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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空间生产与地方认同研究

2024-03-09李江敏张佳泋郝婧男

关键词:活态主体空间

李江敏, 张佳泋, 郝婧男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经济管理学院, 武汉 430078)

随着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乡村振兴战略已成为我国现阶段广大乡村地区的高质量发展路径.其中,乡村文化振兴作为乡村振兴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内生动力源头,是实现乡村全面振兴的精神基础,同时也为传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创造了有效途径[1].2022年文化和旅游部等六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推动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意见》中指出,文旅融合是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重点领域,强调推动相关文化业态与乡村旅游深度融合,促进文化消费与旅游消费有机融合,并提出培育乡村非物质文化遗产旅游体验基地等具体实践举措.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作为人类长期生产生活实践中智慧与文明的结晶,承载了传统文化的独特地方精神价值,展现出浓厚的文化、民族和地域性特征[2].由于非遗具有“活态性”和对人的“依附性”,其核心价值在可参与的文化传播活动中得到提升[3].2023年2月《文化和旅游部关于推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旅游深度融合发展的通知》(文旅非遗发〔2023〕21号)中指出,要推动非遗与旅游在更广范围、更深层次、更高水平上融合.借助旅游这一活态传承形式,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乡村非遗资源,对延续历史文脉、建设文化强国具有重要意义.

在推动乡村非遗旅游开发的过程中,势必产生对乡村非遗文化空间的再造.随着资本、权力和地方的博弈,乡村非遗传承中涌现出新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其原有的空间属性发生改变[4].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主体是推进乡村文化空间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包括政府、村民、非遗传承人、游客、企业等多元利益相关者.在乡村非遗文化空间再造中,各主体行为目标得到满足、社会文化关系不断堆叠,空间将不再是陌生的公共空间,而转化为富有意义和价值的情感场所,个体的地方认同由此产生[5].但在乡村非遗旅游开发中,资本出于趋利的目的常常会通过复制或异化的手段重塑乡村非遗文化空间,致使真实的乡村记忆和地方认同不断消失,最终在被消费型符号占据的舞台化演变中产生割裂[6].因而需要在旅游开发中将碎片化的空间整合为功能复合、价值融合的新空间模式,引导各主体产生地方认同,为乡村非遗的可持续性保护与传承提供有力保障.基于此,本文借助空间生产理论和地方认同理论,通过非参与式观察与深度访谈等方法,探究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中主体地方认同的生成机制,以期丰富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相关研究成果,并为乡村非遗旅游开发提供借鉴.

1 文献综述

1.1 乡村非遗旅游空间生产

“空间生产”的概念由法国学者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首次提出,他认为空间通过人类主体有意识的活动产生,并构建了“空间实践”“空间表征”“表征的空间”空间三元辩证法的核心范畴[7].空间实践涵盖了客观的物理空间及其中的社会关系、社会构成物、社会个体和群体的生产行为;空间的表征是由国家权力主导构建出的概念化空间,体现了政治群体的意识形态;表征的空间对应了空间使用者活动的空间,反映出社会生活的隐蔽面或底面[8].列斐伏尔空间三元辩证法的论述超出了自然物理空间的范畴,印证了空间是生产和消费的结果,与地理学研究中的“人地关系系统”具有一致性[9].由于空间生产理论强调空间的社会性,空间会影响人类和社会的行为过程并促进新的社会关系衍生,这种重构又反作用于空间本身引起变化[10].从这个角度来说,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本质上即是一种空间生产,其对所处文化空间的变迁和可持续发展产生深远影响.乡村非遗文化空间不再仅仅涵盖空洞的地理环境或完全客观的同质空间,而成为一种有工具性的社会产物,也是一种特定种类的商品生产[11].当前研究主要从仪式实践[12]、地方性[13]及文化空间[14]等视角出发,主要利用包括内容分析法、扎根理论、案例分析法等研究方法,分析了乡村生活空间在非遗旅游开发中产生的实践演变[12],论述了乡村非遗旅游为乡村社会及国家互构创造的具体情景[13],探讨了乡村非遗旅游在地方文化空间重构中起到的核心作用[14].由于地方依恋、资本及现代化的力量的驱动作用,文化空间形态将发生物质空间景观化、文化空间多元化和社会空间复杂化的改变[15].乡村旅游空间则表现出乡村聚落空间融合、立体扩张和适度集约的基本特征,旅游开发成为乡村城镇化发展的理想模式[16].作为地方文化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与表征,非遗为乡村文化空间的重构提供了重要资源,在非遗旅游中将公共空间、文化心理、价值观念阐释紧密结合是实现地方重塑的关键[17].而在此过程中主要存在国家、市场、传统三方主导力量[18],乡村文化空间的管控者不仅控制了生产的参与群体,也对社会关系的再生产和空间再造产生影响,主体间的差异化引发了对制度层面的认同与反抗,因此亟需从三位一体的空间生产理论框架中挖掘出符合乡村非遗可持续发展的新途径.

