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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肘总是会向内拐?
——道德认同调节响应性目标对消极验证行为的影响

2024-01-26黄芷蕙尤瑾张登浩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2023年6期
关键词:符号化消极个体

黄芷蕙,尤瑾,张登浩

(1.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北京 100872;2.武汉大学心理学系,武汉 430072)

当我们的亲密他人与第三方发生不愉快或冲突之后,常常会选择向我们“吐槽”,以获取安慰和支持[1]。而为了增强关系满意度和稳定性[2],我们也会倾向于定下充分响应亲密他人的目标对其表达支持[3]。消极验证(validation of negativity)便是倾听者应对亲密他人“吐槽”的一种社会支持方式,包括对倾诉者“敌人”的行为进行消极归因或极低的道德评价,或者建议倾诉者放弃宽恕“敌人”,甚至鼓励其对“敌人”进行报复。尽管消极验证是对倾诉者的一种支持,但同时却也会给倾诉者带来一系列的危害,比如让倾诉者容易变得极端[4],损害倾诉者的健康和主观幸福感[5]及其长期人际关系[6]等。尽管已有研究发现响应性目标会增加倾听者的消极验证行为[6],但研究者对其边界条件并未予以探索,特别是在中国这样“以和为贵”的关系社会中,响应性目标与消极验证行为的关系是否成立,以及存在什么样的边界条件尚未明晰,而这正是本研究的目的所在。

响应性是指关系较亲密的人之间如何关注和支持性地回应彼此的需求、愿望、担忧和目标,以求增进亲密他人的福祉。而响应性目标则是指我们想要给予特定对象足够响应,充分理解、认可和关心他们[3]。在亲密关系中,人们会期待从亲密他人处获得充分的响应[2],而事实经验和大量研究也表明,个体确实也容易对亲密他人定下响应性目标[6]。根据最小努力原则,如果要达到做出充分响应以维护亲密关系的目的,个体会选择相对更容易、付出代价更少的方式。例如,当与伴侣在讨论中产生分歧时,个体更倾向于停止坚持自己的观点,而非固执己见或强行达到一致[7];当讨论的问题对个体自我概念相对次要,却处在恋人自我概念的核心位置时,人们往往会最大程度地协调和改变自己的态度以期与恋人一致[8]。因此,当亲密他人向我们倾诉其与他人的矛盾时,即使我们对该“吐槽对象”没有产生厌恶情绪或敌对态度,也可能因为该冲突事件涉及到亲密他人的核心自我概念而改变内心本来的看法,对亲密他人表示支持,进行消极验证。且有研究表明,在与核心自我相关的态度上,倾诉者会更坚定,更反感任何的说服[9]。当倾听者进行消极验证而非试图淡化倾诉者与第三方的冲突时,倾诉者往往会对其有更积极的评价[10]。此外,根据社会认同理论[11],当个体感受到外群体成员对内群体成员有身体或心理威胁和伤害时[12],抑或是当外群体成员的拒绝或谴责引起内群体成员的焦虑时[13],倾听者,也即社会支持的提供者,很可能会采取消极验证行为,对共同的“敌人”做出极低的道德评价。因此,提出假设1:响应性目标对消极验证行为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

消极验证行为既是一种对倾诉者的响应和支持方式,同时也可以被视为一种不道德行为。根据焦丽颖等人[14]编制的中国人善恶人格词表,其中“恶人格”就包括“污蔑陷害”维度,指个体是好挑拨、好诋毁他人的。在中国文化中,也有诸如“君子不言人之恶”“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的箴言警句。Peters和Kashima[15]发现60%关于八卦的格言警句都将八卦者视作伤害他人的不道德个体。在人际交流中对缺席的第三方进行消极的评价也通常被人们视为一种反社会行为,人们会认为背后消极评价他人的行为是浅薄的[16]。面对内群体成员对第三方的吐槽,个体是否要为了充分响应亲密他人而做出消极验证这一不道德行为,这似乎是个道德两难问题。

道德认同指个体的自我概念与道德观念或标准的融合程度[17],是个体如何认识自我的一种稳定的道德特质[18]。道德认同能够很好地预测利他行为和不道德行为,如志愿行为[19]、实际捐给弱势群体的食物数量[20]以及不诚实行为[21]。高道德认同的个体会认为成为一个道德的人对定义自身身份至关重要[22],倾向于随时审视自己做出的行为与道德价值观和标准的差距[23],意识到差距后会调整自身行为。研究发现道德认同能够削弱忠诚等信念对外群体贬损行为的增强作用,且能够扩大人们道德考量与关怀的范围。在高自我损耗的情况下,高道德认同的个体更能控制自己不做出不道德行为[24]。因此,高道德认同的个体在面对亲密他人“吐槽”时,可能会因为对自己行为道德性的评价而减少消极验证行为。综上提出假设2:道德认同能够削弱响应性目标对消极验证行为的增强效应。

