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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早期同伴侵害与非自杀性自伤行为:反刍思维与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的作用

2024-01-26曲萌雨王佳宁杨琳琳金童林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2023年6期
关键词:消极情绪同伴效能

曲萌雨,王佳宁,杨琳琳,金童林

(1.哈尔滨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哈尔滨 150025;2.内蒙古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呼和浩特 010022)

非自杀性自伤行为(non-suicidal self-injury,NSSI)指个体蓄意、直接、重复进行的诸如割伤、烧伤等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这种行为没有明确的自杀意图,通常不会导致个体死亡,并且不被社会所接纳[1]。研究表明,我国NSSI 总检出率在中学生群体为27.4%[2],在大学生群体为16.6%[3]。青少年是NSSI的高发群体[4],且NSSI常首发于青少年早期,发生率在整个青少年阶段呈上升趋势[5]。研究显示,NSSI 与多种心理问题或精神障碍密切相关[6],能够增加自杀意念和自杀行为的发生风险[7]。因此,有必要探讨青少年早期NSSI形成的原因及其心理机制,以科学预防和有效控制青少年的NSSI。

同伴侵害(peer victimization)指个体受到同伴攻击的消极经历,主要包括身体和人际关系等方面的攻击[8]。青少年早期是同伴侵害的高峰时期[9]。根据一般压力理论,青少年正处于生理、心理发展不平衡阶段[10],当面临同伴侵害这种压力源时,易产生焦虑、抑郁、愤怒等消极情绪体验。而NSSI 具有情绪调节功能[11],青少年常采取NSSI 这一危险行为来快速缓解负性情绪[12]。研究显示,同伴侵害是青少年NSSI产生的重要危险因素之一[13]。横断研究与纵向研究均表明,遭受同伴侵害的青少年更有可能产生NSSI[14,15]。目前,国内研究主要是从受欺凌/受欺负的角度考察其与青少年NSSI 之间的关系[16]。受欺凌/受欺负以“双方力量、地位的非平衡性”为主要特征,是同伴侵害的一种特殊类型[17],无法反映青少年同伴侵害的整体状况(未包含个体遭受来自力量、地位与之均衡的一方伤害的情况)。因此,有必要在我国文化背景下考察青少年同伴侵害对NSSI 的影响。综上所述,本研究提出假设1:青少年早期同伴侵害正向预测NSSI。

反刍思维(ruminative responses)指个体对自身的负性情绪、想法或行为过分地关注,反复思考前因后果,却不积极解决问题的一种应对风格[18]。在以往研究中,反刍思维常被视为一个重要的调节变量[19],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指出反刍思维的中介作用同样值得关注[20-22]。根据心理应激理论,应对可能在应激事件与内外化问题行为之间发挥重要的中介作用[23]。由此推测,同伴侵害可能通过诱发青少年的反刍思维,进而引发NSSI。一方面,青少年在面对同伴侵害时会产生敌意归因、自我责备归因[24]和消极情绪唤起[25],这些非适应性的认知和情绪反应会导致个体对同伴侵害进行反刍思维[26]。实证研究表明,同伴侵害能够显著正向预测个体的反刍思维[26,27]。另一方面,反刍思维是个体产生内外化问题行为的重要原因之一[28]。强烈的反刍思维会导致一种滚雪球式的消极情绪累积,易引发NSSI[29]。一项交叉检验结果显示,反刍思维与NSSI 密切相关,并且反刍思维是NSSI 的显著预测因子[30]。在不同年龄和种族的被试群体中也均发现,反刍思维对NSSI 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31,32]。已有研究显示,反刍思维在负性生活事件与内化问题[20]、校园排斥与抑郁[21]、暴力环境接触与网络攻击行为[22]间均起中介作用。综上,本研究提出假设2:反刍思维在青少年早期同伴侵害与NSSI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同伴侵害可能通过反刍思维的中介作用影响青少年NSSI,但并非所有形成反刍思维的青少年都会产生NSSI。反刍思维与NSSI 间的关系可能受到其他因素的调节[31]。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 in managing negative affect)指个体在逆境或挫折中能够调节生气、沮丧、内疚等消极情绪的能力感,即个体在改善消极情绪状态方面的效能信念[33]。根据资源保护理论,当面对需求时,个体具备的资源越多越会采取适应性策略,而个体可支配的资源越少越会采取非适应性策略[34]。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可视为一种个体特征资源[35],影响个体选择何种方式进行情绪调节[36]。反刍思维能够强化消极情绪反应,导致一种高度厌恶的情绪状态[29]。此时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高者能够产生积极的情绪调节努力,倾向于选择适应性的情绪调节策略;而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低者难以启动和有效维持积极的情绪调节努力,认为这种努力无效,从而更依赖于提供即时情绪回避的情绪调节策略,如NSSI[37]。研究表明,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反刍思维所造成的不良后果[38]。此外,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能够在消极情绪与NSSI 之间发挥调节作用[39]。综上,本研究提出假设3:反刍思维在青少年早期同伴侵害与NSSI 间的中介效应受到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的调节。

