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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性创新:普及化时代民办高校的价值守正与路径突破

2024-01-24吴舸王昕邓磊

江苏高教 2024年1期
关键词:民办民办高校办学

吴舸 ,王昕 ,邓磊

(1.广州应用科技学院 办公室,广东 肇庆 526000;2.西南大学a.国际学院,b.教师教育学院,重庆 400715)

民办高等教育是我国高等教育系统内的重要部分,对高等教育大众化、普及化均影响深远。截至2021年12月,我国民办高校总数达764所,占高校总数的25.37%,在校生845.74万人,占全国普通、职业本专科在校生总量的24.19%[1]。此项数据充分证实民办高校在我国高等教育系统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不远的未来,长时间处于补充序列的民办高等教育,在普及化和少子化的时代趋势下将面临严峻挑战,其生存空间必将受到挤压。此外,产业转型升级在需求端对高等教育质量的需求不断攀升,公立高校的发展势头如火如荼,民办高校如不厘清自身的发展逻辑并突破传统办学思路,恐将面临难以为继的尴尬局面。2021年9月正式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以下简称《实施条例》),为“让市场的归市场,让政府的归政府,建立产权合法清晰、办学层次各就各位的现代化办学体系”打下了坚实的法律基础[2]。《实施条例》在两方面构筑了民办高校的转型路向,一方面,民办高校应坚守其公益面向、市场面向的初心使命,以建设我国“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发展的教育体系为旨归;另一方面,民办高校应颠覆其转型模式,利用互联网等创新型技术,牢牢抓住变革传统民办高等教育的新战略机遇。党的二十大报告将科教兴国战略、现代化人才建设视作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行动指南,作为高等教育系统重要一环的民办高校,既需要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与大力支持,又亟须认清自身现实困境,自下而上地探索守正与颠覆的转型路径并付诸办学实践。

一、民办高校生存发展的时代危机

2019年,中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超过50%,随后连年递增。截至2022年,我国高等教育在学约4655万人,毛入学率约59.6%,稳步迈入普及化阶段[3]。在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成为普遍意义上的公共产品,其基本特征有两个:一是在规模扩大的基础上提升教育质量,二是在守护价值的基础上面向现实诉求[4]。与此同时,中国社会进入新时代,从教育视角来看,这一历史性变化体现在人民对教育公平的重新审视,对高质量教育的“上好学”诉求转变,同时也意味着不符合民众所需的低水平高等教育终将被淘汰。

(一)普及化背景下民办高校的办学囹圄

民办高校虽然在我国高等教育体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多年来办学质量却仍在艰难踏步,正在落入“同质化困境”[5]。一方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建设我国高质量教育体系,推动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6],但长期以来,我国高等教育体系建设重心持续向少数强校倾斜,存在教育资源配置的差序格局。无论是“211工程、985工程”抑或是“双一流建设、双高计划”,均是国家以行政手段集中有限资源、重点建设培育进而不断肯定其身份价值的表现,并在市场逻辑下进一步延展巩固,呈现出金字塔型梯队纵向渐弱的差异局面,民办高校陷入低质境地却无力翻身。另一方面,为落实《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2012年教育部制定的《高等教育专题规划》明确提出“建设高水平、有特色的民办高等院校”[7]。在加快“双一流”建设背景下,民办高校应坚持差异化办学、特色化发展并着力建构“高原崛起、高峰凸显、高原之上建高峰”和具有中国特色、可持续发展的世界一流高等教育生态体系[8]。但当下民办高校发展趋同化问题比较严重,不仅表现在办学路线中将名校奉为圭臬亦步亦趋,比附模仿高层次公办院校办学模式,还体现在单向度地竞相攀登“卡内基阶梯”,追求短期利益开设低质“网红专业”。

(二)数字化时代下民办高校的发展困顿

2020年初,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线上教育作为应急手段在此特殊时期被推至前台,“互联网+教育”模式获得了空前的发展机遇,我国高等教育从工业时代过渡至智能时代的历史拐点已然出现,预示着高等教育发展的历史格局将被现代信息技术重塑。时至今日,人工智能技术正大跨步跃入高速发展阶段,数字化教育革命逐渐突破作为信息化最后堡垒的教育系统,传统民办高校无法置身事外。

