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优匹配视角下同伴支持对大学生负性情绪的影响
2024-01-29王晓丹宫火良
王晓丹,宫火良
(1.许昌学院 教育学院,河南 许昌,461000; 2.河南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河南 开封,475004)
负性情绪是一种陷于不愉快情绪激活境况的主观体验[1]。对于许多大学生来说,大学是一个特别具有挑战性的过渡时期,由于生活环境的变动,成长任务内容的增加,构成了一个导致情绪波动性大、可控性较低的压力源。以往研究表明,孤独、焦虑、抑郁等负性情绪问题在我国大学生群体中普遍存在,严重影响大学生的学习与生活,可能引发手机依赖、网络成瘾、睡眠障碍甚至出现自杀意念和行为[2-4]。
“同伴”是指个体在大学时期和环境中,与自己年龄相当、经历相仿、交流较多、共同学习的同学或者朋友。同伴支持作为大学生社会支持的一个重要来源,对大学生因压力事件引发的负性情绪及与负性情绪相关的自杀行为具有良好的调节作用[5]。
最优匹配理论作为社会支持的一个新视角,认为社会支持作为社会资源的相对重要性取决于压力源的可控性,要把情感支持、信息支持和工具支持三种支持类型相互区分开,不同类型的支持对个体情绪的影响是有显著差异的[6]。以往研究表明,人际关系越熟悉者提供的支持越能显著预测青少年的负性情绪[7]。但也有研究表明对一般关系同伴群体的支持感知对抑郁、社交焦虑情绪的影响显著高于熟悉同伴[8-9]。Zee的研究发现,不可见支持对个体的负性情绪缓解显著高于可见支持[10]。
以往关于同伴支持的不同来源、类型、形式对负性情绪影响的研究结果出现不一致情况的原因可能在于:一是不同研究中压力情境强度不同,二是大部分相关研究都采用问卷调查的研究方式,只能探究同伴支持与负性情绪之间存在相关关系,无法阐明因果关系。因此,我们有必要采用实验法,明确同伴支持与大学生负性情绪之间的因果关系,细致探讨中等强度压力情境下由何种同伴提供何种类型、形式的支持对大学生负性情绪的缓解是最优匹配。
一、实验与研究概况
(一)研究对象
招募许昌学院、河南大学、许昌电气职业学院大学生共480名。其中包括180名单独被试,150对熟悉关系的同伴,熟悉同伴中随机选定一人为被试,共计330组被试。为了避免练习效应的影响,被试招募没有面向播音主持和音乐舞蹈专业的学生,同时限定了同伴性别一致,避免跨性别互动,出现被试对同伴提供的支持做出与两性关系相关的解释。每组被试控制性别和年级,男女人数各半。其中被试接到演讲任务要求退出实验1名,不可见支持操作无效6名,实验任务诱发负性情绪失败8名,共计15名被试数据从分析中删除。最终保留有效被试315名(Mage=19.28,男生145人,女生170人,大一新生159人,大二、大三学生156人)。
(二)实验设计
在具体实验过程中,采用2(同伴支持来源:陌生、熟悉)×2(同伴支持类型:情感、信息)×2(同伴支持形式:可见、不可见)的完全随机化实验设计。由于无同伴无支持对照组中没有包含同伴支持的任何构成要素,因此不作为自变量因素指标。因变量为被试负性情绪的缓解。
(三)研究材料和工具
使用邱林、郑雪、王雁飞等2008年修订的Watson等创编的情绪自评量表,用于对PA(正性情绪)和NA(负性情绪)的测量。本研究主要考察的是压力情境下的负性情绪,因此只使用正、负性情绪量表中的NA(负性情绪)维度的题目,将项目得分相加,得出被试负性情绪得分,得分越高,负性情绪越强。
实验材料采用Zee等研究中使用的演讲任务范式诱发被试在社交暴露场所出现中等强度的心理压力[10]。演讲任务作为负性情绪的诱发压力情境,被试将暴露在情绪应激情境中,是现实生活中自然应激的类似物,因此具备较高的生态效度。
