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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后殖民少数族裔的认同建构与档案实践*

2024-01-26章伟婷李雪婷

山西档案 2023年5期
关键词:后殖民族裔社群

闫 静 章伟婷 李雪婷

(1.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济南 250100;2.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武汉 430072)

0 引言

兴盛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后现代主义社会思潮,在三十余年的发展中表现出了强烈的反现代性特征。这股思潮衍生出的后现代社会观在政治领域的表现之一是“社区和网络化”,在经济领域的表现之一是“适当的技术和社区合作社”,在文化领域的表现之一是“一种新的根基隐喻”。[1]这就意味着“参与性”在后现代语境下变得日益重要,也更有生机。多主体、多层次的“参与式”逐渐代替了“官僚式”“等级式”的治理模式,尤其是在信息社会,去中心主义和主流祛魅使得那些闭塞之地和边缘群体也被纳入了社会的主流。后殖民作为后现代思潮的重要表征,其遗传并镌刻着后现代主义的鲜明特征,强调在多元主体的参与中、通过殖民批判话语,最终走向反殖民甚至是战胜殖民。在后殖民语境中,不同主体、尤其是边缘群体,亟需一种内在的价值观和精神信仰、以及外在的社会实践与外部象征凝聚在一起,从而构建一种独特的身份认同。档案作为原始记录载体,通过把现在与过去甚至未来关联起来,把过去的伟大传统延伸到现在的文化实践中来,使群体获得了情感上的坚实依托。于此,档案可被视为建构认同的渠道和媒介方式之一,对认同的影响更加广泛、深入而持久。本文正是基于后现代主义对“参与性”的强调,从后殖民少数族裔的认同建构与档案实践出发,探析档案是如何作为少数族裔认同建构的工具,以及档案实践是如何在少数族裔社群中得以快速发展的,以期化解后殖民下日益兴盛但却隐于无形的文化控制浪潮。

1 “后殖民”与后殖民少数族裔的“抗拒性认同”建构

“后殖民”这一概念作为一个舶来词汇,当从Post-colonial 翻译而来时,即表示“殖民之后”,是一个时间的概念,意指宗主国和原殖民地迁移与融入、压迫与被压迫、控制与被控制的状态,以及由这种状态引发的或抽象或具体的全球状况与精神指向。而从Postcolonial 翻译而来时,“后殖民”则成为一个融贯的整体性概念,更像是一种殖民批判话语的表述方式,蕴含着反殖民的倾向,正如罗伯特·扬在《后殖民主义——历史的导引》一书中所言:“后殖民所标示的不是殖民,而是战胜殖民”[2]。此外,除了宗主国和原殖民地这种异国、异族的外部殖民关系外,后殖民在后现代语境下又衍生出了一种“内部殖民”的关系,即一个国家、民族、共同体内部的强势群体压制弱势群体、多数族裔压制少数族裔的状态,这种状态是传统意义上外部殖民的内化。被“内部殖民”的主体亟需一种话语表达机制来呈现他们的“庶民”身份和处境。由此,在后殖民语境下,“少数族话语”[3]和身份认同的关系变得无比密切。由“后殖民”延展而来的后殖民理论和后现代理论中的消解中心与权威、倡导多元文化的潮流相呼应,将多种文化政治理论和批评方法相结合,旨在纠正纯文本形式的研究偏颇,掀开更广阔的文化视域。[4]

