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苏区如何开展舆论监督与斗争
2024-01-23苏春生
苏春生
“我们的报纸是革命的报纸,是阶级斗争的有力武器”。中央苏区时期,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政机关、群众团体和红军部队,都办有报纸和刊物。利用这些报刊广泛开展舆论监督与斗争,对腐败现象等“给予最无情的揭发与打击”,是中央苏区推进全面从严治党的一项重要举措,为打造“空前的真正的廉洁政府”发挥了舆论利剑的重要作用。
始终服务大局,注重舆论监督与斗争的政治性
一是鲜明的革命性。张闻天在《关于我们的报纸》中指出“我们的报纸是革命的报纸,是阶级斗争的有力武器”;苏区报刊“是中国苏维埃运动的喉舌”“是中国工农劳苦群众自己的报纸”。纵观苏区报刊开展的舆论监督与斗争,自始至终一切服从服务于革命战争,一切服从服务于党的中心任务,一切服从服务于苏维埃运动需要,一切服从服务于人民群众需求,体现出鲜明的政治性、革命性、时代性和鼓动性。例如,《红色中华》在其发刊词中明确创刊目的:“组织苏区广大劳苦群众积极参加苏维埃政权,尽到批评、监督、拥护的责任;指导各级苏维埃实际工作,纠正各级苏维埃在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又如,《青年实话》在创办初期就确立了根本方针,“报纸为着战争”,着力研究和揭示各种错误思潮,以团结组织与教育动员红军战士。
二是严厉的批判性。坚持什么、反对什么,倡导什么、抵制什么,始终观点鲜明、毫不含糊。例如,《斗争》第2期发表洛浦的《关于新的领导方式》,对在苏维埃政府与党内机关中存在个人领导的不负责任的所谓“新的领导方式”进行了批判,提出坚持集体领导的重要性,反对事务主义、包办主义。又如,《斗争》第63期发表潘汉年的《这样的作风好不好》,对苏区的官僚作风的种种表现及危害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批判,倡导开展反对官僚主义工作方式的斗争。再如,1932年3月《红色中华》发表项英的《反对浪费,严惩贪污》,指出“这个时候,谁要是浪费一文钱,都是罪恶,若是随意浪费,那实际是破坏革命战争。至于吞没公款,营私舞弊等贪污行为,简直是反革命”。
三是浓厚的主题性。1932年《红色中华》发表项英署名社论《发展生产节俭经济来帮助红军发展革命战争》,标志着中央苏区反腐败斗争正式拉开序幕。苏区报刊着力聚焦反贪腐浪费、反官僚腐化、反消极怠工等主题,大力宣传训令法令,深入剖析大案要案,及时报道反腐成果,以主题舆论提升监督实效,扩大舆论监督影响。例如,为策应中央政府开展“节省运动”,苏区报刊推出了一系列的社论、評论、消息、通讯、杂文、漫画等,提出了“节省每个铜板为着战争和革命事业”“每月节省三十万来帮助革命战争”“为四个月节省八十万元而斗争”等响亮口号,推出了一大批开展节省运动的先进典型模范,刊发了《中央执行委员会训令第14号》《中央执行委员会26号训令》等训令法令,严肃惩处和曝光了一大批贪污腐化分子。在强大的舆论监督与宣传鼓动下,一场席卷苏区的节省运动得以轰轰烈烈地开展,其斗争之坚决、成果之显著、影响之深远,单从《红色中华》就可见一斑。翻看这一时期的《红色中华》,几乎每期都有各机关、团体、企业、部队、学校开展节省运动的内容。
始终依靠群众,注重舆论监督与斗争的群众性
