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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籍田礼:以曾侯乙墓E.61 漆衣箱箱盖漆画为研究对象

2024-01-17严思成

关键词:大泽曾侯乙漆画

严思成

1978 年,在考古工作者的努力下,曾侯乙墓得以重见天日。曾侯乙墓中陪葬了大量精美的葬器,其中有5 口形制相同的漆衣箱,其中一件编号为E.61 的衣箱盖上绘有精美的人物图像,自出土以来就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该图像也一直是漆画研究领域的热点。E.61 漆衣箱箱体为四方形,箱壁上饰有抽象纹饰,人物漆画则绘于其拱形的盖顶上。(图1)笔者综合整理前人成果,对漆画图像作进一步考察,在此略呈臆说,以求教于方家。

图1 曾侯乙墓E.61 漆衣箱箱盖漆画

一、图像主题:籍田礼

曾侯乙E.61 漆衣箱的拱形盖顶上内容十分丰富:两幅对称的人物弋射漆画分布于箱盖的两端;两条蛇形神兽相互交织呈螺旋状,它们形状相同,一端有两首,一端多尾;箱盖的其余画幅则用云气状的纹饰填充;除漆画图像外,还有两段漆书文字写于盖顶。由于漆衣箱近似立方体结构,当观察者俯视拱形盖顶的图像时,衣箱其余四壁的图案是不可见的,显然箱盖是一个独立且完整的画幅,且在一幅封闭的画面内,庞杂的内容总是有一个共同的主题。

在汉代画像砖艺术中,工匠有时会在图像旁标注“榜题”,即图像主题的文字说明,观者在结合图像内容和文字信息后,就能准确地把握工匠所要表达的内涵。无独有偶,曾侯乙漆衣箱E.61 也同时拥有漆书文字和漆画图像,而漆书文字也发挥着榜题的作用。学界对漆画内容有诸多争议,但对居于画面一角的20 字漆书则有统一的看法。一般以饶宗颐的释文为准:

民祀隹坊(房),日辰于维。

所谓“民祀隹坊(房)”,是指民间祭祀二十八星宿中的房星,当房星在岁首移动到天空中的固定位置时,预示着一年农业活动的开始,所以房星又被称为农祥,正如韦昭注“农祥”曰:“农祥,房星也。农事之候,故曰农祥。”[2]8而房星由四颗星线性排列组成,先民将其比作四匹并驾奔驰的天马,故又被称为“天驷”,《国语》就说:“月之所在,辰马农祥也。”[3]145《史记·天官书》也说:“房为府,曰天驷。”[4]2060这就是漆书中“兴岁之四(驷),所尚若(陈)”的含义。在周代,农祥不仅寓意农业生产活动的开端,也代表统治者需要举行以劝农为目的的籍田礼。《国语》记载:

宣王即位,不籍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夫民之大事在农,上帝之粢盛于是乎出,民之蕃庶于是乎生,事之供给于是乎在,和协辑睦于是乎兴,财用蕃殖于是乎始,敦庬纯固于是乎成,是故稷为大官。古者,太史顺时脉土,阳瘅愤盈,土气震发,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3]16

可见,农业生产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君王理应在“农祥晨正”之时依礼制行籍田礼,以祈谷于上帝。漆文字之所以说百姓祭祀农祥房星,其实要表达的主题是作为曾国国君的曾侯乙应当按周礼举行籍田活动,这样整幅漆画均应围绕籍田礼展开。