1.2 乡村非遗旅游主体地方认同

“地方”的概念源自人与环境的复杂交互结果,空间主体赋予空间意义和价值,再转化为个体的感觉价值[8].地方认同包括了观点、信念、感觉、偏好、价值观和目标、行为倾向和技能等多个方面,涉及认知、情感与意向三个心理层面[19].而从符号学视角来看,地方认同表现为个体对某种文化象征的认同上[20].在不同社会情境下,地方认同的内涵不断发生演变.个体对空间的积极实践有助于人地间情感纽带的产生,其在互动中产生自我认同与地方认同[21];而当压力等被施加于人地实践中时,个体将失去对地方占有的主体性,并产生压抑、焦虑等负面情绪[22].乡村非遗文化空间作为其中承载社会结构、价值观点、行为逻辑等的外部表现,空间内不同群体的认知、情感与行为通过影响社会活动和社会结构重构了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进程[23].因此,为构建和谐的人地关系,在对乡村非遗进行旅游开发时,不仅需要满足经济利益需求,更应关注到空间中多元主体对空间的认同感.受传统农耕文化影响,乡村非遗承载了国民对过去的集体记忆,乡村非遗旅游成为旅游主体“留住乡愁”的有效途径,在此背景下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来者都在独特的乡土情怀熏陶下更容易产生与乡村非遗旅游地的情感联结,进而建立人对地方的认同.借助乡村独特的历史、文化与传统承载乡村空间,可以强化其魅力与吸引力[24],激发不同主体对乡村非遗文化空间的积极感知.而地方认同作为地方性话语环境的支撑条件之一,有助于非遗的保护与传承工作持续展开[25].随着旅游开发过程中外来资本与游客的介入,地方认同在内生文化认同的增强作用与外生文化的渗透作用影响下趋于多样化[26].当前学者多从人文地理学的视角出发探究地方认同的生成机制,其主要受到文化程度[27]、旅游经历[28]等个体内部因素及集体记忆和怀旧空间[29]等外部力量的形塑.由于地方是能够使人产生强烈情感体验的空间,通过探索旅游开发过程中个体对乡村非遗文化空间中多方主体、非遗及其活动和非遗旅游活态传承场所三类乡村非遗空间生产要素的认知、情感与行动意向,可以挖掘出在空间生产视角下不同主体在乡村非遗旅游开发中地方认同的形成机制.

通过梳理既有研究发现,学者从不同视角探讨了旅游地、遗产地、历史街区等空间内地方认同的概念、维度划分与影响因素[19],并从多视角下对文化空间的生产、解构、重构已有较为扎实的研究积累[29].但当前在结合空间生产理论与地方认同理论的研究中,较少从多元利益相关者的视角去探讨这一认同的促发机制,各主体需求应得到重视.同时相关研究大多以定量分析为方法进行展开,缺乏对空间主体内在情感的针对性研究与深入挖掘.基于此,本文关注到乡村非遗旅游这一微观情景,借助可以深入分析研究对象观念、情感的扎根理论研究方法,探究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中主体地方认同的生成机制.