首先,专业设置脱节于社会需求。学科专业是高等教育体系的核心支柱。一方面,近年来伴随我国高等教育学科专业结构的不断调整,高校共撤销近一万个专业点,且裁撤以5%的比例平稳保持,可见专业学科调整幅度之大。2023年3月,《普通高等教育学科专业设置调整优化改革方案》发布,教育部着眼于社会发展现状,旨在优化调整高等教育专业学科设置结构,明确提出到2025年,撤改高校20%左右学科专业布点,逐步淘汰与社会发展相脱轨、不相适应的学科专业[9]。另一方面,高校专业设置理应面向市场培养人才,未来职业市场将因数字化与人工智能介入,挤压人工劳动力生存空间进而面临高饱和、高竞争的困境。由此,传统专业与时代脱节并在数字技能带来的鸿沟中渐渐退场的未定事实得以管窥。

其次,教学模式落后于技术进步。传统的教学模式落置于固定的教学场域,依照统一的人才培养方案来实现趋同的教学目标[10]。大工业时代兴发的流水线型工厂教学模式,因其工具性内核所表征的灵活性欠缺、主体性失位,将与数字化时代的职业趋向、人才需求不相适应。MOOCs等线上教学平台接踵而至,助推基于数字环境网络逻辑的教学打破印刷技术的线性逻辑壁垒[11]。此外,传统教育模式中课堂主导者教师正向组织者、协助者转变,新型教学生态、学习文化令传统的教育模式与课程样态难以维持。

最后,组织形式消弭于时代发展。早在1963年,克拉克·克尔就指出现代技术的发展将会改变大学的组织模式,“学院生活(academic life)的神经系统活动现在越来越多地依靠电脑终端与传真机,传真库正在取代思想库,越来越少地依靠面对面接触”[12]。晚近,“随着现代信息技术的勃兴,人工智能的普及化发展,传统形式上的高等教育组织形式均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13]。2006年,杨百翰大学爱达荷分校建立在线学习组织,允许学生学习定向培养技能并获得证书和副学士学位,其校内教育则继续专注于提供学士学位。截至2016年,杨百翰大学爱达荷分校在线学位课程总计拥有3.5万名学生,超过了其传统住校就读的3万名学生[14]。除此以外,不论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Ed Plus在线提供的定制学位课程,还是南新罕布什尔大学在线教育项目,新型高校组织形式标榜扁平快捷、多量高质的信息获取,正以锐不可当之势对庞大低效的传统高校组织发起冲击。

(三)人口转型趋势下民办高校的生源危机

在我国高等教育迈入普及化的进程中,民办高校为受教育者提供更广泛多样的教育选择,我国高等教育跨越式量变因民办高校扩张而获得晋升空间。与此同时,我国人口红利伴随生育率的持续下跌、社会平均寿命的延长逐渐缩水,我国人口结构也从健康“生产型”单向过渡至失活“负债型”,我国正面临着“少子化”“高龄化”“未富先老”等诸多挑战[15]。在普及化与老龄化直面相迎的新时代,高等教育规模扩张与适龄人口消减配比明显失重。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人口出生率基本保持在10%~13%,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年,我国人口出生率仅有8.54%,2022 年创历史新低,自然增长率为-0.60%,新生人口数仅为956万[16]。充足的生源是保证高校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但生育率的断崖式滑坡,意味着18~22岁高等教育适龄人口数量锐减。高等教育扩招趋势不变,适龄人口陡然下降,使得新生人数与扩招人数的失调窘境愈发严峻。据韩国《中央日报》报道,2023年韩国地方大学倒闭的顺序将由南到北与其樱花开放期顺序同步,《中央日报》称之为“樱花结局”。由人口负增长产生的招生问题自韩国南端显现端倪并最终导致高校的“凋零”,在一定程度上为处于生源争夺战下风的我国民办高校提供镜鉴:随着适龄高考人数的不断消减,高校将面临毁灭性打击,规模无法外延,年度支出入不敷出,部分民办高校会因生源缺乏而被迫停办。

