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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普遍丧失的时代

2024-02-08梁永安

北方人(B版) 2024年1期
关键词:二郎物语定义

在巨大的时代的转换里面,丢弃幸福可能是一种普遍现象,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会遭遇一个普遍的幸福丧失的时代。

我们看小津安二郎的电影《东京物语》,讲平山周吉和登美这对老夫妻,家住在尾道——日本西部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城。因为儿女住在东京,他们就来到这里看望孩子。说是看望孩子,实际是内心渴望日本传统家族社会的温暖。

“二战”之后,日本进入一个工商社会的建构中,大家都拼命地在新的资本时代里奔跑、追逐。这对老夫妻来到东京之后,发现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在忙。我们说世界上最悲凉的事情就是,不是不爱父母,而是太忙,心里装满了事情。所以孩子见到父母之后,看起来是很应付的,实际上心里很爱,这两者之间产生了一个很大的落差。

因为没办法陪伴父母,儿女为了表示对父母的孝心,就让他们去热海度假。两个老人到了热海以后,坐在海滩上的背影显得特别寂寞。两人非常怀念孩子小时候在身边转来转去的日子。后来,两人决定回家。回家的路上,登美生了重病,回到尾道不久就去世了。子女们赶回去,却只能在家里待一两天,又匆匆赶回东京,忙碌于各种事情。

小津安二郎拍这部电影,其实想讲这么一个问题,他说:“优厚的薪水可以放弃,称心的工作可以再找,亲情却不可以搁置,因为那是永远的避风港,是黑夜中的明灯,无私地指引我们的生命之舟顺利绕过暗礁险滩。”

我们总是放弃自己最珍贵、最幸福的东西,然后忙忙碌碌地去追求那些外在的东西,这是我们在一个大时代里面不可避免的困境。

《东京物语》的背景正值日本第二消费时代,人人忙于追逐这股潮流,潮流之猛烈,把家庭冲垮,把家族之情冲垮。

日本人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经济腾飞之后,有一个时期面临着人情断裂的状况,因为一九八五年之后日元大幅度升值。原来家里有一个房子,谁继承都无所谓,反正就值那么一点点钱,結果没想到日元一下子增值这么多,房子就变得特别值钱,后代为了争夺房产继承权,矛盾尖锐化,亲情关系被高度利益化。那个时候整个东京社会遭受着比《东京物语》中的五十年代的情况还要剧烈的一次冲击。

人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幸福在历史的进程里面被大潮裹胁,一点点地在丧失。有时候它一旦丧失了,就再也回不去,这正是小津安二郎所看到的。生活不是由自己定义的,这是人间最大的悲剧。自己不能定义自己的幸福,而是被潮流定义,被外部定义,被物质定义。

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写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背景是爵士时代,也是一个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盛行的时代,人人以消费的东西来代表自己的价值。这里面没有真正的幸福,那些带有人情冷暖的东西,带有内在情感的东西,都没有了,而且一旦失去就回不来了。

《东京物语》这样的电影,结合它的历史背景来看,是特别值得我们今天的中国人一看的。我们也正处于高速城市化的时代,为了房子、工作、收入,都在拼命地忙碌。我观察中国社会时非常注意春运:春节的时候还有没有这种回家潮?如果大家都变得理性了,觉得春运期间那么挤我们不回去了,等三四月份再回去,这样的话人就理性化了。但是在这种合理性里面,我们文化内部那种强烈的归乡感,那种强烈的对家的情感就消失了。所有理性的东西、所有冷静的东西,有时都有消灭幸福的作用。有时我们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幸福,而且觉得一切都很合理,都是可以解释的,但在这个解释中幸福就没有了。

《东京物语》中的那些子女,他们哪一个人的理由没有道理呢?但就是在这种冷静的道理里面,我们就失去了整个时代的幸福。小津安二郎对历史很尊重,对人也很尊重,他看到了这个危机,所以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拍出这样的电影。而在今天来说,我们很多人对这样的问题依然视而不见,或者是很麻木。

(摘自北京日报出版社《梁永安的爱情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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