一是发动群众检举。苏维埃规定,“给予一切革命的民众完全的集会、结社、言论、出版与罢工的自由”“每个革命的民众都有揭发苏维埃工作人员的错误和缺点之权”。为深入开展群众检举运动,1932年初,中央执行委员会发布开展检举运动的训令。1934年,中央工农检察部又连续下达了《怎样检举贪污浪费》《继续开展检举运动》,强调要“采用一切方法来鼓励和吸收群众的意见”,推动检举运动“成为广大群众斗争的行动”。这些条规和训令的出台,有力保障了工农群众对政府机关及其工作人员的批评、监督、检举、检查的权力,充分调动了群众参与检举揭发贪污腐化现象的积极性。
二是组织群众监督。建立各级控告局和临时检举委员会,专门受理群众举报。组织群众参加突击队、轻骑队、工农通讯员、群众法庭、巡视员等群众监督组织,要求“每个乡,每个村,每个屋子,每个机关,每个企业中都应该有它的通讯员”“作为工农检察部的耳目”。这些突击队、轻骑队、工农通讯员等以不同形式深入机关、乡村和企业等基层一线,调查、检举、揭发贪污腐败分子。《红色中华》《斗争》《青年实话》等苏区报刊与这些群众监督组织联动互动,专门开辟了《突击队》《轻骑队》等群众性舆论监督专栏,大量刊登工农通讯员、突击队员、普通群众的来信来稿,使腐败分子时时处在人民群众的包围之中。
三是依靠群众批评。既发动群众开展检举运动,又发动群众撰写批评稿件,紧紧依靠群众进行舆论监督,是中央苏区舆论监督取得实效的重要举措。苏区各级报刊普遍没有专职记者,基本全靠通讯员投稿。例如,《红色中华》通讯员有400多人;《红星》仅专职通讯员就有500多人。“特别是各级机关的工农通讯员,他们起了很大的作用,大多数的贪污案件是由于通讯员的通讯而检举,更由于群众的参加与揭发”。《红色中华》167期刊载的《关于中央一级反贪污斗争的总结》写道:“经过二(两)个多月,获得了大的成绩……贪污分子送法庭制裁的29人,开除工作的3人,包庇贪污与官僚主义者送法庭的1人,建议行政机关撤职改调工作的7人,给严重警告的2人,警告的4人。”
始终求真务实,注重舆论监督与斗争的典型性
一是选取“最标本”的内容。1933年,《青年实话》第4期刊发《<青年实话>的革新计划》,明确选稿要求:“轻骑队内容,仅采取最标本的,同时废止讥诮的口吻。”在开展舆论监督与斗争中,苏区报刊始终强调选择那些“最标本的”内容,选择那些最具代表性、紧迫性、严重性的问题与错误,选择那些具有典型性、现实性、针对性的文章与案例,予以公开曝光和无情抨击。例如,《红色中华》刊发的《贪污与腐化》《奇妙的罚款》《合伙瓜分公款》,《青年实话》刊发的《不良青年的标本》《劳动部长未免太劳动了》等众多新闻监督稿件,其内容都兼具“最标本”的特点,发挥了很好的监督与斗争作用。
二是发出“最权威”的声音。在舆论监督与斗争中,苏区报刊对于大案要案的曝光,重要社论评论的发表,重要训令法令的发布等,大都由苏区中央局、中央军委和苏维埃中央政府的领导人及各有关部门负责人亲自撰写。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瞿秋白、项英、张闻天、任弼时、陈云、李富春、李维汉、博古等都为《红色中华》《斗争》等中央苏区报刊撰写过社论和文章。如《关于新的领导方式》《反对浪费,严惩贪污》《实行工作检查》等反腐倡廉重要文章,均出自中央领导或纪检监察机构主要负责人之手。这些权威机构或权威人物在报刊上的铿锵发声,不仅体现了党和苏维埃政府对舆论监督的重视与支持,也体现了党和苏维埃政府铁心反腐的信心与决心,使舆论监督更有号召力和震慑力,更有严肃性和权威性。
