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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史主义视域下“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的中日文学书写研究

2024-01-23白玉兰雷松桦

关键词:漂泊者村山歌谣

白玉兰 ,雷松桦

(1.东华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南昌 330001;2.东华理工大学文法学院,江西南昌 330001)

“二七”大罢工,在中国工人运动史中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它开启了中国工人运动的新阶段,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次工人运动的高潮。这一重大事件的发生激起了国内外无产阶级革命作家的关注。基于“二七”大罢工这一母题,中国作家蒋光慈创作了小说《少年漂泊者》,日本作家村山知义创作了戏剧《暴力团记》,除此之外还诞生了一大批红色歌谣,最为经典的是《二七纪念歌》。

新历史主义主张文学和历史的互文性,认为文学和历史是相互建构的[1]参见:安婷.新历史主义视域下的新时期战争小说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21:31。文学的考察一定要放在相应的历史语境中,同样对历史的认识也应该通过文学捕捉其的丰富多样性。那么“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和基于它的文学创作之间是如何相互建构的,本文正是基于这样的问题意识展开论述。

一、大写历史的微观呈现:蒋光慈与《少年漂泊者》

“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爆发后,蒋光慈基于此创作了《少年漂泊者》。新历史主义认为“文本是对历史的延伸”[2]参见: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3 版.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349。,罢工事件为蒋光慈提供了一个可以延伸的母题,在这个母题的基础上,蒋光慈在《少年漂泊者》中塑造了少年汪中,重点描述了汪中在经历父母双亡变故之后成为流浪者,投奔桃林村入伙失败而进城做伙计、辗转成为纱厂中一名工人的经历。《少年漂泊者》的大部分篇幅着重描写主人公汪中蜕变为一个工人的过程,“二七”大罢工事件仅是嵌入小说的结尾部分,并且基本上是对相关报道的照搬。可以明显看出,蒋光慈对历史事件的延伸书写采取的方式是将大写历史小写化,把个体放在了叙事的中心,把历史事件放在了叙事的边缘。

新历史主义主张将历史考察带入文本研究,因此探究蒋光慈如此书写背后的原因,就必须把这部作品放回到当时的历史语境中进行剖析。作家生活在特定的时代中,必定会受到时代的影响。蒋光慈在留苏期间受到革命文学思潮的影响,回国后极力宣扬无产阶级革命思想,并将苏联文学中激进、革命的内容融入了自己的创作。1925 年,蒋光慈发表了《现代中国文学与社会生活》,强调文学与社会、革命相结合的重要性,指出现代文学与现代社会生活的脱节、文学缺乏对社会的反映等种种问题,并提出文学家有鼓动社会情绪的责任这一观点[3]参见:蒋光慈.蒋光慈文集:第4 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150。1926 年,他基于“二七”大罢工创作的《少年漂泊者》即是对这一系列理论观点的文学实践。蒋光慈迫切地想要以文学的方式“鼓动”社会革命热情,作为第一次工人运动高潮的“二七”大罢工事件就是一个亟待挖掘的创作母题。将当时“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承载的革命精神传递给青年,就必须选择有着同样迷茫、共同遭遇的青年个体作为书写对象来激起青年群体的共鸣,故蒋光慈选择从微观角度给予呈现。在《少年漂泊者》中,他塑造了大历史事件背后的一个小人物,叙述了他从一个流浪者变为知识分子,进而蜕变为一个工人阶级革命者形象的过程。主人公汪中是一个仅有小学文化的青年,但经过两年的学徒生涯后,他的学问上有了长进。通过文中汪中提笔写旧诗这一情节可以看出,汪中的身份更接近于知识分子的角色。在流浪过程中,汪中的身份从流浪者变成知识分子,又转变为一个工人。“你莫要还以为我是一个知识阶级,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不,我久已是一个工人了。维嘉先生!可惜你我现在不是对面谈话,不然你倒可以看看我的手,看看我的衣服,看看我的态度,像一个工人还是像一个知识阶级中的人。我的一切,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工人的样儿”[4]参见:蒋光慈.蒋光慈文集:第1 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68。汪中的形象具有一定指涉性,在某种程度上是以蒋光慈为代表的青年知识分子的形象投射,因此汪中形象的转变也暗含了蒋光慈对中国青年知识分子身份转换的希望。这种对历史事件背后小人物的微观书写,不仅可以让迷茫中的青年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更是引导了青年像主人公一样走向革命的道路,完成自我身份的转换,而这种身份转换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是“二七”大罢工事件带来的心灵震撼和指引。“二七”罢工历史事件在蒋光慈的叙事中是文本的落脚点,也是迷茫的青年最终找到的方向和目标,具有指引的积极作用。

