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贸易组织改革与“全球南方”的作用

张建平

【关键词】“全球南方”  世贸组织  国际贸易  发达国家

近年来，在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冲击下，各国之间的贸易争端增加，给全球贸易带来了不确定性，危及全球经济的稳定以及多边贸易体制。世界贸易组织（WTO）作为国际贸易治理的主要平台，在全球经济和贸易发展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对于维护公平、开放和可持续的国际贸易环境发挥着关键作用，并为全球经济和贸易发展提供了坚实基础。作为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集合体，“全球南方”在推动世贸组织改革、维护发展中国家权益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全球南方”要进一步加强团结，增强经济实力和谈判话语权，积极参与全球贸易治理体系改革，推动建立更加开放、公平、均衡的全球贸易环境。

“全球南方”主要指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因其多数位于南半球和北半球南部而被称为“南方国家”，在世界经济和政治中处于相对弱势地位。世贸组织持续关注发展中国家现状，积极推动“全球南方”的发展。在乌拉圭回合谈判中，世贸组织确立了关税减让、服务贸易自由化等原则，为发展中国家参与国际贸易奠定了基础。在多哈回合中，世贸组织聚焦发展，提出减免农业补贴等使发展中国家受益的议题，但最终因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分歧较大而未达成协议。2013年12月，世贸组织第九届部长级会议达成自该组织成立以来的首份多边贸易协定，其中贸易便利化规则大幅简化了发展中国家货物通关手续，降低了其贸易成本。此外，世贸组织将越来越多发展中国家吸纳为成员，让更多发展中国家享受多边贸易体系红利；通过单边和多边渠道开展贸易政策培训，提升发展中国家贸易谈判能力；增强发展中国家在世贸组织框架内的话语权，推动设立发展問题专门委员会。

世贸组织的多边贸易体制帮助发展中国家获得更多出口机会，其确立的最惠国待遇和国民待遇原则，减少了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贸易歧视。

为促进发展中国家的贸易发展，世贸组织制定了差别待遇条款，通过关税减让和服务贸易自由化降低发展中国家的进口关税，给予其较发达国家更宽松的关税减让承诺和特殊产品优惠关税，允许其索求较长的关税协议执行期限。例如，在多哈回合谈判中，发达国家平均承诺将工业产品关税降至3.8%，发展中国家为5.4%；在执行服务贸易自由化等协议时，发展中国家可要求10年左右的弹性期，发达国家则只有5年。

在世贸组织框架内，发展中国家的关税、非关税措施和市场准入安排主要是通过谈判达成的。在关税谈判中，发展中国家的关税减让幅度可以小于发达国家。例如，在乌拉圭回合谈判中，发达国家平均关税减让约40%，而发展中国家平均减让约25%。针对非关税措施，在服务贸易、标准等谈判中，发展中国家的开放程度和实施时间表可以更加灵活。此外，发达国家需要大幅削减农业补贴，而发展中国家可以维持较高农业补贴。发展中国家还可以指定相关敏感农产品采取更灵活的关税配额，并在农产品进口暴增时采取临时保障措施。

当前国际分工体系日趋细化，产业内贸易和产品内贸易交织并存，基于全球价值链的专业化分工也越来越盛行，“全球南方”正借助各种形式的加工贸易参与垂直生产网络。[1]世贸组织持续通过多种方式改善贸易条件，从产业间分工、产业内分工、产品内分工三方面助推“全球南方”更好地融入国际分工体系。

针对产业间分工，世贸组织通过支持达成南南区域贸易协定，推动形成规模更大的发展中国家自由贸易区，让成员国根据比较优势发展不同产业、选择全球价值链中的目标环节；开展南南合作项目，选择具有竞争力的国家作为区域生产基地，在特定行业实现产业聚集。

针对产业内分工，世贸组织通过贸易投资便利化，鼓励跨国公司参与“全球南方”投资，推动不同区域形成产业链分工；开展产业配套能力建设项目，选择具备条件的地区建设产业园区或专业小镇。

针对产品内分工，即垂直专业化分工，世贸组织积极推动南南区域贸易协定谈判，如支持《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区域贸易协定，降低南南贸易壁垒，并且在南南投资合作上发挥积极作用，如搭建中国与非洲、东盟等地区产能合作平台。此外，世贸组织积极举办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经贸合作论坛、洽谈会等，构建合作平台以实现产业垂直专业化分工。

随着发达国家制造业转移，“全球南方”发挥自身资源和劳动力的比较优势，承接了发达国家部分产业转移。整体而言，“全球南方”承接的大多是处于价值链低端的产业，高端产业和核心技术仍被发达国家掌控。

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承接的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如纺织、鞋服、玩具等，但也有一些发展中国家承接了技术密集型产业。以马来西亚、泰国、印尼等为代表的东南亚国家承接了电子产品、汽车等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印度利用人口红利，软件服务外包产业快速发展，承接了一定的知识流程外包。墨西哥成为美国的重要加工基地，汽车、电子制造业工厂聚集。非洲也承接了部分劳动密集型产业，如纺织业向埃塞俄比亚转移。一些资源国利用资源优势，发展资源开采和初级加工业，如矿产品、石油等，成为能源和矿产品的生产基地。“全球南方”可以更好利用自身比较优势，承接低成本产业转移，推动工业化进程。但更好地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也需要“全球南方”提升其产业链地位，实施产业升级。