三是进行“最真实”的报道。张闻天在《关于我们的报纸》一文中强调,“我们所需要的是真实,我们不需要在我们的真实上加以什么粉饰”“如实地反映出苏维埃的实际,真正为党与苏维埃政府所提出的具体任务而斗争”。在舆论监督与斗争中,苏区报刊切实把党内监督、政府监督、纪检监督和群众监督等紧密结合起来,致力报道“第一手”“最本源”的检举、揭发、审查、惩治成果,切实增强了舆论监督报道的真实性、本源性。例如,《红色中华》《青年实话》等长期开设《突击队》《轻骑队》等舆论监督专栏,第一时间报道来自“突击队”“轻骑队”的最新动态与成效。有时,苏区报刊还通过发布公告等形式,直接公布惩治贪污腐化判决书,以最直观的反腐成果教育震慑党员干部。
始终激浊扬清,注重舆论监督与斗争的深入性
一是不惜版面持续聚焦。为营造全面从严治党、反腐倡廉的强大舆论氛围,苏区报刊在版次编排和版面使用上不遗余力,或安排头版头条,或开设通栏专栏,或动用多个版面,大量推出反腐倡廉舆论监督稿件,持续保持了舆论监督高压态势。例如,翻看《红色中华》等苏区报刊,经常看到在《建立确实的预算决算!开展反贪污斗争!》《节省经济!一切帮助给予战争!》等通栏标题下,整版或几版都刊登贪污腐化问题揭露揭发批评文章,造成强烈的视角冲击和心灵震撼。
二是不惜笔墨深入揭发。如《红色中华》第168期共有10个版,其中7个版涉及反腐内容。又如,为无情揭发中央苏区反腐败斗争中的第一大窝案—“于都事件”,《红色中华》在1934年3月8日、10日、13日,连续开展了系列追踪报道,深入揭发了于都检举的情形和经过,及时报道了案情的审查及处理结果,深刻剖析了腐败产生的原因及教训,起到了强烈的警示、震慑和教育效果。
三是不留情面指名道姓。如《红色中华》第139期4版,在《给那些消极怠工贪污腐化退却逃跑主义的人们》通栏标题下,发表了9则批评文章,公开把被批评对象的名字列出举出来,以直接呼喊的方式无情揭露被批评者的贪腐行为。如《会昌彭迳乡主席》:“你的公债谷里面石子很多,而且又湿又重。请你特别注意这个问题,这样的沙子谷送来只表现你们忽视经济建设!”《建宁县邮局李局长》:“你当邮局长,却派递信员替你贩盐。贩来之后,大做盐买卖,在建宁一块大洋赚一斤盐,在得胜关一块大洋赚两斤盐。你们想大财么?”
始终聚焦问题,注重舆论监督与斗争的实效性
坚持“问题意识”,保持“建设心态”,力促“问题解决”,是中央苏区舆论监督与斗争的出发点和归宿点。
一是既谈问题,又谈举措。如《红色中华》第5期第六版,刊发了《奇怪的河田乡分田》一文,批评长汀河田乡分田工作滞后,分了3个月还没分完;而原本分田问题,如果以乡为单位去分,有5天就可以分清楚,最多也不过10天。作者张鼎丞分析了问题原因,并针对分田问题提出了“七项措施”,其中包括“确定分田观念,发动阶级农民参与分田斗争,严厉打击妨碍分田的土豪流氓,组织雇农工会等”。
二是追踪监督,督促整改。例如,针对中央政府建立初期不少机构存在的各自为政、自由散漫现象,《红色中华》于1932年2月10日发表了《反对忽视上级命令和敷衍塞责的恶习》批评文章,指出:“就政权的隶属上说,下级政府应绝对服从上级政府。”2月24日,又推出专题社论《实行工作检查》,再次批评这种不良现象,指出:“在将近三个月以来,各地对于中央政府一切训令、通令、决议等的执行,那是非常令人不满。”3月2日,《红色中华》又特意转载中央人民委员会命令,严厉指责:“有许多地方政府,没有照着法令切实执行,或者是执行得极不充分,甚至有忽视执行上级命令和法令的疏忽懈怠的严重现象。这对目前革命斗争的领导极有妨碍,是苏维埃政权之下所绝对不允许的事情。”这组文章一针见血地指出症结所在,并一追到底,引导相关部门正视问题、克服错误,形成了巨大的舆论声势,推动了工作的改进。又如,《红色中华》第218期《警钟》栏目刊发了《武装保护秋收尚未进行》一文,批评赣县储潭区的秋收委员会没有做好半点武装保卫秋收果实的工作。并通告“等待他们采取紧急办法纠正严重现象”,表明《红色中华》将继续关注赣县秋收情况。在公开批评后,赣县储潭区迅速对武装保护秋收工作进行了整改并取得了较大的进展。于是,《红色中华》第220期又刊发了《赣县储潭赶走了敌人的抢禾队》一稿,指出赣县储潭建立了秋收掩护队和游击队,赶走了敌人的抢禾队,实现“安全收割谷子”。
