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想念扩展成王国（外四章）

◎灰 一

在傍晚，或清晨，想念都会延伸，成为一个梧桐叶般金黄的王国。

你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走，成为我心中沉重的印记，走累了，就坐在老旧的长凳上。长凳没有灰尘，你用双手掸掉若干残叶，说一些天马行空的见闻，佐以笑容。

大雾会在夜晚7 点准时到来。

一辆马车，车厢里有昏暗灯光，接你离开我的注视。小动物站在街衢尽头，撒满星星，尖锐的耳朵微颤，成为你渴望他乡的最好注解。

我这么幻想着，等待有人为我安排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然后，又一次接受现实——我们已分别许久。

夕阳书店

夕阳，在人们的眼睛里最先诞生，耀眼的红，染在褪色的招牌上，如同熊熊烈火。

搜集整座城的静谧与清雅，最后熔铸成市中心的一家书店，书橱已过分苍老，装载不下太多成人的躁动。

狭小的店面，成为孩子们以及童心逐渐凋零的成年人，所剩无几的庇护所。

墨香，自顾自地流动着，流过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街，流过被移栽到新公园的梧桐树，流过那些逐渐陌生、衰老的面孔。

书店和它的气味成为了一面旗帜，提醒所有路人——脚步匆匆，仍有可寄托心灵之所在。

疲倦的影子逐渐遮掩了天光。

书店，依然倔强地亮着灯，等待着书与人的邂逅。

母亲在工作

她的来电，像秦汉的战马，急促而迫切，吵碎疲倦的梦，就像曾经在一片黑暗中强行把我从羊水里打捞出来。

“危险……寒凉……当心。”

最节俭的人说着最絮叨的话。

她的孩子真的未曾长大过吗？

挂断后，街角的吵闹还在继续，上班或上学的人，不约而同走下楼，巡游在自己的流水线上。

待到下午空闲时，犹豫良久，我罕见地向她打去一个电话。

“嘀……嘀……嘀……”

无人接听，深沉的不安萦绕在空气中，之后猛然地炸响——她拨打回来了，疑惑与思念、激动融合，最后变成：

“我在工作，抱歉……”

我突然想起上次离家的场景，肃穆的夕阳下，母亲的身影在客车后显得格外瘦小。

而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童话与噩梦

低着头的孩子和画满涂鸦的童话书，一同啜泣。

哄笑声在旁——燃烧，腾跃，蔓延，将纯真的白墙漆上斑驳。沉默、乖巧，明明是和书中世界共鸣的良好品质，怎么变成了不合群的证明？

擦干眼泪的孩子已到该睡午觉的时间了，稚嫩的他，至少保留着入睡的权利，但他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让人心疼，也让人感慨。

原来，误解和疏离，永远不会停止无情地攻讦，即使是在稚嫩的世界里。

祝愿他有新的故事可以用来畅想。也祝愿这本童话，可以忘却自己的伤疤，继续向更多孩子的心灵播洒良善。

在张家界的缆车上

我闻到了恐惧的气息。当俯瞰大自然时，敬畏的本能，令心灵战栗。

缆车之上，浓雾遮挡了烈日的视线。

缆车之下，松林像肃杀的军士，蓄势待发。

如果只用手和脚，该如何才能在这神迹里穿行？

建造索道的人，与劈出峭壁的神明是同样伟大的劳动者。山风显露出自己的傲慢，锋利的爪牙，让车厢发出微小的呻吟。

年轻的情侣互相依偎，在他们身后的车厢里，一个老人云淡风轻，眼神平静。

真正的朝圣者：只为这美丽的世界俯身！

终点临近，张家界的群峰，还在不断延伸，成为无边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