二、民办高校守正创新的基本逻辑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步入新时代、信息技术日新月异与少子老龄化问题日益发酵的背景下,加速建设契合时代所需的高水平高质量创新型民办高校,是民办高等教育自身实现内涵式突破的迫切需要。宏观上民办高校发展涵括了守正与颠覆双向要义,二者关系实为创新机制的一体两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历史着眼,民办高校创新型发展需走上守正之道;以现实落脚,民办高校创新型发展需迈向颠覆之途。

(一)历史逻辑下民办高校的守正内蕴

改革开放四十余年间,民办高等教育砥砺前行,曲折发展,一方面发挥其社会性作用,为中国高等教育系统输送丰裕的教育资源与大量的高校就读机会,进而打通特色化、差异化的上升渠道;另一方面发挥其经济性作用,贡献庞大的高等教育市场,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国家办学经费短缺等问题。将民办高校发展置于历史发展的长线中审视,其演绎进程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高度关联耦合,并在政府与市场的干预下不断推进。政府与市场两大主体深度影响现代经济社会资源配置,其发展的核心逻辑是政府与市场间关系的转圜,表象上是双方博弈而实际上是政府与市场关系的不断完善和变革[17]。从历史逻辑来看,中国民办高等教育发展壮大受“有形之手”与“无形之手”的合力拔擢,以下将从政府与市场双向视角探讨民办高校的守正内蕴。

1.“有形之手”:制度视角下民办高校的公益路向守正

我国民办高等教育体系孕育于特殊的社会环境,随制度变迁逐步发展壮大。因此,需要厘清民办高校的制度变迁脉络、布施逻辑,把握其发展的内在规律,以此解决现实中营利与公益互相博弈的内生性问题,进而解码新时代民办高校的守正向度。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为大批量学生开放受教育窗口,公办高校日益无法满足全社会对知识的渴望与追求。邓小平充分考虑教育事业的社会效益后,在全国科学大会开幕式上指出:“要将教育作为大事来抓,各级党委、相关部门都需要引起重视。办教育需要各行各业的大力支持。”[18]政策土壤为民办高等教育焕发生机提供生长环境,此后,1982年宪法正式颁布,民办高等教育合法性得到认可并受法律保护,但办学定位尚未与公办教育做出明显区分,立法的模糊与政策的迟滞导致民办高校始终在夹缝中生存进而引发乱象,为经济利益与公益性的博弈埋下伏笔。

民办教育促进法颁布之前,涉及民办高等教育的相关政策均在明确表示民办教育具备非营利属性,而实践方面,部分民办院校视公益价值身份限定如无物,办学始终存在模糊执行、选择执行等现象[19]。为破除乱象,1993年《民办高等学校设置暂行规定》正式颁布,“民办高等学校不得以营利为办学宗旨”的表述赫然纸上,充分否定民办教育的营利性并诠释了民办高校应有的公益性特征,但实际落地过程中院校方关注本体利益得失,导致制度执行偏移并最终呈现出政策效益式微的局面。200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将民办高等教育从根本上划归至公益服务性事业范畴,一举更改此前十年间政策文本中频繁出现的对民办院校“不以营利为目的”的表述,取而代之的是“合理回报”的表述形式,试图在制度表层消减公益性与营利性的矛盾。2007年《民办高等学校办学管理若干规定》中对民办高等教育的属性表述由以往“属于公益性事业”调整为坚持“公益性原则”,语义强度减弱从侧面松动了公益性的办学理想目标。此外,“合理回报”表述登场引发社会各界对逐利性资本的自由解读,民办高校通过模糊的象征执行获取大量经济利益,可见主体内部公益与效益的矛盾仍未消弭。囿于模糊性政策筑起的高墙,久而久之,民办高校的社会形象受模糊性政策的形塑影响,逐渐固化为人们心中价高质低的无奈选择。

2010年出台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 年)》首次以“营利性”与“非营利性”区分民办高校办学属性,实际上为“营利性”民办教育的合法性建构提供了可能。2017年修订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在表述上保留民办教育具备公益性事业属性,协同相继出台的配套政策进一步诠释营利性民办高校应该坚持教育的公益性,教育服务性属准公共物品,“要始终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换言之,被视作社会实践活动的教育,理应充分发挥其社会效益,跳出经济目标的桎梏并着眼于社会价值,这是政府对民办高等教育目标做出的更深层次的内涵思考。2021年修订后施行的《实施条例》强调民办院校应坚持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始终保持教育公益性。综上而言,民办高校在政府政策调控下正逐渐走向成熟规范,契合邓小平为社会效益着想的教育理念。新时代下民办高校在探求高质量高水平纵深发展的同时,必须紧随政策,避免遭受经济利益宰制,要坚持恪守为人民谋幸福的公益路向。