无论是指代外部殖民还是内部殖民,后殖民主义的思想根源可追溯到解构主义理论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消除、对二元对立等级制度的摧毁,对“差异”的关注及对“多元化”与“异质性”的提倡。[5]后殖民主义自诞生起就与多元文化密不可分。这种对多元文化理论的关注转化为宗主国与殖民地之间、不同种族与民族之间、不同国家话语之间、不同权力主体之间的实践问题,这些实践问题不同于殖民主义在军事、政治与经济领域的聚焦,而是更多地体现在对知识、文化与语言的控制,这也是后殖民主义与殖民主义之间最大的区别之一。后殖民主义对“多元”的强调与“不稳定的”“流动的”解构主义所称之为“不可能的”身份认同高度契合。无论是法农的民族文化理论,还是赛义德的东方主义学说,抑或是霍米·巴巴的第三世界文化理论,都不约而同地通过对多元文化与语境的探讨,揭示文化身份和权力的内蕴与历史走向。由此,后殖民主义与身份认同之间达到了最大程度的通约。后殖民理论中关注的东西方分化问题、文化霸权问题、语言殖民问题,甚至是更加中性的跨文化交流问题、文化认同与历史记忆问题等,都烙印有“主体文化身份认同”及“身份认同阐释焦虑”的话语痕迹。

自20世纪八十年代起,为契合后现代主义对社群的关注,后殖民研究衍生出了更多的文化意义,这就包括后殖民少数族裔的文化认同问题。在后殖民研究和族群研究等领域中,认同一直是精神分析批评、后结构主义批评和文化唯物主义批评论证的焦点问题。[6]无论是外部殖民还是内部殖民,都无法忽略少数族裔的生存问题,他们可以是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一个种族、一个性别群体,甚至是一个被冠以特殊称谓的群体。但无论这个“被殖民者”是谁,他们都是以少数人的姿态对抗着社会权力上游的压制甚至是奴役。由此,发出声音、彰显身份、构建认同成为了他们争取权力和权益的重要手段,而这些手段在后殖民的时代背景下发展出多样化的实践形式。

按照美国社会学家曼纽尔·卡斯特的认同划分维度,后殖民少数族裔的认同构建更多的是一种“抗拒性认同”建构。卡斯特在《认同的力量》一书中认为社会权力关系是影响认同的重要因素之一,并从普遍性权力关系角度将认同划分为“合法性认同”“抗拒性认同”和“规划性认同”三种类型。其中合法性认同产生于“由社会的互配性制度所引入,以拓展及合理化它们对社会行动者的支配”;抗拒性认同则是“由那些在支配的逻辑下被贬低或污蔑的行动者所拥有的”认同,这些行动者“筑起了抵抗的战壕,并在不同于或相反于既有社会体制的原则基础上生存下来”;而规划性认同是指“当社会行动者基于不管什么样的能到手的文化材料,而建构一种新的、认同重新界定其他社会地位并因此寻求全面社会转型的认同”。[7]在这三种认同建构形式和来源中,抗拒性认同被视为社会中最重要的一种认同建构,“它往往以历史、地理或生物学所清楚界定的、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抗拒边界的认同为基础,建构出集体的、抗拒那些不如此就无法承受的压迫力量的认同”[8]。在这种抗拒性认同建构的导向下,少数族裔将其自身的历史、地理或生物学特征整合、浓缩成其特有的文化资源。这些文化资源通过各种形式和媒介传递给“主流社会”和“主流人群”,从而为少数族裔在后殖民时代赢得一席之地,以期摆脱边缘地位和受殖民的境地。而在这些实践活动中,社群档案实践以如火如荼的方式席卷全球,成为被殖民者“抗拒性认同”建构的生动注脚。

2 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起源及发展

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萌芽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社群主义学说的兴起。但直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弱势群体反抗压迫和争取权利运动在西方社会才初显规模,和解、自由、平等成为时代新思潮,也成为西方政治和文化的鲜明特征。20世纪八十年代,在以约翰·罗尔斯等学者发起和参与的新自由主义论战中,社群主义得到新发展,再次走入大众视野。20世纪九十年代,社群主义深入社会生活各个领域,成为各界广泛讨论的话题。进入21世纪,互联网的高速发展使得社群突破地理空间的限制,网络虚拟形态的社群应运而生。虚拟社群这一概念的出现,使得分布于世界各地,在信仰、性取向、族裔等方面具有共同特征、拥有相同利益诉求的人们以最高效的方式联结在一起,表达自我、争取社会其他群体的认同、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于此,传统社群的定义得到突破,社群的范围前所未有的扩大,社群的虚拟形态开始逐渐取代实体形态。

