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材料所见宋代民间公共卫生状况
2024-02-25陈章龙
陈章龙
(山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公共卫生问题①公共卫生,指通过组织社区资源,为公众提供疾病预防和健康促进的一门管理学,它使用预防医学、健康促进、环境卫生、社会科学等技术和手段。公共卫生体系由国际、国家、地方和社区公共卫生组织组成。就医学领域而言,“公共卫生”主要是针对社区或者社会的医疗措施,它有别于在医院进行的针对个人的医疗措施,如疫苗接种、健康宣教、卫生监督、疾病预防和疾病控制,各种流行病学手段等。,这个人类社会文明进程中的“不速之客”,总是在不经意间刷新它的身份。纵观整个中国古代社会,各类疾疫如影随形,中华民族也在从被动到主动应对的过程中发展壮大。史前、商周时期的巫觋、祭祀活动;秦汉之际的伏祭、大傩逐疫等仪式以及张仲景、华佗等济世名医的出现;发展至南北朝阶段,北魏设置医馆,成为我国最早的平民化医疗机构。此后,唐代设立“太医署”“悲田养病坊”等机构,开始处理中央和地方部分社会问题。两宋之际,政府和民间更加注重医疗卫生和重大疾病的防控、治疗,由上自下采取多种措施,应对各种疾疫卫生问题,部分考古材料,也在一定程度上呈现了宋代民间公共卫生状况。
一、医护救助体系构建和医学著作普及化
宋代医护体系不断完善。一方面,将医政管理和医学教育分离,设立翰林医官院掌管医疗行政,设立太医局主管医学教育,从组织上对医政管理和医学教育进一步加强;另一方面,减少专为皇帝和宗室服务的医疗机构,设立大量带有慈善性质的平民化医疗救护机构,医疗服务的公平性、可及性大幅度提高[1]3。在官府医疗体系中,翰林医官“掌供奉医药及承诏视疗众疾之事”,设立“有使、副使、直院、医官、医学、祗候”和下派到各州府的“驻泊医官”[2]3120-3129。自南朝梁代始设掌管宫廷供奉御药与和剂诊疗的“尚药局”,宋代一度并归翰林医官院,直至徽宗朝短暂恢复。考古材料中,出土少量定窑“尚药局”刻款瓷器(图一,5、6),器形规整,质地优良,推断为北宋末年产品①刘涛《宋辽金纪年瓷器:“尚食局”、“尚药局”铭定瓷年代再认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161-168;北京艺术博物馆《中国定窑》,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应与北宋末年官府医疗体制变化有关。
图一 宋代医疗救护体系相关材料
2004年,山西省稷山县马村村民段登科珍藏两块药方砖铭,其中提到段氏先祖段先,段先的名字出现在马村金代墓葬M7 地碣中,而根据砖铭Ⅰ记载,段先本人则生活在宋太宗时代,段先家族为世医[3]148-149。类似的情况还可见于部分墓志材料、笔记体小说记载中。
《夷坚丁志》“徐楼台”条:“当涂外科医徐楼台,累世能治痈疖,其门首画楼台标记,以故得名。传至孙大郎者,尝获乡贡,于祖业尤精。”说明宋代民间存在一批医药世家,部分还具备高超的医术。另《夷坚支乙》“张二大夫”条“张二大夫者,京师医家,后徙临安。官至翰林医学,免退,居吉州,启药肆,技能不甚高”[4]365、504,部分官府医者致仕后也经营相关医药场所。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清明上河图》中“赵太丞家”部分,可见店门右侧展牌书“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赵太丞号理男妇儿科”,左侧展牌书“太医出丸医肠胃药”,门侧对联只有下联“五劳七伤调理科”,室内柜台旁边一医者正在给妇女怀中小孩诊病(图一,7),此处显然是以官名作为药店名,兼具宣传、标识之用。
宋代民间还活跃一批草泽医(江湖郎中)。草泽医,又称走方医、铃医,指游走江湖的民间医生,他们手持串铃四方游走行医,《串雅·序》详解草泽医之源流及救治大人物的事迹。《夷坚支甲志》“徐防御”条:“显仁太后患目疾,访草泽医,遂获展效。补官与宅,锡赉不胜计,称为徐防御,有子登科。”[4]306-307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南宋李唐的《村医图》,即描绘当时民间郎中于村野之间用艾灸方法给人治病的场面(图一,8)。
