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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鉴藏中得来金石趣味

2024-03-04徐磊

中国收藏 2024年2期
关键词:浙江省博物馆黄宾虹金石

徐磊

对于画坛巨擘黄宾虹,其收藏家的身份往往被忽略,一如他“笔精墨妙”的花鸟画常被掩映于“浑厚华滋”的山水画光环之下。

“宾虹广收博取,不宗一家一派,浸淫唐宋,集历代各家精华大成,而构成自己面目……我认为在综合前人方面,石涛以后,宾翁一人而已。”翻译家、美术评论家傅雷指出了黄宾虹画之大者、学之大者的地位,更强调了他的广泛吸纳与自我表达,而鉴藏也是其晚年创作“臻入化境”的一大法门。

徽商“贾而好儒”的文化传统,使得黄宾虹从小就在家族收藏中遍览名家墨宝。出生于这样的时代氛围,成长于这样的人文环境,为其收藏之路奠定了基础。1887年,黄宾虹购入一方“年计君玺”,是目前其有据可循最早收藏的古玺印。同年,黄宾虹以“所获薪金购得古画三百余轴”(《琴书都在翠微中:黄宾虹自述》),成为他真正意义上收藏的起点,时年不过2 2岁。次年,黄宾虹得清初藏家汪启淑所藏汉铜印数钮,从此收藏之路一发不可收拾。1891年,他开始大量购藏古玺印,临终仍有近千方“ 须臾不可离身”。据褚德彝《金石学录续补》记,至1920年,黄宾虹收藏古玺印已达2000余钮,此外还不乏敦煌遗墨、晋唐写经、明清翰墨、金石学家墨迹等。

黄宾虹旧藏巴蜀古印 浙江省博物馆藏

黄宾虹藏巴蜀古印并释文 浙江省博物馆藏

值得关注的是,在不断地游历、出版、展览等活动中,黄宾虹的收藏得到进一步丰富,鉴定水平和影响力也大幅提升。比如参与创办或主编《国粹学报》《美术丛书》《神州日报》等报刊,出版画史、画论专著,筹办设立“宙合斋”“贞社”等,此时的黄宾虹俨然已是鉴定大家,收藏同样盛名在外。1936年,他受邀在上海、南京、北京等地鉴审古书画,眼界大开。1937年起,因战火其在北京蛰居十年,“尽以购古今金石书画,悉心研究,考其优绌,无一日之间断。寒暑皆住楼,不与世俗往来。”黄宾虹闭门著述的十年,是将数十年金石学素养融入绘画的十年,也是艺术观走向成熟的十年。

研究黄宾虹的收藏脉络,大致可从画家自述、文集、手稿、友人信札以及散落于民间和博物馆的作品中零碎获知。除此之外,黄宾虹后人按其遗志,1955年将5 0 0 0余件藏品捐赠给浙江省博物馆,涵盖书画、古玺印、瓷器、碑帖等,同样成为厘清黄氏收藏的重要研究对象。黄宾虹半个多世纪的收藏史,与他的鉴定、研究、创作相互映照,金石趣味早已深深镌刻在他拙朴古逸的书画之中,内含于他“浑厚华滋”的笔墨审美之中,更体现于他所倡导的“内美观”之中。

黄宾虹旧藏战国楚印 流飤之玺 浙江省博物馆藏

不同于赵之谦“ 魏碑入画”、金农“古隶入画”、吴昌硕“石鼓入画”,“金文入画”是黄宾虹独特的审美选择。黄宾虹对于古玺印的偏爱,在《玺印自叙》中可见一斑,“金石文字,昕夕摩挲,惟于玺印尤所酷好”。正因如此,古玺印在他的收藏中颇具代表性且更加系统,对其艺术影响至深。比如他收藏的平阿、安里之玺、流飤(古同“饲”)之玺三方战国楚印,无不带有沧桑而神秘的历史感,那种拙朴厚重的剥蚀感与残破感,雄浑古朴的金石气自然生发,也完全契合了黄宾虹所追求的“不齐之齐”的自然之美。

