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树

常得贵

每天进入校园，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高冠十数米的大树。这棵柳树夹在两栋教学楼中间，偌大一块空地上，只有这棵孤独无依的柳树委身于此，显得异常突兀。树根处倒是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约莫三四平方米的样子，一年四季承接着阳光雨露的润泽。不单单如此，老树还日夜吮吸着校园里丰沛的书卷之气，故而长势极为蓬勃，树身姿态舒展，向西倾斜着盘桓而上，攀至两米多高时，突然向东西南北旁逸出四个荫翳蔽日的分枝，似有苍龙腾空之状。

今年恰逢学校成立五十周年，听一些老教师说，学校建立之初，这棵树早就昂然挺拔在这里，等候着一茬又一茬的学生们。

这个时令，老树干枯的枝条上，明明已泛出了星星点点的绿，可那丝丝新绿细碎得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绿意中还略略带着点儿鵝黄，那绿好像在渺渺烟岚里飘着，有些矜持，不够浓酽。也就几天光景，校园里柳絮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起来，天地间的绿意仿佛一下子聚拢到这棵老树上了。再抬头看时，清一色的全是绿，那硕大繁茂的一团，在半空里铺张成了一片绿色华盖，宛如一把擎天巨伞。这把巨伞撑过了一个春夏，到了秋冬，天地间寒意弥漫，狂风骤起，老树最怕凄风苦雨，毫无抵御能力，满身叶子开始慢慢地凋零。曾经共生的树与叶，总归要骨肉分离，老树把一个丰硕饱满的秋天，一片一片地陨落在地上。严冬还没有完全到来，大部分叶子已经脱落殆尽，嶙峋的老树难掩龙钟老态，徒剩下一个个凸出的树结宛如刀疤。

这棵老树生长在校园里，远离深山老林，一年四季离不开一个“静”字，朴拙，安静，高雅。老树被浓厚的文化气息包裹着，和众多“灼灼其华”“其叶有夭”的草木一样，也在《诗三百》里翩跹起舞。“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每当语文老师在教室里抑扬顿挫地诵读起来，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转向窗外，窗外是湛蓝澄明的天空，还有这棵近在咫尺频频颔首的老树。老树的树身紧挨着教学楼，树冠差不多达到了五层楼的楼顶，似乎只要伸出手去，不只能触摸到光洁柔滑的叶片，还能摸索到被一茬茬学生们背烂了的那首唐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一句被诵读了千年的诗行，可不就是从这婆娑舞动的叶片上照抄过去的吗？在一片琅琅的诵读声中，若有清风拂来，窗外满树生动，万千枝丫恰似天女散花一般。

一茬又一茬的学生走了，树是走不了的。我望着独自伫立的老树，细细研读着一页页意蕴深邃的书。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