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熠星:撕掉标签,找到自我
2024-02-07肖瑶
肖瑶
最近, 蒲熠星特别忙碌,因为他刚出版了悬疑小说处女作《有人自林中坠落》(简称《有人》),正辗转各地开新书分享会。此前,他已有不少身份:综艺嘉宾、演员、游戏主播、影评人;还有一些标签,将他塑造成小说男主般的存在:名校毕业生、校草、学霸、高智商玩家,等等。
1994 年,蒲熠星出生于四川绵阳,初中就拿过全国数学奥赛一等奖,高中时获得过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省二等奖,本科毕业于南京大学,研究生毕业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商学院。
2014 年,还在念大二的蒲熠星参加CETV-1 的全国大学生益智节目《天才知道》南大专场赛,拿下全国第四名。2016 年,他参加江苏卫视答题闯关类节目《一站到底》,成为当年首位擂主。节目播出当晚,“南大校草”蹿上微博热搜榜第一。
从20 岁到30 岁, 蒲熠星学金融、做风投、写影评、录综艺、做游戏主播,客串过几部剧,导过小片子……但成为作家还是头一回。
“本来准备去夜店蹦迪,结果进了夜店发现在放佛经。”这是一位给《有人》打三星的读者留下的短评,也是蒲熠星看过的最有意思的评价。“怎么能这么贴切?”他忍俊不禁。
他清楚,在大多数认识自己的人眼里,“蒲熠星”这三个字属于娱乐界,似乎是应当为人们提供趣意的角色。
但《有人》显然不是一本轻松好读的小说。形式上,它接近源于日本星新一等小说家的“设定系推理”:设定一个游戏规则,让主人公在这个类真空的异世界里寻找出口和真相,更像是一场由作者脑洞展开的奇幻白日梦漫游。
主人公“我”是一个人类学青年學者,一天,“我”忽然收到失踪多年的父亲发来的信息,根据父亲的指示前往一处神秘之地后,误打误撞地被“抛入”一连串异世界,经历重重考验和惊险,最后发现自己在表层世界里的经历,其实就是“我”父亲的一生。
敲下最后一个字时,蒲熠星就知道,这本书不会好读,“看一遍可能不会看得那么明白”。他觉得这种心态很欠揍,好像有点“装”,因为自觉“作者不该让读者去承担阅读理解的重任”。
同样感觉有点“ 装” 的,是《有人》最初的创作灵感——源自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提出的“抛入”概念。这位存在主义大师认为,人是被抛入世界,进而与世界产生种种牵连的。“抛”字,强调了人的境遇的偶然性,因而人需要找回自己的主体性。
“ 虽然这本书里用了很多海德格尔的相关意象,但其实我自己也没完全弄明白。”蒲熠星坦承,但当时看到“被抛入”这个概念,他确实感到醍醐灌顶,觉得自己“找到了如何解释主角穿越去不同世界的原因和方法”。
小说里,主人公穿越精神迷宫寻找自我的旅途,根本上源自蒲熠星经历的一场“自我确认”危机。
“ 我快30 岁了, 但我一事无成。” 这句话出自2021 年一部音乐传记电影《倒数时刻》的主题曲。第一次听到它时,蒲熠星感觉脑袋“嗡”一下被击中了。他想:“ 我也快30 岁了, 也一事无成,那主角还是个音乐剧天才,我却天天在这儿混吃等死。”
那段时间,蒲熠星的确被一股焦虑和苦闷挟持着。他刚从金融公司辞职,看起来洒脱,其实转头就陷入了一种陌生的迷茫。
蒲熠星属于那种从小循规蹈矩的“乖学生”,几乎从未真正违背过父母的意愿。童年最大的叛逆,大概只有偷偷打游戏。
“熠星”,熠熠发光的星星,小时候的蒲熠星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觉得拗口。而且,他曾被班上一些同学取过外号,叫“狐狸精”。用四川话念,“蒲熠星”读快了就像“狐狸精”。