社群档案是社群和社群主义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从20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社会新思潮、政治运动、信息技术和社交网络的飞速发展使得人们逐步意识到主流机构叙事中存在的空白和偏见,[9]为了掌握对自身历史的记录权与保管权,社群档案这一媒介形态以社会运动的形式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20世纪七十至八十年代,西方国家开展的地方历史与社群历史项目直接推动了社群档案的兴起。这一时期历史工作室运动在西方国家蓬勃开展,迅速推动了底层历史、社会历史、日常生活史、普通公民历史研究的发展。随着口述历史、公民历史项目的逐步完善,档案学者也开始加入社群历史研究行列,关注弱势群体的历史叙事,思考如何使档案工作实践满足建构社群历史的需要。[10]在1996年第十三届国际档案大会上,特里·库克在回应社会趋势对档案理论的影响时,直接把“社群”纳入档案学的第四个发展范式。但由于对社群的理解众说纷纭,档案界对社群档案的定义也多种多样。安德鲁·弗林为社群档案下的定义是:主要由某个特定社群中成员收集起来的材料集合,从而实现社群成员一定程度的控制权,它们或完全独立于主流文化遗产机构,或者接受来自这些机构某种形式的支持。[11]该定义将社群档案与地方权威机构或政府机构的馆藏相区分。苏·麦凯米什将社群档案定义为社群中成员或组织在多层次的合作、互动中产生的各种形式的文件的集合。[12]上述两种定义异曲同工地强调社群成员能够实现对自身产生材料的控制,并能够按照自主意愿参与记录和分享,同时也不排除与其他机构进行合作的可能性,以期为更广泛、更包容的社群档案活动提供开展空间。笔者认为,既然社群与身份认同暗合着某种意涵的深切关联,社群档案则可视为身份特征及自我认知一致的群体在参与社会活动过程中形成的材料集合。但相较于讲述人(社群共同体或社群内的个体)的身份,社群档案更关注的是讲述的内容,其更像是对传统档案从新角度出发的扩展补充,而不是简单的下位类属。社群档案为那些通常闻所未闻的人发声,阐明其生活远不止一些冰冷的统计数据,从而揭示官方记录中鲜少提及的社群生活经历,揭示传统资源无法构建的鲜活个体经验,为我们提供“深描”书写历史的方法,更好地反映出个人身份的多重性和历史的复杂性。[13]当互联网使不同地区的人们突破地理位置的局限而聚集在虚拟环境中,当一定群体的人们感到自己正在失去身份、被边缘化和被忽视的意愿变得日益强烈,社群档案项目即获得了良好的内外部发展条件。

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在社群主义学说和社群档案项目的兴盛中逐渐发展,并伴随着激烈的阶级冲突与尖锐的种族矛盾而不断壮大。在西方语境下,社群通常指的是人口较少的少数族裔群体,他们因人口占比低而在本族文化书写、历史留存等问题上处于不利地位,成为与主流叙事群体相对的弱势叙事群体。因此,少数族裔社群建档成为社群档案实践中长盛不衰的重要议题。由于人口基数较少,少数族裔个人和群体的档案痕迹在正式的官方档案中较为稀缺,虽然他们在与政府、企业或司法部门互动中会产生相应的档案,但是这些信息痕迹通常是一维的,官方档案常常将社群中鲜活的个体信息简化为一串统计数字,并以一种有问题的职业形态、僵化的种族或者信仰面貌出现,其中蕴藏的社群复杂性被极大程度地减少或忽视。[14]但少数族裔社群建档能更加全面立体地代表整个社群乃至社会的多样性,成为推进档案民主化进程的关键部分,有助于将政治民主化和文化丰富性引入国家遗产,使档案成为讲述所有人、并对所有人讲述的历史。由此,少数族裔社群建档能够成为米歇尔·卡斯威尔口中所谓的“抗击历史边缘化群体象征性毁灭的重要工具”[15],为少数族裔社群争取应有的权益与地位。