综上所述,本研究根据一般压力理论、心理应激理论和资源保护理论,构建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旨在检验青少年早期同伴侵害对NSSI 的影响以及反刍思维的中介作用和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的调节作用,为阐释青少年早期NSSI的形成原因及心理机制提供实证依据,并在实践中为青少年NSSI的预防和干预提供支持。

1 对象与方法

1.1 被试

采用整群抽样法,选取山东省烟台市、临沂市2所初级中学的初中生为被试进行问卷调查。本研究以被试及其监护人知情同意并自愿参加为前提,共发放匿名问卷1020份,回收有效问卷891份,有效率为87.35%。其中男生413人,女生478人。初一335人,初二385 人,初三171 人。被试的年龄范围为11~16岁(M=13.5,SD=0.9)。

1.2 研究工具

1.2.1 多维同伴侵害量表 采用Mynard 和Joseph编制、张文新等修订的多维同伴侵害量表(Multidimensional Peer Victimization Scale,MPVS)[17]。共11个条目,包含身体侵害、关系侵害2 个维度。采用0(未发生过)~3(经常发生)4 点计分,得分越高表示同伴侵害的程度越严重。本研究中,量表整体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3,身体侵害、关系侵害两个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80、0.92。

1.2.2 反刍反应量表 采用Nolen-Hoeksema 和Morrow 编制、韩秀和杨宏飞修订的反刍反应量表(Ruminative Responses Scale,RRS)[40]。共22 个条目,包含症状反刍、强迫思考、反省深思3个维度。采用1(从不)~4(总是)4点计分,得分越高表示反刍思维倾向越严重。本研究中,量表整体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6,症状反刍、强迫思考、反省深思3 个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94、0.88、0.85。

1.2.3 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量表 采用Caprara等编制、王玉洁等修订的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量表(Scale of Regulatory Emotional Self-efficacy,SRESE)[33]。该量表为二阶五因素模型,本研究使用其中的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分量表(NEG)进行测量。共11个条目,包含管理生气/愤怒情绪效能感(ANG)、管理沮丧/痛苦情绪效能感(DES)、管理内疚/羞耻情绪效能感(COM)3 个维度。采用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5 点计分,得分越高表示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水平越高。本研究中,量表整体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5,ANG、DES、COM 3 个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89、0.89、0.91。

1.2.4 青少年自我伤害行为问卷 采用郑莺编制、冯玉修订的青少年自我伤害行为问卷(Adolescents Self-Harm Scale,ASHS)[41]。共18 个条目和1 个开放式问题,包括自伤次数与伤害程度两部分。其中自伤次数采用4 点计分(0 次、1 次、2~4 次、5 次以上),伤害程度采用5点计分(无、轻度、中度、重度、极重)。自伤的指标为各条目中自伤次数与伤害程度的乘积之和,得分越高表示自伤程度越重。鉴于开放式问题无有效作答,本研究仅对前18 个条目进行分析。本研究中,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3。

1.3 数据分析

使用SPSS 21.0 和Mplus 8.3 对研究数据进行整理与分析。其中,采用Harman单因子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检验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2 结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使用Harman 单因子法[42],将4 个变量所有原始题目一起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结果显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有8个,且第1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30.09%,低于40%的标准,说明本研究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2.2 差异性检验

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反刍思维、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NSSI在性别上差异显著。女生的反刍思维、NSSI 显著高于男生,男生的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显著高于女生。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显示,同伴侵害、反刍思维和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在年级上差异显著。初三学生的同伴侵害显著高于初一学生,初二学生的同伴侵害显著高于初一学生。初三学生的反刍思维显著高于初一和初二学生,初二学生的反刍思维显著高于初一学生。初一学生的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显著高于初二和初三学生。具体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不同人口学特征青少年的各变量差异比较(M±SD)

2.3 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

在过去一年中至少实施过一次NSSI 的被试有255人,占总数的28.62%。其中男生97人,女生158人;初一70人,初二119人,初三66人。相关分析结果如表2 所示,同伴侵害、反刍思维、NSSI 两两之间呈显著正相关。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与同伴侵害、反刍思维、NSSI均呈显著负相关。

表2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矩阵(r)

