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老鼠的英国间谍

田亮

1月8日早上6时31分，很多人还没有起床，国家安全部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了一条消息。

近期，国家安全机关破获一起英国秘密情报局（MI6）利用第三国人员从事对华间谍活动的案件。

外籍人员黄某某，系境外某咨询机构负责人。2015年，MI6将黄某某发展，建立“情报合作关系”。此后，MI6指使黄某某多次入境中国，指导其以公开身份为掩护，为英方刺探搜集涉华情报，物色人员供MI6策反。MI6还在英国等地对黄某某进行专业情报培训，配赋专用间谍器材进行情报交联。

经缜密侦查，国家安全机关及时发现黄某某从事间谍活动的犯罪证据，依法对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经保密部门鉴定，黄某某向英方提供机密级国家秘密9份、秘密级国家秘密5份、情报3份。

案件侦办期间，国家安全机关及时通报并安排领事探视，依法保障了黄某某各项合法权利。

黄某某案是国家安全部官方微信公众号于2023年7月31日开设以来，公布的首起涉英国间谍案。事实上，英国对华间谍活动由来已久。

1763年，欧洲的七年战争结束，英国大胜，从法国、西班牙手中获得了大量殖民地。就在这一年，英国首次傲慢地自称“日不落帝国”。英国间谍随着殖民版图的扩张，跑向了世界各个角落。与英国殖民地印度相邻的中国西藏，成为英国对华间谍活动的前沿。

1774年，英国东印度公司雇员乔治·波格尔到达西藏，在这里停留了半年时间。上级签发给他的委任书中写道：你这次出使西藏的目的是“开辟一个西藏与孟加拉人民平等通商的联系”。同時责成他对下列情况进行调查：西藏的矿产和土特产品；外国在西藏的货物以及金、银、麝香、大黄的产量；孟加拉到拉萨的道路和拉萨至附近地区的道路情况；拉萨政府及其税收、风俗习惯，并了解去西伯利亚、中国内陆和克什米尔的道路，要记载沿途的气候、人情和建筑等。

这些任务显然不全是为了“平等通商”。波格尔成为第一个进入我国西藏地区活动的英国间谍。拉萨地方政府怀疑东印度公司对西藏抱有野心，清楚波格尔实际上是一名间谍，因此不允许他进入拉萨。波格尔此行以失败告终。

后来，一拨又一拨间谍来到西藏，英国皇家空军无线电技师罗伯特·福特就是其中之一。

早年读书时，福特就对“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着迷。在他看来，这里不仅迷人，也是冒险家的乐园。在英国谍报机关安排下，他首先抵达印度新德里。英国驻印度的情报头目为他配备了专用电台和枪支等必备用品。1948年，25岁的福特抵达西藏，成了西藏地方政府的一名无线电官员。

在拉萨，福特与西藏地方政府的中下级官员常有往来，混得越来越熟，获取了不少西藏军事布防情报。回到住地，他就赶紧将情报发送出去。平时，福特经常身穿藏族服饰在大街上转悠，还学着用当地语言与藏族人民对话，说话也和气，显得很有礼貌。见到穷人家的孩子，他还给巧克力。而实际上，他随时随地在看似不经意的交谈中离间着藏汉人民的感情。

这时，轰轰烈烈的解放战争正在进行，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地方官员担心失去权力，西藏政局出现动荡。福特接到英国谍报机构的新指令，前往拉萨东边的昌都设立电台，窃取军事情报，同时鼓动西藏独立。

1950年7月10日，五世格达活佛自西康省甘孜县白利寺启程前往拉萨，向宗教领袖和藏族人民宣传中国共产党的和平诚意和民族政策。

格达活佛是朱德总司令、刘伯承将军的老朋友。1935年，红军北上抗日，经过甘孜地区，他和藏族人民帮助红军筹措粮草，消除喇嘛寺庙对红军的疑虑。在西南地区解放后，他担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西南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等职。

此次西行，格达活佛不知疲倦地向藏族僧俗群众宣传中央人民政府的政策法令，列举事实表明人民政府和人民解放军尊重宗教自由、保护喇嘛寺庙、尊重藏族风俗习惯、帮助人民改善生活等。

1950年7月24日，格达活佛抵达昌都，受到西藏反动势力的阻挠，不能继续前行。在这里滞留了半个多月后，他想用电报直接与拉萨的西藏地方政府协商，并致电拉萨友人，请他们为西藏和平解放出力。于是，他在8月13日来到昌都电台接洽发报事宜，不成想掉进了福特的魔窟。

福特以毒茶“款待”了格达活佛。格达活佛饮茶后头痛、腹痛不止，身体无法活动，福特便将他软禁在自己的住处，并封锁消息。弟子们要去探望格达活佛，也被拒绝。

格达活佛在受毒之后，仍要联系拉萨的朋友，请他们设法帮助他前往拉萨，并说：“我死也不悔，但求到拉萨一见达赖活佛。”