首先探讨占据大量画幅的云气状纹饰。古人认为春季万物复苏是阳气充盈所导致的,《管子》就说:“春者,阳气始上,故万物生。”[5]1168阳气又是从土地中逸散而出的,所以阳气可以被称为“土气”或“地气”,是农业生产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正如《礼记》所载:“是月也(孟春之月),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王命布农事。” [6]1356 上文所引《国语》有“古者,太史顺时脉土,阳瘅愤盈,土气震发,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3]16,明确指出“土气震发”后才可行籍田礼,所以箱盖上大量的云气状纹饰当是“土气”的图像表现,以表示“农祥晨正”时土壤条件也是符合农业生产的。其次是弋射图像,郭德维将其主题解释为后裔射日神话,这显然与籍田礼是毫无关联的。[7]99在周代的籍田礼活动中,除了统治者躬耕的劝农行为以及祭祀活动外,还举行射礼环节。周昭王令鼎铭文载:“王大耤(藉)农于諆田,饧(觞),王射,有司眔师氏、小子佮射。”[8]1678周王在行籍田礼后与贵族宴饮,酣饮后又举行射箭活动,这便是以娱乐为主的燕射。除燕射之外,先秦时期在祭祀之前,往往还要举行大射礼,郑玄注《诗经·宾之初筵》曰:“将祭而射,谓之大射。”[9]251这是旨在通过大射礼挑选参加祭祀的人员。漆画中的弋射图显然是籍田礼中的射礼活动。最后是箱盖上人首蛇身的神兽,作为神巫题材的图像,在一幅描绘籍田礼的礼仪性图像里显得十分突兀。但先秦时期神话与历史杂糅,神话总是被当作历史为人们所笃信,即使是在孔子用历史理性地解释神话传说之后,神话仍然不能完全从历史中剥离,诸如屈原在《天问》中援引夏商周历史时仍旧揉进了大量的神话传说,且《天问》为屈原的呵壁之作,也可证明楚国宗庙壁画与曾侯乙衣箱漆画一样拥有神巫题材与礼仪题材。至于该神兽在整幅图像中的作用,显然不是将之作为籍田礼的祭祀对象:周人的籍田礼是为了祈谷于上帝,而文献中则未有将周人的上帝描绘为蛇形神兽。籍田礼是有场所限制的,正如令鼎铭文所载周昭王“藉农于諆田”、《国语》所载周宣王籍田于“千亩”,该神兽其实是曾侯乙籍田场所的图像表现,下文将详细说明。

二、礼仪图像:晨起大射

箱盖上20 字漆书记载了“农祥晨正”相关的天文现象,这其中就隐含了曾侯乙行籍田礼的具体时间。王晖认为漆书“兴岁之四(驷),所尚若(陈)”是指四颗房星黎明时在南方天空呈南北向排列,如果这一天恰好是农历岁首,则是当年农业兴旺的福兆。[10]96武家璧则更进一步解释了“日辰于维”的天文含义,即日月合朔发生在天之“艮维”,也是一种“农祥晨正”发生在岁首之日的天象,“日辰于维”不能直接观测到,而是必须通过房星在黎明时的位置推测出来。[11]90将以上学者的观点汇总起来可以得到这样一幅认知图景:曾国负责观象授时的官员在农历岁首黎明仰望南方天空,如果观测到四颗房星呈南北向排列,那么就预示着当年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漆书二十字隐晦地表达了图像中弋射活动的时间背景为黎明时分。

