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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作品

2024-01-23杨凯麟

大学生 2024年1期
关键词:普鲁斯特计划书福柯

《追忆似水年华》的叙述者从很小时候就想成为一个文学作者,一直怀疑天分不够,最后也确认天分不足,出于挑战生命的怯懦,成年后他已经彻底放弃成为作家的梦,跑到外省去疗养,而小说第七卷最精彩的一幕正在于,原本“我”决定过凡俗的一生,但是他去见他童年时代非常爱慕的女生,晚上睡不着觉,女生对他说她正在看龚古尔的日记,龚古尔兄弟的记忆力很好,文笔也不错,可以告诉报纸的讀者说某个城堡某个沙龙晚宴,谁去参加说了什么笑话,可以巨细无遗地记录,现在大家可能觉得龚古尔的日记可以算作19世纪每日生活的历史考察,叙述者翻了一下,认为文学不是龚古尔兄弟那样的沙龙纪实、见闻录、八卦,否则过去那样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文学,就不值一笑了。

从这里开始普鲁斯特说文学绝对不只是为这些贵族的生活做服务,只是在记录他们生活的细节,不是事后的回忆,而应该更多,从这里开始,整部作品最精彩的翻转开始,正是在这个时候,这个“我”本来早已经放弃了文学,从这里开始,激起了他重新投入书写的斗志。接下来将近两三百页在谈创作是什么,我非常建议各位去看第七卷的最后部分,所有关于时间、生命、书写、已经逝去的时间是什么。一旦决定投入创作,绝对不只是单纯地去回忆,把已经经历过的既往的时刻,翻写或再现到字面,而是有更多的要求,这是第七卷他讲的。

在叙述者被龚古尔反向激起之后,正是他参加一个贵族的沙龙中途的时候,他回想起他的一生念兹在兹的创作、书写是什么,他顿悟了,在小说最后的二三十页,他讲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话,他说“刚刚我所想到这些关于时间的观念,使得我意识到我可以开始动笔书写了”,但是接下来他又反复回去谈过去发生的事,没有让我们看到他开始要写的那个小说是什么,他最后一句话同样有名,“那就是在时间之中”。这个小说主角,他说,我可以开始写这个小说了,小说反而就结束,这意味着什么?

最无脑的一种解释,就是认为《追忆似水年华》是一个讲不完的故事,读完须又重新从第一卷开始读起,它形成一个闭环,当你进入这个小说就没有逃离的那一天。但是福柯说,这个小说不是这样,这是准备写小说的小说,它是一个花了两千页,告诉他的读者如何准备写小说,是如何准备写小说这个项目的计划书,而真正的小说只隐藏在这个小说计划书最后一个字之后空白的地方,真正的作品是缺席的,这是福柯回应布朗肖最著名的说法——真正的作品永远不在场,永远是作者写完最后一个句号之后的空白,从这里开始。

责任编辑:张琦

《成为书写的人:普鲁斯特与文学时间》

《成为书写的人:普鲁斯特与文学时间》中,作者杨凯麟缜密地探索普鲁斯特对于爱情、绘画、音乐、戏剧的深刻思考与想象,试图回应《追忆似水年华》所留下的一个严苛又烧脑的问题:何谓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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