正如蒋光慈期待的,文本对汪中从知识分子到工人阶级转变过程的描述在庞大的读者群体心中产生了共鸣,他成功地将“二七”大罢工事件的革命精神通过个体小人物的形象传递给读者。尽管作品的艺术性受到较多人的质疑,但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中,群众对反映革命活动、革命精神文学作品的需求已远远超出了对作品文学性和艺术性的需求。钱杏邨在反驳他人对蒋光慈的批判时提及:“书店《少年漂泊者》已经再版,批评的文字很多,结果也如野清君批评《新梦》一样,有一位周仲容君就是因为读这本书,抛弃了原有的职业,由我们介绍从军去的。”[5]参见:方铭.蒋光慈研究资料[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306在胡耀邦、陶铸、田涛等人的回忆中也提及《少年漂泊者》对他们投身革命起到怎样的激励作用[6]参见:吴腾凰.蒋光慈传[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2:74。,这充分说明蒋光慈对大写历史的微观呈现是成功的。《少年漂泊者》在文学界是具有开辟意义的,郭沫若将其称为“革命时代的前茅”[7]参见:陈昶.时间的河流:现代作家的创作与生命气象[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7:60。。1926 年至1933 年,《少年漂泊者》再版超过15 次,蒋光慈的作品被读者追捧,出版商甚至将茅盾、邹枋等人的作品改为蒋光慈的名字以促进出版物销量[5]466。蒋光慈在作品中隐含的引导中国知识阶级青年走上革命道路的希冀的确实现了。至此,可以看出,《少年漂泊者》的创作不是作家的偶然行为,而是历史、社会、人民需求综合作用的产物。

新历史主义者认为,“文学不仅仅反映历史,它同样参与历史的构建,是正在形成中的历史的一部分。另外,尽管文学文本充满了种种虚构和夸张,但是文学文本承载的历史信息甚至要超过历史文本”[8]参见:陈文利.新历史主义批评理论探析[J].河北工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4):87-89,126。。“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是宏大的,人们更多地被其事件本身带来的震撼吸引,看到的更多是群体行为,很难体会到具体的微观生命在这场罢工中的变化,而《少年漂泊者》的创作恰恰弥补了这一空缺,赋予“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活”的生命,这种对历史的呈现方式反过来对“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本身亦是一种超越。

蒋光慈把“二七”大罢工宏观的大写历史事件,通过微观的角度予以呈现,是“从公众的事实转向个人的事实、从事件的真实到情感的真实、从社会和历史的现实到生命本身的真实”[9]参见:谢尚发.“非虚构写作”及其四个面相:以梁鸿、黄灯与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创作为话题[J].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0(4):20-32。的书写。《少年漂泊者》是“经过了加工、整理、择取的倾诉”[9],蒋光慈以汪中走上革命道路的经历为主线,将文本的落脚点放在“二七”大罢工事件上,这种看似边缘化的处理,实则是作者将历史事件的发生回归到真实的社会个体,他试图“通过微小叙事的描述展现宏大历史的运行过程,以小故事或细节描述向解释叙述的语境打开一个缺口”,并还原罢工事件中发生的个体情感变化。这种处理使得历史真实与情感真实互为补充,以微观炽热的书写补充宏观的历史叙述,“让大历史丰碑下的普通的人和事浮出历史研究的地表”[10]参见:王愿坚.王愿坚文集:第6 卷[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18:195。,同时更是以细致入微的情节叙述和强烈的情感抒发鼓舞了当时有志向、有抱负的热血青年。蒋光慈这种基于作品主人公汪中走向革命心路历程的书写,虽被诟病粗糙,但也足够震撼人心。蒋光慈通过个体微观的切口窥见历史事件的书写,赋予历史事件生命真情实感,“写出了历史的生活实感,作品具有揭示心灵的深度,或者干脆就是把历史心灵化了”[10],这也是《少年漂泊者》能被称为“革命时代的前茅”的主要原因。