此外,为应对日益严重的社会危机,宋政府设立部分救济机构,包括安济坊、居养院、养济院等。近年来,在河南滑县万集村、洛阳老城北里许、三门峡上村岭、重庆云阳、江苏丹阳县、四川绵阳等地发现一批北宋漏泽园墓葬及墓砖铭(图一,1、2、3、4)①宋采义、予嵩《河南滑县发现北宋漏泽园》,河南大学学报,1986(4):53-58;贺官保《西京洛阳漏泽园墓砖》,文物参考资料丛刊,第七辑.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三门峡市文物工作队《北宋陕州漏泽园》,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刘兴、刘建国《江苏丹阳大泊发现的唐宋砖志》,文物资料丛刊,第七辑,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王家祐《四川宋墓札记》,考古,1959(8)。,提及安济坊病员、居养院(仁先院、贫子院)居养人死后,遗体被送往漏泽园埋葬的史实[5]。“以居养名院,而穷者有所归;以安济名坊,而病者有所疗;以漏泽名园,而死者有所葬”,一定程度上形成较为完备的社会救助体系。
伴随着医护救助体系的推广,宋代医学著作也更为盛行,受众群体也更加普遍。2009年陕西韩城新城区盘乐村清理一座宋代壁画墓,墓室北壁绘制一幅中草药炮制的场景(图一,9),发掘者据此推断墓主人身份应为民间医生,或者药材作坊老板[6]。其中画面右侧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双手捧一书,书名《太平圣惠方》②《太平圣惠方》被《崇文总目》列为“国朝第一方书”,其编纂目的正如太宗在《御制太平圣惠方序》所指出:“贵在救民,去除疾苦……然后依方用药,则无不愈也。庶使天高地厚,明王道之化成。”但由于此书体量、内容庞大,仁宗时期翰林医官使周应从《太平圣惠方》中摘编方剂,遂为《皇祐简要济众方》;后哲宗朝刊刻小字版《太平圣惠方》;南宋绍兴年间再次刊刻《大宋新修太平圣惠方》。。此书乃宋太宗下诏编修的宋代第一部医学著作,及至“疾疫瘴疠之处,于《圣惠方》内写录合用药方出榜晓示,及遍下诸县,许人抄札”[7]44,在宋代社会得到广泛接受和传播。南宋时期出现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前后经过8次增补,汇集历代方剂之精华,在南宋、金元两百多年里流行甚广,几乎人手一本。与此同时,宋代民间私修医药方书较为流行,如《博济方》《苏沈良方》《济生方》《洪氏集验方》《鸡峰普济方》等,苏轼还曾为《苏沈良方》撰写序言。官方重要医学著作的推广和大量民间医学方书面世,说明其存在广阔的空间,也从侧面印证宋代社会医护体系的良性态势。
所以,从组织构成来看,宋代政府设立翰林医官院和下派到各州府的“驻泊医官”,还包括部分政府救济机构的“轮遣医工(人)”。民间包括部分医药世家、退休医官、草泽医以及相关社会救助机构,加上民间医疗卫生知识(医学著作)的普及,从中央到地方构成一套完整的医护救助体系。
二、饮食(生活)习惯的变化,“食疗”理念的出现
中国古代人们的生活方式不断变化,宋代处于承上启下的阶段。起居方式上,高桌、高椅组合成为社会主流。目前发现的考古材料如河北巨鹿故城出土宋代桌椅(图二,1)③佚名《巨鹿宋代故城发掘记略》,国立历史博物馆丛刊,1926(1);张保卿《巨鹿故城的发现及相关研究》,华夏考古,2016(3):141-147。、以白沙一号宋墓前室西壁为代表的宴饮图[8]、天水王家新窑宋墓南壁上层为代表的一桌二椅[9]等均为高桌椅配置(图二,2、3)。广大南方地区如四川泸县部分宋墓装饰空椅与方桌组合[10]、江阴市“孙四娘子”墓出土木质供桌、靠椅明器(图二,4、5、6)[11]等均为高桌高椅,说明两宋时期此类组合已在南、北方地区普遍流行。
图二 宋代家居饮食相关材料
