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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质共情对道德判断的影响:来自ERP的证据

2024-01-26黄云云胡平邓欢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2023年6期
关键词:接受者道德行为决策者

黄云云,胡平,邓欢

(1.鲁东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烟台 264025;2.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北京 100872;3.淮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淮北 235000)

道德判断是人们根据一定的道德原则、道德规范和社会价值观念对自己或他人的思想或行为活动进行评价的过程[1]。关于人们是如何做出道德判断的,虽然未达成统一的理论解释,但大多数研究者认为,道德判断是包含自动化的直觉加工和受控制的认知加工以及二者复杂交互作用的多水平加工过程[2,3]。围绕道德判断的加工机制,研究者考察了个体、情境和社会等因素对道德判断的影响,而特质共情作为一种稳定的人格特质是影响道德判断的重要因素之一。

所谓特质共情是指个体知觉和分享他人的情绪并做出适当行为反应的能力,包含情绪共情和认知共情两个成分[4]。前者与分享他人情绪感受的能力有关,后者与理解他人情绪状态的能力有关。有研究发现,共情与道德密切相联,在道德认知中发挥着重要作用[5]。基于共情-利他假说[6],近年来研究者重点探讨了共情对利他道德决策的影响[7,8]。道德判断与道德决策同属于道德认知的范畴,是对道德决策的结果进行评价的过程[9]。特质共情会如何影响个体的道德判断呢?

目前,共情对道德判断的影响得到了问卷调查、行为实验和脑成像等实证研究的验证。研究显示,在特质共情的共情关注维度上,得分高者在道德冲突情境中对不道德行为的责备程度更高[10],得分低者在道德两难情境中更倾向于做出功利性的道德判断[11]。高共情条件下(呈现道德两难困境中受害者的图片),个体做出义务性道德判断的频率增加;低共情条件下(与受害者接触较少或倾向于理性思维方式时),个体做出功利性道德判断的频率增加[12]。此外,共情与道德判断的神经机制存在较大的重叠,二者均会引起腹内侧前额皮层、脑岛、杏仁核以及镜像神经元系统的激活[5],且与共情相关的腹内侧前额皮层受损的个体会做出更多的功利性道德判断[13]。虽然上述研究直接或间接地支持共情对道德判断的影响,但是问卷调查或行为实验难以揭示共情影响道德判断的内在神经机制,脑成像的研究未能说明特质共情在道德判断的时间进程上的作用。

高时间分辨率的事件相关电位技术是探索道德判断的时间进程的有效工具。关于道德判断的ERP研究主要关注N1(EPN)、N2 和LPP 三种成分[14-18]。N1 是分布于顶枕区的负波,在刺激出现后的100~200ms 达到峰值,被认为与快速自动化的道德直觉过程[15]或对道德刺激的注意加工[17]有关。N1会受到道德认同的调节,只有在高道德认同的个体中,道德行为和不道德行为诱发的N1 存在显著差异[16]。N2是分布于前额中部的负波,在刺激出现后的200~300ms 达到峰值,与预期违背或道德刺激诱发的情绪反应有关[14,17]。LPP 是刺激呈现300ms 之后在顶枕区出现的正波,反映的是有控制的认知加工过程,可能与道德评价和推理有关[17]。尽管这三种脑电成分对应的心理机制的解释仍然存在争议,但已有研究大多认为,道德判断会影响早期直觉加工阶段的N1、N2和晚期认知加工阶段的LPP[15,18]。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本研究采用改编的疼痛-收益任务[7](pain vs.gain task),借助ERP技术,考察特质共情对道德判断的影响及其脑活动的时程加工特点。行为层面上,我们假设高特质共情个体对不道德行为的责备程度更高,会做出更严格的道德判断。脑电层面上,高特质共情个体具有较高的道德认同[19],对道德刺激更加敏感,因此特质共情会影响与道德判断的早期直觉加工和晚期认知加工相关的ERP成分。

1 方法

1.1 被试

拟考察高特质共情和低特质共情两种共情水平的个体在道德判断的时间进程上的差异。为达到足够的统计检验力,采用G*Power 3.1对样本量进行计算。设定效应量f=0.25,α=0.05,每组至少需要17人可达到80%的统计力水平。本实验采用人际反应指数量表对44名在校大学生进行测试,得分在前的22人作为高特质共情组,得分在后的22人作为低特质共情组。在脑电实验中,高、低特质共情组中各有1人因伪迹较多被剔除,剩余有效被试42人(26女,16男;年龄20.29±1.40 岁)。其中,高共情组包括6 男15女,平均年龄为20.24±1.26岁。低共情组包括10男11 女,平均年龄为20.33±1.56 岁。独立样本t检验显示,低特质共情组得分(M=86.81,SD=6.38)显著低于高特质共情组(M=101.43,SD=4.72),t(40)=8.45,P<0.001,表明分组有效。所有被试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均为右利手,并自我报告无精神病史和大脑损伤史。实验得到了学校伦理委员会的批准。被试在实验前签署知情同意书,实验后可获得一定的报酬。

