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文学

李金山

二十多年前我在大学里念哲学，啃读柏拉图的原著《理想国》。《理想国》第七卷里有个比喻，称作“洞穴比喻”，说有一个像是地下室的洞穴，它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与外界相连，通道弯弯曲曲，外面的光线根本照不进来。洞穴深处有一排囚徒，他们的脑袋、脖子、手脚、身躯都被绑着，像是一排粽子，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更不能转身，只能面朝洞壁，而且从小就保持这个姿势，对洞穴外边的世界一无所知。有人可能会问：孩子会犯什么罪？会不会捆成侏儒？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状态。这些囚徒的身后是一堵矮墙，矮墙的后边是一条小路，小路与矮墙平行。路上人来人往，肩上都扛着雕像，是物品的雕像，比如山的雕像、树的雕像。人都比矮墙矮，雕像比矮墙高。在矮墙和雕像的后边燃着一堆火，火光把雕像的影像，投射在囚徒面前的洞壁上。这情形有点像看电影，“粽子”们有点像观众。“粽子”们这样看电影，一看几十年，从小孩看到成人；他们从小看到的就是那些影像，于是误以为影像就是真实存在之物。柏拉图将以上比喻里的真实存在之物称作理念，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理念，比如床有床的理念，桌有桌的理念；雕像和影像不同程度地分享了理念，雕像分享的理念多一些，影像分享的理念少一些。

编辑约我谈文学，我回忆以上的阅读经历，是想说明我对文学的理解。不过，我还想先说现今的文学概念：我们现在所说的“文学”，是一个外来的概念。

现今的“文学”概念来自西方，但我们的传统并不缺文学。我们传统上讲诗、文或文章，传统的“诗文”约等于现今的文学。文和章的本义都是指花纹：青赤相间称文，赤白相间称章。古人对文学的基本理解就是这样，它有如织物上交错的花纹，可以增加织物的美感，使人精神愉悦。

西方传统文学理论将文学分为诗歌、散文、戏剧，到了现代又加上小说。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分类法传入我国之后也有发展。鲁迅文学奖的奖项设置包括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杂文、文学理论评论等，这可以看作西方文学分类法与中国文学现实相磨合的结果。

如今的文学概念是西来的，我对文学的理解却是传统的。

我们沿着柏拉图的逻辑继续前进：既然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理念，那么也该有一个叫作文学的理念；文学作品则好比那些雕像或者影像，它们不同程度地分享了文学的理念。诗词歌赋可以分享文学的理念，传记文学也可以分享文学的理念；有的作品分享的文学理念多一些，我们就可以说它的文学性强一些，相反，我们就可以说它的文学性弱一些；分享文学理念的多与少，与文学作品的类别无关。这就是我对文学的理解。

借用西哲柏拉图的理念说出，但我对文学的理解是东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