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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文化参与衡量与政策应用探析

2024-01-24耿达吴紫伊

四川图书馆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文化多样性文化强国

耿达 吴紫伊

摘 要:通过对国外相关文献进行梳理分析,分别对文化参与的概念内涵、衡量方法、政策应用展开评述,介绍欧洲晴雨表调查与拉丁美洲民意调查情况,并对文化公平和数字鸿沟、文化认同与社会排斥、文化产业与商品服务、创意城市与可持续发展等前沿议题进行探讨。国外文化参与衡量与政策应用的经验对新时代中国文化强国建设可提供有益的启示,尤其是随着数字化与云服务等现代技术的发展,需要注重开展全国城乡居民文化参与的社会调查与应用研究,构建统一性与多样性相协调的文化参与衡量标准与评价体系。

关键词:文化参与;衡量方法;政策应用;文化多样性;文化强国

中图分类号:G249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136(2023)06-0022-09

Analysis of the Cultural Participation Measurement and Policy Application in Overseas

GENG Da, WU Ziyi

Abstract:By combing and analyzing relevant foreign literature, this paper reviews the concept, measurement methods and policy applications of cultural participation, introduces Eurobarometer survey and Latin American opinion survey, and discusses frontier topics such as cultural equity and digital divide, cultural identity and social exclusion, cultural industry and commodity services, creative cities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The experience of foreign cultural participation measurement and policy application can provide useful inspiration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a cultural power in China in the new era, especially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technologies such as digitization and cloud services, it is necessary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social survey and applied research of cultural participation of urban and rural residents across the country, and to build a cultural participation measurement standard and evaluation system in harmony with unity and diversity.

Keywords:cultural participation;measurement method;policy application;cultural diversity;cultural power

0 引言

文化参与是理解一个国家文化政治的最好途径,也是理解一个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表征。文化参与扮演了塑造国家与国民的重要角色,“国家文化政策是日常民族主义的形式:它定义并表达了国民性,同时以内在与外在的方式对国内与国外言说。甚至在当下,它无异于国家的自传”[1]。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发达国家逐渐建立了以国家文化为背景的文化参与统计数据分析框架,并将其应用于国际区域性或国家文化政策的制定与发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相继制定并发布了《200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统计框架》《文化参与衡量指南》,欧盟主持的欧洲晴雨表民意调查也对文化参与进行追踪统计,并定期发布文化艺术领域的调查数据和相关研究报告。西方多数国家将文化参与视为社会文化民主化的重要路径,从指标测量到政策制定都进行了持续深入的探讨。文化参与的衡量与文化政策的应用是相辅相成的共生关系,对文化参与的衡量是制定和优化文化政策的重要基础,而文化政策的实践应用能帮助拓宽和改良文化参与衡量过程中的具体维度和调查举措。本文通过对国外相关文献進行梳理分析,分别对文化参与的概念内涵、衡量方法、政策应用展开评述,以期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的建设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1 文化参与的内涵及价值

文化参与是公民日常生活的重要构成,对个体而言,有助于文化身份表达与文化资本获取;对国家而言,则是文化民生与文化强国建设的基础。因此,文化参与具有很强的政治性与社会建构性。

1.1 文化参与的概念内涵

文化参与在传统学术研究范式中被视为与“艺术”有关,并且被大多数学者视为对文化场所的参观和对各种表演的观赏。Brown A根据个人在文化实践中的参与程度和创造能力将艺术参与区分为五种模式:创造性艺术参与、解释性艺术参与、策展性艺术参与、观察性艺术参与、环境艺术参与[2]。虽然“艺术”为衡量文化参与提供了强有力的基础,但这一概念已扩大到包括许多“非正式”和“非传统”的活动[3]。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英国提出“文化创意产业”概念以来,文化参与越来越强调经济消费行为。