1 研究一

采用想象范式操纵被试的响应性目标,检验激活响应性目标是否会增加消极验证行为。

1.1 研究对象

随机招募大学生被试,剔除18份在筛选题项中出错的数据,最终有效被试144名(48名男生,96名女生)。其中实验组有73人(29名男生,44名女生),对照组有71人(19名男生,52名女生)。被试的平均年龄为21岁,标准差为2.24。

1.2 研究程序

将被试随机分为实验组与对照组。被试首先需要想一个亲密他人并写下该人的代号,并认真想象该亲密他人和某人(第三方)发生了冲突并感到非常生气和沮丧,来向被试倾诉。

接下来实验组和控制组接受的操纵如下:“此时,你很想让xx(被试所填写的亲密他人的代号)感觉到你理解他/她、很看好他/她并且很关心他/她”(实验组)或“此时,你不想在意xx(被试所填写的亲密他人的代号)的感受,也不想让xx 感觉到你理解他/她、很看好他/她并且很关心他/她”(对照组)。让两组被试思考5分钟后,写下自己会如何回应亲密他人。

为检验响应性目标操纵的有效性,使用李克特7 点量表(非常不同意~非常同意)要求被试报告,“我要试图让该亲密他人感受到我理解他/她”“我要试图让该亲密他人感受到我关心在意他/她”“我要试图让该亲密他人感受到我喜欢他/她”(α=0.96)。然后,被试需要根据自己的感受填写消极验证行为意图量表[6],报告自己打算如何回应亲密他人。该量表为李克特7点量表,包含18个问题,两个维度,分别为愤怒验证目标(anger validation goals)和加剧冲突的行为(intentions to enact conflict-escalating behavior)。得分越高表明越有可能去实施消极验证行为。在本研究中该量表总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4。

最后,被试填写一般人口统计学信息。

1.3 结果

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表明,实验组(M=5.99,SD=1.04)和对照组(M=3.34,SD=2.17)的响应性目标差异显著,t(142)=9.38,P<0.001,表明响应性目标操纵成功。

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发现,实验组(M=4.41,SD=0.91)和对照组(M=3.52,SD=1.24)的消极验证行为差异显著,t(142)=4.91,P<0.001,表明响应性目标显著增加了被试的消极验证行为。

2 研究二

在日常生活情境下验证响应性目标与消极验证行为的关系以及道德认同在其中的调节作用。

2.1 研究对象

随机招募大学生被试,剔除22份在筛选题项中出错的数据,最终有效被试171名(64名男生,107名女生)。被试的平均年龄为21岁,标准差为3.02。

2.2 测量工具

与研究一相同,被试首先需要想一个亲密他人并写下该人的代号,并认真想象该亲密他人和某人(第三方)发生了冲突并感到非常生气和沮丧,来向被试倾诉。接下来被试依次完成测量响应性目标、消极验证行为和道德认同的量表。

响应性目标:题项改编自陈启山等人修订的中文版感知响应性量表(the perceived partner responsiveness scale)[25],并根据先前关于响应性的研究[6]测量被试对亲密他人的响应性目标而非感知到的响应性(α=0.93)。该量表为李克特7点量表,包含10个题项,得分越高表明响应性目标越强。

道德认同:采用中国修订版本的道德认同量表(the Chinese Version of Moral Identity Scale,C-MIS)[26]。该量表源于Aquino 和Reed 的道德认同自我重要性量表(Self-Importance of Moral Identity Scale)[18]。在填写该问卷前被试首先需要看几个和道德相关的形容词,如体贴的、有同情心的、公正的、友好的、慷慨的、乐于助人的、勤勉的、诚实的、善良的等,并想象拥有这些品质的人会如何思考和行动。该量表为李克特7点量表(1=非常不同意,7=非常同意),共包含10个题项,内化和符号化两个维度。在本研究中该量表总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3,得分越高表明被试的道德认同水平越高。

消极验证行为:采用消极验证行为量表(Enactment of negativity-validating behaviors)[6]测量被试对亲密他人的消极验证行为(α=0.91)。该量表为李克特7点量表,包含8个问题,得分越高表明日常生活中做出消极验证行为的频率更高。

2.3 结果

2.3.1 描述统计结果 从表1 可以看出,响应性目标与消极验证行为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

2.3.2 调节效应检验 运用SPSS 25.0 的Process 插件Model 1检验道德认同的调节作用。结果显示(见表2),在控制性别的影响后,符号化道德认同对响应性目标与消极验证行为间的关系有显著的调节作用(β=-0.19,P<0.01,95%CI[-0.33,-0.05])。

