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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江苏梆子戏的起源

2024-01-18徐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前与特殊教育学院江苏徐州221000

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 2023年5期
关键词:罗罗梆子孩儿

肖 阳/徐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学前与特殊教育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赵兴勤/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江苏梆子,又称“徐州梆子”,系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一剧种的发展,与其博采众长、广收并蓄之特质有关,尤其是它在长期发展的过程中,有意识地吸收了昆腔、弋阳、余姚、罗罗诸戏曲声腔的艺术因子。流行于徐州一带的罗罗戏,当为梆子戏的源头之一。赵兴勤教授曾发表《徐州梆子戏起源考》[1]一文,对此问题进行了初步的学术探讨,但对罗罗腔与江苏梆子的关系问题,阐述还有待进一步深入。本文据相关材料,对此作补充论述。

一、借鉴:江苏梆子与罗罗腔的多重关联

江苏梆子与罗罗腔二者之间有多重关联。首先,从罗罗戏的唱腔体制来看,它是“不完备的板腔体,”[2]53保留了“从联曲体到板腔体过渡的一些痕迹。”[2]53-54罗罗戏的唱腔,主要有【数词】【流水】【山坡羊】【圪脑儿】【凤绞龙】【干板】【跺板】【甩板】【散板】【起腔】【哭腔】【糜子】【娃子】【彩腔】【跪柱香】等。其中的【山坡羊】【娃子】【圪脑儿】【凤绞龙】等,无疑是来自晚明以来俗曲曲牌或民间小调,而【数词】【流水】【干板】【散板】之类,应当属于板腔的范畴。江苏梆子为板腔体剧种,在唱腔上自然与罗罗戏有所差异,但有些名目却与之相同,如【流水】【跺板】【起腔】【数板】【甩腔】【散板】【花腔】【哭腔】等。罗罗戏的【跺板】,节奏明快流畅,旋律清爽。演唱时,通常定调为1=A。[3]36江苏梆子的【跺板】,为“有板无眼的1/4节拍,多为板后起唱,板上落腔,”[4]169演唱速度较快。罗罗腔的【流水】,也是属于【数词】唱腔体系中的一种演唱形式,“弱拍起唱,中速可垛,也可紧打慢唱。”[2]1121/4节拍,是罗罗戏的滚调唱法,唱速一般较快时,定调为1=bE。江苏梆子的【流水板】,“旋律流畅华丽,节奏轻快跳跃富于变化,”[4]174“速度上也有慢、中、快之分,慢时委婉细腻,快时欢快热烈跳荡。”[4]174据称在罗罗戏的唱腔体系中,【数词】【流水】【山坡羊】【甩板】【干板】【跺板】【哭腔】等,属于【数词】系统,“其特点是舒畅、流利,说唱性强,便于抒情、叙事。”[3]35而江苏梆子的【流水】【呱嗒嘴】【垛子】【紧打慢唱】等,也具有同样特点。

其次,江苏梆子中脸行,一般是用“‘大本嗓’吐字,‘二本嗓’甩腔,”[4]193“发音宽厚宏亮,带有‘炸音’。”[4]193头套红脸,“声腔翻高八度,大小嗓结合,刚劲有力”,[4]226尤其是“用假嗓甩腔,声音常常在高音区行腔,音域多集中在bb1—f2之间。”[4]13这一表现方法,在罗罗戏里也有迹可循。“罗罗腔的‘背宫音’唱法,即在一段唱词的尾句,用一种高出本调八度的假嗓来耍腔,”[2]2这一特点当是弋阳腔帮腔的遗存。

再次,应关注【耍孩儿】曲的遗存。这里的【耍孩儿】,并非元明南北曲中【耍孩儿】。在南、北曲中,北曲字数的定格是七、六、七、六、七、七、三、四、四,凡九句。元代北曲的【般涉调】常用此曲。而南曲的【中吕宫】【般涉调】亦有该曲。在北曲中,元代杜仁杰【般涉调·耍孩儿】《庄家不识勾栏》、明代陈铎【北般涉调·耍孩儿】《嘲南戏》、明代冯惟敏【北般涉调·耍孩儿】《财神诉冤》等,皆是其例。而南曲与明代民间曲调,尽管与北曲曲牌同名,但字格均有所不同。《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九回王姑子所唱【耍孩儿】,仅有八句,字格也大不相同。至明末清初俗曲,又有发展变化。清初小说家蒲松龄,乃通俗文学大家,所著俗曲《俊夜叉》,除结末两曲外,通篇使用【耍孩儿】曲;《快曲》,除【耍孩儿】外,还使用【黄莺儿】【倒扳桨】【呀呀油】【哭皇天】【银纽丝】【梆子腔】诸曲;《禳妒咒》,亦以【耍孩儿】曲为主体,兼用【跌落金钱】【叠断桥】【倒扳桨】【西调】【银纽丝】【闹五更】【劈破玉】【呀呀油】【还乡韵】【哭笑山坡羊】【虾蟆曲】【十和解】诸曲,说明民间小调在乡野的普遍流行。试举《禳妒咒》第五回《择偶》中【耍孩儿】曲:

小娃子十二三,戴方巾穿蓝衫,模样扎挂的极中看。资质聪明人物好,做亲要择个好姻缘,后日也省的孩子怨。一来要门当户对,二来要貌美人贤。[5]

凡八句,句格为“六、六、七、七、七、七、七、七”,与明代民间曲调,如景居士选辑《时兴滚调歌令玉谷新簧》卷一所收《时兴各处讥妓耍孩儿歌》的“七、七、七、七、三、三、七”句格多有不同,且爽朗上口,有向齐言体发展的趋势。

罗罗戏传统剧目《描金柜》第五场,有一段卖饼者的唱:“我大爷,李子明,放响马,在山东,苦害山东民百姓。脑袋好比柳斗大,身高丈二膀一弓,拳头一攥十斤重。两条腿赛似筲桶,牙似钻眼似圆铃。”其句格与《禳妒咒》中【耍孩儿】曲大致相同。再说,由于受小曲的影响,罗罗戏剧作中,时而出现三句一节(俗称“三条腿”)的现象。如《小二姐做梦》:“二姐我轿内偷眼看,马上骑的俺那他,人高马大多魁梧。……男人在后边把驴赶,驴背上骑着个女人、怀抱着孩子,有说有笑气死个我。”《描金柜》中张九成所唱:“进昆山,改姓名。本姓张,改姓龚,张九成是我的真名姓。”“罗罗腔的‘三条腿’唱词,配【娃子】调,实际上就是三句【耍孩儿】,它是【耍孩儿】调在地方戏曲中的拆摘运用。”[2]27而江苏梆子戏,是“以唱致胜,唱词整齐、严谨,多为七字、十字的上下句对称体式,有长达二三百句的唱段,”[4]11如《全家福》中的坐轿、《对花枪》中的忆旧、《拦马》中焦光普的数板、《小二姐做梦》中小二姐的唱段等。江苏梆子的“曲调旋律结构是通过上下对偶句组成的基本乐段,段与段相联,构成大段唱腔。”[4]12但偶有例外,“三条腿”现象亦时而可见。如《五凤岭》中吴凤英所唱:“有一顶凤翅锦盔头上戴,身穿着一身雪白银甲,这四根彩旗就在背后插。”“南京的官粉净了面,苏州的胭脂嘴唇搽,紧衬着一嘴糯米银牙。”《小二姐做梦》:“只听得咕咚咕咚三声炮,大门以外把轿落,这下慌坏了俺两个哥哥”、“又有男,又有女,闺女小孩大小伙,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打金枝》中公主所唱:“郭驸马酒醉回宫里,汾阳今日寿诞期,他要儿去拜寿同回府里。”《三请樊梨花》中樊梨花所唱:“新郎缘何独凝神,莫非为沙场落了马,直到如今气未平。”《老羊山》中樊梨花所唱:“婆母娘哭得泪满面,说前道后也枉然,我还回五虎我的老羊山。”又如【报子令】,“胯下对子马,手使金丝鞭,一到辕门报一番。”江苏梆子剧作唱词的这种“三条腿”句式,当是受了罗罗戏的影响。尽管它早就以板腔体形式呈现于舞台,但在早期剧作的唱词结构中,仍带有这类由曲牌体蜕变而来的印记。

