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黑暗三人格的网络结构：基于高斯图和有向无环图的探索

李承龙，郭海辉，陈维，刘国庆

（1.贵州师范大学心理学院，贵阳 550025；2.江西省教育评估监测研究院，南昌 330000）

黑暗三人格（dark triad，DT）作为一组亚临床人格特质群，由自恋、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组成[1]，它们彼此交织又相互独立，其共同表现为缺乏同理心、高攻击性和道德感缺失等[2，3]。以往对黑暗三人格内部关系和法理网络的探索，大多是基于潜变量模型来描述和解释的[4]。然而，在潜变量模型框架下，人格特质代表的是一种潜在的共同原因，不但要求各条目满足局部独立性的强假设，而且还要求不同特征间不存在因果关联，这显然与实际不符。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尚有不少研究将黑暗三人格的不同特征累计相加，运用其总分来做统计推断，这明显忽略了不同特征之间的相互作用[4，5]。总之，尽管以往有证据表明黑暗三人格的内部结构以及法理网络相对稳定[6，7]，但仍然存在一些问题值得深入探讨。首先，马基雅维利主义与精神病态之间存在着重叠，即马基雅维利主义作为初级精神病态指标，可能是精神病态的一个组成部分，通常表现为情感缺陷，缺乏人际关系及自私[8]。其次，自恋往往由敌意和A 型自恋两部分组成，不应该都被涵盖[9]，仅仅只有A 型自恋才属于黑暗人格[10]。最后，黑暗三人格的核心特征尚不统一，存在着多种研究取向。一是寻找黑暗特质的关键共同特征；二是在基本人格特质中寻找其核心特征；三是运用网络模型寻找其中心元素[11]。

网络心理测量学（network psychometrics，NP）的兴起弥补了传统潜变量模型的不足之处，为人格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12，13]。它不仅能直观描述特征之间的关联，而且还通过中心性度量等指标帮助人们对人格的内涵获得独特的理解[14]。如Dinic′等[15]以塞尔维亚成年人为研究对象构建了黑暗三人格网络，发现精神病态是核心特征，这一结果在Jordan等[16]的研究中得到了验证。此外，Marcus等[17]在美国大学生中也得到了与Dinic′相类似的结果，同时还发现人际操纵和冷漠无情是激活和维持黑暗三人格网络的核心。不过，也有学者发现只有当亲社会特征纳入网络时，自恋才是黑暗三人格最核心的特征[18，19]。由此可见，黑暗三人格的网络核心存在着较高的异质性。这是因为以往研究大都是基于特征水平来构建的高斯图（gaussian graphical model，GGM）网络，仅一项研究是使用条目来构建网络结构[20]。此外，以往研究均以成年人为研究对象，鲜有学者探讨青少年黑暗三人格的网络结构，而青少年阶段是人格塑造的关键期，对他们黑暗三人格网络结构的探索，对于有效地预防和干预其心理与行为问题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21]。

有鉴于此，本研究以青少年为研究对象，先通过运用LASSO（least absolute shrinkage and selection operator）算法生成一个正则化的偏相关网络，来确定可能影响黑暗三人格成因和潜在的因果关系。接着，使用贝叶斯方法计算出一个有向无环图（directed acyclic graph，DAG），以期发现黑暗三人格网络的因果结构。最终检测出成对条目之间的直接关联及其方向，从而找到有关潜在因果关系的证据。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采用方便取样，在贵州省十所中小学校进行调查，共发放问卷4200份，剔除量表条目存在漏答、错答及规律作答等185 份无效问卷后，回收有效问卷4015 份，有效率95.60%。被试平均年龄为11.48±1.68 岁。其中男性1936 人，女性2062 人，17 人未报告性别；独生子女580 人，非独生子女3324 人，111人未报告是否独生子女；无留守经历2352 人，有留守经历1479 人，其中454 人为父母均在外务工，184人未报告留守经历。

1.2 工具

黑暗十二条量表（Dark Triad Dirty Dozen，DTDD）由孙群博等修订[6]，总计12个条目，采用利克特7 点评分。包括自恋、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三个维度，每个维度均由4个条目组成，各维度得分越高表明个体具有的某种黑暗特质越明显。该量表在青少年中有较好的测量学性能[22]。本研究中量表各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和McDonald’s ω系数分别为0.88/0.89、0.88/0.89和0.83/0.83。

1.3 统计分析

统计分析在R 4.1.2实现。首先，构建黑暗三人格的高斯图网络。运用qgraph包使用扩展贝叶斯信息准则的模型选择策略实现LASSO 正则化以生成具有高特异性的偏相关网络[23]，网络中连线表示边权重，其值反映节点间的关联程度。随后计算强度（某节点与其他节点所有边权重之和）、接近度（某节点与其他节点距离之和的倒数）和中介度（某节点落在其他节点之间距离的程度）用于评估每个节点的重要性。其次，通过bootnet包生成1000个Bootstrap样本用于边和节点中心性的差异检验，并基于Bootstrap 置信区间来评估边的稳定性[21]。最后，通过样本删除的Bootstrap 方法计算出相关稳定性系数，用于评估中心性指标的稳定性，该值不能小于0.25[23]。