目前,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既可以是少数族裔社群自发组织的,也可以是档案馆主导或参与的。前者如美籍犹太人历史协会(简称AJHS)自发组织的历史材料收集出版活动。早期美国移民群体为应对种族和文化差异,通过建立组织、出版刊物以提升本族群在美国的地位,其中,于1892年成立的AJHS是众多组织中的典型代表。AJHS 创始之初的目的就是真实、完整地记录并呈现美籍犹太人的历史。因此,AJHS 的工作主要围绕相关档案材料的收集、鉴定、保管、编辑和出版等各项活动展开,借助档案出版物为美籍犹太人社群塑造一个具有凝聚力并且积极正面的形象。[16]AJHS 将档案作为建构美籍犹太人身份的工具,通过筛选相关档案资料,编辑并出版专题档案出版物,为美籍犹太人身份的合法性与权威性提供有力证明。例如发起全国范围内的调查,收集并整理参加美国战争的犹太人的名字,翻译1850年前埋葬在美国公墓中的犹太人的姓名,以提升美籍犹太人群体对自身的认同感和对美国的归属感,增强美国主流社会对美籍犹太人的认可,消除偏见和歧视,打造一个完整的、积极的美式犹太人身份。后者如1981年于伦敦布里克斯顿创立的黑人文化档案馆(简称BCA)。BCA 致力于记录、收集和传播非洲和加勒比社群在英国的历史和现状,以抵抗英国主流社会中那些被边缘化的黑人群体因材料缺失而引起的疏离感和挫败感。BCA 的联合创始人莱恩·加里森在谈及创立初衷时说到:“我们需要有自己的档案馆,在那里可以汇集现在已经分散和被推到欧洲历史边缘的、属于我们过去的重要活动和取得的成就;在那里,可以从我们的角度重新诠释现在具有消极意义的材料,使其成为推动解放的积极因素。”[17]与传统档案馆不同,BCA 的馆藏源于多年来积累的社群档案,即使其现已转变为符合国际质量标准的专业档案馆,但它仍然扎根于创造它的社群。BCA 的社群建档填补了英国历史上属于非裔黑人的空白,代表着更具包容性、开放性的历史。此外,传统的档案馆也开始启动并策划一系列社群档案项目,以期主导或参与方兴未艾的社群建档实践。如巴西坎皮纳斯州立大学的埃德加·鲁恩洛斯档案馆依据馆藏档案发起的一个反种族主义项目。该项目把档案设想为反种族主义的有力武器,将圣保罗州黑人社会组织的文件资料收藏进馆,并将参与式模式引入该项目的档案实践之中。黑人档案进馆不仅能以档案记录的方式提升黑人群体在国家历史和未来中的作用和地位,而且能让人们看到档案机构在全球反种族主义中的切实作为。该项目的一个亮点就是将黑人组织的档案捐赠者纳入档案机构在这类档案的决策流程之中,他们在档案机构此类档案实践中的参与,将为这些档案的著录标引提供更多的背景信息,从而使得这些档案被更多人看到,使得档案中黑人组织的声音被更多人聆听。[18]

少数族裔的档案实践除了社群建档外,还包括少数族裔个体在档案中的认同话语表达。2019年6月英国伦敦诞生的“过去和现在的种族主义”项目对种族主义相关议题的关注,让我们看到了档案在种族主义叙事中的力量。英国国家档案馆的区域社区合作经理伊克巴尔·辛格在参与这个项目的宣讲中,发现英国国家档案馆馆藏中有一封黑人水手詹姆斯·吉莱斯皮写给牙买加时任首相戴维·劳合·乔治的信,该信件描述了其与白人妻子的炸鱼薯条店是如何在1919年的英国种族主义暴动中被白人抗议者袭击的,在种族关系紧张的暴力冲突中,他渴望与妻儿回到牙买加,但由于种种原因受到阻挠。回不去的故乡与留不下的他乡使他陷入两难处境,为此他写信给内务部,希望自己的声音和诉求能被听到。这份档案中所反映的吉莱斯皮的遭遇并非个例,尽管一战之前的英国已经是一个多种族国家,但在1919年种族骚乱后,黑人社群才开始被看见和重视,但这种看见和重视却是带有敌意的,他们不被认同、不被接受,他们成了“偷走白人工作和住房的人”,成了“不受欢迎的异类”。[19]吉莱斯皮的信件与其说是他对自身境遇的陈述,不如说是作为一个无辜者的形象宣泄着他对自身在种族暴乱中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的抗争,这种无声的抗争通过档案记录了下来。少数族裔个体在档案中的认同话语表达,不仅讲述了个体的故事和遭遇,也引发了共同体内具有相似经历的人的共鸣,成为促成相互之间理解的重要叙事媒介。

