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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金森和余光中爱情诗比较
——以《暴风雨夜,暴风雨夜》和《等你,在雨中》为例

2024-01-28陈业鑫

名家名作 2023年25期
关键词:诗节暴风雨余光中

陈业鑫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是一首爱情诗。从形式上来看,狄金森的这首诗歌与她所写作的其他诗歌相似,简短而精练,共43 个单词。这首诗歌的大意是:在大风交加的夜晚,假如我能与你在一块,那暴风雨夜便是“豪奢的欢乐”。而狂风大雨也对漂泊在海港里的爱之舟无可奈何,船也不急需罗盘和海图了。这只小船可以尽情地在伊甸园荡漾,在海水中停泊。

余光中的诗词艺术,融合了西洋文学的灵性与中国古代文学的神韵,构成了具有古典背景的现代诗歌特征,他的作品《等你,在雨中》便是一种成熟的实践,选择了大量寓意丰富、具有古代人文色彩的词语,强调词语的巧妙结合,营造词与句之间的空灵意境,想象空间丰富,情感张力深厚。

一、两首诗歌的语音特征

诗歌通过声调、格律和旋律的变换达到特殊的声美效果,表现了独特的情绪和不同的风貌。这两首诗歌的相同点是都通过韵律节奏变化表达了作者的感情。不同的是所采用的方式不一样,所要表达的感情也不一样。前者的感情更加浓厚强烈,而后者更加委婉含蓄。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这首诗歌总共三节,每节四行。第一个诗节的诗行数比较规律,每行四音节;而第二个诗节和第三个诗节的音词数比较不规律,依次是四、五、五、四和三、三、六、二。在这首诗歌中,从音乐旋律的角度出发,以“Were I with”中的半元音字母[w]作为头韵,这个头韵的利用开拓了整首诗的旋律感。在第一节中,采用了反复的修辞手法,Wild Nights 重复了三次,然后配上第二、三、四行的thee,be,以及luxury三个词尾由[i]所组成的ABBB 的尾韵模式。在第二节中,韵式有了变化。第一、二行由Futile 和To 中的韵母[u]用作头词元音韵,第三、四行改为单词Done 中的[d n]作头韵,第一、三行末由Winds 和Compass 中的轻辅音[s]作尾韵,第二、四行末由port 和Chart 中的轻辅音[t]作尾韵,共同构成了ABAB 式的辅音尾韵。在第三节中,I 和Tonight 中的[aI]形成行内韵(Internal rhyme),与第一节中的Wild,Nights 和I 相呼应,第二、四行Sea 和Thee 中的[i]形成ABCB 的尾韵模式,并与第一节第二、三、四行的[i]的尾韵相互照应。旋律的布局,形成了音色回环、谐和悦耳的乐曲美。狄金森在延续这种传统英诗歌样式的同时,也做出了大胆的变革与创造。尽管这首诗歌的每个韵节都由四个韵行所构成,但并没有拘泥于这种样式,反而在诗歌中展现出了旋律变化、富有弹性、自然而舒适的自由韵体形态。节奏转变不但可以为诗歌增添音乐性之美,同时还可以提高诗歌的表现力。在这首诗歌中,大部分歌行都采用了最普通的抑扬格,即每音步都由某个非重读声调加某个重读声调构成,这些抑扬格的不断运用使声调搭配模式更加规整均匀,听起来轻重一致,使诗歌具有了整体旋律美感。但是诗歌的节拍却没有一成不变,在第二个诗节和第三个诗节中,也有些韵行同时采用了扬抑格和抑抑扬格,这种旋律的多变和不协调的韵律对应着诗歌中疾风劲雨与风平浪静所交织的景象,和诗歌情绪的转变相互契合,是对诗歌中强烈感情的自由流露。

《等你,在雨中》这首诗歌以具有中国古典气质的语句,显现出了余光中对中国诗歌格律的娴熟运用,在诗词的旋律、节奏等方面,都精心地对语言文字加以调整,从而产生了和谐婉转的旋律之美。同时,由于我国传统诗歌非常注重格律,余光中的诗歌也十分注重通过词句组合而产生的歌曲美感。循环、跌宕的韵律,以及回环、复沓的音节,赋予了中国诗人广阔而富于灵趣的意象。中国新月派杰出诗人闻一多先生就曾主张“乐曲美”“美术美”“建筑美”的美感基本原则,而余光中的作品恰是对这一美感基本原则的反映和践行。《等你,在雨中》的语言表现的就是回环重复的形式,如在诗的第一个小节: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蝉声沉落,蛙声升起

一池的红莲如红焰,在雨中

“雨中”“雨中”“雨中”的连用,是一个词意上的重叠,在旋律上相互配合,听起来有细雨所带来的延绵不绝之感。另外,诗歌的第三小节也是回环的表达:

永恒,刹那,刹那,永恒

等你,在时间之外,在时间之内,等你

等你,在时间之外,在时间之内,等你

在刹那,在永恒

“刹那”“永恒”的运用,更突出了时光的跳跃感,时光的短暂和延续是某种统一。整体而言,回环反复的诗歌形式,造就了和谐的旋律,增强了诗作的情感,从音乐性上也提高了诗作的审美价值。

二、两首诗歌的句法特征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共十二行,从句式上分析,部分语句因为押韵而省去了一些助动词,如Futile—the Winds,而这些句式也都是主谓宾结合的简短句,这也说明了诗人写诗是一气呵成的。在这里,有两个句式采取了虚拟语气的倒装结构,如Were I with thee 和Might I bu tmoor。特别是在第二个虚构倒装句里,but 一词的运用更加表现了诗人对情感的深刻追求。从语态与人称出发,这首诗歌运用了大量的主动语态与第一人称视角,主语I就是动作行为方式的发起者,表现了诗人希望在狂风暴雨夜和恋人彼此依赖陪伴的浓烈意愿。

《等你,在雨中》这首诗首先在语序上有所改变:原诗题正常的语序为“在雨中,等你”,诗歌中的句子语法发生了倒置,突出了“等你”两字,“等你”是全诗的主旨。从音乐美角度看,改变诗歌的节奏使句子更为灵动、韵律更为和谐。其次选用相对矛盾的词语,“刹那”与“永恒”这组相对的概念,是哲理的统一,经余光中巧妙的运用,勾勒出朦胧的意境,张力十足,极富诗歌意蕴美。

你是美的爱情的象征,追求美的爱情的心态是永恒的,所以“等你 在时间之内”;在人生长河里中,“等你”的这段时间又只是一刹那,所以“等你 在时间之外”。

三、两首诗歌的意象特征

这两首诗歌都蕴含着丰富的意象,把抽象的主体情思依托于具体的客观事物上,使之形成可感可触的艺术作品。他们通过各种独创性的意境,强烈生动地表现出感情。同样是在雨中,《暴风雨夜,暴风雨夜》中是狂风暴雨,而《等你,在雨中》则展示了一幅黄昏细雨的画卷。

在《暴风雨夜,暴风雨夜》中,诗人虽在描述爱情故事,但我们在诗中没有看到关于爱情故事的字。然而,诗中特有的比喻,比如说代表不能分开的情人的船与海,把一对情侣的甜蜜爱意表现得淋漓尽致。船代表着男人,只要心里有爱,那么用作海洋航行的必需品“罗盘”和“海图”“也不用”了。但是此处诗人用Wild一词装饰“Nights”,用了移就的修辞手段。可想而知,这个暴风雨夜确实出现在诗人心里,表现了诗人对恋人炽热而深刻的思想感情。在这首诗歌中,诗人把艰难和坎坷比作暴风雨夜,把自己比作一条泛海小舟,把爱人比作停泊的港湾。

在《等你,在雨中》里,具有一种古老情韵的“莲”贯穿整个诗篇。诗中的“莲”是“你”的化身。而雨中的红莲恰似团团红焰,热情而豪放,散发着清芬,舒缓而悠长,神圣而坚贞。视野与嗅觉的感官体验,把莲的意境描摹得具体生动。

莲,集中体现了优雅、高洁的品质,暗合了在我心中的“你”的艺术形象。“莲”是“你”的代表物,两者于细雨中交相融合、不容割裂。

四、两首诗歌的意境特征

这两首诗歌在画面营造上都独具匠心,读起来能感受到作者所营造的画面感扑面而来,情景交融,在文字中能感受到狂风暴雨或是斜风细雨。这两首诗歌的意境包含着对爱情的渴望和对所爱之人的眷恋。

《暴风雨夜,暴风雨夜》是一幅画,有景有人更有情。诗中以“Wild Nights—Wild Nights!”开篇,不是形容词,只有一段简短的重复,好像画纸上重重的几笔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想象,也表现了作者焦急、亢奋的心绪。作者写景的时候把人物形象及其情感也糅合进去了,但此时景是主体,人物形象还隐在景的后面;在阅读得有感觉后人物形象就出场了,并作为主体:“我若和你同在一块 大风雨夜便是大的快乐!”人、情、景都很自由地组成了一种场面。在第二节中诗人的想象空间跳跃幅度较大。她突然引入了一种全新的意境,将爱比喻为在夜海出航的小船:有了所爱者的同在就像心已在爱的港湾,已得到了回归。对大风雨也不惧,已不再要求“罗盘”和“海图”的指引。诗的末尾一段则是作家呢喃般的祈求:“但愿我能夜泊在你的水上!”为这幅画增添了值得回味的结尾。

