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语境下网络公共讨论的现状分析
2024-01-21王佳瑶
□ 王佳瑶
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5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为10.51亿,手机网民规模达10.47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4.4%。[1]随着网络用户规模的增加,尤其是移动端用户的增加,新媒体平台逐渐成为讨论社会公共问题的重要空间,网络的跨时空性也使受众对公共议题的关注范围从地域性延伸至全球性。[2]因此,网络空间的理性化讨论变得愈加重要,理性网络空间的构建对于当前社会问题的解决和民生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媒介变革不断重塑公共领域
公共领域是介于社会与政府之间的公共空间,公民在此可以自由讨论公共事务,参与政治活动,而不受政府或社会的干涉。最早的公共领域场所是古希腊城邦公民集会的广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变换成了资产阶级白人男性讨论问题的沙龙、咖啡馆、剧院等公共场所。而后,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公共领域的政治批判功能又借助于来自公共媒体以及大众传媒所形成的舆论和公众力量。
在大众传播时代,传播者占据统治地位,“传播”可以理解为单向的“传递”。受众接收的是内容一致、风格统一、政治鲜明的新闻报道,并由此构成想象的共同体,公共领域成为大众媒介运作的空间之一,但大众媒介在构建公共空间的同时也将政治、经济领域和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不断渗透到公共领域,公共领域再封建化,导致大众媒介的民主功能下降。
在社交媒体时代,网络平台担任了公共讨论空间的角色,用户在网络中以节点化形式存在,人正式成为了传播的中心,连接方式由过去的内容与内容连接变为人与人连接,大众传播与人际传播的界限变得模糊。在网络互动中用户汇聚成网络群体,而网络群体又在不同情境下和各大网络意见领袖的引导下将社会公共问题的讨论推向或群体极化或群氓的不利局面。
移动媒体的出现打破了互联网的地点限制,与场景紧密融合,并在个人性上与社交媒体相辅相承,使得人与人的连接时间大大延长,并从单纯的信息扩展到了社会中的其他服务。当海量用户在新媒体平台上就不同的公共话题进行长时间交流和讨论时,公共领域便打破时空隔阂,完成了从现实市民社会向互联网空间的迁徙。
近年来,人工智能和算法技术的出现极大增加了媒介生产和信息推送两方面的效率和精准度,用户的所需所想也逐渐被大数据算法所锚定,在算法黑箱中一些灰色利益和政治因素也得以再次渗入公共领域。因此,在大众传播时代使公共领域式微的政治和商业力量,在新媒体时代又借助技术继续发挥作用。新媒体语境为公共讨论的复兴提供了契机,但公众构建理性讨论空间的道路依旧充满挑战。
新媒体语境下公共讨论的现状分析
传统媒体——渠道失灵后的两面性。在高度数据化、智能化、个性化的互联网时代,新的媒介系统被不断解构又重塑形成新的公共语境。新媒体时代传统媒体渠道被削弱,不得不按照新媒体逻辑培养用户思维,有些盲目探索的结果令人唏嘘,但作为公共服务优先的主流媒体在网络公共领域中依旧发挥着重要的引导作用。
一、社交媒体逻辑规训下的歧途。在新媒体时代,大众传播的垄断优势彻底成为过去,新媒体平台化身为新圈地运动的封建主义,打着“共享经济”的旗号,号召广大网络用户前来垦殖,而传统媒体成为丧失平台优势的内容生产商,表面拥有内容创作权,在渠道上却被牢牢控制。当主流媒体的报道需要借助社交平台进行传播时,主流媒体不可避免地要按照社交媒体的逻辑重新编码和再媒介化后进行呈现。
当流量成为衡量尺度,商业化和市场化的逻辑在很大程度上规定了媒体在公共事务上的叙事策略:戏剧化、即时化、情绪化。近年来,在新媒体冲击和后真相的影响下,新闻反转和假新闻现象频发,媒体的权威性不断遭到公众质疑。另外,为迎合粉丝文化,主流媒体先后打造了主流虚拟偶像、网红记者等,结果均不尽如人意,甚至引起公众的对立解读。深入人民群众是主流媒体职责所在,但不能一味迎合公众偏好,以避免在社交媒体逻辑的规训下失去主流媒体的尊严和权威。
