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转向视域下《红楼梦》判词中析字与双关语的翻译
2024-01-25许耀文
许耀文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江苏 南京 210044)
在文化间日益紧密的交流中,语言文字与文化之间有明显的相互作用,因此,各国译者都在通过笔译工作致力于不断弘扬本国的文化事业。 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译本众多,其翻译工作肩负传播中国文化,助力讲好中国故事的重任。 各位学者对该部作品的翻译研究涉猎十分广泛,不仅着眼于译者主体性的研究,还将作品中的成语、医学、食品等视为研究对象。 其中,判词作为曹雪芹在文中暗藏的情节发展线索,含有诸多文化负载词,并且对读者的阅读体验有着重要的影响。
一、 研究背景
文章对《红楼梦》判词的英译研究,不仅关注在翻译过程中的语言问题,更对文化问题进行深入探讨,提倡进行文化转向。 自20 世纪90 年代,苏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及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é Lefevere)提出“文化转向”后[1],译者逐渐意识到了文化对翻译的重要影响,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将“文化转向”理论置于国际历史的语境中[2],“文化转向”理论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倘若译本仅将文化负载词按照文字层面的意义进行翻译,则无法达成文化转向,可读性相对较低。 因此,从文化转向的角度进行翻译是文化传播必不可少的途径之一。
《红楼梦》的译本众多,文章主要围绕由杨宪益、戴乃迭,大卫·霍克斯、约翰·闵福德,以及B.S.邦索尔这几位优秀的翻译家的译本进行分析。 译者在尊重原作的基础上,基于各自的文学素养、价值判断、语言水平、翻译观等做出不同选择[3]。 文化传播的绝大部分信息,大多体现为文化负载词,埋藏于清晰、被传递的某些编码信息中,译者需要注意进行适当显化。 《红楼梦》判词为诗歌体裁,含有丰富的文化及历史背景,运用了各类修辞手法[4]。 与英语诗歌不同的是,中文诗歌更加简洁,通过诗歌意象达意,而英语诗歌大多运用显性表情达意。 诗歌包括与众不同的格式、意义、韵脚,在传统翻译理论中,很难做到同时兼顾诗歌的所有特征。 由于形合与意合语言的差异,译者更加需要采用不同的翻译策略。因此,翻译时力求目的语与源语在文体、结构与修辞上一致,同时还要求译者准确、完整地传达作者的含义[5],诗歌的不可译性最大。
二、 《红楼梦》判词英译对比研究
《红楼梦》无论是在内容还是行文方式等其他方面都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但文章仅探索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判词。 判词出现在小说的第五章——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霍译本中译为Jia Bao-yu visits the Land of Illusion and the Fairy Disenchantment Performs the Dream of Golden Days[6]。 作为《红楼梦》的第一部完整英译本,邦索尔习惯将原文逐字严格翻译,试图呈现英文小说中的中文写作风格[7]。 同样,杨宪义夫妇也倾向于沿用原文的结构,遵循原文特征。 相反,大卫·霍克斯倾向于再现原文的隐含含义,突出了外国读者的阅读体验和对小说的理解。 从文化传播的角度来欣赏不同版本的判词,有一些值得推荐的评价标准:首先,译者在翻译之前至少应该准确理解与文化背景相关的信息。 其次,译者应该更好地再现原文的修辞技巧。 如果译者用正确的文化符号再现了中国诗歌音韵学的美感,将成功实现文化传播。 如果译文不能再现原文中的修辞句,原文的内容和风格就不能忠实地呈现,表达的美感也会不尽如人意。
第一,曹雪琴常用运用析字手法,将女主人公的姓名进行拆分,散落于不同短句中,以此作为暗示。以部分晴雯判词和译本为例:
原文本:“霁月难逢,彩云易散。”[8]
“霁”是雨后阳光明媚的意思,与她名字“晴”的第一个字相同,代表晴雯性格开朗。 同样,“彩云”也与“雯”具有相同的含义,表示具有纹理的云。 曹雪芹在判词中将“晴雯”这个名字隐藏起来,用其他表达相似含义的字代替,称为析字藏字。 根据原文,读者能够找出这个判词的女主角,因为名字就隐藏在其中。 杨宪益和邦索尔的版本通过拼音和韦德-吉尔斯系统从字面上翻译晴雯的名字,但判词中却分别直译为“The moon & The brilliantly colored clouds”[10]以及“A clear moon & Bright clouds”[9],因此,他们的翻译与隐含的含义无关。 霍克斯翻译为“Skybright”, 将“Sky” 放在第一句的末尾, 把“Bright”放在第二句的末尾[6]126,向目标语言的读者暗示整个判词都在指向晴雯。 简而言之,霍克斯与曹雪芹同样都成功地运用了析字修辞。
析字手法还可以将某一单字进一步拆解,读者需要将拆解的单字重新合并,并进一步联想至所代表的人物。 以香菱的判词为例:
原文本:“自从两地生孤木, 致使香魂返故乡。”[8]76