文化参与遵循不同的参与模式——主动参与和被动参与、创造性参与和接受性参与。其中,创造性参与指向制作、创造、组织发起等活动环节,接受性参与包括使用、购买文化休闲活动或产品。文化参与是文化活动和文化策略的结合体,文化品味、价值观和行为差异不仅体现了文化艺术和社会政策的偏好,而且还体现在日常的不同文化的生活方式中,以及与其相关的社会特征中[4]。因此,文化参与研究需要基于不同地方的社会背景、文化多样性、文化差异等方面,考虑不同社会群体在文化活动中的动机、行为模式、消费空间和文化意义等问题。

1.2 文化参与的社会价值

文化参与的内涵及其社会价值是不可割裂的统一体,理解文化参与的内涵在于挖掘文化的背景和意蕴,明确公民对文化活动寄托的意义和认同感,于更深处探求文化参与的社会价值。文化参与的相关问卷调查能了解到主动的、有意识的文化参与行为背后的原因、动机和愿望,以及文化消费的价值、产生的满足感,同时帮助研究人员探索文化实践背后的个人价值和社会意义[5]。探索文化参与的原因也可以延伸到探索不同参与模式之间的相关性程度。对于国家或公民而言,文化参与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

一方面,文化参与是政府保障公民文化权利的重要体现。政府保障公民文化权利不仅反映出文化的存在性或可用性,还包含了国家对民众的重要关切,如教育、语言、艺术、文化活动及产品供应等。政府有义务维护公民参与文化的权利,也有义务对文化参与活动进行相应的监督,以验证文化参与活动的有效性和公平性。由政府主导建设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基本目的就是保障公民的文化权利。国家通过立法、规划等实践来予以强化保障,并通过公共文化服务标准化、均等化的形式来保障各区域、各群体的文化公平性。

另一方面,文化参与是公民追求美好生活的重要途径。21世纪以来,关于文化对福祉的影响研究已大量涌现,各国政府在全球范围内表达了对衡量“生活质量”指标或因素的高度关注。文化参与和主观幸福感之间的联系非常明显,有研究表明,无论参与文化活动的人员的艺术水平如何,其参与文化娱乐等休闲活动的行为对情感和身体健康、社会资本运转、社区邻里的凝聚力等都具有重要影响[6]。参与文化活动、艺术实践以及欢聚庆祝等活动,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表达方式。尽管行为模式可以从被动观察到主动实践,但这并不影响文化、身份及社区本身具有明确的价值[7]。

2 文化参与的衡量方法

文化参与作为公民文化权利的重要体现和美好生活的实现途径,受到了西方国家的重视,他们较早启动了对文化参与的长期社会调查与衡量评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欧盟等国际组织在文化参与的衡量内容及衡量方法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逐渐建立起了比较完备的文化参与衡量指标与评估方法。

2.1 文化参与的衡量因素

文化参与的衡量因素主要包括性别、年龄、地理区域(地区大小、城市或农村位置)、教育水平、家庭结构、主要经济活动规模、收入水平、种族、阶级、宗教信仰、艺术知识能力、语言、文化支出等。有研究指出积极参与多样艺术活动的成年人,例如做创意手工或参与合唱团等的人,更有可能参加文化活动和出席相关场所[8]。成人生活中参加文化活动的程度与受教育程度、对艺术的熟悉程度存在着很强的正相关关系。对文化与艺术的感知能力源于年轻时的家庭和受教育情况,这意味着文化参与的影响因素需要特别强调家庭和受教育因素[9]。除了研究文化参与的动因之外,探索文化参与的障碍也同等重要,即阻碍人们参与文化生活的因素,包括身体、经济、社会和心理等障碍。比如,精神残疾者以及老年人,对他们来说,很难独立到达一个地方或使用标准的公共文化设施,要想参与文化活动不得不依赖他人。经济障碍与文化体验的价格有关,如文化场馆入场费、门票、额外的交通支出等参与成本,很容易让低收入人群和家庭对文化活动望而却步。社会障碍可能阻碍特定人群的参与,这也包括对文化活动缺乏认识,或者开放时间、演出时间不符合人们的生活方式或家庭活动习惯等情况。在很多欠发达国家和地区,尤其是在农村,即便人们会跋山涉水参加一些有组织的,以传统文化为背景的集聚性活动,他们也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休闲的“文化参与”,而是将其作为他们不可缺席的风俗或宗教活动。这种不同地区的文化差异也需要在文化参与的实际调查中被纳入考虑范围。