1950年10月，英国间谍罗伯特·福特在昌都战役中被俘。

见状，福特再下毒手，于8月21日又给格达活佛吃了毒药。格达活佛腹疼、头疼，口吐黄水，鼻孔流血流脓，四肢麻木，于次日圆寂，连尸体也被福特残忍地焚毁了。

格达活佛遇害噩耗传出，激起全国人民极大悲愤。毛泽东主席作挽联：“为真理，身披袈裟入虎穴，纵出师未捷身先死，堪称高原完人；求解放，手擎巨桨渡金江，虽长使英雄泪满襟，终庆康藏新生。”

1950年10月，昌都战役打响，昌都解放，福特被活捉并押至重庆。通过实际接触，福特认识到，“解放军无论对待我，还是对待西藏人的行为都是非常得体的”。关押条件也很好，“给我们提供了洗衣设备，每天发给香烟、相当不错的食物，圣诞节还给鸭子吃。日常口粮供给比审讯人员还要好”。他意识到，“把共产党的胜利看成人民的胜利似乎并不奇怪”。渐渐被感化的他，如实交待了罪行。

1955年5月2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军事审判庭以福特于关押期间尚有悔过表现，批准将其提前开释，驱逐出境。

2015年，张文奇在电视节目中回忆侦破英国间谍案经过。

1967年的一天，广州白云机场来了一个叫乔治·瓦特的英国人。在为他办理出境手续时，安检人员发现他的一件行李很奇怪——黑色的皮箱里只有一只笼子，笼子里是两只老鼠。“仅是个人兴趣爱好而已，我想把中国的老鼠带回英国，比较一下两国老鼠的不同。”乔治·瓦特解释道。

这个解释还是显得颇为蹊跷，安检人员向有关部门报告了这件事。公安部副部长杨奇清得知情况后感到此事不简单，派北京公安局反特经验丰富的侦查员张文奇来侦查此案。

张文奇发现，这两只老鼠“相貌平平”，还不是做实验用的白鼠，就是中国十分常见的老鼠。他一边用两只普通老鼠替换瓦特携带的老鼠，并对其携带的老鼠进行秘密化验，一边调查瓦特的身份。

经查，瓦特是兰州化工公司聘请的英国“专家”，这家公司从英国“维克斯—吉玛公司”进口的机械设备出了问题，瓦特来检修设备。而两只老鼠身上沾有放射性物质，且其参数与西北核工业基地内部的残留物质一致。这就更加可疑了。

张文奇没有马上抓捕瓦特，而是向杨奇清请示。“杨副部长很重视，马上向周总理汇报。周总理说：这案子大有可为，要干下去，干到底，配合外交斗争，配合外贸斗争。”张文奇回忆道。

瓦特没有走成，返回了兰州化工公司。张文奇打算对瓦特开展进一步的秘密调查，看看他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由于张文奇和瓦特互不认识，张文奇就以中国技术进口总公司外派职员身份进入兰州化工公司，一来二去就和瓦特熟络起来。

有一次，张文奇询问瓦特，机器上两根普通的线是怎么制造的，瓦特说，这是公司专利，不能说。张文奇又发现，来中国探亲的瓦特“妻子”身份可疑，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先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才像熟人一样打起招呼。

经查，这个“妻子”果然是间谍。她在北京机场准备转机出境时，被我公安部工作人员抓捕。工作人员将她随身携带的胶卷冲洗后发现，上面显示的内容全部为西北核工业基地、兰州军事基地与兰州机场。

经过进一步调查，瓦特的上线——持英国护照的德裔美国人特鲁茨·冯·许林德也被挖了出来，他也在兰州化工公司从事间谍活动。

“许林德要从兰州跑路，經广州出境。后来我们请示杨副部长，杨副部长说：‘不能让他从广州走，广州不掌握情况，要让他经过北京。’夜间，我们封锁了消息，英国驻北京的外交人员来接他，就得问机场问询处。问询处就说，这架飞机已经起飞，但由于天气关系，不知道飞机具体到哪了。”张文奇说。

许林德到北京后，工作人员对他一检查，发现了一个装着毛衣、毛线帽的塑料袋。“兰州化工公司在郊区，许林德他们住在城里的友谊饭店。虽然平时可以车接车送，但许林德经常骑车出去。他到郊区散步，灰尘就落在裤脚上、毛衣上。在这些物品上查到的数据跟甘肃的原子试验数据是相吻合的。我们以前发现过敌人使用这种手法，所以就把他抓住了。”张文奇说。此外，盘踞在兰州化工公司的间谍瓦特等也悉数落网。

1968年7月3日，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被告英国“维克斯—吉玛公司”1964年11月25日与中国技术进口总公司签订的合同，自判决之日起立即废除；限“维克斯—吉玛公司”在中国人员自判决之日起10日内离境；“维克斯—吉玛公司”赔偿中国技术进口总公司经济损失65万英镑。

