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行诗和奏鸣曲
——文学和音乐的爱怨情仇(二)
2024-01-19杨赢
○杨赢
说到十四行诗和奏鸣曲之间深刻的联系,还是不得不提弗兰茨·李斯特。李斯特作为浪漫主义运动中的巨擘,不仅音乐造诣高超,其文学水平也十分了得。李斯特不仅开创了交响诗这一文学和音乐结合的音乐体裁,还将文学渗透进他音乐创作的各个方面,更和他自己的个人生活紧密联系。
李斯特一生未婚,但是和许多贵族妇人有过私情。其中最为轰轰烈烈的恐怕要数和玛丽·德·阿古伯爵夫人的恋情了。李斯特与玛丽相识于沙龙,两人一见倾心,李斯特曾经想从这段关系中抽身,但是伯爵夫人的大胆炽热感动了李斯特。伯爵夫人回忆:“(她对李斯特说)‘您想对我说什么?您想走?’‘我们一起走。’弗兰茨以一种罕见的语调回答。我沉默不语。我无法、也不敢理解他。‘我们一起走。’他又重复一次。”
于是,1835 年,两人一起私奔到了瑞士的日内瓦。在那段岁月里,李斯特创作了钢琴曲集《旅行岁月》。钢琴曲集共分为三集,9 首“瑞士游记”、10 首“意大利游记”,还有补编的7 首“第三年”。其中“意大利游记”,李斯特选用了彼得拉克《抒情诗集》中的三首诗,彼得拉克一生都在致力于歌颂他理想中的情人劳拉,以至于在西方文学史上“劳拉之恋”成为一个永恒的话题,彼得拉克对劳拉的歌颂成为欧洲情诗的最高楷模。李斯特在彼得拉克的情诗中看到了自己苦恋的影子,于是他选取诗集中的第47 号、104 号和123 号谱写了三首钢琴曲。其中最著名的是第104 号:
我找不到和平,也没有理由打仗,
我既心怀恐惧又充满希望,满怀热情却又浑身冰透。
我向天空飞升,却又不得不躺在地上,
我一无所有,可又拥抱着整个宇宙。
我身陷囹圄,却又半开罗网,
我不受囚禁,却戴着镣铐,
爱情不会致我于死,却也不让我飞翔,
不让我活着,也不让我从陷阱逃脱。
我是有眼的盲人,哑口却还在发言,
我甘心沉沦,却又高呼求救,
我痛恨自己,爱他人却是一片真心。
我靠痛苦活命,泪珠点缀着笑脸,
生固不足惜,死也不必愁;
我弄到这个地步,都是为了你,我的爱人!
这首诗歌十分吻合李斯特在爱情中饱受折磨的心情。李斯特在创作“彼得拉克十四行诗”的时候,特意选用了十四行诗传统的4+4+3+3 的结构来创作乐曲,并且在乐曲中,将诗歌中的诗句、段落的分割运用音乐符号或者华彩段来体现诗歌的停顿。在第104 号中,作曲家特意在两个段落的停顿处选择一段华彩来作为分割点,这是在结构上向十四行诗致敬。三首“彼得拉克十四行诗”,不管是在形式结构、表现内容上,还是在表达的情感上,都体现了奏鸣曲和十四行诗的内在一致性,是两种艺术形式完美结合的产物。
不管是十四行诗sonnet,还是奏鸣曲,它们都有着固定的程式和规律,在发展中又不断被突破创新,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两者之间都有着极其深刻的联系。
诗歌和音乐的关系,也在十四行诗和奏鸣曲的关系中得到充分展现。有一则学术史上的争议,也可以为这种关系做一个注脚。有学术研究表明,十四行诗来源于波斯诗人莪默的“鲁拜体”诗歌,而鲁拜体也被称作“柔巴依”,阿拉伯语的意思是“四行”“四行诗”,而波斯的“四行诗”,根据杨宪益先生的推测,可能又和我们中国的唐代律诗有着某种渊源。这种主张虽然在学术上没有共识,但是可以让我们看到,艺术在传播的过程中,有着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流变和奇妙的因缘。十四行诗和奏鸣曲只是艺术纷繁万千园圃中的一隅而已。
我在网上看到一位美国教师写的十四行诗,写的恰好就是十四行诗和奏鸣曲的关系:
十四行诗可以与奏鸣曲形式相匹配吗?
它的开场动作抓住了焦躁不安的心灵;
其新颖而和谐的声音使眼睛和耳朵
充满火花,使双脚落地;
然后,较慢的运动将我们带入宁静的平静,
将心带到所有运动停止的地方;
低语内在本性所知道的一切,
让我们自己恢复真正的宁静。
然后!最后的乐章,从内在的生活中
跳出新的欢乐,与外在的当下相结合,
派我们出去创造的使者,
唱出我们内心真正喜欢的那首歌。
尾声、最后或对句:所有过去的
庄严总和;当下;或会来临。
不管是奏鸣曲,还是十四行诗,都是和谐的艺术精品,带着富有创造性的音符,歌唱人类的内心世界。在线性流淌的语言和音乐的世界中,永恒不变的,是人类内心中对爱、美好、善良……的不断向往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