最后,就是剧目的传承。据安芳《灵丘罗罗腔研究》、孙大军《塞北梨园·罗罗腔》、王颂《耍孩儿与罗罗腔》等著作载述,罗罗腔传统剧目大约在四十种左右,与江苏梆子叠合者有《伍子胥过江》《雷宝童投亲》《李渊跑宫》《罗通扫北》《铁冠图》《八马岭》《杨家将》《无底洞》《全忠孝》《大香山》《提寇》《小二姐做梦》《王小赶脚》《大补缸》《打面缸》《偷大锣》《火牛阵》《杀四门》《打灶王》《黑驴告状》《崔子杀朝》《罗成叫关》(《淤泥河》)《金铃记》《苟家滩》《反庆阳》《杨家将》等,达二十余种,占60%以上。不过,有些剧目为同一题材,剧名略有改变,情节亦有些出入。如江苏梆子中的《寇准背靴》,罗罗戏作《金铃记》(又名《探地穴》);江苏梆子的《反庆阳》(一名《李刚打朝》),罗罗戏作《出庆阳》;江苏梆子的《擒彦章》(一名《王彦章跑滩》),罗罗戏作《苟家滩》;江苏梆子的《海潮珠》(一名《崔子弑齐君》),罗罗戏作《崔子杀朝》;《江苏梆子》的《黄金台》(一名《乐毅伐齐》),罗罗戏作《火牛阵》。当然,江苏梆子有剧目六七百种,此不过占其总量的很少一部分,但与罗罗戏的渊源关系隐约可见。而山东枣梆,亦与罗罗戏相关,但剧目相同者不过《无底洞》《卖绒花》等极少几种。

二、融合:江苏梆子曲牌溯源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江苏梆子“吹奏曲牌”中,至今尚有【老宫调破字笛戏】【破字笛戏】;在“吹打曲牌”中,有【打娃娃】;在“大字曲牌”中,有【小锯缸】【大笛啰啰】等。而罗罗戏中常用曲调,就有【耍孩儿】【娃娃】【山坡羊】【呱哒嘴】等二十余种,上述前三种,分别见于江苏梆子文、武场曲牌。后一种经过改造,至今仍用于场上演唱。再如,江苏梆子“吹奏曲牌”中的【二迷子】,殆由罗罗腔系列唱腔中的【糜子】演化而来。“糜”与“迷”,其音相近。山东梆子将其归入“唢呐曲牌”。而枣梆由【尖板】衍生出的说唱结合、以哭带唱的【哭迷子】,则保留了更多罗罗腔的特色。这都是受罗罗戏影响的确证。本人认为:“是罗罗腔的输入,直接影响了徐州当地戏曲声腔的形成。”[1]其实,不仅仅是江苏梆子,山东的莱芜梆子、章丘梆子,至今仍有罗罗戏的遗存,所以,这一论断是有事实依据的。

同样,江苏梆子“大字曲牌”还有【忙开舟八句乱弹】。这里的“乱弹”,当是指入清以来流行的西秦腔的变异。西秦腔,俗呼梆子腔,又名乱弹。而“吹打曲牌”中的【接欠场唢呐皮】【反唢呐皮】【哭唢呐皮】【笑唢呐皮】,或为唢呐腔之遗存。唢呐腔是由弋阳腔演化而来,与梆子腔相类。当然,这些曲牌,早已淡出场上艺人的演唱,而退位为伴奏乐曲。可知,江苏梆子在形成过程中取法较广,融合多种戏曲艺术的表演技艺或方法而形成自己的独特风貌。

在江苏梆子的文、武场面演奏中,为何保留那么多古曲牌?这与戏曲在发展进程中由曲牌体向板腔体演变有很大的关系。在清代乾隆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梆子腔系的剧种,仍保留有曲牌与梆子腔并存的状况,如《缀白裘》所收《杀货》一剧,就分别用【梨花儿】【梆子腔】【急三枪】三种曲调演唱。《打店》则用【活罗刹】【急三枪】【风入松】三支曲文,曲文之语言,或杂言,或齐言。《猩猩》所唱,则标曰【梆子山坡羊】【前腔】【梆子腔】【前腔】【尾】。第一首乃是梆子腔与民歌小调的杂糅。《闹店》,则运用了【梨花儿】【吹调】【秦腔】等曲调。《夺林》,所采用的是【四边静】【秦腔】【又】【尾】。《戏凤》则纯用【梆子腔】。《蜈蚣岭》则用【梆子腔】【梆子点绛唇】【水底鱼】【包子令】【吹调】五种曲调。《挡马》乃用【急口令】【披子】诸曲。这类曲牌,有的已变身为打击乐曲牌,如【四边静】【水底鱼】;有的则演化为多支曲牌,如【风入松】,则有大、小三节之分,归入“大字曲牌”。

