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头”房子
2024-01-22武建华
武建华
上世纪50 年代,我家居住在方城县城。父亲在县第一完全中学任教,母亲在县服装厂上班。60 年代初,我家由于生活所需,父亲主动申请把全家下放到我舅爷家的村庄——县城西南25 华里的券桥乡李许庄村王士文庄自然村。
最开始租住的是我舅爷三儿子西屋的两间草房。一年后,表伯家里急用房,我家就搬到村东北刘氏表伯家的两间草房租住。在这里,一住就是八年。我的童年就是在劉氏表伯家度过的。八年相处,我家与表伯家关系相当好。后因大表哥结婚需要住房,我家又搬迁到村中十六表叔家的两间东屋草房租住。大约住有两三年时间。在此居住期间,母亲因青年时期受日本飞机轰炸惊吓所患的陈病复发了。母亲犯病时,很少睡觉,语无伦次,脾气暴躁,爱寻找事端。在经父亲多方医治,仍无好转的情况下,有一村医向父亲建议,说我母亲的陈病复发,与我家从城市搬到农村,母亲由职工变成农民的思想包袱重有关,若能再搬回城里居住,她的思想压力会减轻,精神会愉快,运用这种“精神疗法”,病情自然会好转。父亲认为有道理,便听从了村医的建议。我家在农村居住十二三年后,就又搬回县城居住了。租住的是县城西小口北的一间临街西屋草房。我和姐姐也都由农村转入邻近的县第八初级中学(原县第一完全中学)学习。
当时父亲已从县第一完全中学调到券桥乡几所小学任校长好几年了,所以,我们三人的生活用粮都是由父亲用自行车从乡下往城里拖运。父亲每过星期天都从乡下拖些生活用品到城里来,供养我们三人生活,这给父亲增添了不少的负担。在城里居住了大约一年多时间,父亲发现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城市比农村热闹,母亲到处奔跑,更是不好管理。最关键的是,母亲的病情反而有所加重。父亲为此决定再将家搬回到王士文庄居住。父亲将我由县第八初级中学转入本村李许庄学校上学,姐姐仍留在县八中学习。
刚搬回王士文庄时,父亲没有联系到住房,就暂时居住在舅爷家。舅爷原跟着他小儿子生活,小儿子因病卒亡,之后小儿媳也改嫁了。舅爷身边留下一个孙子,年龄大小和我差不多,他们爷孙两人住的是三间南屋草房。我们刚搬到他家时,是夏天,我们一家四口就住在舅爷家的院子里。记得我家做饭的煤炉就摆放在当院里。从夏到秋,冬天快要到来,天气渐渐变冷,我们所盖的被褥单薄,已经不能再在院子里居住了。我们在舅爷家院里暂住的几个月里,父亲一直就张罗着盖房。父亲当时月工资是52.5 元,这在当地农村小学校里,应该属于高工资了。但靠这五十多元的月工资,要养活我们母子三口,再加上给母亲治病,可想我们家的生活是何等困难。由于母亲常年有病,挣工分又少,我和姐姐又要上学。所以,我家是村上顶尖的“缺粮户”。父亲原打算盖三间北屋瓦房,村西的宅基地都批好了,可无能力盖房,就先在宅基地栽上了杨树。父亲说,这杨树长得快,到盖主房时都能派上用场了。由于经济所限,父亲决定先盖一间东屋陪房暂时居住,待经济条件好转了,再盖北屋主房。
在舅爷家居住的入冬时节,一间15 平方米左右的东屋草房就盖好了。记得这间房屋根基用的是父亲从河里捡回来的“砂礓石”,根基的外围砌了一层蓝砖,墙体是用“犁铡坯”砌成的,房坡上码的是麦秸。当时盖草房,黄背草是上等的房坡用草,但较之麦秸价格比较贵。为了省钱,父亲就买下了村集体当年喂牛的麦秸作为房坡用草。这种房子在当地被称为“麦秸糊”房子。这种麦秸作为坡草,不如黄背草,下雨时,黄背草沥水较快,且耐沤,而麦秸就不同了,麦秸沥水慢、不耐沤,所以不耐用。由于老鼠和鸟类在房坡上作孽,大约两三年时间,这间房屋就漏水了。我记得每隔两年就有一次修房经历,主要是更换房草和房坡里子。
由于父亲没能马上盖北屋主房,这间草房陪房便成为我家的临时主房了。房门向西开,前墙门南边留一个木格子窗子。每到冬天,就用油光纸将窗户糊上,到了夏天,再将这层油光纸撕掉。在屋内,靠东墙南北方向摆放的是父母睡的简易木床,有四条木腿,中间有五六条木格子,上面铺上高粱秆织成的箔,箔上面再铺上用麦秸织成的苫子。靠南山墙的是一张父亲用土坯砌成的小土坯床,这是姐姐睡的床。屋内由于空间小,没法再布置床了,所以,我就跟着父母睡在同一张床上。
靠着这间房子的南山墙,父亲搭建起一间比这间房子低矮、狭小的厨房,面积大约有8 平方米。
这样大约住了一两年,我已长成了十四五岁的大人了,与父母同床已是感到特别狭窄了。父亲利用一个暑假,亲自制泥坯,从河里拣来“砂礓石”作为建房基石。在我的帮助下,靠厨房南墙又建成了比厨房又矮小一点儿的土坯房,门同样向西开,作为我的住房。房坡是用“牛毛毡”铺成的。在这间房子的南边,父亲建成了一个厕所。
我家在这农人称为“火车头”的房子里住了十多年,我也由少年长成了青年,学业也从初中到了高中,又从高中考入师范,直至我参加工作仍居住在这“火车头”房子里。1987 年,父亲退休几年后,北屋主房也没有盖起,便用积攒的800 元钱买下了生产队的三间储粮仓库瓦房。父亲为建院墙和门楼,就将那几间火车头房子扒掉了,因为要用火车头房子的“砂礓石”作为根基。至此,武家总算有了一个宽敞安稳的家了,也终于了却了父亲多年来因没有住房而来回搬迁颠簸的心病。1988 年,我由农村学校调进了城里。直到1990 年,父母才搬进了城里我居住的县委院两间职工用房。次年,父亲将那三间瓦屋卖掉了。
从此,我家居住过十多年的“火车头”房子,从我家乡王士文庄永久消失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