“全球南方”通过承接产业转移，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自身经济发展和完成脱贫攻坚任务。中国利用产业转移，成功转变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自改革开放以来实现了7.7亿农村贫困人口脱贫；东南亚国家如越南、柬埔寨等接受纺织业转移，创造就业，促进经济增长；非洲一些国家通过发展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缓解就业压力，增加出口收入；印度的IT产业和呼叫中心发展壮大，为当地创造了大量工作岗位；墨西哥汽车工业的发展，提升了制造业比重，带动经济增长；一些资源国发展资源开采业，增加了财政收入和就业机会。但同时，“全球南方”也面临着产业转移的负面影响。环境污染、劳动力受剥削、出口过于依赖单一市场、产业结构失衡、制造业空心化严重等问题亟待解决。

整体来说，“全球南方”国家利用产业转移推动经济发展取得一定成效，但也面临许多问题，需要进一步提升产业链地位。

世贸组织作为国际贸易治理的主要平台，通过降低和消除国际贸易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使商品和服务更容易跨国流通，为各国提供更广泛的市场，促进全球经济的增长。世贸组织制定一系列贸易规则，规范国际贸易并确保贸易和投资的公平竞争，促进全球贸易稳定。美西方持续推行“本国优先”，对国际贸易规则合则用、不合则弃，特别是对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的干扰阻挠，使世贸组织的权威性和有效性严重下降。若不及时有效应对，世贸组织等多边贸易体制将失去对全球贸易的引导作用，面临丧失规则制定主导权的风险。为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和国际经济秩序，促进全球经济和贸易发展，世贸组织改革迫在眉睫。

中国的世贸组织改革方案坚决维护以规则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坚持开放合作，积极支持“全球南方”国家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和权益，使多邊贸易体制更具包容性和可持续性，体现“全球南方”在多边贸易体制中的利益诉求。《中国关于世贸组织改革的立场文件》阐明三个基本原则：世贸组织改革应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核心价值、保障发展中成员的发展利益、遵循协商一致的决策机制。[2]

首先，非歧视性和开放是世贸组织框架下成员国处理彼此贸易关系的基本准则，也是世贸组织最为重要的核心价值与理念。非歧视性和开放要求各成员国不得在国际贸易中针对特定成员国采取歧视性措施，并对成员国进口关税的约束水平以及数量限制进行规定。世贸组织改革应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规则基础，创造稳定的国际贸易环境。其次，促进经贸发展是世贸组织工作的核心，世贸组织框架下发展中成员享有特殊与差别待遇。世贸组织改革应着力解决发展中成员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所面临的困难与挑战，并为这些成员提供政策灵活性和空间，以帮助他们实现经济发展目标，缩小与发达国家的差距。最后，世贸组织框架下的规则制定在各成员国平等对话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以协商一致的方式完成，同时保证所有成员尤其是发展中成员的共同参与。

2023年11月6日，在上海举行的第六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的世贸组织（WTO）展台。

美国方案主要有以下内容：一是强调世贸组织需要适应新的经济形势并应对非市场经济体带来的挑战，认为现行世贸组织框架下的规则无法有效约束非市场经济国家。二是要求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必须充分尊重各成员国的主权政策选择，认为世贸组织规则不应高于后者的国内法。三是要求世贸组织成员必须遵守通报义务，完整、及时向世贸组织通报产业补贴情况，遵守世贸组织透明度要求。四是对特殊和差别待遇原则在世贸组织中的应用进行质疑，要求澄清发展问题、取消发展中成员的自我认定、对发展中成员按某些标准进行重新认定。

美国方案集中体现发达国家的私利。事实上，美国认定非市场经济国家的依据是其商务部发布的备忘录而不是世贸组织规则。因而，美国对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的诉求实际是强化其根据国内立法而非世贸组织规则来“解决”贸易争端。美国公开指责其他成员向世贸组织通报的产业补贴不完整、不及时，未能遵守世贸组织透明度要求。然而，美国自身在以半导体、计算机、新材料、新能源、生物医药等为代表的高新技术产业方面存在给予税收优惠、直接赠款等多种形式的产业补贴，其中大量产业补贴政策并未根据世贸组织相关规定进行通报，已通报补贴政策也存在诸多问题。美国关于特殊和差别待遇原则与要求澄清发展问题的主张，实际只是因为其从现行世贸组织规则中获利较之前下降，是在“本国优先”理念驱使下维护自身经贸霸权和利益的手段，其所谓的“不正当优势”“市场扭曲”等谬论皆以是否有利于美国为标准。此外，欧盟和日本等的世贸组织改革方案尽管与美国方案有细节差别，但本质上仍是与美国共进退，以维护自身在国际经贸体系中的优势地位和经贸利益。