蒲熠星很苦恼,但也从没试着反抗,从小他就畏惧冲突和暴力。
18 岁那年,蒲熠星考上南京大学,依然遵循父母的建议,填报了金融保险专业。但当他真正进入大学学习金融后,才发现,“这个选择可能是错误的”。
不过,在美国念完研究生回来后,蒲熠星还是理所当然地进入了对口行业,做风险投资。又因为喜欢电影,于是靠近爱好的唯一方法是——做文娱产业的投资。
也是在刚参加工作的2018年,蒲熠星开始录制真人秀。
那两年,推理类综艺正呈井喷之势发展。这类综艺要求嘉宾不仅要有头脑,善于观察,还得有幽默感、反应快。这很适合蒲熠星。有挺长一段时间,他的常态是:周五下班后坐飞机去长沙,录两天节目,周一早上又赶回北京开周会,在飞机上完善PPT,下了飞机就直奔公司,给老板汇报项目进展。
“刚开始觉得自己特别牛,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充实的生活。”但时间长了,“爱好”与“本行工作”之间的冲突与撕裂,让他感受到一种价值的缺乏。
他发现,自己在本职工作上获得的价值感和正向反馈几乎为零,“反而是在综艺上讲的一些内容,好像能帮助一些人”。而且,风险投资追求收益最大化,而优秀内容是不可被公式计算和批量复制的。
于是,他离职了。
离职后,一股巨大的虚无和自我质疑立刻淹没了他。“我做的事情定义了我是什么,但我现在算什么?我是不是前十多年的人生白过了?”
或许苦闷的时候适合读书。那段时间,蒲熠星重新捡起从小就喜欢,但未能深研的哲学。这次,从古希腊哲学出发,蹚过经院哲学,终于来到了存在主义之父克尔凯郭尔面前;接着又过渡到海德格尔、萨特、加缪。他发现,自己正在经历的,似乎就是人们常说的“存在危机”。
“我意识到,为什么我会对于之前人生的一些选择那么困惑,因为很多选择其实不是我自己做的。”这像是某种顿悟,他说:“我不断询问自己,我应该去往哪个方向,这个问题我现在仍没有准确答案,但至少我学会了发问,我没有停止尝试。”
毕竟,哲学只能提供一种对世界的解释方法,一种便于锚定自我认知的坐标。“我”的故事,还是得自己去经历。
小时候,蒲熠星胆子很小。在电影《勇敢者的游戏》里,“扔个骰子,就有一头狮子冲出来”,这个场面把小蒲熠星吓得睡不着觉。
中学时,一些同学开始看恐怖片,蒲熠星也跟着看了一些,虽然还是怕,但他渐渐发现一个问题:“很多经典的优秀的悬疑电影都是恐怖片,或者有恐怖元素。因为悬疑代表未知,未知就会带来恐惧。”
喜欢“悬疑”,却害怕“恐怖”,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看。慢慢地,蒲熠星在萨姆·雷米、温子仁等悬疑大师那里习惯了“被吓”,也爱上了《招魂》《恐怖游轮》《电锯惊魂》等经典惊悚悬疑片。“恐怖元素是一块宝地,有很多创意在里面。”
最近,蒲熠星在读人类学家特纳和马林诺夫斯基的书,为第二本小说做准备。他还在录制一档名叫《超机智青年大会》的推理类节目。这次,蒲熠星不再是玩家,而是作为旁观者,看别人玩游戏。这让他心态上轻松不少,“不用再去证明什么了”。
他回想,成长中似乎有蛮长一段时间,自己都在试图不断证明, 证明自己是聪明的,是有用的。这未必是一种理性,可能只是一个在东亚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下意识的思维惯性。
迫近30 岁这年,经历过所事与所爱之间的迷茫、撕扯后,蒲熠星重新认识了自己,将目光和重心从“改变世界”的雄志,转移到了这个年龄应当承载的、更近处的责任。
(摘自“南风窗”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