“桂”字可以拆分为“土”和“木”。 “木”和“土”在句子的前半句中构成了“夏金桂”的最后一个字,暗示了薛蟠的妻子。 无论是杨译本中的“a lonely tree in two soils”[9]137,霍译本中的“two earths & a single tree”[6]126,还是邦译本中的“two places & a solitary tree”[10]116,都放弃了使用与原文相同的析字修辞。 这里的析字手法,是将一个组合字符拆分为单个字符,但汉字与英文单词不同,因为一个英文单词有时包含词根、前缀和后缀,而不是像中文那样包含单个字符。 因此,在构词方面,译者无法采用解构汉字的修辞手法。 但这种析字手法显示了汉字的特殊构词方式,是进行文化传播的最佳时机。 霍克斯将香菱受迫害后的名字翻译成“Caltrop”,夏金桂的名字翻译成“Cassia”,并解释香菱的原名英莲,意为莲花。 霍克斯在附录中写道,“two earths”和“single tree”的组合使“Cassia”成为汉字。 霍克斯虽然没有采用与曹雪琴相同的修辞,但他通过在附录中增加注释来解释原文的交际意图,弥补了翻译过程中各种构词造成的翻译局限性,有利于文化传播。
由此可见,在翻译工作中,有许多语言及非语言的影响因素,造成了不可译性,需要考虑采用异化、归化、添加注解等不同的翻译策略。 以王熙凤的部分判词为例:
原文本:“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8]78
从书籍内容可知,王熙凤有着聪慧敏捷的头脑。因此,用来代表王熙凤的“凡鸟”其实并非一只普通的小鸟。 曹雪芹使用了析字手法拆分了中文汉字“鳯”,代表有着多彩羽毛的凤凰。 再者,析字手法还用于拆分中文汉字“休”,暗指王熙凤遭贾琏休妻[5]29。 但邦译本与杨译本中,“凡鸟”被直译为“this bird”[9]139和“a common bird”[10]117。 由于构词法的不同,目标语言读者较难理解“a common bird”与“phoenix”之间的关系,因此,杨译本与邦译本所采用的方法无法体现出曹雪芹暗示的王熙凤的聪慧不凡之处。 同理,对“人木”二字,若将两者结合,可以形成“休”,在古代意为离婚。 霍译本误译了此处,直译为“a man and a tree”[6]128,会对读者造成阅读障碍。 对此首判词中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困难之处在于中英构词法截然不同。 若译者过度异化含有大量文化负载词的诗句,读者则会轻易误解原作者的真实意图。 文化传播是基于正确理解才能顺利开展的,此种异化手段十分不可取。
综上所述,有两种类型的析字手法:一种是基于短语的含义,另一种是基于字符的组成。 前者运用的析字手法相当于在诗中嵌入了关键词,读者需要根据知识库来弥补完整的含义。 译者需要仔细衡量人名的翻译,在判词中将人名合理地进行拆封和隐藏。 后者涉及构词法的不同,将某一字符进一步分解为单个字符,再分散在句子中。 译者应当将传达目标文本含义为首要任务,而非异化析字修辞手法。单词的解构可以引起读者的高度关注,与作者玩文字游戏。 同时,译者应该确定如何呈现内容的翻译策略,考虑添加注释来解释该短语的分解和中国文化背景。 有时,盲目的异化会切断主人公和判词的联系,进而阻碍了文化的传播。
第二,曹雪芹通过利用汉语中相同字音、字形来运用双关语,可以用不同的字形来指代人物,间接地指向判词的所属之处。 例如:
原文本:“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8]76
上述判词向读者展示了林黛玉和薛宝钗的悲惨结局。 “玉带林”和“簪雪”与“玉黛林”和“钗薛”的发音非常相似。 在曹雪芹所写的判词中,同音异形双关语除了判词表面的意义,还用于暗示了人物姓名。 这首判词译本中出现了“the broken golden hairpin & the belt of jade”[9]137“The jade belt & the gold pin”[6]127以及“The jade gird & The golden hairpin”[10]116,但三位译者都用拼音来翻译名字,而拼音字母本体在英语中没有任何其余的含义。 霍克斯在附录中增加了注释,解释了中文版本中的双重含义。 由此可见,三位译者都没有传达出判词中字符的双重含义。
同音同形双关语用在了巧姐的判词中,起到了表达双重含义的作用。 例如:
原文本:“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8]78
与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判词不同的是,巧姐的判词采用了同音同形异义词双关语,即用同一个字来表达双重含义。 “巧”不仅构成了姓名,还暗示了刘姥姥为她起名、与她命运相交的巧合。 同样,巧姐的名字也是用拼音翻译的。 虽然翻译版本未能准确翻译双关语,但读者也可以通过上下文的“Because of& in time of need”[9]139“Through”[6]128以及“Unexpectedly because”[10]117等表达方式,体会到巧姐与刘姥姥之间的羁绊。 由于姓名的译法无法承载双重含义,而导致译本判词无法完整地传达双关语的修辞手法。 双关是带有个性的语言现象,是用一个词语来兼顾两种不同事物的修辞方式[11]。 贾宝玉在梦中造访太虚幻境,意外发现了十四金钗的人物秘密,因此,秘密更加应当隐藏于曹雪芹所写的双关语中。所以,在文化负载词丰富的文学作品中,对姓名的翻译需要更加注意其深层含义。
三、 结论
文章所研究的析字与双关的修辞手法大都基于词法层面,而非宏观的翻译策略。 判词中的字谜游戏是一大乐趣,可体会中国古典文学的一大含蓄的魅力。 判词中的不可译性给译者带来了一定的挑战,译者需要将包括风格、内容、格式、韵律在内的中文诗歌特征都表现在译文中。 同时还需要通过注释的方式,对汉字构成和寓言等文化负载词进行传播,从而降低文化缺失带来的阅读难度。 翻译并非一项独立的学科,译者应充分利用语言学理论分析,结合译者的主观性和创造性,深入了解源语言及目标语言国家的文化,并应考虑到目标语言读者的可接受性。 因此,文化传播既是翻译工作的使命也是挑战,译者应当基于这种新翻译理念促进文化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