3 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的社会意义

3.1 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是对抗后殖民话语的有效方式

“后殖民话语”是殖民者的语言和文化对殖民地文化和语言进行的撒播和渗透,这使得被殖民地的土著不得不以殖民者的话语方式来确认自我“身份”,而在自己的“黑皮肤”上带上“白面具”。于是在一种扭曲的文化氛围中,完成了心理、精神和现实世界的被殖民。从而,使压迫者与被压迫者之间的对立关系,转化为文化的渗透与认同关系。[20]由此,后殖民下的少数族裔寻求身份认同的过程,并非一个渲染冲突、鼓吹对立、非此即彼的过程,而是一个倡导多元、保留差异的过程,他们建构的“抗拒性认同”抗拒的是多数群体妄图掩盖差异、甚至是抹平差异的文化霸权。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作为“处于中心之外”那些“非主流”群体文化权力运作的实践方式,将他们自身的历史与特有的文化习俗进行档案化管理,从而为自我族裔的存在和延续提供文本的证明,这也是社群档案的内在价值,即档案是族裔内部身份呈现和延续性认同的明证;对外而言,社群档案也是少数族裔实现与“异质文化”进行文化碰撞和文化沟通的载体和媒介,这些档案的留存并非企图让原本的弱势文化变成一个新的强势文化,或是让弱势文化跻身于强势文化之中,而是希望借由档案这一载体实现相互之间的对话、商讨甚至是和解,利用多彩的档案达到文化权力的均衡,以致更进一步实现文化权力的认同。

3.2 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是走向团结和承认的重要途径

身份认同的最终归属有两个走向:一是走向团结,二是走向承认。认同不仅是历史地追溯过去,也是具有现实关怀地关涉现在、指向未来,它既是一个静态的过程,也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团结赋予社群内在的凝聚力与外在的社会认同感。社群的内在凝聚力是社群内部所有成员对社群整体的支持,社群的外在社会认同感是社群希冀获取外部社会对该社群的肯定。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通过档案这一载体留存其自身独特的历史,就是希望将社群共同的经历与信仰物化为可以流传的档案,以便社群内部成员的自我审视,并加深社群外部成员对我群的理解。承认即自我的认同与他者的承认。实现自我认同是身份认同的重要目的之一,而他者的承认从另一方面凸显了自我认同的结果。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在引领社群成员走向团结的过程中势必会增强社群的自我认同,并在档案的宣传与自我彰显中引导他者对我群的承认。综合观之,通过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少数族裔社群主动向内谋求团结,积极向外寻求认同,为少数族裔在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生活各个方面争取平等的待遇,为最终走向“承认的政治”[21]奠定初步基础。