特殊的社会群体认为他们与主流艺术和文化之间存在较大的距离感,他们的回应有诸如“艺术有太大风险,或者不适合像我这样的人”[10]。文化是动态发展的,使用的调查工具和衡量参与的原因及阻碍因素将会不断发生改变,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可能会引出更深刻的调查内容或成为研究焦点。识别文化参与的障碍有助于博物馆、图书馆、剧院等文化机构探索更广泛的受众和自身发展的目标,这通常需要它们找到新的文化呈现和交流的方式以及文化供给策略,甚至包括活动时间和地点上的变化。

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提出了一个理解多种模式艺术参与的框架,该框架解释了三种不同但可能重叠的参与模式:艺术创作或表演、通过媒体参与艺术活动以及参加更广泛的活动[11]。文化参与实践被理解为“个人和群体在非专业环境中参与文化活动”[12]。其中,新技术和媒体发挥了关键作用,尤其是引导观众从意识到行动和后续活动阶段的每一个步骤[13]。互联网、社交媒体和其他新技术并不会直接取代从前的参与模式,而是通过媒体扩展文化参与的领域,有证据表明新技术鼓励了面对面参与[14]。它们促进了对互联网上各种文化内容的点击访问,以及对新内容或与原始搜索对象相关联内容的展现和随机探索。在相关的家庭调查中,无论是支出调查还是文化参与调查,都可以在监测文化消费模式变化方面发挥作用。例如,光盘的减少和在线音乐與现场音乐消费的上升,以及流行摄影向移动电话和平板电脑的转移,创造了新的通信应用程序[15]。新技术正在迅速发展,互联网在各个阶层的使用都在增长,越来越多地融入日常生活和文化活动。现今访问互联网被认为是一种基本文化权利,就像上个世纪踏访图书馆一样。随着参与人口的比例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文化活动发生在互联网本身,而不仅仅是通过互联网发生。这些新状况要求相关文化部门和机构对文化参与程度衡量的框架进行修订,不仅要衡量有多少人访问互联网或使用社交媒体,而且要能够理解哪些活动在虚拟空间中进行,这些有助于扩展“对有意义的艺术参与的制度性理解”[16]。

2.2 文化参与衡量的主要方法

对文化参与的衡量主要采用定量与定性的方法,其使用的数据一般来源于行政管理数据和调查数据。管理数据是对行政记录的进一步分析,以提供基于数字的信息,如博物馆和美术馆的入场人数、特定场所的门票销售额、剧院和节日演出的票房收益,或者考查图书馆或艺术协会成员的人数。这些数据的可获得性和丰富性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可能有很大差异,这取决于中央和地方各级行政系统的工作效果和质量。文化参与研究中最常见的管理数据包括参观文化艺术设施的次数、按机构类型(剧院、美术馆、博物馆等)划分的参观人数、在某一特定时间内购买的书籍或报纸数量、文化中心的平均参观和使用人数、图书馆注册读者人数等。相关调查通常包括受访者调查(包括特定受众的社会人口构成,行为、态度、偏好、满足感)、普通人口抽样调查(包括文化活动参与率、文化活动的频率、拥有和购买文化产品)、时间使用调查(包括用于文化参与的时间、每天或每周用于休闲和文化活动的时间)、支出调查(包括文化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份额、平均每户每年文化消费支出)等。

除了上述收集数据的定量方法,定性方法也有助于理解更复杂的问题,如文化参与者的习惯、行为以及态度,从而解释与文化参与相关联的其他文化现象。

一般来说,定性方法可以被恰当地用于调查,例如“人们为什么和如何选择参与文化活动,他们这样做的动机以及有可能影响的他们参与文化活动的障碍”。定性方法包括专家访谈法、案例研究法、参与观察法等。在国际上,对文化参与衡量的研究方法使用较为广泛的有欧洲晴雨表调查和拉丁美洲民意调查。