回归到漆画图像本身,可以直观地识别出图像中的人物是在进行弋射活动。弋射是先秦时期流行的田猎活动,既有娱乐功能,又有食物生产功能。弋射所用之弓矢具有特殊性,其所用箭矢末端系有丝线,称为“缴”,缴的末端则系于重物之上,这种带有丝线的飞矢被《周礼》称为“矰矢、茀矢”而“用诸弋射”。[6]856弋射的原理简单来说是射猎者向飞禽射出缠有丝线的飞矢,飞矢连同丝线缠缚飞禽,丝线尾端的重物又防止飞禽逃离,以此来生擒猎物。由于缴的长度有限,弋射的射击距离就相对短小,所用之弓也为弱弓,正如《史记·楚世家》所记载:“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者。”[12]3204这种“弱弓微缴”的特点也使弋射有一定的时间和空间限制。由于射击距离有限,弋射者最好采取两种提高命中率的策略:要么是趁飞禽刚刚起飞,但还未在高空翱翔时将其捕获,此时的飞禽尚且在弋射者的射击范围之中;要么是趁飞禽停歇时将其捕获。采取第一种策略时,弋射更多的是在鸟类繁多的水体中进行。待鸟类游弋于水面上时,再通过人力将其惊起,刚刚脱离水面的鸟群暂时无法高飞,会在低空停留片刻,这便大大提升弋射的猎获概率。水边弋射也是先秦青铜器画像中常见的场景,如故宫收藏的宴乐渔猎攻战纹青铜壶上就刻有弋射者在水边狩猎的图像,水面上还有一人搭弓而射,试图惊起水面停留的鸟群;再如河北平山三汲乡出土的M8101:2 铜豆,以及陕西凤翔高王寺铜壶均装饰有水边弋射的画面。(图2)而采取第二种策略时,弋射者需要等待鸟类飞回树上或水中栖息,如《论语》所言:“弋不射宿。”孔子告诫时人不要弋射归宿的鸟类,可以反向推理出春秋时期的弋射者往往等待鸟类归宿时将其俘获。大部分鸟类是夜伏昼出,弋射者需要等待夜晚降临,而夜里视野较差,黎明时分就成了弋射宿鸟的绝佳时机,正如《诗经》载:“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6]340诗中说妻子催促着丈夫在黎明前夕起床,以去往野鸭和大雁夜宿的水边将其捕获,而《史记·货殖列传》则直言:“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阬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4]7603这印证了晨夜黎明时分适合于弋射宿鸟。如此看来,射猎图表现的是“农祥晨正”的黎明,曾国贵族在行籍田礼之前先举行弋射活动。

图2 水滨弋射图图2-1 燕乐渔猎攻战壶刻纹局部图2-2 河北平山三汲 M8101 ∶2 豆刻纹局部;图2-3 陕西凤翔高王寺铜壶刻纹局部1

就漆画所反映的林间弋射来看,可以排除是燕射,因为燕射必须在燕礼活动中或结束后,是一种宴饮之余的娱乐活动,贵族们往往在筵席上张射侯以燕射,而不可能在宴饮之中离开宫廷去往林间弋射;同时,籍田礼中的宴饮活动是在行籍田之后举行的,而漆画中的弋射是在黎明时分,在此之前显然无法行籍田礼。漆画中的晨起弋射更可能是于籍田礼前举行的大射礼。《礼记·射义》云:“天子将祭,必先习射于泽。泽者,所以择士也。已射于泽,而后射于射宫,射中者得与于祭,不中者不得与于祭。”[6]1689大射礼是周代统治者在祭祀开始前通过射艺选拔参与者的活动。《射义》所载大射礼分为两步,第一步是在“泽”中习射,第二步是在射宫中射箭选拔。关于“泽”的含义有多种见解,有学者依据伯唐父鼎铭文认为“泽”为天子辟池,“射于泽”即周王在辟池乘舟而射,但仔细研究铭文,伯唐父鼎铭文所载是先举行祭祀而后行射礼,这显然不是以择士为目的的大射[13]225;郑玄认为“泽,宫名也”[14]484,应当与射宫同为宫殿建筑,但未有青铜器铭文显示泽宫这一地点。笔者认为“习射于泽”即指在水泽之地练习射箭。故宫博物馆藏宴乐渔猎攻战纹青铜壶刻有青铜画像(图3),中层图像最右侧刻有众人仰身弋射,其身旁的鱼图案刻纹则显示弋射发生在水边,这就是描绘祭祀参选者在野外“习射于泽”的场面;而上层图像最左侧刻有两人于宫殿下搭弓射侯,这显然是“习射于泽”后再“射于射宫”的场景。所以,曾侯乙漆盖弋射图反映的正是籍田礼前的大射礼,且为大射礼中“习射于泽”的选拔场面,至于漆画中弋射者似在林间而非水滨,则是南方大泽自然环境的表现,下文将详细说明。