3.3 少数族裔的社群档案实践是“自我发现”的独特手段

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基于西方社会“人的解放”运动,在论证自反性现代化理论时提出了个体化理论,即越来越多的人不希望再被“他人所决定”,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22]吉登斯也提倡“去传统化”,即个体逐渐从诸如家庭、等级和血缘等社会框架的约束中脱离出来,从而达到阶级、社会地位、性别角色和家庭等范畴的弱化甚至解体。[23]以上观点折射在后现代语境下,逐渐演化为“进取的自我”和“欲望的自我”,[24]二者也成为了个体化理论的另一种呈现方式。如女性主义和后殖民主义对权力的争取以实现自我价值,以及人性化和自由化倡导者对私人生活中的情感和欲望更加重视。讲述社群历史、现在乃至未来的社群档案是记录、存储和挖掘社群遗产的“草根活动”。既然是“草根活动”,其根本动力和最终目标应该来自于社群成员本身,社群成员的参与感和自我表达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少数族裔在社群档案实践中可以摒弃主流档案实践观的固有沉疴,更加从容自主地决定档案材料的选用,通过档案留存自决选择所要塑造的自我形象,以及通过何种方式向社会传达这种“自塑”而非“他塑”的形象。在这层含义上,档案不仅是记录其生活、历史的载体,也是其展示自我、发现自我的媒介。

4 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的有效策略

4.1 调动少数族裔社群自身力量,积极参与身份建构

通常情况下,少数族裔社群中,社群成员的主体自由意志长期受主流社会的压制,导致少数族裔社群内部的文化、信息与外界形成阻隔,呈现闭环形态。由此,少数族裔社群主体具有谋求平等表达与被倾听的强烈诉求,这种诉求通过社群档案实践得以实现。在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中,少数族裔自身是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主体力量。究其原因,少数族裔是自身故事最好的叙述者,第三方的转述或代述都难以避免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不公正、不真实、不客观、难共情的弊端。但通过档案进行叙事同样需要一定的理论、策略、技术与方法,而被边缘化的少数族裔社群在保管自身历史时往往缺乏档案专业知识,这就需要根据当地少数族裔社群的需求,探索出合适的档案教育方式,以增强少数族裔社群自发建档的意愿,提高其在身份建构上的能力。

4.2 推动档案馆参与,提供专业的指导帮助

尽管少数族裔社群是社群建档的主体力量,但社群档案不论是在材料来源还是在项目影响上都不仅限于社群本身,还辐射至社会中的其他机构和组织。由此,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主体也不应仅局限于少数族裔本身,而需要广泛联合其他主体,如当地档案馆等文化机构。档案馆在参与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提供丰富的档案材料以及业务流程上的专业指导两个方面。就提供丰富的档案材料而言,目前少数族裔档案叙事中的最大矛盾在于社群普遍认识到少数族裔档案在讲述当地和社群故事中的重要性,以及由于缺乏少数族裔相关档案材料而造成的讲述困难,这就需要当地档案馆主动承担起发掘、开发、收集少数族裔档案材料的任务。就提供业务流程上的专业指导而言,档案馆拥有较为成熟的实践平台以及一整套系统化的档案工作流程,能够为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提供规范的档案流程指导,高效科学地推动社群建档实践的开展。于此,促进少数族裔社群和当地档案馆间建立平等互利的伙伴关系,推动主流档案馆与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合作或将后者作为其职能外延的一部分,也是目前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普遍采取的形式。

4.3 引入数字人文,增强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的感染力、影响力

数字化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极大地便利了虚拟社群的形成,社群借助在线虚拟环境,按照地理位置信息和身份特征组成虚拟社群,进一步推动了社群成员间的信息资源共享。在众多数字化技术中,数字人文将数字技术与人文底蕴有机融合,通过深度挖掘少数族裔历史,成为少数族裔社群档案实践的重要途径之一。一则,数字人文凭借通达的互联网络连接,能够迅速扩大少数族裔社群档案项目的传播范围,让更多人了解少数族裔社群在历史发展中的独特历程与当下的生活现状。二则,数字人文利用可视化手段,灵活生动地呈现少数族裔社群档案的编研成果,运用多媒体技术营造特定的氛围,全面深入地叙述少数族裔的历史故事,从而有效地唤起人们对那段时光、那个特定历史背景下少数族裔发展历程的理解和认识。这种呈现方式不仅加强了少数族裔群体对自身的理解和认同,还极大地推动了全社会走向社区范式,在“社会生活的基层”“直接认识到在某一特殊环境下一个种族所独有的一些思想和情感方式”,[25]从而接受少数族裔社群并形成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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