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庄子》序跋的文学特色及其地位
2024-01-19张可
张 可
明代《庄子》序跋的文学特色及其地位
张 可
(西北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明代是《庄子》传播的快速期与高峰期,出现了一大批《庄子》注本,《庄子》序跋也大量问世。明代《庄子》序跋在文学方面既有书序文的共性,也有其特性。序跋文学以论为主,兼有多种样式,不止写人,也擅于状物。文体方面,骈散结合,文辞繁富。明代《庄子》序跋在深化老庄内涵、揭橥《内篇》精义等方面,在庄学阐释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为后世研究《庄子》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向。
明代;《庄子》序跋;文学特色;庄学
明嘉靖朝后出现了《庄子》接受、传播的高峰期,一大批注本、刻本《庄子》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如朱得之《庄子通义》、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焦竑《庄子翼》、释性通《南华发覆》、程以宁《南华真经注疏》等。与此同时,《庄子》序跋也不断涌现。古人书成,往往题有多篇序跋。明人不仅喜作序跋,也“开创了跋文,尤其是题跋的新天地”[1]102。据统计,明代各种注本刻本《庄子》序跋、凡例约有160篇。《庄子》“是最具独创性的奇异的散文,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文艺散文”[2]8,然明代《庄子》序跋在文学方面也有独特之处。受到复古派的影响,明代《庄子》序跋不仅讲究运用手法,也善用修辞,句式骈散结合,有独特的文学魅力。明代《庄子》序跋多是优美的散文,且呈现出骈文风格,已然成为佳作,洵有探讨之必要,然检索知网发现目前学界尚无专文探讨,故本文拟抛砖引玉,求教方家。
一、明代《庄子》序跋的文学特点
(一)以论为主,方式多样
“明代书序文则多以议论为主,往往饰词为说,洋洋洒洒,叙事体反倒少见。”[3]70明代《庄子》序跋作为书序文的一种,其以议论为主,兼以叙述、描写与抒情等表达方式。叙事性的序跋在记述人物、事件时,往往包含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原因、结果等因素,语言通俗,结构完整。如孙应鳌《庄义要删序》曰:
万历乙亥,晤少方王公于京邸。少方嗜《庄》笃,每惜注《庄》不多,见余出《义海》,少方缮写之。少方即挈往南都使院以别,无何,余赐告归,乃云南按台刘九泽氏嘱《庄义要删》余校,则少方至南以《义海》付周潮阳氏、方新安氏、方莆田氏正音句,剔补诸家芜杂断落……总名为《要删》。(1)
孙序先写万历乙亥(1575)于京师会晤少方王公,王公本人笃嗜《庄子》,叹息注本较少,孙氏遂以褚伯秀《南华义海纂微》示之,王公随即誊写。后王公调职,孙氏告归。云南按察使刘维来信嘱托孙氏校勘《庄义要删》,又记诸人正音句,增补相关注解之事。该序交待了时间、地点、事件、人物等要素,足以看出成书之不易。刘维《刻庄义要删序》,可为上序补充说明,其序曰:
《庄义要删》者,取古今注《庄》家所著《庄》义,删其要者存之,以便来学之观也。其书始为太史淮海孙先生藏校,间出以语今吏部贰卿少方王公。公任操江时携入留都,以示二三博雅君子校正之,颇有附益。将发刻,以佥院诏入给事中寝。无何,太史同麓余先生还朝,见其书,谓犹有要义之当删者,慨然以为己任,校讫二篇,而纂修务殷,未遑就绪。(1)
刘序先解释书名,后又介绍此书刊刻的渊源。《庄义要删》一书原早由孙氏藏校,由此能推断,孙氏当时给少方王公的书也包括此稿本。王公因调职而未能刊刻此书,太史同麓余先生还朝后,又主动校勘此书。王公担心此书“久不就刻,或致散逸”。刘维得知情况后与同僚慷慨捐资并于行卜筮礼仪之日刻板,三个月此书刻就。又如秦继宗《老庄评注序》二曰:
天启甲子,余退老黄泥之阪,中林无偶,对古人自娱,走童子购书吴市,知《老庄评注》业已授梓,文太史公特为评正。夫太史公间世人豪也,即点缀字语,每有超世之识……余喜不能禁,遂缄寄序言以问书贾,倘谓余为知言,或并刻之。[4]783-784
秦序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经过、结果等因素皆备,宛如一篇短小精悍的记叙文。此序主要叙事,兼以抒情。秦氏得知其序已刻于《老庄评注》书前,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所以再序一篇以作说明,并和书商商量将序刻于书末。秦氏仰慕归有光、文震孟之文采,深知此书的价值,“遂缄寄序言以问书贾”,内心的急切与期盼不言而喻。
又如,方应祥《南华发覆序》在议论的同时,又兼以抒情。其序曰:
夫君子之于世也,非其中大有所不得已,人可委喻于常,然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害,所谓天下之大戒,命之不可解而义之无所逃也。庄生身覆昭昭,不忍世之昏昏,合譬饰词,相与导谀……嗟乎!《南华》具在,谁为覆吾师者,而又焉所发之?(2)
方氏认为人生在世,君子行于天地间,不到万不得已时,都应安然处世。孝子不谄媚双亲,忠臣不奉承恶人,因为这是读书人的大戒。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庄子身处乱世,不忍看到世道如此昏暗,所以借“寓言”“重言”“卮言”,以期帮助人们摆脱所谓圣贤、仁义、道德等“名”的枷锁,世人不明其用心之苦,遂诋訾庄子言语轻率。作者大声疾呼,《南华》一书尚在,谁能发覆其达生立命之深义?