沉默的文字重现了工人们宁死不屈的抗争。“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激起了蒋光慈的写作意图,为他的创作提供了情感指向和价值引领。反过来,蒋光慈通过小人物的塑造将历史写“活”了,高度真实的个体情感书写有效地建立了读者与历史事件的情感链接,增强了客观历史事件的感染力和号召力,可让读者产生高度的共鸣,从而达到让大众铭记历史的作用。历史事件为蒋光慈提供了写作的母题,而蒋光慈的文学书写则为历史事件赋予了鲜活的生命,这也正体现了新历史主义所谓的文学书写和历史事件的互相建构之观点。

二、单线事件的复线凸显:村山知义与其戏剧《暴力团记》

村山知义于1929 年通过友人了解了“二七”大罢工后构思了《暴力团记》。四幕九场的戏剧《暴力团记》,以“二七”大罢工为背景,描写了京汉铁路工人在总工会的领导下,为反对军阀统治、争取人权而进行罢工的行动。除参照中国“二七”大罢工事件的故事情节外,作者还着重描写了工人与日本暴力团进行勇敢斗争的事迹。整部作品没有设定特定的主人公,而是着力塑造工人群体,宣扬无产阶级的革命英雄主义和牺牲精神。如“终场镇压的枪声停止,舞台转暗,在黑暗中传来庄严的声音……帷幕渐降,工人的口号声四起……”[11]参见:村山知義.村山知義の戯曲集 戦前編[M].東京:新日本出版社,1982:92。类似这种群体的描写较多。“这部多幕剧由于正面把握无产阶级反对一切统治阶级斗争的现实,以及运用与之相应的表现方法——比如正确处理集团的演技和运用群众的场面,受到很高评价,被誉为现代无产阶级新剧创作的最高标志”[12]参见:唐月梅.日本戏剧[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8:157。,日本无产阶级文艺评论家藏原惟人曾赞誉它具有革命内容和大众的形式,评价它是“现代日本无产者戏剧之最”[13]参见:叶渭渠,唐月梅.日本文学史:现代卷[M].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2000:272。。

与蒋光慈将罢工事件微观书写不同,村山知义在《暴力团记》中以“二七”大罢工这单一历史事件为主体,更多的是进行集体描写,并且虚构了部分形象和情节,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扩充改写。在这部戏剧作品中,除事件中原本的军阀、工人群体,村山知义还设置了暴力团群体,并且突出了集体和群众形象,可以说村山知义对“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的书写采取的是“复线”凸显,从增设暴力团、塑造集体形象等多维度对历史事件进行了呈现。

村山知义之所以进行如此书写,也是与当时日本的社会历史语境密切相关的。如何将中国的工人运动带来的影响在陌生的日本土壤发光发热,这存在着本土化的问题。因此,村山知义选择在异国的历史事件中加入本土的元素,选择了日本的暴力团群体增强“二七”大罢工事件在日本的接纳度和感染力。暴力团在日本民众眼里为欺压群众的势力象征,村山知义之所以在众多形象中选择暴力团,是为了使剧情更加符合日本的社会状况,增强观众身临其境的实感。同时他虽然未参与过罢工运动,但在报刊工作时遭受过暴力团的欺压。他将真实的社会经历融入文本创作中,进一步增强了剧本在观众心中的实际感与可信度,增强了观众对当时社会历史的体验感。