为了明确本研究演讲任务情境下大学生对同伴支持类型的需求,先对30名本科大学生进行了调查,以确定演讲任务情境下的同伴支持类型。依据调查结果,将本研究的同伴支持类型确定为情感性支持和信息性支持两种。
(四)实验步骤和程序
实验采用单盲设计,分为实验组与对照组。实验组同伴支持来源陌生同伴、熟悉同伴;类型为情感性支持、信息性支持;同伴支持形式为可见支持、不可见支持。3个对照组分别为陌生同伴无支持组、熟悉同伴无支持组、无同伴无支持组。
第一步:各组被试在主试的指导下填写个人基本信息,完成话题任务列表。熟悉同伴组被试和同伴到实验室时,主试将被试和同伴分别带到不同实验接待室,随机确定熟悉同伴人选并提前告知熟悉同伴实验流程,以及实验中需要其提供的支持的语言模板。
第二步:主试将被试和同伴带到实验准备室,告知无同伴被试任务是就刚才任务话题列表中选择话题准备发表演讲,会有教师和心理咨询师对演讲进行评分,准备时间到后去演讲室进行演讲,准备时间结束后,被试填写负性情绪量表。被试与同伴(陌生同伴、熟悉同伴),通过随机分配,总是同伴获得写作任务、被试获得演讲任务。
第三步:被试完成演讲练习并填写负性情绪量表后,无同伴的被试准备去完成任务,进入演讲室前被试再次填写负性情绪量表。有同伴的被试和同伴准备去完成任务,然后同伴向被试提供不同类型支持,支持以语言的形式提供,同伴支持的语言来自Zee等研究范式中同伴支持的语言模板[10]。同伴提供支持后,进入演讲室前被试再次填写负性情绪量表。对照组同伴不提供任何语言支持,被试进入演讲室前再次填写负性情绪量表。同伴支持语言模板如表1所示。
表1 同伴支持语言模板
表2 同伴支持提供前后负性情绪的配对样本
表3 同伴支持的三因素完全随机化方差分析
第四步:最后向被试说明后面并没有真实的演讲任务,前面的指导语是为了真实的诱发被试的负性情绪,请被试完成实验条件操纵检查表,向被试致歉并表达谢意。
实验流程如图1所示。
图1 同伴支持影响大学生情绪适应的实验流程
实验程序安排中,采用了盲法控制、平衡法两种控制无关变量影响的方法。一是进行单盲设计,所有被试在进行实验前均不知道实验任务的内容,消除其实验意识和实验情绪对实验结果的影响;二是被试的选择每组都是完全随机的,并且控制被试的年级,性别,另外保持恒定一致的实验环境、测量问卷、指导语和每个陌生同伴在每个组的参与次数,通过固定其效果消除它们对实验结果的影响。
(五)数据处理和分析
使用SPSS20.0进行实验数据处理与分析,主要进行描述性统计、t检验、单因素方差分析、单变量方差分析等。
二、研究结果
(一)同伴支持实验条件操纵有效性检查
对实验条件操纵有效性检查主要包括四个方面:演讲话题重要性、演讲任务压力强度、演讲任务诱发的负性情绪程度和同伴支持的可见与不可见。描述性分析的结果为,被试演讲话题重要性得分的均分为4.58,演讲话题重要性题目“演讲的话题是我很感兴趣并认为很重要”是5级评分,1(非常不重要)~5(非常重要)。演讲任务压力题目“演讲任务让我感受到的压力强度”是5级评分,1(非常大)~5(非常小),被试得分均分是2.93,表明演讲任务诱发了被试中等强度的压力。操纵检查演讲任务诱发的负性情绪的程度题目“演讲任务准备期间我感受到的负性情绪(焦虑、害怕、抑郁等)的程度”也是5级评分,1(非常大)~5(非常小),被试得分的均分为3.31。在“我感知到同伴向我提供了支持(信息、建议或情感、陪伴)”的实验操纵问题的选择上,可见支持组的被试均选择了“是”,而不可见支持组的被试均选择了“否”。演讲任务重要性、任务压力和任务诱发的负性情绪的实验条件均得到满足。
以同伴支持实验的8个实验组和3个对照组为自变量对被试的演讲话题重要性均分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显示,各组被试在演讲话题重要性,演讲任务压力强度,演讲任务诱发的负性情绪得分上均无显著差异。