高桌椅的出现,促使人们身处室内的活动载体,从早期的筵席、凭榻等器具转移至桌椅之上,不仅为中国古代室内家具陈设、居室结构举架的改进增加了新的时代元素①从部分墓葬、古代绘画作品可以看出,伴随着高桌椅组合的出现,我国古代室内家具陈设也随之发生改变,出现与之相协调的脚凳、双扇移动插屏、床、盆架等。同时,高桌椅的出现使得宋代以来厅堂与卧室(内宅)的格局区分更加明确。部分学者如刘敦桢先生也注意到,高桌椅的出现也使得宋代以来中国古代居室建筑举架增高,以便适应室内人们活动空间的扩大。,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室内卫生环境的改善。高桌椅的出现,说明人们日常的饮食、娱乐活动与休憩场所已经明确分开。此类场景见于登封黑山沟宋墓壁画,东壁绘有一上垂幔帐的床,西北壁绘有男女二人对坐宴饮,东北壁则绘育婴场景(图二,8);福建尤溪宋墓东、西壁也分别表现出卧床、厅堂等内容(图二,7)②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登封市文物局《河南登封黑山沟宋代壁画墓》,文物,2001(10):60-66;福建省博物馆,尤溪县博物馆《福建尤溪发现宋代壁画墓》,考古,1991(4):346-351。。相对应的,部分饮食器具、方式也发生改变,如温碗和注壶的配套使用、台盏和经瓶(鸡腿坛)的出现,宴饮活动伴随着伎乐活动、饮茶与喝酒穿插进行等。
温碗与注壶的配套使用,晚唐五代时期就已出现,如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里就出现三次,其主要作为温酒之用。经瓶,乃储酒之器,如登封窑的“醉翁图”经瓶(图三,1)③李景洲、刘爱叶《中国登封窑》,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89-95;杜金鹏《中国古代酒具》,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1995:318-320。,白沙一号宋墓甬道西壁绘有一男子双手捧持经瓶,榜书“画上崔大郎酒”等,均标明其用处。我国古代蒸馏酒出现以前,均为酒曲发酵而成的黄酒或者果酒,此类酒口感较差,含有少量细菌,将其加热后可以减少细菌和苦涩感[12],说明宋代民间已经掌握相关微生物发酵知识,并采取针对性的饮食措施。此外,部分考古材料显示,备酒与备茶场景多穿插出现,如彭山区南宋虞公著夫妇墓[13]、洛宁石棺[14](图三,2、3)等,似乎说明宋人在饮酒的间隙也喝茶。
图三 宋代饮食文化相关材料
宋代日常饮品分为茶、汤两大系列,其中一类以“汤”为名的方剂,其服用方法却与茶类似[15],如《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诸汤”卷,其下各方的特点均多用甘香之物,或用甘草调味,采用茶法“点服”,或注明“如茶服”“不拘时”[16]393-401。结合前文陕西韩城盘乐村宋墓北壁与制药有关的内容,出现“大黄”“白术”等制作香药的材料,考虑到画面另一侧包含捣药、筛选和侍者手捧台盏的内容,笔者推断其更接近于表现北宋民间制“汤”的场景。朱彧《萍州可谈》曾记载:“今世俗客至则啜茶,去则啜汤。汤取药材甘香者屑之,或温或凉。未有不用甘草者——此俗遍天下。先公使辽,辽人相见,其俗先点汤,后点茶。至饮会亦先水饮,然后品味以进。”[17]275所以,针对部分考古材料原认定为“备茶图”的内容,笔者认为需在今后研究中进一步加以判断,不能一概而论。
饮茶、啜汤的“俗遍天下”,说明饮用以药物制作而成的保健食品已深入人们日常生活,这一点在《东京梦华录》《梦粱录》《武林旧事》等著作中也有所体现。搭配宴饮活动,宋代人们日常饮食也更为丰富,宋墓材料中出现多例反映庖厨的场景,如济南青龙桥宋墓[18]、荥阳东槐西村石棺线刻[19]、襄阳檀溪宋墓[20]等(图三,4、5),烹饪方式有蒸、煮、炒、烙、腌制等,食物种类包括果蔬、面食、肉类、河鲜等。正如《东京梦华录》指出的:“东华门外,市井最盛,盖禁中买卖在此,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21]10可以看出,宋代人们的膳食种类较为丰富、均衡。如前所述,稷山县段氏家族现存二块铭文砖,记载段氏先祖段先《贯通食补汤方》,包括《贯通宴锅汤方》《贯通妇疾汤方》等内容,其中在Ⅰ号砖铭顶侧面有《段祖善铭》曰:“孝养家,食养生,戏养神”,说明这一时期以药入茶、以药入食的“食补”“食疗”理念已经形成。