(二)写人状物,描写丰富
明代《庄子》序跋中还有一系列较为精彩、奇异的描写文字,描写又有景物描写、人物描写、语言描写等,这些描写方式,往往不是单独出现。如周拱辰《南华真经影史自序》曰:“丁丑之岁,同圣俞唐氏粤游,税驾潮之揭署,有大树焉曰榕,其枝参天,其须缭空十亩,其根骑墙,广七丈有奇。坦而坐以为亭,级而上以为楼,枕而卧以为北牖。焚香啜茗,百虑枯退,悄乎游广漠而与大樗为伍也,杳乎游于元古而与怀、葛、泰豆饭也,恍乎树篠交横,鸟踏叶落,化为万蜨而栩栩吾侧也,不知我之与庄与,庄之为我与?……顾吾笔入纸背者三寸,而回视南华之影与笔俱出,亦若嚗然欲笑,而忾乎如闻其太息之声也。夫解衣盤礴,纸笔和墨,是真画者,而求其绘罔两之问于既灭,则已难矣。苏髯之摹影也,命童子秉烛焉,于壁上摹所为,颧耳骨鼻颡肥瘠凹凸者,而委曲笔之。明日起视,而不自意,其苏髯也疑其嚗然而笑者从壁上出,是乎非乎?”(3)周氏此序以其与唐元弼(唐氏)到广东游玩起笔,为读者描绘了一幅广阔的画面:一棵榕树,其之大、广,仿佛引领我们进入到《逍遥游》中“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5]3的世界中。作者仿“庄周梦蝶”写到“不知我之与庄与,庄之为我与?”继而读《逍遥》《秋水》又有所感慨,嗒焉若有所忘,仿佛忘却了俗世。夕阳西下,树影、人影俱在墙上,作者和朋友便操笔摹之,“颧耳骨鼻颡肥瘠凹凸者”尽皆描绘。作者次日一早去看,仿佛“嚗然而笑者从壁上出”,作者自言道,苏髯公是真善画影之人,继而联想到其所作《南华真经影史》一书,认为不会辜负自己为该书花费的心血。此序如果单独来看,像一篇记叙文,人物、事件、地点等因素具备,又像是一篇想象丰富的小品文,作者立意旨在阐发其对《南华真经》一书的感悟。从序中能看出,周氏已经深刻意识到,若要诠释《庄子》主旨,“不能拘囿于文字本身,而必须追踪庄周之影,把自己化为庄周”[6]465,才能“是真善画影者也,是真善诠影者也”。
人物描写者,如陈继儒《南华发覆叙》曰:“清凉山孔雀庵蕴辉老人绳戒精紧,状貌清孤,望之类须菩提,衣表瘦骨可扪而数也。长于诗,无浮屠语,与之谈方内方外之书,旁及《南华经》,往往能结吾辈舌。”(2)陈氏用极简短的文字,向我们简练勾勒出一位有道高僧且博学的神仙形象:他孤僻清傲,外表清瘦,远远望去像须菩提;他擅长作诗,虽是僧人,但不用佛家语;他博学多才,与他谈论佛教典籍或者儒家、道家典籍,往往为其所折服,甚至无力反驳。
又如,刘侗在其《徐曙菴先生南华日抄序》中为读者展现了一位发奋读书、不惧恶劣环境的传奇人物形象:“先生年十八读书玄墓山中,共巨蛇寝处三年,即《南华》与俱矣,好学力行,五十年如一日。”[4]801还有以对话形式为主的序跋,使得议论生动、具体、形象,更具说服力。如方伯雨《南华真经旁注序》曰:
方生曰:“古今皆称庄子发明老子,予独以为未尽,庄子盖发明孔子。”客有闻者,遽执生言曰:“其言不皆讥乎?”曰:“乃至,所以皆称也。”“其行不大谬乎?”曰:“乃其所以大符也。”……生曰:“举世皆貌孔子,亘千古而得庄生其神已;举世皆异庄生,综百家而有《庄翼》,殆至契与物莫近乎此。如其弁髦,则惟《旁注》近之,近者也。”客曰:“《庄翼》则焦太史敬闻命矣,首闻《旁注》。”曰:“是成于吾家浮惰,行于孙君公次,异哉!公次好庄也,以善病;浮惰学庄也,以善游。游其逍遥之属,病其支离之全廓。不然,何旦暮遇也?”(4)
方氏在序中借用主客问答形式,从儒家立场出发阐发了庄孔之关系,他认为庄子大谬之言才“大符”孔子之旨。世人皆仰慕孔子,千古以来只有庄子得其精神;世人将《庄子》看作奇特之文,焦竑採摭百家之言而成《庄子翼》。方氏认为公次(孙平仲)好庄,浮惰(方虚名)学庄,二人所著《南华真经旁注》更契合庄生主旨,从而与庄子旦暮遇之。
又如林尧俞《南华经荟解序》曰:
或又谓余:“《庄》,道家言。中散,学养生主也者,乃谓‘是书尚复须注’云何?”余曰:“晋室诸贤,亡不祖述庄、老以资谈柄,所谓燕函粤镈,夫人而能也。今儒术大明,二氏稍诎,顾结撰之士,往往拾其余瀋,果贫腹,炫绮观,凫乙瓻癡,宁免纰谬。”……然则道宪是编,可谓苦心洽闻,裨益后学,乃其独契独解,庶几于旦暮遇之者,斯又《南华》之功臣,而子玄之忠臣乎!(5)
林氏在序中解释了嵇康所言《庄子》无须注解这一问题,他认为老、庄之书是人们闲暇之余的话题,人人皆善言。但是现在儒家学说遍行天下,对《庄子》往往“拾其瀋,果贫腹,炫绮观,凫乙瓻癡”,所以难免有谬误之处。林氏认为《南华经荟解》能够有益后学,其中不乏有精辟独到的见解,称得上弘扬《南华经》的大功臣。