2.“无形之手”:经济视角下民办高校的市场价值守正

改革开放初期,以增加供给为导向的民办高等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中国高等教育财政缺口,修补了中国高等教育资源短板,自诞生之际便承担起打破公办高等教育“一统”格局的历史,其崛起是历史的必然产物[20]。第三次全国教育工作大会上做出决定,将民办教育与公办教育置于比肩地位,寻求共同发展。但根据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主要劳动力市场与次要劳动力市场间存在区隔:主要劳动力市场提供稳定就业生存环境、优质生存待遇且有职业保障的工作岗位;次要劳动力市场则与之相反[21]。诚然,我国高等教育市场以往存在割裂现象,存在主要市场——公立高等教育市场和次要市场——民办高等教育市场,前者锚定优质就业港湾提供高水平教育资源,后者则因达尔文式优胜劣汰的市场环境及自身竞争力不足等问题深陷低压环境[22]。为解决这一问题并激活民办高等教育引擎动力,从外部来看,教育部于2007年颁布《民办高等学校办学管理若干规定》,旨在引导民办高校规范化发展并进一步明确其办学定位、办学行为,提倡与公办高校错位发展。从内部来看,国有民营二级学院——独立学院于江浙地区兴起并迅速发展,推动多元差异化办学格局形成,为社会不断供输大量专业型、应用型人才。由此可见,政策推力与民办高校内生性发展里应外合,将主次要市场的尖锐矛盾合理、圆润地转化为差异化市场的优势与特色,赋意公办和民办错位协调发展,同时为民办高校建设打造了一条“面向市场、走向市场”的转型通路。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现代化社会主义国家的战略性支撑、科教兴国的关键要素。”[23]作为我国高等教育体系中的重要一环,民办高校需要走“特色办学”和“错位发展”之路,拿准自身办学特色,面向优势市场,将应用技术紧密服务地方经济发展作为主要生产力,把创建“地方性、应用性、特色化、国际化”的高水平应用型民办大学作为总体奋斗目标。在公办与民办高校“各安其位、各就各位”的发展态势下,“过于强调名牌身份建设,获求世界强校头衔,将使得院校建设的精力和资源偏离更为现实的目标”[24]。作为高等教育市场补充性工具的民办高校,应坚守其市场面向,建设以新市场为导向的有针对性的课程体系,培养强竞争力的应用性专门人才,祛魅盲目追随公办高校的“泡沫理想”,落锚本地市场终能行稳致远,驶向美好未来。

(二)实践逻辑下民办高校的创新机遇

《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为教育现代化谱制清晰走线,绘制教育强国的理想宏图,这意味着对传统教育体系的超越势在必行,民办高等教育体系高质量建设俨然成为我国高等教育体系焕新的关键节点。但目前民办高校转型仍面临着“走老路”、未引进先进办学理念、无法超越自身历史定位等问题,最终导致其裹足不前,严重滞缓民办高校高质量发展进程。为此,民办高校需要锚定现实,依照实践逻辑探索创新条件。具体而言,一方面,科技型时代为民办高校颠覆转型提供强大的技术支持。“将信息技术由教育场域的外在器具转化为学生个体成长的内蓄力量,其深刻要义是颠覆与变革,重构与再生,进而令教育升华为信息时代的新样态。”[25]伴随着现代信息技术与教育的整合再生,革新符合不同定位的高校教育理念将成为教育数字化建设的先手棋,建构满足不同学习者需求的学习平台将成为教育数字化建设的着力点,打造面向不同人才市场的教学生态将成为教育数字化建设的旨归要义。另一方面,老龄化时代为民办高校颠覆转型提供双重的需求窗口。其一,市场对养老服务专业型人才的需求尚未得到填补,目前我国开设养老服务与管理的专业院校较少且分类单一、针对性不强,导致养老服务专业人才培养的整体层次单调、对标领域狭窄,养老服务产业事业发展与各类人才的需求不协调等问题。其二,银龄人才对教育资源的诉求尚未得到满足,全民终身学习环境提倡社会各界积极开展老年教育,扩大老年教育资源供给,通过提高老年资源整体水平进而实现人口后红利时代劳动力结构的转型突破。一言以蔽之,时代背景滋养着民办高校创新式转型沃土,而颠覆式创新理论与民办高校“自组织”特性又在应然与实然两个维度,为其转型落地提供生根发芽的实践条件。