再说,在江苏梆子的曲牌中,“丝弦曲牌”就有六七十支,总体数量与山东梆子相差无几。其中,与山东梆子叠合者就有【大金钱】【小金钱】【十番子】【六字开门】【桃红】【苦中乐】【哪吒令】【小八板】【四合四】【反救驾】【上天梯】【傻和尚】【乌龙摆尾】【斗鹌鹑】【肚里疼】【小花园】【游场】【慢压板】等一二十支曲。“横笛曲牌”叠合者,为【扬州】【扬州开门】【四合四】【横笛破字】【朝天子】【大笛罗罗】【搭拉苏】【三十二句全相】等。不过,有的名称略有出入或归属有所不同。如【搭拉苏】【大笛罗罗】,江苏梆子均归入“大字曲牌”。【三十二句全相】,乃山东梆子的“丝弦曲牌”,江苏梆子将其归入“吹奏”之类。【横笛破字】,江苏梆子题作【破字笛戏】。山东梆子的“唢呐曲牌”,如【落马令】【风入松】【文风入松】【武风入松】【出天子】【朝天子】【反唢呐皮】【哭唢呐皮】【笑唢呐皮】【打老虎】【逍遥令】【王八令】【二虎碰】【辕门鼓】【金钩挂油瓶】【新水令】【状元令】【拆书令】【回马令】【二迷子】【一官迁】【朝阳歌】【石榴花】【武石榴花】【柳摇金】【云霄歌】【山坡羊】【到春来】【抬阁】等,尽管个别字有出入,且归属不尽一致,但此类曲牌,两家梆子皆有。即使“锣鼓经”,如【天下同】【报(豹)头催】【一鼓二锣】【十一锣】【双跺脚】【凤点头】【打老虎】【四击头】【撕边】【水底鱼】【倒拉牛】【四边静】【金钱花】【紧急风】,两家也皆有上述曲牌。

相比较而言,河南梆子与江苏梆子所用曲牌叠合者,仅有【大金钱】【小金钱】【六字开门】【苦中乐】【哪吒令】【小八板】【斗鹌鹑】【肚里疼】【游场】【风入松】【王八令】【回马令】【二迷子】【到春来】【逍遥令】【凡字开门】【小花园】【双跺脚】【小宫花】【一枝花】【十番】【辕门鼓】【大桃红】【小桃红】【满堂花】【六字压板】等几十支。值得注意的是,与江苏梆子叠合者,有不少见于山东梆子。有的江苏梆子未见,但山东梆子却有同类曲牌。如【骂玩歌】【掏老鸹】【鸡毛猴】【一马三箭】等,皆是其例。由此可知,江苏梆子与山东梆子血脉相连。同时,三家梆子之间互为渗透、相互影响之痕迹亦分明可见。

就所知剧目而论,河南、山东、江苏三家梆子戏,同名剧作占绝大多数,乃彼此间互为渗透的又一明证。当然,这与地域相邻,艺人间频繁往来、互搭其班有很大关系。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陕西与江苏遥距千里,隔省跨区,在交通不畅的旧时代,冥冥之中似有某种关联。在笔者随机抽出的130种秦腔剧目中,竟然有80余种出现在江苏梆子里,且剧名完全一致,大都为三字一目。此外,就曲牌而论,与秦腔的“锣鼓经”亦有叠合处,如【垛头】【水底鱼】【金钱花】【急急风】【滚头子】【凤点头】等,均亦见于秦腔,不过,有的名称稍异。如【金钱花】,秦腔又叫做【锦添花】。【滚头子】,江苏梆子有【正滚头】【反滚头】。秦腔有【豹子头】,江苏梆子有【豹头催】。这充分说明,江苏梆子与山东、陕西梆子有一定渊源关系。就此而论,明代以来大批移民的迁入,以及秦、晋商贾纷纷来此经商,山西、陕西土戏也随之陆续传入,与当地罗罗戏之类土戏碰撞融合,又先后吸纳了山东梆子、河南梆子、地方俗曲小调的某些艺术因子,促成了江苏梆子的肌体蜕变,乃至形成别具特色的独立剧种。而本来占有主要位置的罗罗戏,随着岁月的淘洗,改头换面地残存于梆子戏表演体系中。