明代《庄子》序跋表达方式多种多样,各种表达方式同时兼之,使得序跋呈现出独特的文学魅力。
二、明代《庄子》序跋的文体特点
(一)长短不拘,骈散结合
钱锺书说:“名家名篇,往往破体,而文体亦因以恢弘焉。”[7]890序跋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也有其独特的行文规范。“从语体上看,明代书序文有的纯以散体行文,有的偏重骈丽,有的骈散并重;有的主张学习六经,有的主张秦汉,有的主张六朝,有的主张唐宋,各有偏重,各有造诣。”[3]70概而言之,明代《庄子》序跋篇幅长短不一,以长篇为主,文章形式皆无定法,内容上或叙述以存史、或抒情以言志、或议论以阐明主张。形式不拘一格,或谨严、或活泼,整体呈现出骈散相兼的特征。如朱得之《刻庄子通义引》曰:
宇宙无涯,乾坤无朕。贸贸焉群生相禅于无穷,不有淳古先觉察其主张纲维之物而示之人,则最灵之赋、参赞之能,滔滔醉梦,而莫知其形之弗贱之可耻也。庄子……或乃以其命辞跌宕,设喻奇险,遂谓其荒唐谬悠,与《诗》《书》平易中常者异,而摈黜于儒门……经世存乎一遇,安得守此而弃彼乎?是故求文辞于先秦之前,《庄子》而已;求道德于三代之际,《庄子》而已。[8]3
朱氏此序,句式长短结合,使得文章有跌宕起伏、参差错落之感,读来朗朗上口,文中穿插一些对偶句,使得此文句法整齐又较为灵活,抑扬顿挫中又有跌宕之气,整体呈现出错综之美,又不失典雅庄重。此文非常重视语言的美感与表现力以及作品的感染力,字里行间传递出对《庄子》文辞的赞美与推崇以及对庄子的景仰之情,是一篇优秀的散文。又如吴中行《南华经标略引》,虽有骈文的对仗美,却不拘泥于格套,如行云流水一般,其文曰:
读《庄子》者,如饮巨壑,如入大庖,各随其量之所受,意之所适而取足焉。一勺充腹,一脔膏唇,不必其源之穷,其味之尽也。……洪阳先生,禀淳葆真,探玄诣粹,偶触微几,时发绪论,借彼辞指,抒我性灵。盖庄子一《南华》,而先生胸臆,亦自一《南华》。(6)
吴序多用四字语,借鉴了骈文的对偶句式,短句居多,间杂着各种句式,句式形式的多样化,既避免了节奏的单一,也表现出作者随心所欲、不拘格套的写作艺术,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作者追求新奇的审美趣味。又如陈于廷《广庄序》曰:
庄生拯世,非忘世,其为书求入世,非求出世也。……若其敷㧑宏衍,撰结诡丽,讥哂狎出,诙剧恣行,提弄古皇,姗戏圣哲,则生固已自言之,世沉浊而不可与庄语,故以奇文曲说,中人之心,亦良苦矣。读《庄》者,每持狭劣之见……又孰知夫,《逍遥》理解、《齐物》天籁,要于《德符》《帝应》以仍其世于人间,固《礼》《乐》《诗》《书》之神柕,而端冕委佩者之一嘘一欠也。[9]1699-1700
此文基本以四字句为主,显然是作者有意为之。作者首先抛出自己的观点:庄子是要拯救乱世,其著书不为隐世,而是积极入世。庄生用语虽然“讥哂狎出,诙剧恣行,提弄古黄”,每每诋訾圣人孔子,是因为世道浑浊,不能用庄重之语,所以用“其文曲说”,来直逼内心深处。作者亦认为俗人读《庄》,不解庄子之意,往往深陷于《庄子》一书的奇文奥语中,以致头晕目眩。《庄子》内篇自可同《礼》《乐》《诗》《书》等经书流传于世,所以这就需要有识之士能够阐发《庄子》本义,使得后人读《庄》,不会望洋兴叹。
以四字作序者,尚有释性通《南华发覆自叙》,兼以六字句穿插其间。而用四字句作序最妙者,莫如谭元春《遇庄序》,文曰:
阅《庄》有法,藏去故我,化身庄子,坐而抱想,默而把笔,泛然而游,昧昧然涉,我尽《庄》现。……文理潦倒,《庄》《骚》同思。我爱《天问》,灌灌如诉,薄暮雷电,即记其事,前丝后丝,总不相连,兹谈羊蚁,胡乃及鱼,见鱼书鱼,想亦如是,因而遇之,以破吾拘。[10]902-903
“谭元春擅长写序跋——为自己,或为他人的诗文集。其文章数量不多,但序跋超过了一半……很有思想内涵和深度,也很讲究艺术性。”[11]185此序大致叙述了作者读《庄》的心路历程以及撰《遇庄总论》后的相关感悟,“谭氏十分自信自己已差不多成了《庄子》中得道者庄子的化身,千年一遇般地悟到了庄子真意之所在,找到了完全符合庄子本意的解释”[6]291。关于为何以“遇庄”为题,他解释道:“‘遇’之为言,甚活甚圆,庄子与读《庄子》者,俱可不罪我妄也。”[10]747此文层次分明,错落有致,犹如诗歌一般,“谭元春有着敏感的诗人气质,总带着一丝苦涩感悟人生”[3]96,给人有一种难以言怀的意味。正因为如此,他的文章幽深、清寂、孤涩,不易解读。