余光中通过将在黄昏中、细雨中所等的情侣拟化为莲的抒写,营造了恬淡的审美意象,使诗情画意的浪漫与想象更加舒展。《等你,在雨中》画面干净,有三组虚实相生的人物画面,给人无尽的想象空间:第一幅画面,“你”划着小船灵动地穿梭在红莲间,由“桂木”和“兰木”做的“桨”和“船”相随,极富神秘色彩,与香木相互映衬中的美丽,使一位外秀内美的采莲女的艺术形象扑面而来,同时提示了作家心中向往的正是如香草女性般崇高圣美的事情。第二幅画面,在雨后清新典雅脱俗的一池红莲中,一袭白衣的“你”,是莲幻化了你还是你幻化了莲,在若梦如幻的情景中,清丽典雅,款款走来;“你”从凄美的恋爱典故中,心有灵犀一点通,进入我的灵魂之中;像从姜白石的词中,在清脆悦耳的韵律中优美地走来。第三幅画面中的“你”,充满了古老人文的底蕴、交错有致的音韵、清空高洁的品节,在传统文化中充满诗情画意地行走,正好迎合着余光中内心深处对传统文化执着的向往。余光中的诗意蕴极深,他一直致力于对诗词语句的锤炼,力求打破常规思路,寻求语句的灵动变化。《等你,在雨中》的诗意张力无穷,充满了艺术魅力,达到了现代和经典的融合。

五、两首诗歌的主题特征

西式的恋爱表白方式倾向于直来直去,像一条阳关大道般无障碍通行,延伸向遥远;但中国式的情感流露却常常如曲径通幽处一样,弯来绕去委婉曲折。

英文诗词中以表达爱意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往往充满了热烈的氛围。狄金森这首诗歌中的浓情蜜意随着风暴扑面而来,猛烈地侵袭着读者的心灵。

在《暴风雨夜——暴风雨夜》中,纵然狂潮怒号、疾风闪电,但对稳停在海湾里的恋爱之船却无能为力。这只船尽情舒展地在伊甸荡漾,在海洋的怀抱中停泊。诗中的三个诗节相互交织,单独而又不能割裂。第一个诗节写我想与你在一块的急迫情绪,真可谓相见时难。暴风雨夜并非阴森恐怖,而是一种愉悦,表现了诗人对其恋人热烈的感情。第二个诗节描绘恋爱是灵魂的交流与撞击,可谓弗洛伊德式的精神之恋。第三个诗节中,这些精神之恋显然更加直接,实现了情感的完善与平衡。在诗的第三节,诗人描绘她最终抵达港湾并暗示与其恋人的联系,对爱大胆、露骨的描绘在诗中得到体现,并不是以往任何女诗人描绘过的。

中式诗歌描绘的则是斜风细雨。在风雨中的等待,通常是凄凉与颓废。然而《等你,在雨中》描写的却是细雨如帘、红莲似火、彩虹飞跨,超脱了世俗的情感,也融入了诗情画意。《等你,在雨中》一诗用诗情画意的浪漫想象疏解了期待的焦灼和忐忑,连同期待也在悠远而空灵的意象中得到了淡化。值得注意的是,情感的转化并没有降低情感的厚度,相反却在另一层面完成了对人生情感的积淀和升华。诗中的等是在幻想中的个人的静置状态,期待着把实景与虚拟联系,把真实与幻想相互沟通。在我的意识里,等既是瞬间也是永远,而幻境则在某种程度上模糊了时光概念。你就在我身旁,无须等候,莲便是你,一如从前的单纯和高雅。等待仿佛是一个无完结的命题,我在等候,但你却没有出现。诗中浓重的情意在时间的交织中不断积淀、上升,渐渐形成了某种牵动心绪的精神核心。在黄昏、在细雨中,等候渐渐演变成思维与情感之间的象征性活动,而在等候的流程中,又渗入了缠绵的情意。在时光之中,在时光之上,等待者所内蕴的深意既不会消失也不会灭亡。当如莲般情人真的降临眼前之时,所有似乎又都变得那么自然而然与合理,氤氲着的希望也最终有了着落。在传统和现代中间,新诗篇把古代情味的意境和现代诗词的格律、形态重新统一起来,实现了对情感的寄托。在新的文学抒情构架内含蓄而委婉地吐露诗情,使整首诗纠缠悱恻、余味隽永。

狄金森、余光中的诗歌表达了两种不同的情感,两位作者恰好是两个情感类型的代表。余光中的诗歌像堕入爱河的自歌自吟,有喜有忧,哀矣乐矣,仿佛一个吟唱的小夜莺沉迷于自我的世界中,抒之以美的形象,传递着爱情和美的气氛;而狄金森的爱情诗,不但发现了自我的内在,还在自我之外寻求着等距同构的真实,故而冲淡、自然中不乏决绝情思,追求真理,以体现爱情的力量和真的含义。两位在当时有着巨大影响力的诗人,不管身处在怎样的社会环境,仍然忠于他们的创作精神,不畏孤独寂寞,给后来的文学创作者和研究者带来了珍贵的文化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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