2 研究方法

2.1 案例选择

乡村旅游是依托于乡村空间环境设计的、集合多功能为一体的一种旅游形式.乡村旅游业态包括农家乐、乡村民宿、乡村精品酒店和露营地、风景道、传统村镇、田园综合体、旅游小镇等多种类型[30].按地理区位来划分可以分为城郊型、边远型及景区边缘型,城郊型乡村旅游主要位于大中型城市附近,为满足城市巨大旅游需求而产生;边远型乡村旅游大多拥有丰富的旅游资源,但交通相对不够便捷;景区边缘型乡村旅游大多位于著名风景区边缘,依靠现有旅游资源及景区客源实现发展[31].为尽可能全面地涵盖不同种类乡村非遗旅游目的地,本文选取了湖北省武汉市蔡甸区天星村、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三斗坪镇石牌村、湖北省武汉市黄陂区姚家集街道杜堂村为案例地(表1).三处案例地分别具备不同类型乡村旅游地理区位特点:天星村位于武汉近郊,依托城市急速增长的休闲需求打造“武汉花博汇”乡村休闲度假综合体,同时借助千里知音故里的文化底蕴背景引入多项地方非遗项目,为非遗传承人开辟了创作空间;石牌村地处宜昌市夷陵区西南部,借助三峡工程建设搬迁需要,开发“三峡人家”景区,深挖三峡文化、巴楚文化等地方特色文化,打造了原生态场景式的非遗展示模式;杜堂村位于国家5A级景区——木兰文化生态旅游区中轴北端,依托旅游区客流优势建设乡村民俗文化商业街及国内第一家木兰文化博物馆.此外,案例地选择考虑到了具有不同数量非遗的乡村旅游地,天星村及石牌村对多项非遗进行了旅游开发,而杜堂村则专注于本地最具特色的一项非遗进行开发.

2.2 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非参与式观察法、深度访谈法等定性研究方法展开.笔者对三处案例地进行了分别走访,于2023年2月3日—6日、5月1日—4日、5月6日—9日、10月1日—6日前往石牌村、天星村及杜堂村进行了调研访谈:首先对其基本概况、非遗旅游发展状况、非遗传承的文化空间要素、环境氛围等进行记录,同时拍摄照片记录非遗活态传承场景;随后选取非遗传承人、村民、游客、景区工作人员等多位访谈对象进行半结构化访谈,访谈内容包括乡村非遗旅游发展现状、村民参与情况、景区管理情况、非遗旅游活态传承活动、对非遗文化的认知状况与情感倾向、参与非遗旅游活态传承意愿等方面.访谈对象共34人,包括非遗传承人7名,分别为皮影戏代表性传承人(2人)、南曲代表性传承人、三音歌代表性传承人、楠管代表性传承人、地花鼓代表性传承人(2人)(A01~A07);乡村居民8人,为景区内工作人员及附近非遗产品摊贩(B01~B06);项目开发者4人,为非遗旅游项目开发企业人员(C01~C04);游客15人,为参与过乡村非遗旅游项目的游客(D01~D15).此外,本文除深度访谈文本外,还收集部分网络数据进行补充,共包括34份访谈资料及8份网络数据(E01~E05).

表1 案例地选择Tab.1 Choice of cases

3 研究过程

3.1 案例地概况

3.1.1 天星村 天星村位于湖北省武汉市蔡甸区,地处都市城郊.在1 000余名村民集中进城导致老宅闲置的情况下,天星村借机建设集多功能于一体的田园综合体花博汇项目,2017年武汉花博汇一期正式对外开放,采取士地流转+房屋租赁+村舍改造相结合的方式,对存量村舍和周边农用地进行再利用,同时村集体与企业签订劳务输出协议,已吸纳周边村民就近就业1 000余人.天星村于2020年入选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2022年“五一”期间花博汇位列同程旅行2022年“五一”假期热门周边游景区榜单第四,2022年暑期花博汇景区客流总量约25.7万人次,同比增长69%.项目打造问茶村和樱花村,为非遗传承人及手工艺人设立创作工作室.景区内的知音大戏台是非遗文化输出的主要地点,定期开展皮影戏、楚剧等非遗项目的展演.