清代车王府藏曲本中相关剧作,如《分家》,用【吹腔】【耍孩儿】【倒板】演唱。《打刀》,用【湖广调】【梆子腔】。《昆阳》则演唱【粉蝶儿】【醉春风】【斗鹌鹑】【石榴花】【小上楼】【朝天子】。《龙凤翔》唱曲为【风入松】【普天乐】。《封侯》为【水底鱼】【归朝歌】。《小河南》为【小口数】【点绛唇】【泣颜回】【梆子】。《宁武关》用【金钱花】【风入松】【急三枪】【滴溜子】【小桃红】【下山虎】诸曲。《请清兵》为【沽美酒】【江儿水】【得胜令】【两排歌】【耍孩儿】。《铁冠图》主要用【四边静】【水底鱼】【山坡羊】【锁南枝】等曲。如此之类甚夥,不一一列举。其中不少曲牌,也为江苏梆子戏所沿用。如【水底鱼】【四边静】【小上楼】【石榴花】【小桃红】【急三枪】之类,分别用于文、武场面的演奏,足见江苏梆子取法之广。

两相对照,不难发现,江苏梆子中许多曲牌,大都来自古时梆子腔系剧中所唱的曲子。只是后来,随着板腔体发展的逐渐成熟,杂言体的曲文已不符合新的演唱需求,而逐渐由有着固定板式唱腔的板腔体所替代。可是,这部分曲子优美的旋律、动听的音色仍为艺人所喜,不忍轻易舍去,故经过改造转而用于场上伴奏,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当然,更多的曲子则采自民间生活或流行小调。如【簸簸箕】【倒拉牛】【揭各巴】【金钱花】【柳摇金】【十样景】【喂鸡】【滚芨黎】【凤点头】【打老虎】等。应予指出的是,“即使同一曲牌名,用于戏中之曲调,在旋律与节奏上也必然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受前代曲调的影响则显而易见”[6]72。如上所述,这类曲牌,“在早期梆子戏中,即是用作场上演唱的。如西秦腔【搬场拐妻】,就唱有【水底鱼】【字字双】【小曲】。《打面缸》一剧,除唱梆子本调外,又唱【靼曲】。而《逃关》《二关》,所唱为【急板令】【梆子腔】【批子】【京腔】。这正是梆子曲调尚未完全摆脱曲牌体演唱体制束缚的原始状态。到了后来,当梆子戏完全实现了由曲牌体向板腔体的蜕变,这些用于伶人场上演唱的曲牌,都退作专供烘染场上气氛而演奏的曲牌或锣鼓经。这一推论,当去事实不远”[6]72。当然,有的蜕变较快一些,如【二凡】,在枣梆中是【二板】的一个下句,“在过门和唱腔中都加有打击乐,是一种比较高昂而热烈的板式”[7]。而在江苏梆子中,则演化为“大字曲牌”中的【文二凡】【武二凡】,成了伴奏曲而逸出基本板式之外。借助对曲牌名目的考释,大致可窥知梆子戏演变之轨迹。当然,更多曲调则来自徐州一带的民间。如文场曲牌中的【母鸡穴窝】,就是受了习见的母鸡用爪扒挠泥土以觅食这一动作的启发。“穴”,在徐州北部方言中,音近“梭”,与表示来回走、中途折回的“踅”(xué)含义有所不同,有“旋”之意。形容母鸡俯卧地面,频振翅膀,兜圈以爪刨地之状,叫“穴窝”。这一曲牌,河南梆子未见。又如“【倒拉牛】,以往称倒拉手推独轮车为倒拉牛,显然是来自乡野生活。再如【揭各巴】,旧时家中幼儿种痘,伤口愈合后所结之痂,俗称‘各巴’。而痂脱落时,家中亲人要举行一定仪式为之庆贺,俗称‘揭各巴’。【簸簸箕】中的‘簸箕’,乃打麦场上、家中常用之器物,用来簸扬带土的粮食。【滚芨黎】中的‘芨黎’,又作蒺藜,系一种长有带刺菱形果实的藤类植物。徐州一带,触目可见。如此之类,都带有浓烈的地方色彩”[6]72。由此可知,江苏梆子“既从前代戏曲艺术中吸取了不少营养,但又立足本地、立足时下,及时地吸纳民间歌唱艺术以丰富自身”[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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