1.2 实验材料

采用戎幸等人修订的人际反应指数量表[20]评估特质共情。该量表共28 个项目,包括共情关注、个人痛苦、观点采择和幻想四个维度。被试在每个项目上进行5级评分(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各项目相加的总分代表个体的特质共情水平。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9。

1.3 实验任务与程序

道德判断采用第三方疼痛-收益任务。该任务改编自FeldmanHall 等人在道德决策研究中所用的疼痛-收益任务[7]。第三方疼痛-收益任务由三方组成:决策者、接受者和判断者。决策者需在是否给予接受者疼痛刺激和最大化个人收益之间进行权衡和选择。决策者选择个人收益,接受者接受疼痛刺激(不道德);决策者放弃个人收益,接受者可避免接受疼痛刺激(道德)。被试作为判断者,需对决策者的选择行为进行道德判断。第三方疼痛-收益任务会呈现决策者和接受者的中性面孔图片。这些图片选自前人研究[21],共16张,男女各8张。将图片两两配对成8个同性别组,每组中的一人作为决策者,另一人作为接受者。对决策者的选择行为进行事先操纵,道德和不道德行为随机等次呈现。8 个决策者的每一选择行为重复呈现6次,共96个试次。正式实验分成2个block,每个block含48个试次。

为增加实验操纵的可信度,正式实验前会让被试体验疼痛刺激,用到的工具为Medoc TSA-2001型热痛阈测定仪。告知被试当决策者选择个人获益2元时,接受者需接受其热痛耐受阈水平的疼痛刺激。正式实验使用E-Prime 软件呈现,每个试次的实验流程见图1。首先在屏幕中央呈现600ms 的注视点。接着呈现1200ms 的决策者和接受者的中性面孔图片。随后提示被试“正在呈现决策者的选择结果”,呈现时间为1000ms。400~600ms 的随机空屏后,呈现决策者的选择结果:灰色的数字0和闪电符号表示决策者放弃收益接受者无需接受疼痛刺激(道德),黑色的数字2 和闪电符号表示决策者为了获得2元钱收益给接受者施加耐受阈水平的疼痛刺激(不道德)。将数字和闪电符号的颜色在被试间进行平衡。决策者选择结果出现时记录EEG数据,呈现时间为1000ms。最后要求被试对决策者的选择行为进行道德评价(从1“应受表扬”到9“应受责备”,5表示中性)。

图1 实验流程图

1.4 数据采集与分析

使用美国Neuroscan 脑电记录系统,按国际10~20 系统扩展的32 导电极帽采集EEG 信号。接地点位于FCz和Fz连线的中点,采样率为500Hz,滤波带通为0.5~100Hz。水平眼电位于双眼外则,垂直眼电位于左眼上下,头皮电阻均在5kΩ以下。记录脑电时以左侧乳突为参考电极,数据离线处理时以双侧乳突的平均值为参考。选择分析的时程为刺激出现前200ms(基线)到刺激出现后的800ms。进行30Hz(24 dB/oct)低通滤波,自动排除波幅大于±80μV的伪迹信号,然后分条件进行叠加平均。

根据相关文献选取脑电成分分析的时间窗和电极点[14,15]。N1、N2 和LPP 选取的时间窗为:N1(140~180ms 最小波峰值),N2(220~320ms 平均幅值),LPP(300~500ms 平均幅值)。N1 和LPP 观测值选取的是顶枕区电极点(P3, Pz, P4, CP3, CPz,CP4)的平均值,N2 观测值选取的是前额区电极点(F3,Fz,F4,FC3,FCz,FC4)的平均值。对行为指标道德评价和脑电指标三种ERP 成分的幅值分别进行2(组别:高特质共情组,低特质共情组)×2(行为:道德,不道德)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平均数与标准差见表1。当分析结果非球形性时,采用Greenhouse-Geisser方法对P值进行校正。

表1 行为指标道德评价和脑电指标三种ERP成分的平均数与标准差(M±SD)

2 结果

2.1 行为结果

对道德评价的方差分析发现,组别的主效应显著,F(1, 40)=7.10,P=0.011,ηp2=0.15,高特质共情组主观评定得分显著高于低特质共情组。行为的主效应显著,F(1, 40)=737.19,P<0.001,ηp2=0.95,个体对不道德行为的责备程度大于道德行为。组别和行为的交互作用显著,F(1, 40)=6.46,P=0.015,ηp2=0.14。简单效应分析显示,高特质共情组对不道德行为的责备程度大于低特质共情组,F(1, 40)=10.55,P=0.002;两组对道德行为的评价不存在显著差异,F(1,40)=0.05,P=0.829。