3.1.2 石牌村 石牌村位于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三斗坪镇,北靠长江西陵峡,南与秭归县茅坪县接壤,村域面积19.89 km2,全村共有村民7 000余人.为配合三峡工程建设需要,整村在原址基础上向山上进行搬迁,同时配套建设了三峡人家旅游风景区,景区建成后,石牌村村民人均收入超过开发前的30倍.2022年,三峡人家入选“全国非遗与旅游融合发展优选项目名录”,2023年“五一”期间,三峡人家累计接待游客8.99万人次,实现综合收入1 186万元.景区深度挖掘三峡文化、巴蜀文化、荆楚文化、农耕文化与抗战文化,首创原生态场景式体验型民俗区,引入11个非遗表演项目、29位代表性非遗传承人及13位手工艺人,打造了涵盖多种文化的民俗聚集再现地.

3.1.3 杜堂村 杜堂村隶属湖北省武汉市黄陂区姚集街,全村共13个自然湾,417户,1 748人.2014年,美丽乡村试点建设启动后,村庄基础设施得到大规模完善,同时在“能人回乡”号召下,多位村民返乡参与到杜堂村“三乡工程”开发中.截至2023年4月,木兰花乡累计接待游客450万人次,总收入突破5.5亿元,带动就业超3 000余人,村民户均增收8万元.村民加入杜堂旅游专业合作社后,生计来源不断扩展,包括土地流转收入、房屋入股保底分红收入、就业工资收入及依托景区优势的小本创业收入等.杜堂村引入国家级非遗“木兰传说”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并建成木兰文化博物馆、杜塘村大戏台、木兰不夜城,打造木兰专题藏品展示、木兰故事实景剧目演出、沉浸式夜游街区、研学旅游、专题片拍摄等多种非遗活态传承形式.其中木兰文化博物馆自开放以来共接待参观团600余个,游客人数超万人.

3.2 扎根理论分析

本文运用扎根理论的研究方法,通过对数据进行持续的编码对照,多次循环、提炼、修正概念直至理论饱和.利用严格的体系化归纳总结,从较为杂乱的原始资料中抽象出各级范畴,逐渐建立理论并形成机制框架.在对文本资料进行进一步分析前,先对其中不具实际意义的词语及与本文无关的语句进行了剔除,最终获得原始文本材料共33 765字,其中1/3留作饱和度检验使用.

3.2.1 开放式编码 开放编码是将原始材料逐步凝炼使其概念化和范畴化的过程.首先对原始文本逐句分析进行概念化编码,为减少个人偏见对研究结果的可能影响,尽量使用原始文本中字词进行初始概念的命名;最后,对概念进行重新整合分类,在剔除重复次数极少(<2次)和前后矛盾的概念后,对相似关联的概念进行范畴化处理,最终共得到366个概念(a1~a366)及17个初始范畴(A1~A17),表2展示了部分原始语句、概念及初始范畴.

3.2.2 主轴编码 主轴编码是对原始文本资料内部联系的挖掘,并建立起概念类属与范畴间的逻辑联系.本文围绕乡村非遗旅游这一场景,基于空间生产三元辩证法的核心范畴空间实践、空间的表征和表征的空间及地方认同的相关研究成果,归纳出物理空间、文化空间、社会空间、认知内容、情感倾向、行为意向6个主范畴(表3).

3.2.3 选择编码 选择编码是对主范畴的进一步抽象整合,主要分析主范畴间的关系,挖掘能统领所有概念或范畴的核心范畴,验证其相互关系,构建概念模型[32].本文反复比较分析经过归纳提炼的概念、初始范畴及主范畴,最终将核心范畴定义为“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中主体地方认同生成”,围绕这一核心范畴的故事线如下: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物理空间为主体认知内容提供了基础,文化空间联结了主体与空间的生产关系影响情感倾向,社会空间中产生了主体直接参与生产实践的行为意向.物理空间、文化空间与社会空间共同组成了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空间生产过程,为主体地方认同的产生提供了物质与精神条件,最终作用于主体认知内容、情感倾向与行为意向的地方认同生成表现.同时主体地方认同基于对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认知内容激发情感倾向,产生相应行为意向.主体地方认同内化后作用于新一轮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空间生产(图1).