中国的历史事件进入日本作家的视野时,为其创作提供了“协商”的灵感和素材。所谓“协商”是指“如果作家希望自己所创作的文学作品获得社会的认可并产生一定的影响力,那么他首先要将从社会语境中获得的各种材料融合起来,进而把自己的创作与当时的社会文化、政治、意识形态和权力结构相互协调,最后还要与当时读者审美趣味和爱好相互沟通。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作家要将各种社会能量综合、消化,使之在内部结构中进行合理协商,最后创作出自己的作品”[8]。村山知义看到“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所承载的书写价值和意义,并确定将其作为书写的对象,但他必须与当时日本社会的文化、政治、意识形态和权力结构进行“协商”,将罢工事件与日本社会语境中的各种材料进行融合,植入能够唤起日本民众感情的情节和描写对象,这些场景和团体设置凝聚成了具有感召力的组合,使中国的革命事件在日本焕发了新的活力。他创作出了既能传达“二七”大罢工事件伟大的震撼力,又能让日本民众感同身受的文学作品。正是在这些“协商”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暴力团记》,被搬上日本舞台,并得到了较高的评价。参演人员佐野硕评价:“(暴力团记)正面描写了无产阶级与统治阶级的一切进攻进行顽强斗争的样子,在这一点上,恐怕是迄今为止日本任何一部无产阶级戏剧都无法企及的。”[14]参见:村山知義.演劇的自叙伝3[M].東京:東邦出版社,1974。231上田文子在评论中提到首次演出的盛况:“实际上,(观众中)与运动关系不大的中间知识阶级占多数,尽管如此,观众席和舞台上的狂热的欢喜和愤怒,确是合一的。”[14]229“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为村山知义的创作提供了“协商”的灵感和基础,反之,村山知义的创作也丰富了单一的历史事件。村山知义对“二七”大罢工的书写,突破了当时日本社会的主流话语,将中国无产阶级的声音传到日本,极大增强了“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的国际影响力。

20 世纪20 年代末,日本无产阶级组织受到日本政府的打压,尤其在文化方面,日本政府对出版刊物、戏剧演出内容等都进行了严格的审查。根据蒋光慈旅日时记载的观戏经历:“藤枝对我说,他们唱的是法语的International,所以不被干涉,至于日本语的那可就要禁止了。”[15]参见:蒋光慈.蒋光慈文集:第2 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1983:459。可见,在日本宣扬无产阶级观念在当时历史语境中的艰难。而村山知义另辟他径,为避开当局审查,将中国无产阶级运动搬上舞台,借中国的历史事件鼓舞日本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可以说,村山知义借助这一事件的书写,弥补了被主流话语所遮蔽的历史事实。《暴力团记》的确在精神上联结了中国和日本的无产阶级,沟通了国际情感。

村山知义的《暴力团记》对历史也起到了建构的作用,其将真实历史事件中的人物形象传达给日本,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日本国内对中国人形象的负面认知。甲午战争之后,中国人一直是以负面形象出现在日本作家的作品中。村山知义对中国工人运动的改写,塑造了一群具有革命精神、敢于正面抗争的富有积极意义的中国工人形象。“之前的日本文学者,多以异国情调、文人趣味来对待中国,与此相反,无产阶级文学者直面现代中国革命的、人民的动向,描绘了划时代的中国形象。”[16]参见:祖父江昭二.日中関係史の基礎知識:現代中国を知るために[M].東京:有斐閣,1947:100。村山知义对大罢工历史事件的书写,是对日本作品中中国人形象全新的开拓和补充,这也正是“二七”大罢工事件展现给世界的中国工人阶级的真实形象。

中国的“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为村山知义创作《暴力团记》提供了“协商”的基础和素材,同时《暴力团记》的书写不仅凸显了被日本主流社会话语遮蔽的世界无产阶级力量,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被日本扭曲的中国人形象,还原了真实的中国工人形象,将历史事件写“全”了。