欧洲晴雨表的调查对象涵盖了生活在欧盟成员国和候选国的所有15岁及以上人群。专家组根据欧洲人参与不同文化活动的情况设计了一套问卷,收集的信息包括文化物品与设备、阅读、音乐、文化艺术活动等领域。这些调查旨在通过每个指标对每个国家进行单独估算,并计算成员国平均值(EU-15国平均值)和候选国平均值(CC-13国平均值)。根据这两项平均数,整体受访者样本可以被进一步细分为各类人口统计变量,包括性别组、年龄段组、受教育层次组、职业差异组、地区差异组。深入分析社会人口差异,对于理解影响参与文化活动的因素非常重要。调查的基本设计使用了多阶段抽样方法,按随机原则逐个阶段抽样。在每个国家都抽取了若干抽样点,抽样概率与人口规模、全国总覆盖范围、人口密度成正比。收集到各国的样本数据后,再根据欧盟统计局的人口数据,对所有国家和地区数据进行加权程序处理。这个迭代过程考虑了所有国家、性别、年龄、地区划分、定居点规模、家庭规模和教育水平。

拉丁美洲民意调查是一项自1995年启动的国际民意调查,每年从18个拉丁美洲国家收集数据,数据包括对民主、经济、社会阶层、技术、国际议程和生活满意度等主题的评估。其中,拉丁美洲土著居民文化参与与幸福感的研究假设“文化参与活动,即阅读书籍、参加表演艺术、参观遗产地和参加社区庆祝活动等,与拉丁美洲土著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呈正相关”[17]。该研究使用2013年拉丁美洲数据报告进行有序回归分析,因变量是生活满意度,生活满意度评估包括个人从自身角度出发的价值观和偏向。在调查问卷中,有序生活满意度变量包括不满意、满意、非常满意。受访者会回答对自己的生活是否满意,并给出相应描述。自变量分为两组:第一组是与文化参与相关的变量,它们可以反映参与者在过去一年中是否参加了文化活动,文化活动涵盖了看书、阅读新闻、参加音乐会、看戏,参观纪念碑、历史场所、艺术场所、考古遗址或任何其他遗产地,参加文化或历史事件的社区庆祝活动;第二组是与社会人口因素相关的变量,即性别、年龄、婚姻状况、教育和就业状况,这些因素在文献中被认为是土著人主观幸福感的决定因素,在分析过程中它们大多被用作控制变量。该研究结果表明,阅读书籍、阅读新闻、观看戏剧和参观文物古迹与生活满意度呈正相关,生活满意度是主观幸福感的重要维度之一。同时,参与文化和艺术活动可能与土著人的个人和社区福祉相关,因此也与主观福祉相关。研究表明需要适当的文化政策来实现土著居民对文化生活的参与和投入,并审查有可能实现土著居民文化权利的活动。

欧洲晴雨表调查的优势在于,它是一项具有高度灵活性的普查工具,能在较短时间内得出统一的结果,有利于验证测试问卷的适用性以及专家组所设计政策的有效性。同时,基于该普查时限的不断延展,由20世纪70年代运行发展至今,其覆盖的国家和地区范围越来越广泛,具有高度可持续性,为欧洲甚至全球的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积累和保存了大量的原始信息,帮助政策研究者从宏观与微观、横向与纵向等多重角度充分利用所得数据。由于欧洲晴雨表调查跨越多国家、多地区、多民族,因此,问卷的问题设计在语言差异及翻译问题上具有较大难度,可能导致调查结果与实际情况略有偏差。拉丁美洲民意调查对文化参与的问卷设计是基于公民对国家政治环境和民主意志的表达而延伸出来的,探讨了生活满意度与文化、经济、政治等多项主题的交互影响路径,该调查涉及的社会环境因素更加广泛,而非局限于“文化活动客体”。拉丁美洲民意调查在地域规模上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同时具有政治态度导向性这一重要特点,公民对政治活动的主观看法和个人好恶,会极大程度地影响其对主观幸福感和文化活动的感受。