陈继儒是明后期作序大家,“他的文章并不深刻,但却精警,时出手眼,透露出一丝文人的灵慧,崇尚自然,但出之以风雅,看似任情,骨子里却是修饰性的”[3]99。其《<庄子>郭注序》云:“古今文章无首无尾,独《庄》《骚》两家。盖屈原、庄周,皆哀乐过人者也。哀者毗于阴,故《离骚》孤沉而深往;乐者毗于阳,故《南华》奔放而飘飞。哀乐之极,笑啼无端,笑啼之极,语言无端。乃注者定以首尾求之,李北海所谓似我者拙,学我者死也。大抵注书之法,妙在隐隐跃跃,若明若昧之间,如詹尹之卜,取意不取象;行人之官,受命不受辞。龙不挂钩,龟不食墨;悬解幽微,何常之与有,而况《庄子》哉?”[4]852陈氏将《庄子》比之《离骚》,认为二者皆“无首无尾”,陈氏认为读《离骚》使人过于哀愁,因为其“孤沉而深往”;读《庄子》使人过于豁达,因文其“奔放而飘飞”。陈氏认为,因为二者都是极有特点的,用语言无法阐释清楚,所以善于注书者,其“妙在隐隐跃跃,若明若昧之间”,需要用心体会,才能深得《庄子》主旨。总的来看,此文语言通俗而神采自现。有学者评价说:“他的文章既没有复古派的法度和板滞,也没有公安派的空灵和轻浅,更没有竟陵派的幽深和生涩。”[3]99从文学层面看,明代很多学者将《庄子》与《离骚》并提,如陈子龙将庄子、屈原,比之贤人,钱澄之撰《庄屈合诂》,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陈继儒的影响。
整体看,明代《庄子》序跋中的四六句式虽不多,但也较突出。如:“故泥六经以读《庄》,则《庄》无稽;执六经以读《庄》,则《庄》无用;外六经以读《庄》,则《庄》无据;融六经以读《庄》,则《庄》无忤。”(1)孙应鳌认为六经以外,庄文滑稽、无据、无用,若将六经与《庄子》合而参读,则《庄子》并无相背之处。关于四六文,孙梅《四六丛话凡例》云:“四六至南宋之末,菁华已竭。元朝作者寥寥,仅沿余波。至明代经义兴而声偶不讲,其时所用书启表联,多门面习套,无复作家风韵。”[12]4232在骈体文衰落的背景下,明代《庄子》序跋却呈现出骈散结合的异样风貌,本文以为这与明朝以“八股取士”有关。因为八股文发端于四六文,且为骈文别支,所以,部分《庄子》序跋出现八股文的文体特征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文辞繁富,文气充足
明代《庄子》序跋中常用多种修辞方式,如排比、比喻、对偶等,很多修辞手法兼而用之。如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序》曰:“缘督守中,则卫生之经也;地文天壤,则止观之渊也;藏神守气,则食母之学也;忘言绝虑,则总持之要也;有情有信,则重玄之秘也;无实无虚,则实相之理也。”[13]2以上六句兼用排比、对偶,读来朗朗上口,不仅具有气势,也凸显出《庄子》之文的特点。陆西星通过比喻来凸显《庄子》一书的精妙:“《南华经》如山肴海错,别是一种,却不可与菽粟同味者。然使并席而陈,合口而食,亦自不相妨害。”[13]8品评《南华经》如同吃山珍海味一般,营养甚丰,自不与菽粟同味,然而并席而食,也不相妨害,这体现了《南华经》虚怀、包容的特点。
在多篇序跋中,运用排比纵横铺陈,反复申说,不仅内容丰富,而且论证有力,蕴含较强的文学意味。如顾起元在《庄子内篇题辞》中称赞庄子为神人,他用一段排比,反复陈说,颇有气势,说理性很强:“庄子,神仙也……非神仙,安知霄雿之上有如此境界?‘藐姑射之神人,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非神仙,安知尧舜之外有如此人物?‘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之下,无所可用,安所困苦?’非神仙,安知宇宙之内有如此受用?唐人尊之为南华真人,知其别有所据。”[4]816