图3 故宫博物馆藏燕乐渔猎攻战壶所绘大射礼

三、神巫图像:泽神委蛇

漆箱盖的边缘处还绘有人首蛇身的神兽。该神兽蛇身呈交尾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汉代艺术中常见的伏羲女娲交尾主题。但仔细观察图像本身,可以发现两颗略呈梯形的人首附着于同一蛇形身躯之上,即神兽是呈双首蛇身状,这显然不是后世的伏羲女娲主题,该观点已有学者提出,笔者深以为然。[15]55这样一种怪异的形象在先秦文献中是可以找到踪迹的,《山海经》记载:“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16]456名为“延维”的神兽同样是双首蛇身,与漆画图像高度相符,郭璞在《山海经》“延维”下注曰:“即委蛇也。”[16]457《庄子》则记载了齐桓公田猎时与“委蛇”相遇的故事:“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17]306《庄子》的记述虽未明言其双首的特征,但也指出了其“长如辕”的蛇躯。更重要的是,两则文献同时提到委蛇身着紫衣,这恰恰与衣箱上的漆文字“紫锦之衣”相暗合。而委蛇又是大泽中的神灵,郭璞注曰:“大如车毂;泽神也。”[16]456《庄子》也说:“泽有委蛇。”[17]306齐桓公就是在泽中与委蛇相遇。而用神灵表现地理位置在先秦文献中是常见的,诸如战国后期流行的五行学说就包含着五方神概念,即每个方位都有一个配属的神灵体系,当文献中单独出现五方神时,读者也能仅从其名号判断出方位。

显然,委蛇出没于泽中,漆画描绘委蛇意在表现籍田之地在曾国境内的大泽中。《风俗通义》说:“水草交厝,名之为泽。”[18]388泽是指湖泊地貌,以与山林地貌相对立,正如《左传》载:“度山林,鸠薮泽。”[19]1107但由于南方地广人稀,开发程度远不及北方,其中大泽地域广阔,往往包含多种地貌。《国语》记载楚国“有薮曰云,连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3]645,《战国策》载:“楚必致橘柚云梦之地。”[20]533可见云梦泽不仅仅是水草交厝,还拥有森林植被,可产出箭矢和橘柚;又有《越绝书》记载吴师入楚时“楚世子奔逃云梦之山”[21]205,看来云梦泽中还有丘陵存在。《左传》记载楚昭王“涉睢,济江,入于云中”[19]1546,后再逃跑至曾国,这只有在云梦泽地理上延伸至曾境的条件下才是可能的。曾国境内的大泽虽不及云梦泽广阔,但由于云梦泽与曾国接壤,其大泽很可能是云梦泽地理单元的组成部分,自然与云梦泽一样拥有森林地貌,所以箱盖漆画中在泽中弋射于树的情景是成立的。

委蛇图像也暗示曾侯乙籍田于大泽,这与南方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农业生产方式相印证。南方水系复杂,湖泊众多,在自然水体丰富的情况下也就存在着许多大泽,这些大泽有的作为皇家苑囿供贵族田猎所用,著名的有楚国的云梦泽,楚王曾游猎于其中而三月不返,可见箱盖上反映的画面也是曾侯乙在大泽中弋射田猎。同时,南方的农业也紧紧围绕大泽来展开生产。《史记·平准书》载:“江南火耕水耨。”[4]2403《货殖列传》也载:“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4]7601楚地多产稻米而采用水耨法,因为稻作农业十分适应水体丰富的自然环境,显然一些大泽被开发用于农业生产,所以曾侯乙在大泽中举行籍田礼也就不奇怪了。