表2 开放编码范畴化Tab.2 Opening coding examples

表3 主轴编码分析Tab.3 Axial coding

本文对提前预留的三分之一原始文本按照同一过程再次进行编码,发现内容仍包含在已得到的各范畴范围内,可以认为在现有资料基础上理论已达到饱和.

4 研究结果分析

4.1 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中主体地方认同“六维循环”生成机制

本研究构建了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中主体地方认同生成机制(图2),认为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物理空间、文化空间、社会空间是主体地方认同生成的基础条件,而主体地方认同的产生具体表现为扩展认知内容、产生情感倾向、激发行为意向,主体地方认同又影响了新一轮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空间生产,形成“六维循环”.地方认同是基于空间内部形成的人地关系的特殊表达,贯穿了整个乡村非遗旅游空间生产全过程.物理空间为主体认知内容提供了基础条件,参与群体在文化场所与承载实体的实践中完成了知识扩充与参与意愿的感知;文化空间构建了主导者的期盼的空间,引发了各主体的情感倾向,通过对形象符号、功能特征的媒介传播,主体产生了情境情感,激发了身份归属与文化认同;社会空间促使主体在经历中产生行为意向,在资本、权力与地方的博弈中追求自身诉求,实现自我价值.而在主体地方认同产生后,出于对地方的积极感知与情感倾向,主体自发产生了参与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行为意向,又反向作用于新一轮乡村非遗旅游空间生产与重构.

图2 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中主体地方认同生成机制Fig.2 Generation mechanism of place identify in the space production of rur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tourism living transmission

4.2 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是主体地方认同产生的基础条件

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过程中,由于多元利益相关者的介入,乡村非遗文化空间的生产结构和生产关系发生改变,同时衍生出社会关系重组和社会秩序的重构[33].主体地方认同的产生不能离开人与人、人与地间的互动,因而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是主体地方认同产生的基础条件,涵盖了物理空间、文化空间与社会空间.

物理空间是主体直接感知到的乡村非遗文化空间,参与群体在文化场所中具身感受到乡村非遗文化的承载实体,真实感受到乡村非遗及其活动在旅游情景中的实践[15].在非遗工作室、戏台、文化博物馆等场景中,借助沉浸表演、互动体验、场景还原、授课传播、文化研讨的空间实践活动,包括非遗传承人、游客、居民、企业等在内的空间生产主体对乡村非遗文化进行生产与再生产,多方共同主导了物理空间层面的乡村非遗活态传承空间生产.

文化空间是由政府、企业等权利主体调动乡村非遗的形象符号而构建出的一种构想,挖掘出包括社会化功能、生产性功能、传播性功能等空间特殊功能,同时通过不同媒介手段实现乡村非遗文化传播.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中注重品牌塑造,政府和企业通过包括地方精神、地方文化等社会所接受的、以集体记忆和约定俗成为基础的文化表达手段引发各主体情感共鸣[34].同时在深入挖掘乡村非遗文化空间内含的文化体验、科普教育、休闲娱乐等多种功能后,赋予特定文化场景特殊功能,增强乡村非遗文化空间的适应性.在新时代背景下,利用传统和信息形态的媒介完成大范围文化生产、传承与传播,超越传统的物质空间和精神空间传播范畴,扩大乡村非遗文化影响范围.