又如《读南华内篇影史条例》曰:“即如《逍遥》一篇,鲲鹏修各几千里,斄牛若垂天之云,往见四子,四子毕竟何人?此物之不可解也。‘立而天下治’‘凝神而年谷熟’,此理之不可解者也。‘汤问棘’即前‘北冥有鱼’一段,词语重复,且文气似亦可省也,此文之不可解者也。”(3)这组排比句将《逍遥游》的神秘不可解之处一一罗列,以此来彰显内篇的博大精深。唐元弼《南华真经影史序》描绘了以不同心境读《庄》,感悟往往千差万别:“滓旷衷于河堵,阐灵笈以盗心,而《庄》于是乎伪;标风流于兴会,习元唾于飞舌,而《庄》于是乎穉;寄杳灵于竹林,觅广漠于醉国,而《庄》于是乎野;同人道于犬马,等忠孝于萍触,而《庄》于是乎荒;句错综而臆解,事根据而盲猜,而《庄》于是乎瞽;纳万言于无为无心,蔽佥义于无余至足,而《庄》于是乎芜而馁,熟而陋。”(3)读者在不同心境下去研读《庄子》,体会万般不同,有可能“伪”“析”“野”“荒”“瞽”,或者“芜而馁,熟而陋”。方应祥《南华发覆序》阐释了在不同状态下发覆《南华》,其精神状态是完全不同的,时而狂、时而呓、时而谵:“醒之覆而醉发之,其狂也;觉之覆而梦发之,其呓也;居常寝处,饮食之覆而病发之,其谵也。”(2)《庄子》序跋众多的修辞格、铺排手法,不仅使得语意鲜明、语气贯通、文气充足,还使得文章具有繁富之美。
三、明代《庄子》序跋的历史地位
明人所作《庄子》序跋数量较前代大幅度提升,他们在序跋中阐明了研读《庄子》的心得与感悟,留下了诸多珍贵的资料。明人序跋在深化“老庄”内涵,揭橥《庄子》内外杂诸篇关系等方面,在庄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
(一)深化老庄内涵
《庄子》称老子为“古今博大真人”[5]936,司马迁直接点明老庄关系,称庄子“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14]2608。老庄并称始于《淮南子》,《要略》篇云:“《道应》者,揽掇遂事之踪,追观往古之迹,察祸福利害之反,考验乎老、庄之术。”[15]1446-1447魏晋时期,《老子》《庄子》《周易》并称“三玄”,被时人所重视。唐宋时期,《老子》与《庄子》并为道教经典。明朝中后期,文人阐释道家典籍之作,一时蔚为大观。关于老庄关系,明代诸多注《庄》之书皆有阐释,但在明代《庄子》序跋中展现得更明了。朱得之认为庄子“学继老、列”[8]3,认为《庄子》“多敷演《老子》之言,以发挥其精神者”[8]4。陆西星在此基础上提出“《南华》者,《道德经》之注疏”[13]1的说法,陆氏认为《南华》与《道德经》是传与经的关系,其强调:“《南华经》分明是《道德经》注疏。欲读《南华》,先须读《道德经》,大要识其立言宗旨。……读者但见其恣口横说,以为荒漾无当,却不知一字一义祖述《道德》。”[13]8陆西星就是按照《南华经》乃《道德经》注文的思路撰《南华真经副墨》,因为《庄子》33篇都在阐发《道德经》。陆氏此说得到了释德清的响应,其《庄子内篇注序》曰:“《庄子》一书,乃《老子》之注疏,予尝谓老子之有庄,如孔之有孟。若悟彻老子之道,后观此书,全从彼中变化出来。”[16]1释德清认为《庄子》一书,皆从《老子》中演变而来。老子与庄子之间的关系,就像至圣孔子与亚圣孟子的关系那般。程以宁在前人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南华》乃《道德》英华”之说,其《南华真经注疏传神集后序》云:“复圭子曰:‘千古以来知《道德》者,未有不透《南华》。《南华》者,所以荃蹄《道德》也。’晚近文人,不惟不究《道德》,即‘南华真经’四字,鲜有知其说者。先哲云:‘湛为道德,浮为英华也。’《南华》即《道德》英华也。”(7)以上学者对《南华经》与《道德经》之间的关系认识较为一致,由此管窥,明人普遍认为二者渊源较深,老庄关系及其内涵在明代有了新的发展。
又如,王世贞曾感慨说:“余读《庄子》而叹曰:‘嗟乎!世固未有尊老子如庄子者也。夫尊孔子者莫若孟子,而孟子尊孔子不过曰孔子圣则时。’……庄子之所撰著,虽极而至于尊天,而无怀、葛天之治,其究必宿于老子之谓无名、无欲、无为、无言,以至无始之旨。挫锐、守雌、和光、同尘、绝圣智,以应天下之法;至柔、守中、抱一、含朘、食母、有精、有信、虚极、静笃以保一身之要;与他所掊击、失道、失德、失人、失义之弊,圣智之当绝弃,辗转反复,无所不援引。或曲而畅之,或旁而通之,且咏言之,嗟叹之,必使老子之道高出于尧舜之上。其遗言,下视乎六经而后已。嗟乎!庄子之尊老子,不亦至乎?”[4]683王世贞认为庄子尊老,较孟子尊孔,有过之而无不及。庄子著书完全为了阐发老子的思想,而且将老子的地位置于尧舜之上。焦竑在《庄子翼序》中就老庄关系阐明其观点:“老子在晚周著书上下篇,明道德之意,而关尹子、杨朱、列御寇、庄子、亢仓楚、庄周,皆其徒也。”