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骑楼
2024-01-22黄康生
黄康生
烟雨骑楼,光阴无言。
东堤路是霞山区最早开埠之地,旧称“海边街”。法殖广州湾时期,东堤路与逸仙路串联起“西营”商圈。那时,“西营”一带酒家酒坊、戏台戏楼、烟馆赌馆林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叫卖声、吆喝声、嘈杂声、吵闹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霞山老街上空。后来,这一带渐渐成为霞山三千烟火繁华地,商贾名流、贩夫走卒、山野渔夫、土豪乡绅等,不知在此演绎过多少人间悲喜剧。
有人说,东堤路、逸仙路里随意一块青砖,或许就有一段商埠的传奇;随意一扇半开的木窗,或许就有一段烟雨往事。是的,老街上的一砖一瓦都凝结着岁月的痕迹,见证着老街的兴衰荣辱。
“骑楼林立,商贾络绎,烟火稠密。”昔日东堤路摩肩接踵,一货难求,是老湛江人心中不可磨灭的记忆。但随着时光的流逝,东堤路早已不见当年的光景。街上大部分古建筑已被无情的大火烧毁成一片焦黑,只剩下几幢古骑楼。幸存下来的古骑楼也不复当年的喧嚣繁荣,岁月早已在墙体上刻上划痕,斑驳而沧桑。如今,那夹带着南洋风情、岭南风味的骑楼大多已荒废,虽然仍有档主在经营渔网、渔灯、钓竿、船钉、缆绳、风帆布等渔民用品,但生意大不如前,几乎无人问津。档主一天坐在那儿抽烟、打盹儿、玩手机,顾客买啥都是十元钱……
“花墙头风云变幻,骑廊里光影交错。”与东堤路骑楼仅一墙之隔的逸仙路骑楼更显沧桑。
逸仙路骑楼临街而建,大多为砖木结构,前店后铺,下店上宅,住商合一。骑楼一般二至四层,进深二三开间。骑楼的装饰颇为考究,卷花柱头、套色玻璃、卷铁窗花、瓶式挂件、拱形门窗等都充满了异域风情和南洋风味。曾几何时,晋商、粤商、徽商争相在此做买卖;油帮、盐帮、船帮、布帮世家竞相在此货殖营生。上世纪80 年代,逸仙路乘风而起,吸引了各式各样的文具店、钟表店、鞋店、药店、杂货店前来扎堆,形成盛极一时的K 物街。据说,每天都有上百艘南来北往的船只从街边的渡口出发或者停泊。
每到圩日,远远近近的乡民、商贩便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把逸仙路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整条街人潮汹涌,热闹非凡,仿佛整个城市的人口都涌进了这条窄窄的骑楼街。
在乡亲们的眼里,逸仙路永远有这座城市最热闹的老字号,最红火的老店铺,最新潮的皮革店,还有炎热夏天里浓荫匝地的枇杷树。
这条不足两公里长的逸仙路不仅集聚了整座城市沸腾的烟火,还积满了街坊奔波的身影和悠长的挂念。
大多数骑楼已瓦残檐破,开裂脱落,外墙原有的颜色已褪去,青瓦的缝隙里也不时拱出几株瓦松、杂草,甚至是树的幼苗。
骑楼在残阳里看起来多少有些落寞,开裂的残壁、破旧的门窗、斑驳的廊柱仿佛是骑楼发出的沉重叹息。
一百多年来,逸仙路骑楼偶有拆建,有些骑楼还试着改建翻新,但新粉刷的白墙,后安装的卷闸门和铝合金窗,显得与周边的小白楼格格不入。
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二楼,但见一穿吊带连衣裙的女子正侧卧在床榻上玩手机,时不时发出嘀嘀的响声。其姿势、动作、神态与躺着吸大烟的烟民有着惊人的相似!难怪有人说,百年前大烟,百年后手机,两看两不厌,两看两相厌。
说起来奇怪,这幢骑楼在法殖广州湾时期就是一间烟馆。前些日子,街坊在墙角挖出一个歪嘴酒瓶,瓶子里装着30 块油亮亮、黑乎乎的麻饼,后经鉴定,这些麻饼竟是大麻……这究竟是谁留下的?“吊带女子”对此不想深究。作為骑楼主人的远房侄女,她根本不知也不想知道骑楼里究竟有多少人吸过大烟。她只知道用木棍把骑楼撑住,不坍塌就好。她自称是手机重度上瘾患者,喜怒哀乐全藏在手机里。
“一机在手,天长地久;机不在手,魂都没有。”“吊带女子”只一味地刷抖音,刷微博,刷视频,看小说,打游戏,突然,一只老鼠窜至脚底边,女子瞬间倒地打滚。“咔嚓,咔嚓——”忽然天空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似乎想把整幢骑楼震碎了似的。转眼间,狂风夹着暴雨发疯似的向骑楼袭来,将骑楼的木门吹得嘎吱作响。
狂风暴雨过后,一支历史文化研究团队,走进了骑楼老街。当“眼镜教授”用力推开那扇散发霉味的老木门时,一道白光霎时将屋子的暗角照亮,“吊带女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挠了挠乱蓬的头发,伸个懒腰,打个呵欠,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飞也似的奔向光亮处……
历史的脚步匆匆而去,带走了逸仙路过往的繁华。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