2.4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

首先,在控制性别(女=0,男=1)、年级(以初三年级为参照对年级进行哑变量编码)的条件下对反刍思维在同伴侵害和青少年NSSI 之间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本研究使用Mplus 8.3构建中介模型,对所有测量项目进行标准化处理后匹配数据进行估计。结果如图1 所示,数据与模型拟合良好(χ2/df=5.80, CFI=0.97, TLI=0.95, SRMR=0.04, RMSEA=0.07)。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检验中介效应,对数据重复抽样5000 次[43]。结果表明,同伴侵害通过反刍思维对青少年NSSI的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值为0.11,95%置信区间为[0.06,0.16]。此外,同伴侵害对青少年NSSI的直接效应显著,直接效应值为0.28,95%置信区间为[0.17, 0.39]。因此,反刍思维在同伴侵害与青少年NSSI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28.21%。

图1 中介模型图(标准化)

其次,在控制性别、年级的条件下对有调节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本研究使用乘积指标法构建反刍思维与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的乘积项后匹配数据,对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进行估计。结果如图2 所示,数据与模型拟合良好(χ2/df=5.17,CFI=0.96,TLI=0.94,SRMR=0.06,RMSEA=0.07)。数据结果显示,反刍思维与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的交互项对青少年NSSI预测作用显著(β=-0.18,P<0.01),95%置信区间为[-0.27,-0.07]。这说明反刍思维对青少年NSSI的预测作用受到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的调节。

图2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图(标准化)

进一步采用简单斜率检验分析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的调节效应。本研究将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分为高分组(M+SD)和低分组(M-SD)两组。低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水平下,反刍思维在同伴侵害与青少年NSSI间的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值为0.20,95%置信区间为[0.11,0.34];而高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水平下,反刍思维在同伴侵害与青少年NSSI 间的中介效应不显著,中介效应值<0.01,95%置信区间为[-0.06, 0.07]。采用系数乘积法检验有调节的中介效应,结果表明,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成立,有调节的中介效应值为-0.10,95%置信区间为[-0.18,-0.03]。

3 讨论

本研究结果表明,青少年早期同伴侵害显著正向预测NSSI,验证了本研究的假设1,契合了一般压力理论[12],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14,15]。一方面,随着青少年认知、情感和社会交往能力的发展,同伴关系逐渐取代家庭关系成为青少年获得亲密感的重要来源[10],而同伴侵害是青少年面临的一种典型的消极同伴关系经历,会阻碍青少年亲密感的获得,使青少年产生孤独、抑郁等强烈的消极情绪[25,,44]。此时,由于其“成人感”,青少年不愿向成人求助,由于其“幼稚性”,青少年无法通过已有的经验和能力有效调节消极情绪[10]。因此青少年更有可能采取NSSI 这种非适应性方式加以应对[11,25]。另一方面,同伴侵害会损害青少年的自尊[45],诱发自责[24]和羞耻感[16]。青少年可能通过NSSI来达到自我惩罚的目的[11]。

本研究结果表明,反刍思维在青少年早期同伴侵害与NSSI间起中介作用,即同伴侵害既可以直接影响NSSI,也可以通过反刍思维间接影响NSSI,验证了本研究的假设2,与心理应激理论相符[23]。同伴侵害使青少年产生诸如敌意归因、自我责备归因和消极情绪唤起等非适应性的认知与情绪反应,这些认知与情绪反应会增加青少年对同伴侵害这一应激事件的关注,引发消极、反复的思考,即形成反刍思维[26]。反刍思维提升了青少年减少厌恶体验的动机,而NSSI 作为一种易于操作的“分心”方式,能帮助青少年将注意力转移到强烈的身体感觉上,从而起到快速调节消极情绪的作用[11,28]。但NSSI只能使青少年得到暂时的缓解,随后可能会引发羞耻感,进而导致新的基于NSSI的反刍思维[28]。

本研究结果表明,反刍思维在青少年早期同伴侵害与NSSI 间的中介效应受到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的调节。对于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低的青少年,反刍思维在同伴侵害与NSSI间的中介效应显著;对于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高的青少年,反刍思维在同伴侵害与NSSI 间的中介效应不显著。验证了本研究的假设3,与资源保护理论相符[34]。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决定了个体在调节消极情绪方面的差异,影响情绪调节的实际效果[33]。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高的青少年对调节情绪具有自我把握感和控制感,在经历同伴侵害后,即便产生反刍思维,也能够选择安全、有效的情绪调节策略及时进行积极的情绪调节,避免陷入反刍思维与消极情绪的恶性循环,实现更好的适应;而管理消极情绪自我效能感低的青少年对有效调节自身情绪缺乏自信,在面对由反刍思维强化的消极情绪时难以启动和维持积极的情绪调节努力,加剧了痛苦,从而更倾向于采取NSSI来回避厌恶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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