2.2 ERP结果

N1成分的方差分析发现,组别的主效应显著,F(1,40)=10.20,P=0.003,ηp2=0.20,高特质共情组的N1显著大于低特质共情组。行为的主效应显著,F(1,40)=28.57,P<0.001,ηp2=0.42,与不道德行为相比,道德行为诱发了更大的N1。组别和行为的交互作用显著,F(1, 40)=10.22,P=0.003,ηp2=0.20。简单效应分析显示,高特质共情组道德行为的N1显著大于不道德行为(图2A),F(1, 40)=36.49,P<0.001,低特质共情组两种行为的N1不存在显著差异(图2B),F(1,40)=2.31,P=0.137。

图2 高特质共情组(A)和低特质共情组(B)在Pz点诱发的波形图,所有被试在Fz点(C)和Pz点(D)诱发的总波形图

N2成分的方差分析发现,行为的主效应边缘显著(图2C),F(1,40)=3.81,P=0.058,ηp2=0.09,道德行为比不道德行为诱发了更大的N2。其他主效应和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0.67)。

LPP 成分的方差分析显示,行为的主效应显著(图2D),F(1,40)=5.17,P=0.028,ηp2=0.11,不道德行为比道德行为诱发了更大的LPP。其他主效应和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0.79)。

3 讨论

本研究采用第三方疼痛-收益任务并结合ERP技术考察了特质共情对道德判断的影响及其脑活动的时程加工特征。根据共情-利他假说,当他人处于困境时,个体会产生指向他人的同情、怜悯等情绪以及解除其困境的利他动机,从而采取利他行为[6]。已有研究发现,为减少他人痛苦或改变不公平情境,高特质共情的个体会做出更多的以牺牲自身利益为代价的利他决策[7,8]。本研究中当决策者为获得个人利益给接受者疼痛刺激时,高特质共情个体可能具有较高的利他倾向,对道德原则的认可程度更高,因此对不道德行为的责备程度更高。

N1普遍被认为与快速自动化的道德直觉有关,反映的是个体对道德信息(如道德行为的效价)的初级加工和注意偏向[14-17]。与前人研究结果相一致[14],本研究中道德行为比不道德行为诱发了更大的N1,说明道德行为相较于不道德行为更令人愉快和具有奖赏性,能自动化地捕获个体的注意资源。只有在高特质共情个体中,道德行为诱发的N1大于不道德行为,这一结果得到了已有研究的支持。Pletti等人的研究[16]发现,与低道德认同个体相比,高道德认同个体在N1 加工阶段可以对道德行为的效价信息进行编码,迅速区分道德和不道德行为。共情与道德认同具有显著正相关[19],高特质共情个体对道德原则的内化和整合程度更高。因此,高特质共情个体对道德信息的敏感性更高,在道德判断的直觉加工阶段投入的注意资源大于低特质共情个体,可以对道德行为的效价进行初步加工。研究结果表明高特质共情个体在道德判断过程中具有直觉加工优势。

道德行为诱发的N2 大于不道德行为。该结果与前人研究一致[14],说明N2能够对社会规范违背和故意伤害行为进行编码。预期违反理论[22]认为,N2反映了预期结果与实际结果之间的偏差程度,偏差越大诱发的N2 越大。本研究的被试可能预期决策者会做出不道德的行为选择,因此道德行为会引发较大的预期偏差和更大的N2。然而,与道德行为相比,不道德行为是对社会规范的背离,应该更不符合被试的预期,从而诱发较大的N2。这可能与我们设置的不道德情境有关。本研究的不道德情境伤害较小,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被试对不道德行为的预期。未来研究可以考虑更新研究范式,改变道德判断任务的收益量和疼痛等级,进一步考察个体对不道德行为的评价。

LPP被认为与道德判断的晚期认知控制加工有关,如道德评价与推理[17]。本研究中不道德行为诱发的LPP 大于道德行为,说明个体投入了较多的心理资源对不道德行为进行认知加工。但是本研究未发现特质共情对LPP 的调节,该结果与前人研究不一致[14]。可能的解释是,二者采用的实验范式及任务要求不同。Yoder 和Decety 以道德图片作为刺激材料,要求被试在道德判断任务中关注行为者的意图,而认知共情和道德意图的加工有关[23],因此表现为高认知共情的个体在道德判断的认知加工阶段投入的心理资源较多。本研究的道德判断任务不涉及对不同道德意图的区分,故未发现特质共情与LPP的关联。

本研究首次从时间进程的角度揭示了不同特质共情水平的个体在道德判断的加工机制上存在差异。关于道德判断是由有意识的认知推理还是无意识的道德直觉决定的,一直存在争议。基于道德伤害任务,本研究结果表明道德判断中直觉的参与程度会受到特质共情的调节。这一研究发现为道德判断的加工机制在不同人格特质个体中的表现进行了一定的补充。同时,本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一方面,高、低特质共情组是以前后50%划分的,可能存在取样偏差。未来研究可以通过大样本施测,选取更具典型性的高、低特质共情个体,考察其在道德判断的加工机制上的差异。另一方面,被试在实验中需对决策者的选择行为外显地进行道德评价,可能会受到需要特征的影响。由于外显和内隐道德判断对应的加工机制不同[18],未来研究有必要结合内隐道德判断任务进一步考察特质共情的作用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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