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的朋友

陈坤

去年夏天，是我“行走”的第十三年——在川藏貢嘎线一周，有自然有同伴，有快乐有自己。也许是因为团队较小，或是因为对路线相对熟悉，心境与前几次都不同，好像下意识放松了许多。过去行走，我每天都很紧张，总觉得既然发起了项目，就得保障所有人的安全。但是去年，兴奋反而多于紧张，睡得都特别好。

真实的情况并不像表面惬意。在高原的雨中行走，危险系数更高，因此以往我们总会避开雨季。但这次，因为种种原因只能在雨季末尾行走，我们连续几天在雨中搭帐篷、收东西、赶路程，收获了许多不同的体验。这条线路的至高点在贡嘎垭口，往年登顶的瞬间总是风光绝美、阳光灿烂，群山都在脚下。

然而这次，一切都灰蒙蒙的，站在山巅却什么也没有，都不好意思说“失望”二字。可不知为什么，我在那个瞬间感到了特别的喜悦，也许是因为不在计划内的惊喜，也许是因为发现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失望”。

我常想，在城市里生活的人，很多感受都是比较出来的，与身边的人比，与遥远的人比，我们对生活的体验往往是不准确的——快乐是不准确的，痛苦也是不准确的，若换一个对象比较，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快乐，或者没那么痛苦。若想跳出这种二元对立，最重要的便是寻得自洽，成为自己最好的朋友。

与自己成为朋友的方式很多，有人通过专注地写字，有人通过忘我地跳舞，而我通过行走。行走的过程中，人会感受到被自然环境塑造的心境，体验到全然的放松和自在。比如，旅途中遇到下雨天，我也会埋怨——换做以前，我又会纠正自己，不能这样负面，拼命和自己解释。如今，我觉得什么都没有问题，下雨没有问题，埋怨下雨也没有问题，不要回避小情绪，和所有下意识和谐共处。

行走中，人也会发现自己的变化，并思考这种变化。比如衰老，比如精力不像年轻时那么旺盛。

有段时间我也有点焦虑，那是人生第一次面对衰老这个议题。但在不间断的旅程里，我渐渐意识到：那就让它焦虑吧，不需要停止它，也不一定要跨越。我就有点这样“二皮脸”——有的时候耍耍赖、纵容一下自己，挺好的。

衰老也好，焦虑也好，当你开始谈论它的时候，就已经在克服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