“ 考书画之本源,必当参究籀篆,上窥钟鼎款识”,黄宾虹最具代表性的“集金文”书法,正是脱胎于此,其间所自然散发的金石气能让观者清晰地感受到强大的内在张力。比如浙江省博物馆收藏的黄宾虹《临骉羌钟铭文》,古意拙朴、率意自然,却有着如刀刻般的力度,其间那种笔断意不断的气势,厚重典雅的高古之美跃然纸上。

对于画法用笔,黄宾虹在《中国绘画的点和线》一文中有这样的表述:“上钩下勒,此从雷纹及玉器中悟得。”钟鼎铭文、魏碑石刻、古玉纹饰等都是他反复临摹参悟的对象。他提倡“遗貌取神”,试图从中寻找书画黄宾虹旧藏战国楚印 流飤之玺 浙江省博物馆藏的本源,比如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的黄氏旧藏《张迁碑》拓本册等,足可见其在艺术上的“广收博取”。同时,黄宾虹对收藏的书籍金石书画,“竟日不释手”反复研究,所以晚年总结归纳出“五笔七墨”也是水到渠成的。其中,“五笔之法”平、圆、留、重、变,所强调的如锥画沙、折钗股、屋漏痕、高山坠石、参差离合之美,正是从笔墨趣味上對三代古物中的铭文、纹饰的概括和提炼,也是对前人金石笔法的总结和完善。

在黄宾虹看来,金文之学的兴起,除了“得于好事、鉴赏二者之外,别具研究文字之兴趣”,所以他尤其注重文物本身的研究价值,比如将古玺印与卜辞、金文、古匋、木简相互对照,更是不遗余力先后编纂《滨虹藏印》《滨虹集古印存》《滨虹草堂集古玺印》等多种原钤集古印谱。这一点,也可在黄宾虹的《古玺印之三代绘画》中得到验证,他明确提出“以字证印”“以印证经”“以印考史”,补足了经史考证在经籍之外的实物史料之短板。

黄宾虹收藏敦煌遗墨、晋唐写经、明清翰墨、金石学家墨迹,同样是为研究,比如他收藏的晋代《写经卷》。对黄宾虹而言,写经作品的价值主要体现在考证文字和参悟书法等方面。对于笔墨之法,他同样有所感悟:争中有让,气力运转自如,书法中的“担夫争道”体现得恰到好处,有自然成文之妙。

“以藏养学、蓄物求知”,黄宾虹凝聚毕生心血所完成的收藏,在潜移默化中对其艺术产生滋养。在不断地考史证经、体察感悟中,黄宾虹终于窥得上古之美,并融会贯通在艺术创作中。比如黄宾虹的书法作品,多为籀篆笔法,至坚至朴,在看似轻松自如的运笔中,体现出清刚有力的金石气韵,开启了一种苍茫奇古的大境界。

不可否认的是,黄宾虹收藏不乏赝品,这一点常被业界所诟病,甚至对他的鉴定水准有所怀疑。浙江省博物馆曾在“古物影”系列展览中单独列出“名家赝本”专题来做研究,比如苏轼(传)《黄州寒食诗帖卷》、友人胡霜盦相赠的《唐三娘子祭叔文、尼灵皈遗嘱(传)合轴》。其实,黄宾虹对于作品真伪并不介意,甚至还旁注了跋文。首先应理解的是,收藏之于黄宾虹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古物极不易遇,而摹仿者亦不必尽弃。”不管真伪“均宜备采,以资参究。”他还近乎自嘲地提到,“宋、元、明人书画,力不能致,亦得寓目,良堪自喜。惟以有限之输入,供无厌之诛求,尤足自笑”,收藏之于他的意义呼之欲出。

这一点,在黄宾虹的“晨课”习惯之中同样可以看出端倪。“数十年如一日,日日晨起研习书法,但完篇者少之又少。”对于黄宾虹而言,他更注重过程,作品是否完成、是否完美,他似乎并不在意。日复一日的研习过程,是反复实验、不断探索、不断求变的过程,也是自我修行和磨砺的过程。

正如他晚年的山水画一层层地积染,积得黑密厚重、黑中透亮,就是要在“一团漆黑”之中寻找“浑厚华滋”之美。“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在黄宾虹看来,注重的不应是外观之美,而是内在气力所带来的气韵生动之美(注:本文配图来源浙江省博物馆)。

黃宾虹手稿《频虹藏汉铜印记》 浙江省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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