二、渠道失灵后的积极突围。在新媒体语境下,主流媒体即便面临渠道失灵的困境,人们也无法否认其在突发公共事件和重要媒介事件中的权威性和主导性,主流媒体对理性空间的构建依旧有着主心骨的重要意义。2020年,伴随新冠疫情而来的是社交媒体上真假虚实混杂的“信息疫情”,导致公众认知误差。主流媒体打破常态化传播方式,利用平台优势融合媒体矩阵,通过Vlog短视频、H5、新闻报道、慢直播等多元化的传播形式发布权威信息,扩大传播范围,及时回应社会关切,在最大程度上满足了公众对权威信息的迫切需求和期盼,以消除信息的不确定性,缓解因疫情引发的群体性恐慌,重新搭建起公共问题解决和理性讨论的话语空间。正是因为传播环境复杂,所以传统媒体更要坚持深度内容、公共服务原则,坚持对事实挖掘,才能彰显权威性和公信力。
算法推荐——技术逻辑的限制与操纵。算法技术重塑了整个传播系统和生产常规,信息通过算法程序进行分发,改变了过去媒体与用户的单向传播关系,而此时传统意义上代表整体且指向社会上大多数具备理性思考能力的“公众”也发生了改变,网络平台能够通过技术逻辑的操作和可见性的控制影响受众的认知,进而扰乱理性讨论的秩序。
一、精准化喂养变公众为“沙发土豆”。算法时代的“公众”被大数据和算法技术解析为个性化的“用户”,平台通过大数据建立用户个人模型,在技术的逻辑下,用户被精准投喂。作为消费者,用户的需求、欲望、情感便完全由平台控制,并成为一项欲望和营销工程,加快了资本链条的转动;作为受众,精准化喂养容易使用户陷入信息茧房,缩小认知范围,并逐渐丧失批判能力,这使得社会公共问题被遮蔽,无法得到公众的充分重视与讨论,也容易固化社会阶层,阻碍底层群体的向上流动,从而加剧马太效应。
二、可见性操控钳制公众理性表达。平台为用户的被看见提供了可能,但用户的可见性仍然被算法逻辑裹挟,有些用户被平台赋权而显现,有些用户被平台忽略而被边缘化,甚至有些用户被虚拟机器人所取代。在特殊利益集团的操控下,算法以其隐蔽的技术手段对信息和用户进行把关,用户的所见与可见完全由平台操纵,而社会表达的“公意”舆论也将被操纵为一种满足特定需求的“众意”的“伪舆论”,[3]“剑桥分析门”就是典型的案例,在技术逻辑的蒙蔽下,公众的理性表达被钳制,很多理性分析的外壳下是“被引导”的“失智”言论,在真真假假中这些言论汇聚成舆论冲击着社会治理的基座。
人际传播——“意见领袖”的隐形引导。一、新媒体语境下意见领袖的演变。早在1940年的伊里县调查中,拉扎菲尔德和贝雷尔森就提出了信息从大众媒体流向受众要经过意见领袖的两级传播,而意见领袖作为中介在人际网络中具有较高的认同度,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受众的认知和舆论的走向。在社交平台崛起的今天,大众传播与人际传播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大众传播往往以人际传播为基础,借助人际网络来完成公共信息的传递,最终到达个体节点。因此,社交媒体时代的意见领袖也不再像传统的意见领袖那样,仅仅限于人际传播,而是兼具大众传播属性,这也使得网络意见领袖在网络空间的问题讨论中具有很强的引导力。
二、意见领袖对网络空间的双重影响。在知识膨胀、信息泛滥和众声喧哗的社交媒体时代,互联网的跨时空性为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提供了新形式。意见领袖作为公众信息的“引路人”,一方面能够在纷繁复杂的信息中做好把关,防止负面信息在网络上泛滥,但另一方面在话语权下放的新媒体环境下,网络的及时性和互动性使一些用户能够“站在一般网民的肩上”聚拢人气,占据网络言论的中心地位,成为网络意见领袖。意见领袖的观点、立场等不同,所产生的影响也不同,这也导致一些带着偏见和强烈个人倾向的信息也在网络节点之间流转,导致网络环境乱象丛生,增加社会风险。
从传播机制上来讲,人际传播有利于形成互动仪式链,如在冬奥会、国庆等媒介事件中,主流媒体恰当的议程设置能够使用户个体在与他人的互动过程中不断投入关注和情感,使得公众的文化认同感和民族自豪感空前高涨,从而增强社会团结和稳定。但同时人际传播也会打破媒介仪式,削弱媒介仪式化的“议程设置”,受众在各路意见领袖的引导下容易形成多元化的社会价值观,最终撕裂社会共识。