为了进一步解释道德认同符号化这一维度的调节作用,将符号化道德认同按平均数加减一个标准差分出高、低两组,进行简单斜率检验。结果显示(见图1),当符号化道德认同低于均值一个标准差时,响应性目标可以正向显著预测消极验证行为(β=0.47,P<0.001,95%CI[0.25,0.69]);当符号化道德认同较高时,响应性目标对消极验证行为的预测作用不显著(β=0.08,P=0.81,95%CI[-0.11,0.26])。

图1 符号化道德认同在响应性目标与消极验证行为之间调节作用

3 讨论

研究一和研究二的结果表明,响应性目标会导致更多的消极验证行为,同时,符号化道德认同在响应性目标强度对消极验证行为的影响中具有调节作用,符号化道德认同水平越高,响应性目标对消极验证行为的影响越小。本研究的结果丰富了关于人际响应性的研究。该领域以往的研究聚焦于响应性的积极作用,如增加关系满意度[27]、关系持久度[28]和关系质量[29],有助于提升幸福感[30]、改善健康状况、降低死亡率[31]等。本研究探究了对亲密他人定下响应性目标可能会致使人们做出破坏性的支持行为,即消极验证行为,有助于全面看待响应性这一人际互动中的重要因素。同时,之前有关响应性目标激发消极验证行为的研究都是以西方文化下的被试为研究对象,本研究以中国大学生为被试验证了响应性影响的跨文化一致性,证实了在关系流动性较低的东方社会[32],人们尽管可能会顾虑到之后与第三方的关系,也仍然会对自己的亲密他人定下响应性目标并进行消极验证。

Fiske[33]认为道德判断和行为是在特定的关系情境下发生的,若要获得完整的理解,就必须考察不同的关系情境。这种将与道德判断和选择相关的行为放到关系框架中去理解的研究视角,即道德关系调节理论,已被很多研究者所认可,但却鲜有实证研究直接采用这一框架进行研究设计和讨论[34]。本研究将消极验证这一与道德相关的行为置于关系框架中进行考察, 为该视角下的道德研究补充了实证支持。消极验证这一“言他人是非”且可能会诋毁、诽谤他人的行为,会被中国人视作一种“恶”[14]。但本研究发现,个体在面对亲密他人的吐槽和抱怨时,则未必会保持同样的道德判断和行为选择,尤其是在需要对亲密他人做出回应、提供支持时,个体的道德行为选择具有情境的特异性。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道德认同以及内化道德认同的调节作用不显著,但符号化道德认同这一维度在响应性目标对消极验证行为的影响中的调节作用显著。这一研究结果与前人的理论模型一致,即道德认同的两个维度会在不同的道德情境中发挥作用。在约定俗成性质的道德情境下,人们的自我调整指向尽量去做亲社会的、助人的好事情;在禁止性的道德情境下,人们的自我调整指向尽量避免做出不道德、伤害他人的事情。如内化道德认同水平高的个体往往会捐更多的钱、更愿意当志愿者[35];符号化道德认同则与缓解复仇、苛待等伤害他人的行为有关[36]。本研究所涉及的消极验证行为某种程度上与“伤害他人”有关,需要减少相应的消极验证。而符号化道德认同水平更高的个体会更倾向于自我调整,减少相应的伤害,内化道德认同水平则与调节此类行为关系不大。同时,在Aquino等人关于道德认同的模型中,内化(internalization)和符号化(symbolization)对应于费斯汀格等人提出的自我理论[37],即自我觉察是对内在的思想和情感,以及外在的、作为客体的自我这两个方面的觉察。对外在的、作为客体的自我进行觉察相对更容易,而对内在思想和情感的自我觉察则要耗费更多的心理资源。且有研究表明,个体曾经的道德行为会影响符号化维度的道德认同,但是并不会影响道德认同的内化维度[38]。这可能能够为两个维度相关不显著提供一些解释。研究结果也提示我们,在未来的研究中进一步区分道德认同的两个维度及其所产生的不同影响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有研究发现,宜人性较高的个体面对冲突有较高的宽恕倾向[39],且不倾向于采用破坏性的冲突解决策略[40]。因此,在未来研究中最好能够将宜人性这一人格特质作为控制变量来排除其对倾听者做出选择的影响。从人际互动的角度看,倾诉者“吐槽”的次数、倾听者对倾诉者与“被吐槽者”之间关系的评估,都可能会构成倾听者是否会采取消极验证行为的影响因素[6]。因此未来研究中应该更全面地考虑这些影响因素并进行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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