(8)他认为庄子乃老子之徒,相比于其他徒弟,老子、庄子之间的关系更加微妙,因为“老之有庄,犹孔之有孟也”(8)。庄子对老子不仅是继承者的关系,他还充实、丰富、发展了老子学说的内涵。王元贞则解释得更清晰:“《庄子》数万言,无非明老氏之虚无,道德之自然也。”(8)£好善《南华诂叙》云:“老子以五千言道德为宗,百家皆师之无间矣。……庄子本老子之意而扩之,寓言之而不失其本,大言之而不涉于荡,游浪矞廷而不论于僻,纵横变化而不离乎宗,世之称者必曰老庄,盖其为诸子冠军也久矣。”[4]861£好善认为,《庄子》一书中的“寓言”“大言”“游浪矞廷”“纵横变化”皆是阐释老子“道德”之意,所以老庄之称,在诸子中乃为翘楚。陈治安、程以宁、梅鼎祚等人观点与此略同,其中程以宁对庄子著书进行了神话般的解读,其《南华真经注疏自序》云:
复圭子曰:《道德经》为三教之祖,太上悯人不悟,性命之学无传,不得不化身作《南华》,以泄其秘……脍炙其词,使人悦于口,因悦于心,而索彼立言之正意,自欲跳出世网,而游神于性命之域也。其津筏后学,可谓至矣。(7)
程以宁神化庄子著书之说,他认为老子作《道德经》后,担心世人不能悟道,“性命之学”无人继承,便化身为庄子创作《南华经》。程氏此段文字的根本目的还是在阐述老庄关系,自司马迁以后,老庄的关系与内涵在明人笔下愈加丰富与宏阔了。
(二)揭橥内篇精义
《庄子》经郭象删减后,流传至今的33篇分为内、外、杂三部分。明人对《庄子》33篇大都持肯定态度,对内篇赞誉之辞更多,偏重内篇的倾向较为明显。
在明之前,唐宋文人对内篇也较为重视,如成玄英、陈景元等人对内篇之间的关系纷纷发表看法。明人对内篇的重视主要表现在出现了一批只注解内篇的阐《庄》之作,如李贽《南华经解》2卷、释德清《庄子内篇注》4卷、顾起元《遁居士批庄子内篇》1卷、李腾芳《说庄》3卷、袁宏道《广庄》1卷、袁中道《导庄》1卷、郑之惠《测庄》1卷、潘基庆《南华经内篇集注》7卷、周拱辰《南华真经影史》9卷、钱澄之《庄子诂》、王夫之《庄子解》1卷、曹宗璠《南华泚笔》2卷等,除王夫之还有注解外杂篇的专著外,其余诸家仅对内篇进行注解或论说,而潘基庆作《南华经内篇集注》时,也只将外、杂篇分类附在内篇后。这种现象在庄学史上是较为特殊的,究其原因,是明人吸收了苏轼的观点(9),纷纷对《庄子》进行辨伪研究,他们在《庄子》序跋中阐发了对内篇的独特见解。如李贽云:“《南华经》若无内七篇,则外篇、杂篇固不妨奇特也。惜哉!以有内七篇也,故余断以为外篇、杂篇为秦汉见道人口吻,而独注内七篇,使与《道德经注解》并请正于后圣云。”[17]311-312李贽对外篇、杂篇也予以肯定,但是相较内篇,外、杂篇则相形见绌了,所以“独注内七篇”。以焦竑、李贽为代表,他们认为《庄子》内篇乃庄子自著无疑,而外、杂篇,疑有后人作伪者。焦竑《庄子翼序》云:“《庄子》旧传五十三篇,今存者三十三篇,外、杂篇间有疑其伪者,乃内篇断断乎非蒙庄不能作也。”(8)焦竑认为,外篇、杂篇部分篇目是否为庄子所作确实可疑,但是内篇乃出自庄子手笔。范凤翼在《重刻<说庄>序》中写道:“或禘内篇,或祧杂篇、外篇,以下无讥焉,则焦弱侯所云断断乎非蒙庄不能作也。然内篇之旨,精奥神奇,首尾联络如贯珠,而解者支离穿凿,鲜有定其指归,通其条贯者。”[4]900范凤翼认为内篇的主旨十分精妙神奇,篇首到篇尾如同串起来的珍珠一般流畅。金兆清认为“《庄子》之内七篇,经也,非子也”[4]917,这比郭象认为《庄子》“不经而为百家之冠”的观点更进一步。陈治安则认为:“《庄子》大意已尽在《内篇》,后之《外篇》《杂篇》虽各自为说,有若为《内篇》注解者。今吾试取《达生》解《逍遥游》,《寓言》解《齐物论》,《外物》解《养生主》,则庄子作是三篇之意,自了了可见。人不用其所自解,而止于三篇内求解,故多悖于作者之意。”(10)陈治安认为《庄子》一书的大意皆在内篇中,而外、杂篇虽然各自为说,俨然是内篇的注解,他貌似将内篇作经来看,外、杂诸篇为传。释德清也说:“一部全书三十三篇,只内七篇已尽其意,其外篇皆蔓衍之说耳。学者但精透内篇,得无穷快活,便非世上俗人矣。”[16]1他认为内篇为《庄子》精华,而外篇则是“蔓衍之说”,似赘言、骈拇也。此外,有学者以佛语来阐释《庄子》内篇,如无名氏《读南华内篇影史条例》云:“《逍遥游》即‘圆通大自在’也,《齐物论》即‘诸相非相’也,《养生主》即‘不思善、不思恶’也,《人间世》即‘调御大夫’也,《德充符》即‘妙庄严’也,《大宗师》即‘首楞严王’也,《应帝王》即‘毘庐遮那身摄化三千大千’也。”(3)