四、时代内涵:躬耕传统

《周礼· 司弓矢》载:“泽,共射椹质之弓矢。”[6]856文献认为大射礼“习射于泽”时,弓箭手应该使用正常的强弓以射木制箭靶,这显然是具有军事演练性质的活动,而上文所引故宫博物院藏大射礼青铜画像以及曾侯乙漆画均是用弱弓弋射来行大射礼,更多体现的是娱乐性质。这种从严肃庄重到享乐散漫的变化也表现在衣盖漆画仅仅刻画弋射田猎场景,而不涉及籍田礼的细节,甚至漆文字中也只用“琴瑟常和”四字暗示举办了籍田后的宴乐活动,而跳过了最为重要的籍田礼仪。

这种娱乐化是籍田礼在战国时期随着生产力提升渐渐褪去宗教礼仪性的时代表现。籍田本质是一种首领躬耕传统。所谓首领躬耕,是在人类种群发展历史的早期,由于生产工具和农业知识的匮乏,为了保证农业生产,种群首领往往亲自加入农活之中。在这个时期,首领在农业生产领域与种群中的其他劳动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共同从事耕种以供养整个集体。先秦文献记载的充满神话色彩的上古传说多有首领躬耕式农业生产,诸如《齐名要术》引《逸周书》曰:“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遂耕而种之。作陶,冶斧斤,为耒、耜、锄、耨,以垦草莽。”[22]16又如《墨子·尚贤中》载:“古者舜耕历山,陶河滨,渔雷泽。”[23]68再如《论语·宪问》记载大禹“躬耕而有天下”[6]2510。与后世籍田礼中充满表演意味和劝农性质的耕作不同,这些人文初祖和上古圣王都亲自加入农业生产,是真正意义上的耕种者,最终,他们的躬耕行为被后世视为圣德的表现,成为赞美或模仿的对象。周人的祖先也曾经躬耕于田亩。《史记·周本纪》载周人先祖后稷:“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谷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4]200在周人的世界观中,后稷是农业始祖,也是帝尧的农师,这种推崇是周人对后稷躬耕历史的追忆。而随着生产力的提升,人们通过观察积累经验,渐渐掌握了物候和星象,懂得通过它们来合理安排农业生产。同时,一些效率更高的工具诸如铜器和铁器被引入农业生产,再搭配上新的灌溉和牛耕方法。先秦的学者们也有意整理总结农业知识,汇编了《夏小正》《尚书·禹贡》《管子·地员》等农书。这些措施使得农业生产的风险性逐渐降低,统治者不再需要时刻投身于农事之中,只需要进行宏观的管理和监督,如《国语》就记载周王在完成籍田礼后,需要派遣农官巡查农作,监督农民,此时的周王就不需要像其先祖后稷一样亲自劳作。农业技术的进步解放了统治者,他们可以将精力集中到其他事务之上,首领躬耕的传统也渐渐流于形式,成了一种通过统治者参与生产来表现其高尚德行的政治表演,有时候统治者甚至连这种政治作秀都不再热衷,比如周宣王曾经“不籍千亩”。战国中期的楚国农家代表人物许行就主张“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6]2705,这种“君民同耕”的理想就是对美好往昔的回望,只会存在与首领躬耕传统渐渐消亡的时代。战国初年的曾侯乙以弋射取代躬耕,显然也是传统消亡的直接表现:曾侯乙不再需要严格参与农业生产的每个环节,只需要表现对农业的关注以展示其“敬天保民”的德政;同时,相比于无聊且艰辛的农作,弋射则是一种极富有趣味的狩猎活动,所以统治者此时更多地注重籍田礼中供贵族享乐的宴饮和射箭娱乐。

五、结语

整幅漆画描绘了这样一个场景:在“农祥晨正”的那个黎明,曾国统治者为了与民同乐也举行了籍田礼,但统治者更钟爱到大泽中弋射夜宿于树上的鸟类,以此作为籍田的开端大射礼。武家璧指出在曾侯乙的统治期间,不可能发生“日辰于维”的天象。[11]98显然漆画与其漆文字是对农祥的美好向往,而并没有在现实中发生,这也可以解释漆画内容为何是现实与神话内容相交织,以及对祭祀环节有特殊的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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