在此基础上，运用bnlearn包实施贝叶斯爬山算法来构建有向无环图[24]。该算法计算边的不同组合（即添加、删除和反转边的方向），并根据拟合指数（贝叶斯信息准则，BIC）找到最佳拟合模型。根据以往研究[25，26]，参数设置为50 次随机重启和100 次扰动。为了确保有向无环图的稳定性，采用Bootstrap 法生成10000 个网络，并通过两步法对得到的网络进行平均以生成最终的网络结构。先确定给定边在Bootstrap 网络中出现的频率，以85%为阈值来保留边缘[27]，从而产生具有高灵敏度和高特异性的网络。再确定Bootstrap网络中保留边的方向。如果某条边的指向出现在至少51%的Bootstrap 网络中，则在最终有向无环图中报告该方向。

2 结果

2.1 黑暗三人格的高斯图网络

图1 呈现了与表1 相对应的黑暗三人格网络结构。共计42条边，占比63.64%。组内连接紧密（M=0.21，SD=0.16）而组间连接边权较小（M=0.06，SD=0.03）。测量自恋的条目Nar1与Nar2拥有最强的边权（0.72），其次是Nar3 与Nar4（0.40）和精神病态中Psy3与Psy4（0.39）。中心性检验发现，条目Mac4的节点强度指标得分最高（1.68），其次是Mac2（1.43）。Psy4 的接近度最大，为1.36。Nar3 中介度最大（2.02）。具体边权重和中心性值见表1。中心性稳定性检验发现，强度、接近度和中介度的中心稳定性系数分别为0.75，0.67，0.21，节点强度和接近度的稳定性达到可接受水平。此外，边权准确性的置信区间较窄，边权和强度的差异性检验中，强连接边权与高强度节点均显著高于其他边权与节点强度，表示网络结构趋于稳定。

图1 黑暗三人格的高斯图网络

表1 黑暗三人格高斯图网络的边权重和条目中心性

2.2 黑暗三人格的有向无环图网络

在图2A中，箭头粗细表示当箭头从网络中移除时，贝叶斯信息准则（bayesian information criterion，BIC）的变化，箭头越粗对模型拟合的贡献越大。网络结构中最重要的连线是Mac2与Mac4（-1761.63）、Nar2 与Nar1（-1688.58）和Nar2 与Nar3（-872.54）。在图2B 中，箭头的粗细表示方向概率。最粗的箭头是Psy2指向Psy3（方向概率为0.90）。表2描绘了每个箭头的BIC 变化值以及方向概率。结构上，由于有向无环图编码了条件独立关系并描绘了每个节点的联合概率分布，图中的节点可以看作是对应父节点的条件分布的产物。Mac2 作为模型中的父节点出现，可以直接预测Mac1、Mac3、Mac4、Psy2和Psy4。此外，Mac2、Psy4 和Nar2 分别作为各黑暗人格特质的父节点出现。最后，Psy3出现在模型的底部。

图2 黑暗三人格的有向无环图

表2 有向无环图中的权重值

有向无环图中出现的31 条边在高斯图中也全部出现，后者包括了有向无环图中不存在的另外11条边。值得注意的是，共边的平均边权更大（M=0.16,SD=0.14），而有向无环图中不存在的另外11条边权重较小（M=0.02,SD=0.01）。也就是说，有向无环图中识别的边在高斯图中倾向于强边，表明有向无环图和正则化偏相关网络在网络中强边的选择上存在一致性。

3 讨论

本研究基于网络模型探索了青少年的黑暗三人格特质，通过运用高斯图和有向无环图构建了黑暗三人格的网络结构，揭示了特质内部之间的关系以及黑暗三人格的核心特征。

在高斯图模型中，马基雅维利主义与精神病态联系紧密，自恋处于网络边缘。这与Muris 等的元分析结果相一致[28]，即马基雅维利主义与精神病态间存在强相关，而自恋与二者关联较弱。作为黑暗三人格特质“阴暗面”的主要来源，马基雅维利主义与精神病态存在诸多共性，通常都表现出冷酷麻木、道德低下，是反社会性的两面体。自恋作为黑暗特质的“光明面”[29]，通常拥有积极的品质，情商更高，创造力更强且能更好地适应社会。网络集群与黑暗三人格的三维结构一致，且组内连接更紧密。这表明马基雅维利主义与精神病态存在概念重叠，但仍然是两个不同的构念，并支持A 型自恋属于黑暗三人格。

在有向无环图中，发现Mac2是黑暗三人格网络的父节点，Psy4和Nar2分别是精神病态和自恋的父节点。这表明欺骗、愤世嫉俗和渴望关注可能是导致青少年出现黑暗三人格的重要特征。尽管有向无环图和高斯图的假设和约束不同，但在网络的强边及核心靶点的选择上表现出相类似的结果。Mac2与Mac4在有向无环图中位于上端，同时在高斯图中拥有最大的强度中心性指标，预示着欺骗与利用他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能是青少年黑暗三人格网络的核心特征。该结果与Marcus 等发现“人际操纵”在黑暗特质中处于核心位置的结果在一定程度上相匹配，反映了以机会主义、自我中心和牺牲集体利益为个人谋利为特征的快速生命史策略[17]，但与其他研究发现存在差异[18-20]。这可能是由于测量工具的不同以及对黑暗人格的概念界定不一致造成的，同时还可能受到被试群体以及文化的影响。毕竟西方文化相对强调个人主义，以自我为中心、重视短期利益、追求冒险与刺激的特征更契合精神病态的黑暗核心。而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则强调集体主义，重视长期利益、具有高权力距离的特征则与马基雅维利主义更加相像[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