公私领域混合——传播环境复杂化、个性化。在新媒体语境下,话语权下放,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相混合,导致传播环境复杂化和个性化。作为公共领域,网络平台是公民关于各种社会公共问题讨论和寻求解决之道的公共空间;作为私人领域,网络平台是用户发泄情绪和表演的大舞台。网络平台也是“数字灵工”等个体用户与企业获利的商业平台,网络传播内容鱼龙混杂,媒介化逻辑渗透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影响了理性空间的构建,如微博平台、微博热搜中的事件并非完全是民意领域真正的热点,其背后多是以流量为指标的灰色利益链条。虽然微博仍处于不断整改状态,热搜上的公共问题和社会民生内容有所增加,但泛娱乐化、商业化的内容仍占据鳌头,侵占了公共空间,影响了社会公共问题讨论的进度和讨论主体的多样性,使得重要的社会议题被遮蔽,理性讨论的空间被缩小。
构建网络理性空间的有效策略
主流媒体的公共意识。在新媒体时代,传统媒体渠道被削弱,不得不按照新媒体逻辑培养用户思维,但作为公共服务优先的主流媒体在网络公共领域中依旧发挥着重要的引导作用。技术的进步使得用户被平台不断细分,并将符合自身利益的信息瞄准自己的用户群体进行推送,以提高经济效益,而主流媒体的用户群体就是广大人民群众,这是由主流媒体的基本属性决定的。因此,在这个情感化、碎片化、后真相的新媒体时代,主流媒体更要发挥出自己的权威性,只有传统媒体坐稳代表理性、客观性的权威位置,才能解决新技术发展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政府也才能抵御舆论场的乱象,更好地服务公众。
面临渠道失灵的困境,主流媒体需要重新和用户建立联系,加强传受互动。社交化是未来媒体发展的重要方向,也是目前主流媒体转型和融合实现的目标之一。目前依附于“三微一端”的平台流量难以撼动,主流媒体应坚持输出优质内容,利用资源优势,做媒体智库,做社会资源的连接器,循序渐进地实现平台化,但应始终将公共利益放在首位,发挥社会协调的神经元作用,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相统一。
用户媒介素养的转变。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传播中最弱的环节不再是媒介内容,而是人对信息的处理能力和暴露于媒体的时间。20世纪30年代,英国学者利维斯等人发起了媒介素养教育,其主要目的在于教育社会公众“甄辨与抵制”大众传媒的错误影响和腐蚀。[4]而在新媒体技术不断革新的今天,技术逻辑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用户已经全面数字化后,抵制显然无济于事,而走出传统的“保护”思维,接受并培养与之共存的能力才是新媒体时代用户需要具备的新素养。用户应在新媒体技术运用中学会趋利避害,学会驾驭技术逻辑,避免成为技术的囚徒。
当然,仅靠提升用户个人媒介素养解决一切问题显然不够,制度层面的变革和技术伦理等方面的约束也是重中之重。人们期待算法等智能技术能够不断优化,打破信息壁垒,建立更开放和更透明的信息环境,为用户提供跨领域的知识体系,更好地实现公共服务。
意见领袖的警惕性与约束性。在新媒体语境下,网络意见领袖具备了人际传播和大众传播的双重属性,在公共讨论中有较强的舆论引导力。但由于网络意见领袖水平不一,很多意见领袖对于公共议题的争辩缺乏预见性,更多的是用反讽语气玩耍语言、玩弄词汇、玩梗,带有集体享乐主义,在发泄情绪后立马切换情景,对下一个议题“指点江山”,互联网公共伦理过程的“面相”被破坏。
在互联网道理争辩中,网络意见领袖自身要意识到用道理作为规则的支撑,越是在特殊议题上越要保持警惕,意识到道理永远是复杂的,在具体的情景之中并不能被简单的道理所概括和支撑。另外,新媒体平台应加强技术的灵活性和智能性,对于越界言论的传播性作出及时预判和规制,避免引发舆论风暴。
结语
公共领域作为公共权力领域和私人领域之间的公众话语实践领域,已成为当代政治哲学中用于评判政治权力的公开性、公共性和理性化的强有力概念。[5]相比传统媒体时代公共领域受到政治和经济的因素裹挟而再封建化,新媒体时代的公共伦理语境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但理性空间的建构依旧任重道远。哈贝马斯认为交往理性可以反抗大众媒介的政治、经济、文化控制,依托于交往理性,公众形成合意,公权力的正当性得以确立。在新媒体时代,用户主体多元化加剧了传播环境的复杂性,因此网络用户等各方还需具备责任意识,按照各自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去规范交往行为,为社会问题的解决和社会民生的发展营造一个理性的讨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