1.应然层面:颠覆式创新理论与高校的适配性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将“创新”视作践行科学发展观的核心要义,而后“创新”逐渐渗入社会各业,并成为社会高速发展的活跃因子与动力元素,将其置于高等教育领域同样具备显著效果。20世纪90年代初,颠覆式创新理论由哈佛大学教授克里斯坦森提出,意为“脱离已存在的竞争市场,拒绝沿着传统发展路径的持续创新,而应通过尚未存现、无法与以往相匹敌的产品打破原有发展轨迹”[26]。克里斯坦森从企业身份角度提出创新的两条不同路径,即延续性创新与颠覆式创新,前者着眼于改进现有主流市场上的产品,后者立足于彻底脱离主流企业形式,进而影响产业竞争规则与商业模式[27]。当颠覆式创新理论模型从经济领域越位嵌套至高等教育领域,举隅美国高等教育危机中营利性大学的突破,便不难发现颠覆式创新理论与民办高校的高度适配关系。

20世纪末,美国巨型大学的低效率、高成本运作逻辑令高等教育中知识生产与教育服务的费用不断攀升,政府的大量教育投入并未获取预想的经济效益与社会公平,社会各界的消极不满情绪钩织信任“茧房”,新技术革命铸制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美国高校的头顶。美国院校董事会在1996年公开表示美国高等教育正处于严重危机中,对比来看,美国传统公立大学面临冲击时呈现出明显的路径依赖,受制于“公共部门”属性与“大学核心能力刚性”特点,以保守的态度维持着在战术上的局部修补、完善,旨在利用持续性创新使大学运作更有效率,更适应社会发展需要[28]。美国营利性大学的诞生,彻底颠覆了传统公立大学教育模式,致力于打造开放性、高效性、互动性兼备的廉价在线课堂,为低端市场提供了更便捷高效的教育服务。网络教育的勃兴令美国营利性大学突破传统公立大学的包围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美国高等教育危机。克里斯坦森与艾林合著的《创新型大学:改变高等教育的基因》,通过传统和创新两个“极端对象”的历时对比分析透视大学发展模式,着重讲述创新型大学何以突破重围。前者以美国传统公立大学——哈佛大学为典范,后者以创新型大学——杨百翰大学爱达荷分校为示例,两者之间从文化、模式、理念等方面均有区别。杨百翰大学爱达荷分校以培养适应社会的学生为旨归,采用纯粹以学生为本的教育模式,在经济成本与时间成本两个维度为学生提供便利条件,打破了传统高校对学生的限制性选择并着力开设面向大众的效能型在线课程,将颠覆式创新深深刻入其转型发展的基因中,强调大学自身不断定义自我,实现价值。换言之,颠覆式创新理论作用于高等教育领域,其本质是突破传统大学的发展圭臬,追求办学的思维突破并吸纳更多现代性元素,使大学化身为回应时代呼声的新型发展场域。