新中国成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影响我国国家安全的主要是政治、军事等传统安全问题。冷战结束后，经济、生态、能源、海洋等新领域的安全问题日益凸显，在人类活动的一些新空间，如网络、深海、极地、外层空间等也出现新的安全问题。这些非传统安全问题对国家生存和发展的影响越来越大。

1983年国家安全部成立后，即组织力量着手研究国家安全工作的立法问题。1993年2月22日，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三十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法》，给国家安全机关反间谍工作的制度化、规范化和法律化“立名正身”，使得国家安全机关的反间谍工作全面走上了法治化的轨道。

2019年8月，英国驻香港总领事馆雇员郑文杰到深圳“出差”，其间因嫖娼被深圳罗湖警方抓获，并被行政拘留15日。拘留期满被释放后，他跑到了英国展开“新生活”。2020年6月13日，他接受了英国广播公司（BBC）的采访。

“你到深圳处理商业公务，为什么会被拘留？”主持人萨克尔问道。

“因为我为英国总领馆工作，我被委派收集有关资料。”郑文杰说。

“我有点困惑，如果我站在中国官员的角度看，你的本职工作是英国驻香港总领事馆的商务及贸易工作，但是你刚刚告诉我，你被安排观察并报告。你是不是卧底间谍？”

“呃，不完全是……”

“可是你当时在抗议示威活动现场，然后向上级汇报。”主持人追问。

2020年6月，英国媒体采访郑文杰。

2023年12月14日，香港警方召开记者会，宣布通缉郑文杰等人。

“……我被领事馆指使收集资料。”

“我想厘清一点，表面上，你以一名香港公民的身份私下出现在现场，但实际上你在那里为英国政府工作，这不是一种有点奇怪的利益冲突吗？”

“是，这确实有点奇怪，但……”

“所以郑先生，你就是一个间谍啊！”主持人再次打断郑文杰的话。

节目播出后，香港文汇报等媒体发出了《承认替英搜情报，“深嫖”郑文杰变相自招系间谍》的报道。

2020年6月30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次会议表决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法》，国家主席习近平签署主席令予以公布，自公布之日起施行。其中第二十九条明确规定，为外国或者境外机构、组织、人员窃取、刺探、收买、非法提供涉及国家安全的国家秘密或者情报等行为，属于犯罪。

历史上，香港曾与葡萄牙里斯本、摩洛哥卡萨布兰卡并称“世界三大谍都”。香港媒体曾报道，香港回归后，英国情报机构在香港的活动，不仅没有消停，反而不断加强。众多退役、现役的英国军情六处驻港间谍，或以领事身份，或以经济文化等部门职员身份在港服务于“英国的需要”。他们的“行动中心”就位于英国驻香港总领事馆内。

香港媒体还提到，与美国情报机构“依赖高科技”相比，英国情报机构更注重“人的资源”，即十分注重对关键人物的收买与策反，“放长线钓大鱼”。正是这种情报运作方式，令英国当局可以在十分低调、不易被察觉的情况下，获取大量核心情报。

郑文杰就是如此隐藏的。他出生于香港，中學毕业后，2010年至2014年就读于台湾大学政治系国际关系专业，之后又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了硕士，2017年硕士毕业后回到香港，成为英国驻香港总领事馆的一名雇员。他曾在社交媒体晒出与香港末代港督彭定康的合影，并对这个“港独”分子大加赞赏。当时，由于香港在维护国家安全法律上存在短板，许多间谍可以来去自如，郑文杰就于2019年11月11日离港。2020年7月底，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法》实施一个月之际，香港警方正式通缉郑文杰等6名逃往海外的乱港分子。

不过，在香港的法律条款中，仍然没有间谍罪。

2022年1月26日，香港保安局局长邓炳强出席立法会质询环节时，被问到如何应对大量外国间谍在香港的活动。他说，港府将在香港基本法第二十三条立法时，一并检讨完善相关条例，加强反间谍能力，更好地防范间谍及窃取国家机密的罪行。邓炳强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到，正研究将间谍罪纳入第二十三条立法范畴。

香港基本法第二十三条规定，香港特别行政区应自行立法禁止任何叛国、分裂国家、煽动叛乱、颠覆中央人民政府及窃取国家机密的行为，禁止外国的政治性组织或团体在香港特别行政区进行政治活动，禁止香港特别行政区的政治性组织或团体与外国的政治性组织或团体建立联系。

近日，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李家超多次表示，已经给第二十三条立法的生效设置了截止日期，即在2024年内完成。

目前，第二十三条立法虽尚未完成，但这不代表犯罪分子可以肆无忌惮。2023年12月14日，香港警务处国家安全处公布通缉5名潜逃海外、涉嫌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法》罪行的人士，并就每名被通缉者悬赏100万港元（约合91万元人民币）的奖励。这5人中排第一的就是郑文杰。

就在同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驻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公署发表声明，坚决支持香港警方依法通缉5名外逃反中乱港分子，香港由治及兴发展大势稳固向好、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