(二)同伴支持前后大学生负性情绪的配对样本t检验
分别对对照组和实验组被试在演讲任务前后的负性情绪得分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所示,同伴支持后实验组被试的负性情绪得分与支持前存在显著差异,而且支持后的负性情绪值较支持前有显著降低,对照组中熟悉同伴无支持组被试的负性情绪得分前后也有显著降低。
(三)同伴支持的来源、类型、形式的三因素完全随机化方差分析
同伴支持的实验为三因素完全随机化实验设计,以被试负性情绪的差值为因变量,进行2(支持来源:陌生同伴/熟悉同伴)×2(支持类型:信息支持/情感支持)×2(支持形式:可见支持/不可见支持)三因素完全随机化方差分析。
由于支持类型×支持形式和支持来源×支持形式的交互效应为显著和边缘显著,所以分别对二者进行简单效应检验,具体结果分析如图2所示。
图2 支持类型、支持形式在负性情绪差值上的交互作用
从图2可见,两条折线出现交叉,可以认为支持来源和支持形式两个因素之间存在交互作用。进一步对交互效应进行简单效应分析可以得出:同伴支持形式在信息支持组的负性情绪差值差异显著,F(1,221)=9.35,p<0.01。而在情感支持组的负性情绪差值差异不显著,F(1,221)=0.05,p>0.05。信息支持组、情感支持组在不可见支持的负性情绪差值差异显著,F(1,221)=6.02,p<0.05,在可见支持的负性情绪差值差异不显著,F(1,221)=0.14,p>0.05。
然后,分别在两种不同的同伴支持类型条件下,将两种同伴支持的形式进行配对比较,结果如表4所示。
同伴提供支持为信息支持时,不可见支持对个体演讲压力下负性情绪的缓解作用显著优于可见支持,p<0.01。而当同伴支持为情感支持时,不可见支持与可见支持的负性情绪的差值没有显著差别,p>0.05.
支持来源×支持形式对负性情绪差值影响的交互效应图,如图3所示。
图3 支持来源、支持形式在负性情绪差值上的交互作用
从图3可见,两条折线出现交叉,可以判定支持来源和支持形式两个因素之间存在交互作用。进一步对交互效应进行简单效应分析可以得出:同伴支持形式在熟悉同伴支持组的负性情绪差值差异显著,F(1,221)=9.18,p<0.01,而在陌生同伴支持组的负性情绪差值差异不显著,F(1,221)=0.09,p>0.05。陌生同伴支持组、熟悉同伴支持组在不可见支持的负性情绪差值差异显著,F(1,221)=18.74,p<0.001,陌生同伴支持组、熟悉同伴支持组在可见支持的负性情绪差值差异不显著,F(1,221)=2.91,p>0.05。
然后,分别在两种不同的同伴支持来源条件下,将两种同伴支持的形式进行配对比较,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不同支持形式在陌生、熟悉同伴支持组上负性情绪差值的简单效应分析
同伴提供支持来自熟悉同伴时,不可见支持对个体演讲压力下负性情绪的缓解显著优于可见支持,p<0.01。而当同伴支持来源为陌生同伴时,不可见支持与可见支持负性情绪的差值没有显著差异,p>0.05。
三、讨论
本文采用实验法,基于社会支持的最优匹配视角,通过实证研究分析,逐步深入地探究了同伴支持对大学生负性情绪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
(一)同伴支持对大学生负性情绪的影响