2.实然层面:民办高校“自组织”的灵活性

“如果一个体系在没有外界特定的干涉作用下,获得时空或功能的结构那么便称之为自组织体系。这里的‘特定’指非强制性且外界是以非特定方式作用于该体系。”[29]这意味着在不受外界的特定干扰下,自组织系统可以部署各要素在特定目的的昭示下,自发进行协调组织,与之对应的即“他组织”。在我国高等教育体系中,民办高校虽受上层行政、政策规范的制约,但在学校办学层面中兼有目标自定向性与交互自反馈性等其他性能,更多地需要院校自身的实践探索。相较于我国受政府行政管理介入显著的“他组织”型公办大学,民办高校因其“自组织”特性,得以在自我发展与环境变迁的双向作用中审时度势,产生高效功用进而尽可能满足不同社会环境的需要。博弈理论可用于阐释自组织系统与社会其他系统间的关系,自组织系统的生存要旨并非是在同一竞争环境下各组织间的零和博弈,而是占据特色化的差异生存位置,进而促成共赢局面。以自组织特性显著的美国高等教育系统为例,高校之间鲜有恶性竞争,而是在横向构建各区域协调发展的合理布局,纵向形成综合性大学—专科学院—社区学院的多层构筑,为美国高等教育系统稳步前行奠定基础。美国高校差异化的生存策略为我国同样具备灵活自组织性的民办高校提供镜像范式。在自组织状态下,民办高校主体表征为较高的自主权与办学效率,得益于其灵活的办学机制,高校可根据自身的需求选择性吸取外界的物质与能量,在此过程中系统要素的能动性可获较大限度的发挥,助力构筑创新型、专门型的民办高等教育体系,“所以,在一定的意义上,自组织意味着创新,自组织的实质就是创新”[30]。

三、民办高校颠覆性创新的突破路径

面对数字化浪潮与人口转型的冲击,推动民办高等教育创新型发展既是时代所趋,更是现实所迫。为加快转型步伐,遏制办学模式同质化的问题,打破人才培养陷入洼地的局面,突破思维至行动层面的传统沿袭困境,在守正公益性与市场价值的基础上,民办高校亟须紧密贴合时代背景并着力探索颠覆式创新的突破路径。

(一)指引办学路向:提供开放契机与环境

数字化与人口转型时代虽掣肘我国民办高等教育量型发展,但为民办高校高质、优质发展填充时代底色,为其转变办学路向设置新路标、提供新指引。一方面,民办高校应牢牢抓住时代走向、握紧时代脉搏、领悟时代号召,自下而上地主动接纳数字化转型,从理念、形式、制度等多维度破除传统大学学术制度的保护机制,创制新的课程形态与学习方式。此外,生育率不断走跌以及老龄化问题加深给我国高等教育敲响警钟,民办高校应砥砺前行,杜绝不作为、乱作为现象,顺应受教育者新的教育需求,打开教育市场新的需求窗口,结合地域产业结构强化自身办学特色,着力构建强校优企合作模式,大力挖掘企业资源,推动校企有机融合,进而形成区域办学竞争力。同时民办高校可通过填补银龄群体终身教育缺口并搭建开放性平台,解决生源结构单一、教育衔接度不足等问题,主动承担补充高质量教育资源、教育服务的社会使命。另一方面,制度供给模糊问题是我国民办高等教育陷入低端锁定的重要原因,主要表现为“制度真空”和执行不力导致的“制度乏力”。《民办高等教育法》虽承认民办与公办院校的比肩地位,但历时政策引发的“营利”之辩形塑公众的固化认知,根植于社会群众的心中,最终仍导致高等教育内部不平等现象的产生。“颠覆的框架下,各组织的颠覆式创新均得益于高层积极的推动力,否则所有创新皆是匹配当前现实情况、价值体系和经济模型的持续性创新,因为一个组织无法自发颠覆自己。”[31]为此,国家应自上而下建立高水平政策保障体系,在稳步推进分类管理政策的前提下,优化民办教育外部环境。其一,健全民办教育政策体系,引导民办教育综合性标准化转型,落实多部门协作改革机制并确保补偿奖励等政策可行有效。其二,完善分类评价政策体系,及时唤醒盲目攀登卡内基阶梯、追求同质化“名校”单一目标的民办高校,在高校建设资源注入过程中分类实行不同标准,引入动态平衡的竞争机制,促使民办高校自主自强,不断提升办学质量。其三,落实政府“放管服”政策体系。建设高等教育领域内的服务型政府,其身份应逐渐从具有直接干预作用的“握桨人”过渡至起宏观调控作用的“掌舵者”,在依法自主办学、强调良好市场秩序的背景下,民办高校可充分发挥其办学“自组织”特性,发挥后发优势,建设新时代创新型高水平民办大学。