欧洲晴雨表调查和拉丁美洲民意调查都在多年的实践过程中不断改进,其对我国公民文化参与的社会调查可发挥借鉴和参考作用。欧洲晴雨表调查将个体特性、社会活动各因素拆分开来设计问卷,而拉丁美洲則将主观感受、外部环境等多因素统一纳入变量。基于国情差异、人口特征差异以及文化活动差异,有必要深入思考究竟何种问卷设计方式更加适合我国庞大的人口体量,适应于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教育背景的人群。另外,依据欧洲与拉丁美洲的研究经验,仅由政府主导,无法促成这一系列的问卷调查和公民访谈活动,与第三方调查研究机构等通力合作是一项可行性方案,故而,构建公正、公开的社会调查机制也是一项值得探究的议题。总之,欧洲晴雨表调查和拉丁美洲民意调查对构建有中国特色的文化参与调查方法与应用实践提供了经验,也有必要针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建设的实践,设计一套科学的、符合新时代发展要求的文化参与调查方法与评价指标体系,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坚实的理论与方法支撑。

3 文化参与的政策应用

对文化参与实践活动的多维度评估与衡量,有助于政府部门改进文化政策制定机制和提高决策效力。制定文化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扩大文化参与的范围,提高民众的文化参与率,在提高社会凝聚力的同时,促进积极的身份认同和社会包容。西方国家文化参与的政策应用主要涉及文化公平和数字鸿沟、文化认同与社会排斥、文化产业与商品服务、创意城市与可持续发展等议题。

3.1 文化公平和数字鸿沟

因地制宜的文化政策与迭代升级的文化科技能促进公民参与文化活动的平等性、公平性、民主性。从社会角度来看,文化参与被视为融入一个有共同文化经历和参照基础的社区的载体,文化部门在公共政策中发挥着促进文化公平的重要作用[18]。与此同时,政府所倡导的数字文化建设正在扩大公民文化参与能力,不断缩小文化生产者和用户之间、业余与专业之间的差距,进而影响文化民主化进程。目前,文化参与和数字文化仍然倾向于被区别对待,专门针对数字文化参与的措施相对较少,尽管新文化政策是基于更广泛的文化参与概念而拟定的,但大多数文化措施仅局限于在线文化产品和服务的消费者视角。移动互联网虽然大大缩小了文化鸿沟,但是累积的不平等造成的数字鸿沟仍然深刻影响着人们的文化参与,如城市地区的数字文化参与很容易,但在农村和偏远地区,尤其是在土著社区,这仍然是个难题[19]。另外值得关注的是,文化参与范围的不断扩大也带来了巨大的商业机会,由之繁衍催生的数字文化正在改变互联网经济时代文化产业的建设方向和方针策略,塑造了具有全新内涵的“新文化”并发挥其外化价值。文化政策旨在规定和塑造文化实践的战略行动方针,有效的文化政策不一定只存在于政府主导的政策制定领域中,同时也存在于资本主义商业领域,它们在很大程度上是隐性的、非主题化的,很少在公共领域作为文化政策被展开和进行公开讨论[20]。但是,文化政策的性质和范围不能被轻易地划分为显性的和隐性的、政府的和商业的、公共的和私人的。人们越来越深入地研究大型企业的文化政策,例如微软的教育项目、谷歌的世界遗产数字化项目,但这些都不是未来几十年最能规范和塑造文化实践的行动路线,而只是围绕着隐藏的软件代码、网络使用记录和对互联网的利用而形成的文化与数字经济发展策略。因此,元宇宙中的文化公平和数字鸿沟问题,以及政府与企业的治理张力问题,将会越来越凸显。

