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如粥
2024-01-22子薇
子薇
怀念一碗粥。准确地说,是母亲用柴火煮出来的粥。
粥里,夏天有绿豆,其他时节,有花脸豆、红豆、山芋、山芋片、汤圆,有时候还有萝卜心米粉粑。煮好的粥,面上的一层米油,细腻、黏稠,凝脂一般,仿佛瓦钵里雪白的猪油。母亲说,米油极为养人。我出生的第二年,母亲就怀上了弟弟,自然地没有了奶水,就是靠米油、米汤、粥、软饭把我喂养大。
母亲喜欢烫,受母亲影响的我们,也喜欢烫。烫的粥,瞬间将味蕾上的每一粒细胞唤醒。粥的滋味格外的香,那香,不仅仅是米香,还有吸吸溜溜地喝粥时的声响带给人感觉上的愉悦。《随园食单》里,袁枚写道:“尹文端公曰:‘宁人等粥,毋粥等人。此真名言,防停顿而味变汤干故也。”母亲喜欢吃烫的食物,就养生保健的角度来说,烫是当忌的,但是,母亲她老人家在贫寒的岁月里,一路苦涩,一路艰辛,却活到九十岁高龄。
有人说,胖人当忌讳四件事:汤、糖、躺、烫。我虽谈不上多胖,但有胖的趋向,偏偏的,这四样,均是我之所爱。“中国可爱,还在于主张高温度饮食,此法更能激励味蕾的敏感,而餐桌上祥瑞之气氤氲,就此如梦似真,将味觉嗅觉视觉浑成轻度的晕眩,微微地应接不暇。”读木心的文字,一阵暖意涌上心头,于是明了,烫,是绝大多数国人的共同喜好,在这点上,我们原是不谋而合的。
到了冬天,霜降节气后,青菜格外的好吃了,那份好吃里,有著其他时节所无法媲美的柔柔的软以及丝丝的甜。菜粥,在中院村,叫菜烂么子。洗干净的青菜切成寸段,放进锅里,淘洗干净的大米放进锅里,加入适量的水,还有猪油以及适量的盐。大火烧开后,拿锅铲浅浅地伸进锅里,在锅与锅盖之间间隔出一道缝隙,避免米汤潽出来。然后,灶膛里的火拿火钳压着,就那么慢悠悠地煮,直至菜粥黏稠稀烂。一碗菜粥端在手上,袅袅的热气腾空飞舞着,洋溢着米香、菜香、猪油香。菜粥比平常的粥略稠,碗里搁上一点水大椒,用筷子夹着沾了点水大椒的菜粥送进嘴里,且香且甜且辣且鲜,那滋味,别一般的美,带给味蕾的感觉,也是别一般的欢畅——粒粒味蕾,齐齐站立,似乎要唱起歌来……
江南粳米养人,红枣粳米一起熬煮的浓稠的稀饭,那便是加倍地养人。儿子七岁前,每天早晨煮一锅稀饭,丢进去大约十来颗红枣,去掉皮和核,一大调羹枣泥塞进他的嘴里,取其强健脾胃的功效。儿子长大后,肠胃相当的强健,我怀疑他吃下钢筋去,都能消化个八九不离十。
木心说:“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念及木心红尘独行、孤苦无依的大半生,忽然一阵心疼。寻常日子,平凡人生,有爱,有暖,有柔柔的关心,有浅浅的欢喜,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