三、客观历史的主观再现:“二七”大罢工纪念歌谣

“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爆发后,人民对此产生了共鸣,并将这种共鸣通过歌谣表达了出来。根据相关研究者的收集,当时以纪念“二七”大罢工而创作的歌谣有《二七纪念歌》《奋斗精神不可灭》《提起林祥谦》《怀揣革命心》四首。这些歌谣是民众对于“二七”大罢工事件的口头文学创作,同样这些歌谣与“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之间也是互相建构、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的。

历史事件为歌谣的创作提供了集体记忆,赋予了歌谣一种文化氛围。新历史主义者认为,文学文本中历史、物质和社会的情景构成作品的历史氛围,一切文本均有社会性和文化性,是特定历史、文化等因素相互作用的产物[17]参见:鲍忠明,辛彩娜.镜与灯:《押沙龙,押沙龙!》的新历史主义解读[J].外国文学,2011(1):76-83。。歌谣作为口头文本的一种形式,也是在特定历史影响下诞生的具有历史氛围的文化产物。“二七”大罢工纪念歌谣的歌词里随处可见“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的不同缩影。如在当时传唱极广的《二七纪念歌》中:“芦沟桥鲜血/丹水池边雪/保定狱中链/辛店站前旗……”[18]参见:高天星.狂飙天落 浩歌悲壮:“二七”大罢工歌谣述评[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4):61-64。歌词里提及的芦沟桥、丹水池、保定、长辛店都是“二七”大罢工中的关键地点,作者以二十个字浓缩了整个罢工运动中各地陆续发生的罢工事件,用以警醒人民群众不要忘记“二七”大罢工失败后的悲剧。在《奋斗精神不可灭》中,作者则揭露了统治阶级与工人阶级之间的对立本质,“军阀手中铁/工人颈上血”[18]这一句中已经明确地将“军阀”和“工人”设置为两个对立的主体,强调了军阀对工人的压迫是引发“二七”大罢工的主要因素。歌谣紧接着抒发了“头可断,肢可裂/奋斗精神不可灭”[18]的精神,最后对工人们发出“劳苦的工友们/快起来,团结!团结!!”[18]的号召,号召工人阶级团结起来共同反抗军阀的愿望。而在长辛店流传的歌谣《怀揣革命心》,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罢工运动中的领导地位以及革命精神的重要作用,其内容为:“头顶共产党/怀揣革命心/手拿革命刀/离别妻子/死也光荣。”[18]其中,“头顶”“怀揣”“手拿”三个动词分别直指罢工运动中应当具备的指导思想、信念精神、暴力行动。由此可以看出,《怀揣革命心》一方面是为了纪念“二七”大罢工,另一方面也是对罢工失败的经验总结,在抒发坚定革命情感的同时,拓宽了歌谣中的政治内涵。可见,每一首歌谣里都承载着民众对于历史事件的集体记忆,从歌谣中可以捕捉到“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的细节,从而丰富了听者对历史的认识。罢工事件为歌谣提供了素材,而歌谣也在不断地传唱中加深了大众对罢工事件的记忆。可见罢工事件之于歌谣是素材,是记忆,是带着深深心灵震撼的过往。

歌谣作为历史事件的一种主观再现,赋予客观历史事件不曾拥有的一种魅力。“尽管我们确信自己的记忆是精确无误的,但社会却不时地要求人们不能只是在思想中再现他们生活中以前的事件,而且还要润饰它们,削减它们,或者完善它们,乃至我们赋予了它们一种现实都不曾拥有的魅力”[19]参见: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M].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91。。《二七纪念歌》等纪念歌谣是对罢工事件的一种润饰和完善,正是经过人们润饰和完善的歌谣才赋予“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一种经久不衰、震荡人心的艺术魅力。承载着人民共同记忆的纪念歌谣,作为人民群众表达思想感情和意志愿望的载体,无论是在革命时期还是在当代,每当被人们唱响,都能感受到当时的历史氛围中蕴含着的革命精神。