三、民间丧葬习俗的改变,政府引导科学的丧葬观
宋代民间丧葬习俗发生较大变化,与前朝差别进一步扩大。一方面,随着宋代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小商品经济的繁荣和日常生活的世俗化,在儒家“未知生,焉知死”“慎终追远”等思想影响下,宋代民众开始立足于对“生”之意义和价值的思考,但他们也不讳言灵魂和鬼神的存在,将“送死”看作彰显孝道的主要标志之一,从而给人们的丧葬意识与风俗习惯带来巨大影响。如北宋余姚□府君墓志:“尝悼其窀穸非所利,既而选上林吉兆,尽礼改葬而加隆焉……乡之士人美君报亲之诚甚。”[22]369楼钥《攻媿集》:“两守乡郡,首尾五年,每寒食上冢,旌旗鼓吹,皆集茔下,乡里以为荣。”[23]56说明这一时期人们更加注重“丧”“祭”等旁人可视之过程,以博得乡里、坊间“孝悌”之美名,正如杨简所说:“丧、祭礼,其感动人之善性也,易。”[24]743因此,这也导致宋人将“葬”的内容逐渐弱化,表现在墓葬形制上更为简单、随葬品组合上更为单一、过程更为直接。
另一方面,两宋政府多次出台相关法令、举措,引导民间丧葬习俗。如《宋史·礼》明确规定“山陵”“外国丧礼及入吊仪、诸臣丧葬等仪”“士庶人丧礼、服纪”等内容与形式。针对国朝“今民俗有所谓火化者……虽至亲之丧,悉皆焚弃”,乃至“事关风化,理宜禁止”,但此后则“若有死亡,姑从其便,候将来州县摽拨到荒闲之地,别行取旨”[25]2919等。此外,北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二月三日,推广义葬流民之事,立漏泽园制度,以官地收葬无主及穷乏骸骨,并令州县一体仿照施行”[2]5866。现今在河北灵寿、磁县;河南陕州、滑州、洛阳、获嘉县、南阳,山西晋城、吕梁,山东兖州,陕西岐山县,宁夏彭阳县,四川绵竹,重庆万县、云阳等地,均出土漏泽园铭文砖,说明这些地区可能存在漏泽园墓地。其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巩固传统的土葬习俗,缓解遗骸曝于荒野,进而引发传染疾疫的社会问题。
伴随着丧葬内容中“葬”礼环节的弱化,宋代火葬、合葬墓现象更加突出,特别是大量砖室墓的出现,多次“捡骨葬”更为普遍,民间丧葬成本大幅下降,更加注重形式的实用性、多样性。同时,政府也针对不同地区、不同对象,适时引导民间丧葬活动,促进社会丧葬文化的合理性、科学性。
四、香药贸易的扩大和香药消费世俗化,香料用于防治疾疫
香药,实际上是散发芳香气味的有机香物质,可以用于饮食、医药、保健等,起到辟秽消毒、净化环境、有益健康的功效。我国古代使用香药由来已久,宋代以前,香药来源有限,因而使用并不广泛,仅限于上层社会官僚贵族享用消费[26]。入宋之后,香药来源充足,且种类更为丰富,如1974年在福建泉州湾打捞出一艘完整的大型南宋晚期沉船,其货舱中的龙涎香、降真香、檀香、沉香、乳香、胡椒等香药重量近4700斤[27],印尼爪哇海南宋早期沉船也出水大量香料[28]。白寿彝先生曾指出:“唐时大食商人的商品,以珍宝驰名于世。宋时则以犀象,尤其是香药,为人所重。”[29]134-144《宋史·太祖纪》载“(乾德元年,公元964年)己亥,泉州陈洪进遣使贡白金千两,乳香、茶药皆万计”[30]16,说明香药已成为宋代经济贸易中数量庞大、类别丰富的商品之一。
这一时期的香药,除满足官僚贵族奢侈享用消费外,更是进入普通百姓日常生活,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消费品,考古材料也发现类似证据。部分墓葬壁画,如荥阳槐西宋墓西壁宴饮图,桌上放置一冒出缕缕青烟的香炉(图四,3);荥阳东槐西村宋代石棺右挡线刻,推测为送葬队伍,最前面女子则手持香炉(图四,6)①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荥阳市文物保护管理所《荥阳槐西壁画墓发掘简报》,中原文物,2008(5):21-25;吕品《河南荥阳北宋石棺线画考》,中原文物,1983(4):91-96。。时代接近的河北宣化辽张世卿墓后室东壁备经备茶图,桌上放置经书、漆盒、三足熏炉、托盏等器物[31]193-238。