3.2 文化认同与社会排斥

不同群体的文化参与行为是受其有意识或无意识存在的主观想法、偏好、价值观等因素导向的,他们将精神情感和文化需求寄托于以文化活动为载体的社会互动过程中,由此可以促进社会群体的自我分类和提升他们的文化认同意识。尽管文化形式和内容不断趋向多样化、多元化,但仍有特定的社会群体需要通过文化艺术活动获取身份认同感、归属感,进而缓解社会排斥现象,加速不同背景文化的有机融合。在西方国家,文化参与实践中的民族差异有时被用作文化多样性的同义词。而文化多样性的定义在国家层面上不同,甚至在同一国家内也不同,这取决于不同机构和组织的不同理解和利益差距。贴上种族的标签往往是自我文化身份认同或群体认同的一种手段,可能与任何客观现实都不相符。不同文化的差异意味着不同国家之间的关系,从政治和社会文化的角度来看,这种关系被概念化为一个单位,而不管其内在的多样性。特别是国际移徙流动,使文化多样性的概念从不同社会之间的冲突转变为同一社会内部的容忍[21]。尽管文化多样性不断增强,这些国家的普通公众对移民的态度却是消极的,这种消极态度很难消除,因为一方面移民被认为是一个国家社会福利制度的消耗者,另一方面他们被认为夺走了本地人的工作[22]。许多移民到发达国家的人是有色人种,他们有着不同的文化传统、习俗和社会背景。21世纪的文化挑战在于,在曾经以单一文化为主的民族国家建立多文化社会,并消除有色人种移民后遭受的偏见与歧视。通过不同文化的传播和互相交流融合,以文化艺术活动为载体的多元文化模式促使移民群体开始认知他们的文化身份,逐渐适应原籍身份并将其纳入新移民社会环境之中,同时更多地参与移民后的主流文化活动[23]。

3.3 文化产业与商品服务

文化产业的兴起鼓励人们多加关注与“文化”相关的经济收益以及就业等问题,相比于作为标准的市场统计数据,人们对消费者或文化参与者本身的关注要少得多。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西方国家所谓的“自由主义经济”对“公共文化补贴”提出了批判,他们声称在商业市场上购买了大部分的文化产品和相关付费体验。相关文化部门以及非政府组织从中斡旋和进行调解,他们认为文化体验消费与实体经济中发生的变化差异能够被剥离开来。然而,理论教条往往忽视或未能考虑到经济补贴在现代文化生产价值链中的重要作用。它还忽视了当今文化生产和传播的复杂性质,如公共、私营、第三方部门等的混杂联系。世界各地不同的文化供给模式需要用不同的经验和性质进行区别对待,并且用不同的方式来衡量。例如,美国作为“推动者型国家”以免税或捐赠的方式为艺术提供资金;英国作为“资助者型国家”将文化政策的实施转移到所谓的独立机构中;法国作为“建造师型国家”直接利用国家官方机构通过艺术来提高社会福利。针对文化产品和文化产业的政策制定不仅是为国内艺术创作者和文化作品提供支持,更是向全球各地的各种文化表现形式和产品提供进入市场流通的机会,促进文化商品与服务的均衡流动和增长。这需要完善的体制和法律框架以及健全的国际合作机制,以便利所有从事文化活动的人员的交流,并实现文化商品的平衡流动,这也需要在文化以外的政策部门采取措施,特别是与贸易和投资等相关的部门。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在文化部门的政策制定过程中,文化优惠待遇应被作为促进文化参与的总体战略的重要部分,刺激当地的文化商品和服务市场发展,并培训专业的文化从业人员,使政策与实际施行形成有机协调的整体[24]。