红色歌谣是从红色历史中开出的花朵,承载着人们深刻的历史记忆,激荡着人们丰富的历史情感,是对客观历史的主观再现。“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正是《二七纪念歌》等纪念歌谣诞生的土壤,歌谣承载的历史氛围和革命精神是“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赋予的。反之,纪念歌谣也用史诗般的话语、特有的感召力及坚定的革命情感将历史事件转化为人民可以领悟的符号话语,进一步使历史事件深入人心,化为永恒的历史记忆和经典,将历史事件写“生动”、写“活”了。

四、结语:“文本的历史性”与“历史的文本性”

路易斯·蒙特罗斯(Louis Montrose)提出了“文本的历史性”和“历史的文本性”这两个概念[20]参见:盛宁.人文困惑与反思: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批判[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156。。“文本的历史性”,指的是“所有的书写文本——不仅包括批评家研究的文本,而且包括人们身处其中的社会大文本——都具有特定的文化具体性,都镶嵌着社会的物质的内容”[21]参见:陈天然.美国内战前历史的文学书写:麦尔维尔《皮埃尔,或含混》中的“含混”叙事[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3):128-137。。无论是蒋光慈的《少年漂泊者》,还是村山知义的《暴力团记》、纪念罢工事件的《二七纪念歌》等纪念歌谣,每一个文本都镶嵌着当时社会历史等各方面的内容,是作家、社会、历史等共同作用的产物。人们绝不能将其与其他要素隔离开来进行研究,而是应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中去考察对其书写的不同特质和不同原因。“只有在特定的语境中,而不是普遍的语境中才能最好地理解过去发生的事件。”[22]参见:邦尼卡斯尔.寻找权威:文学理论概论[M].王晓群,王丽莉,译.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3:140。蒋光慈的大写历史小写化,村山知义的单一历史复线凸显,以及歌谣的主观再现,都是创作者从“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中获取灵感,再将这种灵感与当时历史语境中的各种素材进行融合而选择的书写方式,反过来,每一种书写方式后面都有其不同的重要特质和相关历史原因。

“历史的文本性”,指的是“我们无法亲历历史,只能感受历史,感受的并不是真实的历史事件,而是经过了语言凝聚与置换生成的历史叙事,是对历史实践的描述性建构”[23]参见:季进.钱钟书与现代西学[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222。。文本是历史的延伸和构成,历史内涵的深刻阐释离不开文学文本的研究。因此,探究“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的全貌,就离不开对基于此创作的文学文本的深刻挖掘。《少年漂泊者》呈现了大历史事件后面的小人物,《暴力团记》展现了历史事件的国际传播方式和影响力,《二七纪念歌》等纪念歌谣体现了历史事件独特的艺术魅力,这些创作都是“二七”大罢工历史事件的一种延伸或构成,是帮助人们反思历史事件不可或缺的重要途径。通过这些文本的研究,人们看到了宏观历史事件背后的微观生命、异域影响和红色魅力。文本将客观的历史事件写“活”了,写“全”了,写“生动”了。

文学作为红色资源的形式之一,对红色文化的传承和发扬产生了重要价值。“二七”大罢工作为重要的红色文化之一,催生了国内外各种题材的红色文化作品,并发挥出其应有的重要作用。如《少年漂泊者》的出版引领了中国文坛革命创作的热潮。反过来,这些以“二七”大罢工事件为母题创作的作品又将“二七”大罢工中的“二七”精神进行了多种形式的呈现。通过国内外作家的书写,“二七”大罢工于横向上有广泛的世界传播度,于纵向上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此外,在对中日两国作家对“二七”大罢工的历史书写中,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其中熠熠生辉的民族精神,这种千里同轨、万众一心、不怕牺牲的“二七”精神在今天仍然值得重新发掘,并加以新的时代内涵进行理解。除了“二七”大罢工事件外,还有更多基于其他历史事件的红色书写,这些作品都是红色文化研究和传承的宝贵精神财富,对它们进行重温和研究在当代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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