考古出土部分实物,如陕西蓝田吕氏家族墓出土青白瓷熏炉(图四,2);成都张确夫妇墓出土陶熏炉(图四,1);湖南桂阳刘家岭宋代壁画墓也出土陶熏炉等②成都博物馆《成都张确夫妇墓》,文物,1990(3):1-13;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桂阳刘家岭宋代壁画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13:44。。此外,部分传世古画也多处出现与“香药”有关的场景,如故宫博物院藏《清明上河图》中有多处描绘与香有关的内容,该卷临近结尾处有“刘家上色沉檀拣□”的字样,其店铺横匾上书“□□沉□□□丸□□香铺”“赵太丞家”门口匾额书有“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等(图四,4);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人起居图》,表现出宋代士人流行的“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雅事,画中的家具、器皿以及画的图式布局堪称经典(图四,5)。这部分物质文化材料也从侧面说明宋代人们日常居室生活、信仰仪式等活动,几乎都离不开香药。
图四 宋代香药相关材料
宋代香药的使用,尤以医疗、保健方面最为普遍。或入汤剂、制丸散,医治内科诸病与跌折疮疡;或日常生活中直接取其香气,以辟秽清神。随着香药的频繁使用与广泛流传,不断出现各种以香药为组成的方剂。宋代,著名的三大医药方书《太平圣惠方》《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圣济总录》中记录多种香药方和芳香疗法,如嗅香法、佩香法、燃香法、浴香法、熏香法等[32]。部分学者也结合相关历史文献和医学著作,对于香药在宋代人们日常生活消费、疾病治疗和疫病的防治等方面的效果给予充分的肯定①夏时华《宋代平民社会生活中的香药消费述论》,江西社会科学,2010(12):136-140;夏时华《宋代上层社会生活中的香药消费》,云南社会科学,2010(5):137-141;高驰,朱建平《宋代香方与医学》,中华中医药杂志,2013(5):1597-1600;孙婧婍《宋代香药业研究》,黑龙江史志,2015(13):352-353;肖雄,石雨《古代岭南地区外来香药的输入及其中医临证运用》,中医药文化,2019(4):50-56。。唐慎微《证类本草》卷六“木香”条:“主邪气,辟毒疫温鬼,强志,主淋露,疗气劣,肌中偏寒,主气不足,消毒,杀鬼精物,温疟蛊毒,行药之精……常能煮以沐浴大佳尔。”[33]宋洪刍《香谱》记载:“地上魔邪之气直上冲天四十里,人烧青木香、薰陆(香)、安息(香)、胶香于寝所拒浊臭之气,却邪秽之雾。”[34]说明当时人们运用香药防治瘟疫暴发效果突出,成为百姓家中必备之物。正如朱丹溪于《局方发挥》中所指出:“官府守之以为法,医门传之以为业,病者恃之以立命,世人习之以成俗。”[35]69
据相关学者统计,两宋时期境内发生传染性较强的疫病256次,平均每1.25年发生一次[36]108,其中较大的疫情约30余次。面对如此频繁的疫情问题,两宋政府没有选择听之任之,而是从制度、技术上着手,广大民众也在饮食、丧葬习俗和生活环境等方面多措并举。虽未取得完美的效果,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在物质、科技水平难以相济的专制王权时代,其在抑制全国大范围疫情的暴发,完善人们科学、健康的日常生活习惯与公共卫生安全中还是扮演着重要角色的。
部分考古材料及文献史料,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宋代相关部门在完善医护体系过程中,助推了民间医疗卫生知识(医学著作)的普及,从中央到地方构建了较为完备的救助体系。普通民众也在饮食生活习惯上更加注重卫生、保健,特别是在丧葬观念及方式、日常生活环境构筑上更加理性和实际,有效应对了当时的部分公共卫生问题,对当今社会也具有一定启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