社会支持的压力缓冲模型认为来自社会关系的可利用支持可以保护处于压力下的个体,缓冲日常生活中压力对个体的负面影响。本研究结果也表明,与对照组相比,8个实验组的同伴支持对中等强度压力情境中大学生的负性情绪均有显著的缓解作用。除此之外,对照组中,熟悉同伴无支持组大学生的负性情绪也有显著的缓解,其原因可能就在于,除了实验中同伴所提供的语言型的信息支持与情感支持外,熟悉同伴即使没有提供任何的语言支持,陪伴本身也表明了同伴对自己的关心、认可和支持,也是情感支持的一种表现方式,陪伴能够减少个体的孤独感,增强其对压力的应对。游洋的研究结果表明,来自同胞的陪伴支持能够有效改善不良情绪,减少应激伤害,降低焦虑、抑郁情绪[11]。但是对照组中,陌生同伴无支持组对被试的负性情绪缓解并没有作用,陪伴效应在陌生同伴之间不存在,其原因在于,实验中的陌生同伴之间在实验前并不相识,互相之间没有建立一定的情感联结,且在实验中各自在准备自己的任务,缺乏情感互动。
(二)同伴支持的来源、类型、形式与大学生负性情绪缓解的最优匹配
研究结果表明:面对中等强度压力情境,同伴在提供信息支持时,使用不可见支持的形式要比可见支持的形式更有助于被试负性情绪的缓解。熟悉同伴提供支持时,使用不可见支持的形式要比可见支持的形式更有助于被试负性情绪的缓解。同伴的不可见信息支持对中等强度压力情境下负性情绪的缓解更多帮助的原因可能在于,支持的内容是间接传达的,同伴强调了自己在准备任务时的压力感,以及自己为了完成任务选择使用的应对策略的相关信息,对同伴面对压力任务时负性情绪的感知使被试压力感有所降低,这种作用可能是通过减少支持接受者在接受信息支持时会出现与同伴的向上比较引发的自尊受挫实现的。而情感支持,不管是可见的还是不可见的,对被试而言,都是来自同伴的认同、关心和鼓励,这种认知能够增强被试应对压力、完成任务的自信心,从而减少负性情绪的影响。
熟悉同伴支持和陌生同伴支持对大学生负性情绪均有显著的缓解作用,但熟悉同伴支持的作用优于陌生同伴支持。这样的结果也符合现实情况。但是,对熟悉同伴而言,以不可见支持的方式提供支持对负性情绪的缓解显著优于可见支持。可能的原因也是熟悉同伴之间更易引发被试的向上比较造成自尊受挫。陌生同伴支持对负性情绪的缓解虽然没有熟悉同伴的作用好,但结果也具有统计学意义。陌生同伴之间在实验前并不认识,但是个体认为处于同样的压力任务情境中的同伴能够对自己的负性情绪产生共情、理解,来自陌生同伴的语言支持不管是可见的还是不可见的,对被试而言,都是传递陌生同伴的善意、理解与支持,能够缓冲个体在压力之下的负性情绪感受。
另外,中等压力情境给被试带来负性情绪强度也可能是不可见同伴支持作用优于可见同伴支持作用的原因。Girme等的研究认为可见支持对处于高度痛苦中的个体负性情绪缓解更有效[12]。与Zee等的研究相同,本研究中的压力强度被控制为中等程度,被试的相应的负性情绪感受也为中等强度,不可见支持对于中等强度压力情境下的负性情绪具有更好的缓解作用。
四、总结与展望
(一)研究局限及展望
第一,本研究只明确了中等强度压力情境下同伴支持与大学生负性情绪缓解的最优匹配模型,未来的研究可以考察不同强度压力下同伴支持与大学生负性情绪缓解的最优匹配。
第二,实验中对负性情绪的测量采用了自我报告的方式,未来的研究可以加入生理测量指标如心率、血压、唾液皮质醇等加以验证,使研究结果更客观。
(二)研究结论对高校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工作的启示
第一, 在开展心理健康教育课程以及心理健康活动中可以引导大学生在同伴人际交往互动中,当同伴因中等压力情景出现负性情绪时,为同伴提供支持要考虑支持的类型和形式。如果提供的支持类型与同伴期望的支持类型不匹配,可能对同伴起不到帮助的作用。
第二, 来自陌生同伴的支持也能显著缓解中等压力情境下大学生的负性情绪。高校心理咨询中心可以着重培养一部分应用心理学专业学生、学生心理保健员等作为朋辈咨询员,对受负性情绪困扰的同学主动或被动地开展心理咨询服务。由于使用不可见支持的方式要比可见支持的方式更有助于个体负性情绪的缓解,朋辈咨询员开展心理咨询服务时,适当使用心理咨询影响性技术中的自我表露技术会对其更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