明人认为内篇为庄子自著,所以很多学者就内七篇的内在联系发表了看法。如孙应鳌《南华真经新传序》云:“粤稽《庄子》之指义,大都以至理自然,故首《逍遥游》。逍遥则彼此齐,故次《齐物论》;齐则无生,无生而生所以存,故次《养生主》;善养生则足处世变,故次《人间世》;能处世变则德日起,故次《德充符》;德者得其所真宰也,故次《大宗师》;真宰得则天下不能违,故次《应帝王》。”[4]734-735相比孙应鳌的阐释,范凤翼《重刻说庄序》解释得更加详细:
夫《逍遥游》者,心有天游也。借鲲鹏神人以廓开眼界,荡豁心胸,广己而造大也。大则无待,无待则化,无用为有用,所谓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安往而不逍遥哉!故受之以《齐物》。齐物者,心之大齐也。丧我忘耦,是非路绝,知既无知,辩又谁辩?齐生死,齐梦觉,周蝶两化,又何物论知纷如?其有真君真宰存焉,所由一也,故受之以《养生》。生主者,心之真主也。养生之经,离物观我,游虚立独,故得全于天。火传而不知其尽,可以寓诸无竟矣,故受之以《人间世》。人间世者,心之寓也,至人游世,无事为事,不用为用,不听以心而听以气。气者,虚而待物者也。集虚心齐,是以坐忘,是谓至德,故受之以《德充符》。德充则道化,善生善死,不生不死,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存,是人而天也,故受之以《大宗师》。大宗师则无为矣,无为而无不为,归复本原,道法自然,此之谓不测,此之谓无朕,故以《应帝王》终焉。[4]900
范氏认为《逍遥游》是以卧得游,心与天游,继而齐生死。生死如梦,故以养生之经,得全于天,内篇说理层层递进,揭橥了诸多精义。
值得一提的是,明代《庄子》序跋作者群体之特殊,在庄学史上是较为罕见的现象。在八股文兴盛的明朝,有多位状元、会元作《庄子》序跋。其中状元出身者作序者有:杨慎《杨升庵题刘须溪小引》、焦竑《庄子翼序》(1588)与《序陈孟常二精解》、翁正春《叙南华三注大全》(1593)、韩敬《序》(1621)、刘理顺《刘席白先生南华春点序》(1638);会元作序者有:王世贞《邵弁庄子标解序》、冯梦祯《庄子郭注序》(1605)、顾起元(亦是探花)《庄子内篇题辞》(1622)、方应祥《南华发覆序》(1627)、汤宾尹(亦是榜眼)《老庄台悬序》,此外还有榜眼史继階《叙南华三注大全》(1593)等。除以上11人外,还有大量进士、举人为《庄子》作序跋,这些作者文学底蕴厚重,所作序跋质量之高,承载的文人气息之大,在庄学史上意义非凡。
明代《庄子》序跋数量之多、质量之高、文学性之独特、作者身份之特殊,在《庄子》序跋史上都是较为特殊的现象。明人喜作序跋、善作序跋,他们为《庄子》所撰序跋不仅保存了诸多史料,也具有独特的文学价值。限于篇幅,序跋的文献价值未深入探讨,而明代《庄子》序跋的文学特点不仅有明代书序文的共性也有其特性。《庄子》序跋以论为主,兼有多种样式。序跋不止写人,也擅于状物。文体方面,骈散结合,文辞繁富。明代《庄子》序跋不仅深化了老庄内涵,也揭橥了《内篇》精义,在庄学接受以及阐释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为清代学者研究《庄子》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向。
(1)孙应鳌.庄义要删[M].明万历八年陶幼学刊本.
(2)释性通.南华发覆[M].清乾隆十四年云林怀德堂刊本.
(3)周拱辰.南华真经影史[M].清嘉庆八年圣雨斋重刊本.
(4)方虚名.南华真经旁注[M].明万历二十二年徽郡孙氏叶白斋刻本.
(5)郭良翰.南华经荟解[M].明天启六年刊本.
(6)张位.南华经标略[M].明万历十八年晋陵吴氏籍甚斋刊本.
(7)程以宁.南华真经注疏[M].清嘉庆刊《道藏辑要》本.
(8)焦竑.庄子翼[M].明万历十六年王元贞校刊本.
(9)具体请参见张可、王启才《苏轼对<庄子>的认知及其影响》,《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2022年第4期.
(10)陈治安.南华真经本义[M].明崇祯五年刊本.
[1]王国强.中国古籍序跋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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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 2014.
[15]何宁.淮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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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李贽.续焚书[M].张建业,张岱,注.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3.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and Status of th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in Ming Dynasty
ZHANG Ke
(Faculty of Liberal Arts,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127, Shaanxi)
The Ming Dynasty was the rapid period and peak of the dissemination of. There appeared a large number of annotations and prefaces of. Th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in Ming Dynasty not only have the commonality of book preface, but also have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Preface and postscript literature features mainly on the theory, with a variety of styles, not only write about people, but also are good at writing about things. In terms of style, there is the combination of parallelism and rich language. Th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in Ming Dynasty occupy a place in the history ofs interpretation in terms of deepening the connotation of Laozi and Zhuangzi and revealing the essence of Neipian (内篇), which provides a new way and direction for future generations to study.
Ming Dynasty;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of(《庄子》序跋);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Zhuangzi Studies (庄学)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3.06.05
I207
A
2096-9333(2023)06-0029-08
2023-10-08
2019年度安徽省人文社科重点项目“‘淮河文化论坛’名栏建设研究”(SK2019A0304);2021年安徽省高校协同创新重大项目“中国经学诗学史”(GXXT-2021-045)。
张可,男,安徽亳州人,西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先秦诸子学、宋代文学与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