(二)优化学生培养:把握特色进口与出口

高等学校肩负为社会培育专门人才的基本职能,而卓越大学最根本、关键的目标是吸引和培养卓越人才,数字化与人口转型时代迎头相遇,对高素质应用型、技术型、专业服务型人才皆提出了新的要求。为此,从供需两端着手,民办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需要对接时代所需,顺应教育层次、类型不断丰富的趋势,将优质视作基本要求,将特色视为核心竞争力。首先,分类吸引特色化生源。关注非传统生源,主动寻求公立大学招生的“缝隙市场”,在生源数字不断减少的背景下避免激烈争夺。第一,学校层面推行招生利好政策,广泛吸纳高考失利人才,对契合本校强势学科、满足对接企业岗位需求的高素质人才开放“绿色通道”,这将是民办高校形成良好人才循环生态、树立区域性优势形象的重要成因。第二,从服务当地、补充继续教育资源出发,将可接受、有意愿的继续教育群体视作生源市场,就业培训与通识教育合理配置,有利于提高社会整体学历水平并优化劳动力结构。第三,与当地社区积极构建老年人学习共同体,解决当下老年大学“一座难求”的现象,满足因银龄人口陡增而延伸的工具性、价值性需求。其次,分层打造特色化培养模式。依照就业与升学两类需求导向,学力与学情的双重标准判断,对发展目标不同的学生进行分类、分层培养。其中以就业为导向的培养模式中,民办高校应专注于提高学生就业能力、职业素养等方面的能力;以升学为导向的培养模式中,民办高校则应侧重于提高学生专业知识、学术科研等方面的水平。最后,按需加强特色化校企链接。形成产教深度融合的有机整体,围绕强势学科领域密切开展体系化、制度化的校企合作,构建企业参与自“进口”至“出口”全过程的人才培养运行体系,进而实现教育链与产业链的特色化深度融合。

(三)转构课程设置:贯通高效线上与线下

互联网、大数据、虚拟现实与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令受教育者的学习方式发生剧变,信息技术延伸了教育的时空维度,将颠覆传统课堂教学模式,“线上+线下”的组合形态将走向时代前沿,如果民办高校无法顺时而为“破壁出圈”,终会导致其陷入同质化怪圈“故步自封”。为此,民办高校应主动把握自身办校特色,明确育人目标,以网络技术为颠覆式变革工具,贯通“线上-线下”一体的应用型课程体系,进行教学内容、方法创新,形成标识性的特色服务和产品。从“线上”角度来看,应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搭建满足不同学习者需求的数字化网络学习平台,为学生制订模块化、多样式的个性化学习方案,并实施智能化的教育评估,从学习模式、教学手段、评价体系等方面为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学习者建构优质线上教育服务生态。从“线下”角度来看,一方面,数字技术的进步和产业转型升级引发劳动力市场供需失调,高科技应用型人才供不应求的情况更加突出。据报道,人工智能行业中语音识别等四个主要技术方向的人才供需比均低于0.5[32]。民办高校应建构就业导向型课程体系,紧跟数字化时代产业发展与企业实际岗位需求,积极开垦“处女地”并开设具有长远发展战略目标的专业课程。另一方面,由于市场的“社会滞后性”、高校养老服务型人才专业设置存在缺口、培养层次单一且针对性不强等问题,我国养老人才队伍的数量难以满足快速发展的老龄产业的需求,未形成资源有效供给链进而形成错步局面。民办高校应肩负时代重任,主动对接老龄化社会的市场需要,与当地养老服务产业紧密结合,着力培养专业型养老服务型人才,打造完善的社会供给链。

“十四五”期间,为提高我国高等教育质量,构建更加多元的高等教育体系,推进高等教育院校综合改革成为必经之路。以数字科技赋能民办高校创新型发展,将颠覆式理论根植于其办学理念与转型模式中,巧妙运用自身办学机制灵活、“自组织”等特性,从标准化、格式化、同质化裹挟的发展脉络中脱逃,有助于民办高校加速联通信息教育孤岛,弥补公办与民办的鸿沟。与此同时,民办高校应在寻求创新型突破外推进持续性教育产品升级,合理优化已有课程结构,进一步提升课程质量、教育水平,以此达到颠覆式创新与持续性改革的和谐共生,贯彻民办高等教育从外延式至内涵式再到高质量的发展逻辑,最终实现2035教育现代化伟大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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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民办高校中的人才培养模式
民办高校“脱困”要多从自身找原因
落实和扩大高校办学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