社会空间是各主体直接经历的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文化空间,在制度引导及资本投入的作用下,其他主体在参与乡村非遗文化空间实践中占据弱势地位.政府通过制度政策引导其他主体参与,并具有管理和限制职能,保有较大的话语权.旅游企业与村集体签订土地流转、劳务输出等协议,为乡村非遗旅游空间构建投入资本,改善乡村非遗文化空间及居民生计生活条件,但其占有空间和追逐资本利益的主要诉求有可能引发空间正义失衡[35].村民以景区工作人员、独立商贩、民宿老板等身份参与到非遗旅游实践中,具有改善生计、追求自身空间权益的合理诉求,但在政府、企业等主导者束缚下可能面临“低质权能陷阱”而不能深入参与到乡村非遗旅游空间生产中,失去发展机会[36].游客在参与乡村非遗旅游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将外来文化带入到乡村当中,在带来经济效益的同时也会对地方文化习俗产生影响,同时其对旅游服务的需求也影响了当地的产业架构,同时影响到乡村社会组织关系.

地理区位的不同使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空间生产模式存在一定差异性.在物理空间层面,由于城郊型乡村非遗旅游地距离城市较近,游客前往该旅游地所需时间较短,景区边缘型乡村非遗旅游地具有得天独厚的周边客源优势,这两类乡村旅游地中非遗旅游活态传承活动在时间上较为分散,在场景上较为集中,但由于距离非遗原生的文化场景距离较远,非遗原真性受到损害的程度相对较高.而边远型乡村非遗旅游地中旅游活态传承产生频率相对较低,多数集中在大型节假日期间,因此非遗传承人为保证生计,往往选择在空余时间前往其他场地进行非遗活态传承活动,例如文化馆、民居等,扩充了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文化场所与参与群体.在文化空间层面,城郊型乡村非遗旅游地依靠城市资源,往往在非遗活态传承创新中具有优势,在数字技术应用方面较为领先,而景区边缘型乡村非遗旅游地常通过与大型景区捆绑营销,展现出较强的知名度与主体吸引力,同时新兴文化对这两类乡村非遗旅游地侵入程度也较高,产生了传统与新兴嵌套并存的多元文化主义.边远型乡村非遗旅游地通过加大挖掘乡村非遗的形象符号及功能的力度吸客引流,利用引入附近地区多项非遗项目增强文化空间的多样性,承载了更多对地方文化的共同记忆.在社会空间层面,城郊型乡村非遗旅游地中村民外迁前往城市务工较多致使村内空心化程度较严重,同时由于城市资本涌的入门槛较低,旅游地社会流动性成为常态,而边远型乡村非遗旅游地中政府及开发商介入程度相对较高,在空间泛化过程中主体客体化程度也因此相对较高.

4.3 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中主体地方认同生成表现涵盖认知内容、情感倾向及行为意向

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过程中,各主体在体验独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后,经过多重心理活动识别了自身身份、产生了地方认同,具体表现为认知内容、情感倾向与行为意向.

认知内容是乡村非遗旅游主体扩充了乡村非遗的相关知识,并了解到其他主体的参与意愿.在参与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过程中,主体对非遗历史背景、传承现状、手工技艺、典籍故事、展示方式等有了充分了解,经过具身体验获得了深刻持久的语义记忆,强化了知识性内容的习得.由于地方认同受到个体对地方认知聚类的影响,即场景应是怎样的、人在其中应如何行动[37],当个体关注到各主体对乡村非遗的参与意愿,在积极的活态传承环境中将进一步激发主体的地方认同感.

情感倾向是乡村非遗旅游主体在不同情境中产生的情感状态,及在实践中产生的身份归属与文化认可.主体在建构或体验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过程中,可能产生或积极或消极的情绪,深化人与地方的情感联结,同时主体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将自身归属到乡村非遗旅游空间中,承担起一定生产责任.基于对乡村非遗的深入认知,对其技术、文化等方面产生认同,进一步形成地方认同.

行为意向是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过程中,各主体间产生互动行为,同时为实现空间再生产而积极进行传统创新,认识到自身应承担起某一职责而许下行动承诺.各主体乡村非遗旅游开发与体验中产生多样化互动,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人与地方的关系发生改变.主体积极参与到传统创新中,根据现代化技术、游客需求等改变乡村非遗传承形式与内容,深化了对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参与程度,并产生保护、发扬、传承乡村非遗的使命感.