3.4 创意城市与可持续发展

全球范围内创造力和文化因素逐渐成为促进城市发展更新的重要條件[25]。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长期致力于文化多样性以及全球可持续发展领域的研究探索,其多份报告表示文化和创意产业是创意经济、数字经济的重要驱动力,它不仅促进经济增长和就业稳定,同时还能优化城市建设,增强城市更新的可持续性。为此,200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专门设置了涵盖手工艺与民间艺术、媒体艺术、电影、设计、美食、文学和音乐七大领域的全球创意城市网络,以促进将文化创意视为可持续发展战略因素的城市之间的合作,其中“完善人们接触和参与文化生活的方式”也是其目的之一。截至2021年,全球创意城市网络拥有来自90个国家的295个成员城市。另外,各区域性国际组织也在积极推行“文化兴市”政策,例如“欧洲文化之都” “东盟文化之都” “东亚文化之都”等。这些创意城市或文化之都通过对城市空间的认知、城市形象的塑造和营销来推进城市可持续发展[26]。Evans G将“文化指引下的复兴”“文化复兴”以及“文化和复兴”视为着眼于城市转型的城市文化政策的普通变体。在“文化指引下的复兴”中,艺术和文化活动是城市转型的驱动力或催化剂,通常与实物开发紧密联系在一起;在“文化复兴”中,文化活动整体上融入一般的城市政策;在“文化和复兴”中,较小的干预发生在城市复兴项目的外围,反映了文化部门或机构在特有的城市发展环境下的边缘化本质[27]。在当前知识经济环境下,城市环境与文化艺术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状态,现实环境催生文艺创造力,同时反过来,文化艺术活动也能提升城市活力和优化创意性发展。在城市环境中生活着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居民,文化与艺术活动在跨文化融合的场景下能够激发出创造性,蓬勃的公众文化参与能扩大城市的文化功能,使城市成为人们可以自由施展才华的地方,同时保护和扩大文化的多样性。

4 国外文化参与衡量和政策应用的相关启示

面对全球化和现代化的文化浪潮,发展中国家不可避免地遭遇文化认同危机、文化创造力衰竭、民族凝聚力松散、传统价值观现代转化等威胁或挑战,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从文化身份认同的维护、文化平等权利的追求,到文化创造力的激发、生活幸福质量的提升,乃至人类可持续发展,文化都可以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28]。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2035年建成文化强国的目标与路线,这是基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发展的系统考量。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需要针对城乡居民文化参与实践,促进满足人民文化需求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相统一。国外文化参与衡量方法和政策应用的相关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为我国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提供了一些有益启示。

4.1 構建统一性与多样性相协调的文化参与衡量标准与评价体系

目前,重要的国际组织与西方发达国家都开展了跨国性或国家性的文化参与调查,如欧洲晴雨表调查与拉丁美洲民意调查。虽然我国国家统计局也一直有开展城乡居民家庭消费支出的调查,但文化参与的范围仅限于教育、文化、娱乐的消费,且统计口径相对宏观,无法有效呈现我国城乡居民文化参与的丰富多样图景[29]。随着我国构建双循环格局与推进高质量发展,城乡居民文化参与的广度与深度都将更进一步。因此,有必要在国家统计局的指导下开展全国城乡居民文化参与的社会大调查,更加全面深入地收集文化参与行为数据,为相关学术研究与政策应用打下坚实的数据基础。在数字化、云服务等现代技术手段的支持下,全国性的文化参与数据调查是能够有效实现的。2022年5月,国务院印发的《关于推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意见》中提出要统筹推进国家文化大数据体系,这一要求也有利于建立国家文化参与数据库,搭建全民共享的文化数据服务平台。值得重点考虑的是,要在参考借鉴国外先进的文化参与衡量方法,汲取国外经验做法的基础上,植入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参与衡量因素,构建统一性与多样性相协调的文化参与衡量标准与评价体系。中国的东、中、西地理区域城乡发展差异较大,文化参与衡量指标既要体现国家的统一性,又要兼顾到区域发展的多样性。尤其是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短板明显的西部地区、农村地区,是文化参与衡量中需要深入探讨的。如何将文化设施建设落后但文化活动开展丰富这一影响因素合理、有机地纳入测量体系有待深入研究,同时也需考量不同地区在基层文化设施、财政支持、群众活动内容、地方特色文化资源等方面的具体差异,以便根据实际情况建立可供操作的评价体系。

