闪动疗法的团体干预效果良好,能有效改善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的焦虑情绪,促进身心各方面发生积极变化。闪动疗法的有效性主要有以下原因。
首先,闪动疗法能促进个体对创伤记忆的积极建构,矫正认知偏差。以往研究发现,闪动疗法的眨眼动作和眼动脱敏疗法及快速眼动睡眠时的作用机制类似。依据自适应信息处理模型,闪动疗法能够帮助被干预者对原始创伤记忆进行“吸收-再整合”的处理,进而促使原始记忆发生变化,实现适应性加工和存储[25]。在这个过程中,个体更多站在观察者角度来重新观察和轻启之前的创伤记忆[14]。此时,个体内在自适应加工过程中的成人视角也开始起效,进而帮助个体理性地认识自身童年创伤,并促进创伤记忆网络与积极资源记忆网络建立起新的神经通路,缓解消极情绪。而研究也同样发现闪动疗法能够帮助个体对创伤进行积极处理、抑制个体的负面思考以及激活能够稳定情绪的前额叶皮层[21]。由此可知,本研究中的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在通过闪动疗法干预后能够在心理层面重新从更成熟的视角对创伤记忆进行再次加工、整合和积极建构,矫正产生焦虑的认知偏差[19],从而减轻童年创伤事件所带来的焦虑情绪等负面影响。
其次,闪动疗法能改变创伤个体的注意方向,促进放松,提供支持。工作记忆理论认为信息加工过程中的记忆系统是容量有限的[27],在闪动疗法的干预过程中,回忆创伤记忆、注意当前PEF 以及眨眼、交替拍打大腿的同时进行会占用中央执行系统的资源,进而降低对原本创伤记忆及其相关情绪的关注,逐渐“擦除”创伤记忆及其相关感受,使个体感到放松。此外,在闪动疗法过程中,个体需要反复对PEF进行回忆和聚焦,作为一个强有力的积极资源,PEF可以视为一种反调节机制[28],能够为个体提供持续的内在支持和自我效能感,实现对焦虑和创伤相关障碍的有效干预[29]。也就是说,童年创伤经历大学生在闪动疗法干预过程中需要将注意力放在非创伤事件的感受和活动上,进而获得身体的放松以及面对困难的信心,缓解童年创伤经历给个体带来的强烈不安全感和恐惧心理,降低创伤记忆在生理和心理层面的影响,最终达到降低焦虑情绪的效果。
最后,闪动疗法能帮助个体合理释放与巩固创伤记忆,避免过度防御与回避。研究发现,经历过童年创伤的个体往往无法得到自我释怀,在人际交往中表现出更多的回避和焦虑[8]。而闪动疗法能够帮助个体对创伤记忆进行适时地巩固和释放,进而缓解由此产生的消极影响。记忆再巩固理论认为,记忆再巩固能够让人摆脱对创伤记忆的恐惧、焦虑等负面情绪[29]。然而,记忆再巩固需要控制合适的创伤回忆程度以避免回忆可能导致的二次伤害[30]。闪动疗法通过缩短参与者回忆创伤记忆的时间,强调短暂释放创伤情绪而不深入体验儿时创伤所带来的强烈不安感,这种对回忆的适当“打断”或“擦除”能够帮助他们在适时释放情绪的同时卸下过度的防御方式(如压抑、回避、否认等)[11]。加之成员间的讨论分享能够促进个体间的相互学习和借鉴,进而更有效地实现对童年创伤记忆的合理释放和再巩固,缓解个体在面对类似童年创伤人际处境时的担忧、焦虑和回避,从而改善个体的焦虑情绪,帮助其更好地适应社会生活。(致谢:感谢周玉霞、杨红君、龙可、周彩萍、李海斌、何斐然、邱晨、刘婷、刘亚宁、罗慧娟、李意鑫、肖文菊等人在本文写作方面所提供的有益和建设性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