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往南飞的燕子

陈彦斌

北方秋天的到来，总是格外突兀。刮上几场秋风，天气顿时变得凉爽下来了，随即山坡的树叶变黄了，坚持不了几天就纷纷飘落。没过几天，人们一早起来发现河沟结了冰，薄薄的一层，于是夏天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

一连几天，路边电线上落满了燕子，呢喃个不休，大概在讨论即将南徙的路线。不过忙碌秋收的人并没注意燕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毕竟鸟儿们春归秋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小强家房檐下的燕子窝被几只麻雀占用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只燕子并没有离开。每天，小强都看见它从燕窝里钻出来，缩着脖子望向旷野，许久才下定决心一样翩然飞起，只见它那钢蓝色的背影穿行在飘零的落叶中，消失在苍茫的远方。

这只燕子每天飞去飞回，忙忙碌碌。

小强实在想不清楚：它为什么没随燕群飞去南方，而是逗留在春天衔泥新垒的燕窝里呢？莫非它舍不得新垒的燕窝？小强记得很清楚，春天时两只燕子飞到他家，一口口衔泥，在房檐下垒起这个新窝。

夏天，一群小燕在燕窝里孵出来了，每天探着黄嘴丫的小脑袋“喳喳”地叫个不休，等候两只大燕回来给它们喂食。

夏末秋初，小燕们长大了，一共5只，黄嘴丫还没褪尽就已经开始学飞了。它们扇动着翅膀，飞出几米或十几米远，就赶紧落在小强家柞木杖子上，或落在院子的晾衣绳上，懵懂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两只大燕则落在不远处的杨树上，“喳喳”地叫着，好像在指导5个孩子，催促它们抓紧时间飞起。

有一天，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猫捉住了一只小燕，叼在嘴边，准备离开。小燕的惊叫引来了两只大燕。大燕尖叫着，轮番向野猫俯冲过去。那只野猫并没有理会两只大燕，叼起小燕迅速跳过院角的柴草垛。

眼看野猫就要消失在院外，小强抡起一根木棍打了过去，野猫猝不及防，松开嘴里的小燕子，几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强急忙跑过去，把掉在地上的小燕捡起，捧在手上。

小燕子还活着，胸部急剧地起伏着。小强发现它一侧的翅膀被咬断，变形了。

这工夫，小强妈从屋里出来。她看见小强手里捧着小燕子，急忙制止他说：“你这个孩子，怎么抓燕子玩呢？打燕子，瞎眼睛，还不赶紧把它送回燕窝！”

小强告诉妈妈事情原委。

妈妈疼爱地摸摸小强的头说：“妈妈错怪你了。快，把它送回燕窝！不然它身上有你的味道，爸爸妈妈会不认它了。”

听了妈妈的话，小强赶紧搬来梯子，一阶阶攀上去，把受伤的小燕送回燕窝。两只大燕观望了许久，才飞回燕窝。

没过多久，4只小燕能够自己捉飞虫了，只有那只受伤的小燕不见踪影。4只小燕似乎嫌燕窝太拥挤，晚上很少飞回燕窝休息，就蹲在小强家的晾衣绳上过夜。

随着天气渐渐冷了，小强家的燕子也随着迁徙的燕群飞走了，只留下这一只。

它为什么不走呢？小强知道燕子是候鸟，在北方无法越冬。

天越来越冷，那只燕子依然每天在燕窝出出进进，小强十分焦急。

无法在北方过冬的燕子，生命随时都可能消失在突然袭来的一股寒流里。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终于不期而至，一夜工夫到处都变得白茫茫一片。

早晨起来，小强抱着大扫帚把院子的雪打扫干净。忽然，他意识到，没看见那只燕子！莫非它知道要下雪，已经飞走了？

小强把梯子搬过来，支在房檐下。

小强小心地爬到燕窝旁，凑近了朝里一看。他惊呆了，原来那只燕子没有飞走。此刻，它耷拉着翅膀一动不动趴着，好像冻僵了。

小强心里一颤，伸手将它掏出来，捧着。燕子浑身冰凉而僵硬，已经死去了。

小强把它托在手心里。臨下梯前，他无意中又瞥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在那只冻死燕子身下的枯草里，还有一只燕子，也一动不动。小强摸了一下，居然有温度。他急忙将两只燕子都揣在怀里，下了木梯。

在温暖的屋里，冻昏的燕子慢慢缓了过来。它挣扎着站起来，耷拉着脑袋站在炕头上。小强注意到，它一侧的翅膀紧紧地贴在脊背上，另外一侧奇怪地半垂着。是它！小强想到了，这正是被野猫咬伤翅膀的小燕子啊！

小强望着它，心里暖暖的。他终于明白，大燕子为什么没有离开。在愈发恶劣的冬天，它选择了坚守，也选择了牺牲。对于它来说，在母爱和责任面前，死亡并不可怕。

选自《青少年科技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