4.2 重视开展文化参与的理论与实践研究,建立学术共同体并加强国际交流对话

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国家将文化参与视为文化民主化与治理民主化的重要体现,因此也非常重视开展文化参与的理论与实践研究。例如,200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托莫龙主持的《文化参与衡量指南》研究报告出版,该报告对测量文化参与的理论与实践作了较为全面的分析,包括西方国家的经验和非西方国家的案例研究;2009年英国文化媒体体育部(DCMS)与4个非政府组织合作启动了“Taking Part in the Arts”文化参与调查项目;2012年欧盟发起了“Culture Watch Europe”调查项目,开展了名为“文化近用及文化参与——从测量指标到政策”的研讨会议,欧盟各国都有相关项目支持。《文化参与及文化近用指标》研究报告提议:利用欧盟成员国已有的国家统计调查数据,建立一套指标体系,以监测并评估各国文化参与及文化近用发展趋势[30]。相比西方发达国家,我国在文化参与的理论与实践研究方面还相对薄弱。因此,有必要整合现有学术研究资源力量,通过设置相关研究项目,加强各研究单位开展文化参与的理论与实践探讨,建立学术共同体,共同参与研究并发布中国城乡居民文化参与指数。同时要加强与国际的学术交流对话,参与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文化参与衡量设计与评估过程中,表达中国声音,阐述中国特色理论与实践。中国特色的文化参与理论与实践对于国内而言,能够促进国民文化自信与强化中华民族文化认同感,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于国际而言,能够打破美国学者所谓的“文明冲突论”,亮明中华文化和平发展的“文明互鉴论”,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促进人类和谐、和平、可持续发展。从此意义上讲,开展文化参与的理论与实践研究有助于实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

4.3 重视开展文化参与的政策应用,加强文化参与的制度设计与衡量指标的制定

西方国家文化参与的政策应用主要涉及文化公平和数字鸿沟、文化认同与社会排斥、文化产业与商品服务、创意城市与可持续发展等议题。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步入新时代,文化强国建设目标明确,共同富裕蓝图启动,这在宏观上就需要落实非物质文化遗产、公共文化服务、文化产业发展等领域的具体制度设计,以支撑共同富裕的精神生活实践。当前,我国全面实施的乡村振兴与城市更新,尤其需要重视文化的赋能作用。文化是乡村振兴与城市更新的灵魂,能够串联和引领社会各个方面。这就需要从中观层面上明确乡风文明建设、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文化创意城市发展的制度设计与衡量指标的制定。另外,随着科技的不断迭代升级,文化与科技不断深入融合,虚实结合的元宇宙已初步形成,并且很快成为青少年、亚文化群体的文化空间聚焦地。这就有必要从微观面上制定虚拟文化空间的参与规则、伦理规范、治理秩序,以进行风险防范。考虑到最积极的文化参与活动往往是围绕小型的、零散的社会组织而发生,不具有很强的持续性,当文化部门制定相关政策时,他们经常被遗忘或排除在外,所以,对文化参与的调查研究要基于更加广泛的社会政策视角,集中于衡量更广泛群体参与文化活动的程度。总之,文化参与的政策应用可以有不同的空间尺度,从国际文化政策、国家文化政策到城市文化政策、社区文化政策,以及从在地性文化政策到数字化文化政策,均需要关注居民文化参与的意愿与行为,及时完善制度设计及其治理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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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耿达(1988— ),男,博士,助理研究员,任职于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云南大学国家文化和旅游研究基地。研究方向:公共文化与文化产业。

吴紫伊(1999— ),女,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图书馆管理。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数字化条件下乡村公共文化空间变迁与治理转型研究”(22CSH041)研究成果之一;云南大学研究生实践创新项目“文旅融合背景下公共图书馆服务空间重构研究”(2021Y123)研究成果之一。

收稿日期:202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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