5 研究结论与讨论

本文通过非参与式观察法、深度访谈法的调研方法,依据扎根理论,对概念模型的初始范畴、主范畴及核心范畴进行了多次分析,构建了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中主体地方认同“六维循环”生成机制,明确了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是主体地方认同生成的基础条件,物理空间、文化空间和社会空间为主体地方认同的生成提供了物质和精神基础,其作用于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主体地方认同生成在认知内容、情感倾向与行为意向上的具体表现.在主体地方认同内化后,又影响了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在新一轮的空间生产中的行为意向,实现乡村非遗文化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

地方认同的形成可以分为内生性认同与外生性认同,前者是个体将自身生产生活的空间视为世界的全部从而产生认同感,后者则是由于外部环境的改变而引起的认同[38].在乡村非遗旅游空间生产中存在多种社会力量的驱使,在旅游开发达到较为成熟的阶段时,村民、政府等本地人偏向内生性认同,而游客、企业等外来者偏向外生性认同.

旅游对乡村非遗的影响是多元化的,它推动了部分易于转化为消费产品与服务的非遗的保护与传承[39].空间生产理论关注到了空间社会性的一面,揭示了乡村非遗旅游开发中各主体在空间中的生产实践过程.而地方认同理论为人地关系的解读提供了理论依据,关注到个体与地方的情感、价值联结,有助于进一步分析其行为意向.鉴于乡村非遗旅游开发涉及到多元利益相关者,与空间生产过程中多主体参与具有一致性,本文从不同主体视角探索主体参与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的生产实践活动中产生的地方认同,弥补现有研究的缺憾.此外,在物质客观条件与权利主体主观建构的共同作用下,不同主体的地方认同与乡村非遗旅游空间生产与空间重构产生了双向互动,其行为再造了乡村非遗旅游空间,产生了持续性的地方建构.

在乡村非遗旅游开发中,政府、企业占有主导力量,而村民、游客等地方认同的力量较为薄弱,容易导致空间正义的失衡与地方文化的失色.本文厘清了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中主体地方认同的生成机制,为实现非遗的保护与开发、助力乡村的可持续高质量发展、推动乡村振兴提供了新的思路.

1) 强化弱势主体权能,维系空间生产公平正义.政府作为权责分配的主体,应加强对市场的监管力度,关注弱势主体在参与乡村非遗旅游空间生产中的权益,正确认识村民的传统乡土意识和游客的旅游需求,通过构建和谐的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促进多主体产生积极的行为意向,使乡村非遗旅游开发具有可持续性.

2) 秉持传统文化内核,创新非遗活化传承方式.文化作为乡村非遗的核心价值是各主体参与到乡村非遗旅游空间生产中的重要原因.企业、非遗传承人应在深入挖掘乡村非遗的文化内涵的基础上,打造具有原真性的乡村非遗旅游空间,同时以创新性强、参与度高、互动性强的活态传承方式持续激发多主体地方认同,从而使其参与到乡村非遗旅游中,实现乡村非遗的经济价值转化,助力乡村振兴.

3) 应用多种宣传媒介,提高传统文化传播力度.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包括社交网络、电商平台等多种新兴传播媒介可以被应用到乡村非遗文化传播过程中,乡村应积极开拓传播模式,营造积极的文化氛围,加强乡村非遗的教育意义,使各主体了解乡村非遗知识、爱上乡村非遗文化、参与乡村非遗旅游实践.

本文的探索性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仍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研究在选择案例地时仅考虑了相对地理区位因素与非遗数量因素,而各地乡村非遗旅游发展状况差异较大,因而有待进一步增加不同类型或不同区域内的乡村非遗旅游案例样本深化研究;其次,进一步的研究可单独选取外来主体对其在参与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活动中地方认同的生成进行深入探讨,为相关研究提供新视角;再次,在研究方法上可采用定量研究方法,量化各因素条件,对乡村非遗旅游活态传承空间生产中主体地方认同生成机制进一步检验与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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