三是坦诚批评,有错必纠。苏区报刊积极倡导批评与自我批评,既强调要不留情面指名道姓开展批评,又指出批评时要“废止讥诮的口吻”,这充分体现了苏区报刊冷静、理性、坦诚的批评态度。一方面,苏区报刊专门设立“自我批评”等栏目,拿出版面供一些犯了错误的同志做自我批评。如《红色中华》第101期登载《火力向着贪污腐化——欧阳义的自我批评》一文,文中红军某医院欧阳义公开检讨了自己“自私自利”,“贪污(重领)抚恤金十五元,从慰问品中私取毛衣一件、牛乳两小瓶”等行为。另一方面,倘若批评与事实有出入,允许当事人辩解,并予以澄清事实。如《红色中华》第134期刊登群众来信,揭发少共中央巡视员郑茂德在雩都巡视工作时偷骡子卖钱,“回来就与那些少共中央局的某些同志大吃馆子”,后经调查此事“完全不是事实”,于是《红色中华》第135期专门刊发了“重要更正”。
始终讲究艺术,注重舆论监督与斗争的通俗性
中共六大《宣传工作决议案》中明确提出:“报纸的文字、内容、价格要十分适合于广大群众的能力、程度……内容文字极平易通俗。”《古田会议决议》指出:“宣传文字要简短,使他们顷刻间能看完,要精警,使他们一看起一个印象。”湘鄂贛省第一次苏维埃代表大会通过的文化问题决议案指出:各种宣传品须力求通俗,不要用深奥难懂的文句,须用带地方性的白话语,篇幅不要太长,须力求简短;字句同样不要长了,要带鼓动性。针对苏区干部群众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特点,注重语言的通俗化、形式的多样化和内容的简明化,是苏区舆论监督的一大特色。
从体裁来看,苏区报刊通过消息、社论、漫画、杂文等众多形式,多层次多角度对腐败现象开展尖锐的批评和无情的斗争。例如,在批评革命意志和职业意识不坚定等问题中,《青年实话》推出了《一批上等悲角》《哭脸的组织科长》《十二块钱一条命》《“病假”?“假病”!》等不同形式的报道,取得了良好的教育警示效果。从文风来看,苏区报刊的批评文章简洁明快、生动活泼、引人入胜,常常引用描写、议论、夸张、比喻、设问等多种修辞方法,使人一看就留下很深的印象。例如,《红色中华》刊登的《副主席的威风十足官僚主义》,《青年实话》发表的《呵!原来是买手表去了!》《剥削群众,奉承老婆》等,简明扼要、直截了当、通俗易懂,开篇直接叙述事件的发展经过、前因后果,间或在文章末尾加上少许评论,促使监督批评非常清晰到位。从方法来看,张闻天在《关于我们的报纸》一文指出,苏维埃的报刊不仅要无情揭发苏区存在的消极腐败现象,还必须从正面大量宣传和表扬先进典型、先进模范,要介绍他们具有的生动事迹,树立学习的榜样。
苏区报刊特别注重报道正反两方面的典型,在褒扬与批评中为反腐倡廉营造浓厚舆论氛围。例如,《红色中华》开辟了《红版》《黑版》专栏,《红版》介绍苏区干部清正廉洁的典型事例;《黑版》专门批评那些消极怠工、贪污浪费分子。从手段来看,苏区报刊还特别注意广采博闻,尤其注意由小见大,“注意查察,有一点小的表现就要跟着去查,常常能从小问题中查出大问题”。
(作者系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纪念馆党组成员、副研究员,瑞金市史志研究室负责人)
责任编辑/陈 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