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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

2024-02-02谷静

思维与智慧·上半月 2024年2期
关键词:绒花民心窗子

谷静

经过一日雨、一夜风,雾霾尽散,窗外再看不到穿短袖的人,夏天总算赶在来暖气之前彻底走了。空气清清爽爽的,林立的高楼夹缝里的天也蓝得清透高远,连那银杏叶子也认认真真黄亮起来了。

我起身走到窗前,看那棵银杏。它满树扇形的叶子都已转黄,只有叶柄还略带一点绿色,阳光下黄得灵动,美得炫目。一阵微风,那些小黄扇子就翻动起来,跳起一场盛大的舞蹈。我贪恋它的金黄,却只在每年十一月的十几天才关注到它,其他三百五十天,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它的生命也在默默延展吧?而它盛大的舞蹈,也不是为了悦我眼目吧?

和它比邻而居的本来是一棵玉兰,正对着我书房的窗子。收房的时候,玉兰花正像一个个白衣仙女在枝头玉立,我着实欢喜了一阵子。因为窗外有玉兰花白如玉,更因为今人多以“辛夷”为玉兰的别称,我就不辨真伪地记下了。谁知就是这一年夏天,一场狂风暴雨摧折了它,眼瞅着它挂水多日,也没能像贾平凹的“小桃树”一般再灼灼地开出花来。原来世间无情的生命,是要遭遇更多无常的。

后来工人又在窗外栽了一棵苹果树,苹果树每年春天都开粉白的花,夏天结青的果子,果子不待变红就被孩子们用各种办法打掉了。树下和台阶上,经常有啃过一口的青果子,想来孩子们总是希望自己可以碰到一个甜的,一个一个地、一年一年地,都没有如愿,但他们依然年年盼望着一颗甜的果子。

我一直不太习惯高的楼层,喜欢抬头见绿,旧家在民心河边,住七楼。民心河刚修好的时候,我跟同住河边的朋友开玩笑:以后我就摇着船去你家串门了。但终归是一个玩笑,民心河里的水时有时无,船是行不了的。但河边的柳树,却总把第一缕春色送到我眼前。

厨房的窗正对民心河,东西两个方向都可以看很远。早晨拉开窗帘,就能看见窗外绿柳披拂,绿柳间还有绒花树,一年里好几个月都举着满树粉红的小伞,茸茸的,柔柔的,轻云一般。后来才知道,绒花树又叫合欢树。就是史铁生用以纪念母亲的树。但这,是我搬家以后才知道的,所以很是遗憾,感觉当年在绒花树上错过了很多故事。

周末总是悠闲一些,做饭的时候抬眼看见好景致,就停下来观赏:晴天的傍晚,橘色的夕阳染红满天云霞,也把橙色铺在河面,闪闪的,夺了绒花树的光彩;烟雨蒙蒙的时候,于柳树最相宜,河面上的雨雾和朦胧的柳烟,总让我疑心到了江南。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忙着在这个城市扎根,忙着照顾家庭和孩子,时间总是不够用。只有这时候,才感觉时间慢下来,心也柔软下来了,像柳烟,像绒花,像个女子。

因为柳树和绒花树,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跟土地的联系,这让我踏实。所以后来选这套房的时候,我选了二楼。

在那个最冷的冬天,我就坐在客厅宽大的窗子下,无遮无拦地晒着阳光:想象车都趴在马路上,人都猫在窗子后面,等春天。终于等到迎春看似干枯的枝条爆出的第一瓣鹅黄,等到夹竹桃、海棠也都开出红艳艳的花来,整个世界都活起来了:街上响着恼人的汽车喇叭声,黄衣的外卖小哥儿一手拎着袋子一手举着电话奔跑,穿校服的孩子飞一样地骑着自行车。

转眼就到了“花褪残红青杏小”的时节,不开花的玉兰和没有经秋的银杏辨识度很低,远远看去,只是混在众树里面的一片绿色而已,整个夏天,窗外就是那么一团一团的绿。也就是这些无意辨识的绿,把昂扬的生命力送至眼前,流进心里,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给人慰藉,带走疲倦、焦灼和胆怯。

去年叶落的时候,我在阳台上眼看着一个工人骑着三轮停在树下,然后用一根竹竿轮流敲打两棵银杏,然后把打落的叶子收到他的三轮车上准备拉走。我在窗子里喊:“师傅,别打了,多好看。”他却什么都听不见。我明白,位置不同,世界就不同:于我,片片金黄是银杏的盛装;于他,片片金黄就是片片麻烦。

“妈妈,你看银杏好像开花了!”窗外一個粉衣粉裤的小姑娘踩着滑板经过。

妈妈说:“确实像花一样漂亮。不过,银杏真的会开花,是在春天。银杏秋天的叶子比春天的花还好看。”

“是吗?真奇怪!”小姑娘边喊边踩着滑板远去了。

真的奇怪,许多植物都是春秋两季才色彩斑斓,夏天都一样绿着,忙着吸收天地精华,然后在秋天或者来年春天,幻化出独特的美丽:或者在春日的娇艳里喧闹欢腾,或者在秋天的斑斓里安忍沉稳。周而复始地,把生命的荣枯展示给我们看。

我的心一阵悸动,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奔跑的外卖小哥儿和校服少年,还有那个年轻的我,不都是夏天窗外团团的绿,正酝酿着一场辉煌盛大又安静的舞蹈吗?周而复始,永不谢幕。

(编辑 高倩/图 槿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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