“全球南方”和发达国家在世贸组织改革进程中表现出一定的共识和分歧：一方面，双方都强调多边贸易体制的重要性，倡导自由贸易和开放市场，都认为世贸组织的争端解决机制需要改革以提高其效率和透明度；另一方面，双方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存在不同看法，例如在“市场经济地位”认定的问题上，发达国家主张通过国内法来认定，“全球南方”则通过联名向世贸组织提交《惠及发展中成员的特殊和差别待遇对于促进发展和确保包容的持续相关性》与《关于特殊和差别待遇促进发展的声明》来阐明立场。此外，“全球南方”普遍强调世贸组织保障发展中成员的发展利益，以支持其经济发展并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之中，而发达国家质疑世贸组织框架下的特殊和差别待遇原则让发展中国家占了便宜。最后，双方对争端解决机制改革的方式也存在分歧，“全球南方”强调平等的争端解决程序，而发达国家更注重争端解决机制的效率和透明度。解决这些分歧需要协商与合作，以平衡双方的关切和利益，确保多边贸易体制的有效性和可持续性。

为维护以世贸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推动世贸组织改革朝着更加公平正义的方向发展，“全球南方”要紧密团结，维护世贸组织对发展中国家的既有优惠待遇，同时在新兴贸易领域争取主动。

“全球南方”融合了当前世界格局演进的两大特征：“全球”凸显了全球化背景下各国不断增强的相互联系，发展中国家整体性的提升。[3]然而，发达国家在世界经济和政治中仍占据主导地位，试图通过对“全球南方”施加各种限制以维持和巩固自身优势。

因此，“全球南方”必须携手合作，在世贸组织改革中加强沟通协调，共同发声以扩大谈判话语权。“全球南方”应坚持多边主义和协商一致原则，坚决反对发达国家以维护自身利益为出发点的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和“本国至上”的主张，维护世贸组织的权威性和有效性，特别是推动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尽快恢复正常运转，倡导在世贸组织框架下解决国际贸易争端。此外，“全球南方”应统一立场，在敦促发达国家遵守规则、践行承诺、发挥表率作用的同时，与发达国家共同推动多边贸易体制在全球治理中发挥更大作用。

2023年11月23日在第二届全球数字贸易博览会综合馆拍摄的“中远海运5G智慧港口VR体验区”。

世贸组织的宗旨是促进自由、公平和开放的国际贸易，但其运行并不总是一帆风顺，面临着来自内外部的各种挑战和危机，其中最突出的问题是“全球南方”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利益冲突和矛盾。在世贸组织框架下，“全球南方”与发达国家之间的谈判和斗争不可避免，集中体现在惠及发展中成员的特殊和差别待遇。作为世贸组织的主导者，发达国家往往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试图通过世贸组织的规则机制来维护和扩大自身优势。“全球南方”虽然在世贸组织成员数量上占绝大多数，但整体实力相对较弱，往往缺乏有效的谈判能力和话语权，难以在世贸组织中争取到合理利益和发展空间。

“全球南方”必须坚决维护惠及发展中成员的特殊和差别待遇，坚持真正的多边主义、积极推动恢复上诉机构、坚定维护所有成员合法权益、用好世贸组织审议监督职能和维护争端解决机制权威性等，推动世贸组织改革朝着更加公正、合理、包容、协调的方向发展。“全球南方”应积极参与多边谈判和新议题的讨论，如电子商务、投资便利化、环境和气候变化等，争取在世贸组织框架内达成更多的共识和协议，同时确保诸边谈判的开放性和最惠国待遇的适用性。

数字贸易和绿色贸易是全球贸易的新趋势和新机遇，对于推动全球可持续发展和共同繁荣具有重要意义。“全球南方”應抓住机遇，以世贸组织为平台在数字贸易和绿色贸易领域争取主动，为自身发展和进步创造更多有利条件。

数字贸易可以降低贸易成本，提高贸易效率，扩大贸易规模，促进贸易创新，增加贸易价值，但也面临跨境数据流动带来的网络安全风险和个人数据安全风险。绿色贸易可以减少贸易对环境的负面影响，提高贸易质量和效益，增强贸易竞争力和可持续性，促进贸易转型和升级，贡献贸易的公共利益，但也面临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损失和环境污染等威胁。因此，“全球南方”应推动世贸组织制定推进数字贸易和绿色贸易发展和解决争端的规则，在维护其开放性和包容性的同时，着力解决由其带来的安全风险和威胁。数字贸易和绿色贸易的全球发展离不开“全球南方”和发达国家的共同努力，“全球南方”应尽可能在世贸组织框架下与发达国家合作，在充分考虑各方处境和利益的前提下，以开放的心态、合作的精神、创新的方法共同推动数字贸易和绿色贸易朝着更加公平合理的方向发展。

[1] 马涛：《全球价值链背景下我国经贸强国战略研究》，载《国际贸易》2016年第1期，第26-32页。

[2] 《中国关于世贸组织改革的立场文件》，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2018年12月17日，http：//sms.mofcom.gov.cn/article/cbw/201812/20181202817611.shtml。

[3] 徐秀军、沈陈：《“全球南方”崛起与世界格局演变》，载《国际问题研究》2023第4期，第6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