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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历史景观视野下明清衢州城的复原研究

2024-01-16毛静彦

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衢州复原康熙

毛静彦

(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12)

近百年来,文化遗产的内涵不断扩展,从1931年《雅典宪章》提出保护历史性纪念物,1964年《威尼斯宪章》将遗产保护范围延伸至建筑群与周边环境;到1976年《内罗毕建议》指出保护对象除了物质还有人的活动,1987年《华盛顿宪章》明确对历史城市的保护应该成为经济社会发展政策的完整组成部分;直至今天,“城市历史景观”概念获得越来越多的曝光和认可,强调不仅要保护单体建筑与建筑群,保护周边环境,保护人的活动,还要保护城市发展的历史层积与动态变化[1]。

遗产观的完善也带来了方法论的更新。我国自1982年公布首批历史文化名城开始,逐步形成了包含文物保护与街区保护在内的名城保护体系,但目前仍然停留在保护“点”与“点的合集”的阶段,即便近年重视文化IP,推进文旅融合,也只是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文化遗产割裂置于平行的2条轨道,随意拼接组合。实际上,城市在各个阶段均会留下当时的印迹,代表着真实的历史成果,沉淀为独特的城市精神、传统和个性,并赓续于未来城市发展之中[2]。北京旧城保护先驱徐苹芳先生就曾指出:“在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上,要保护中国特有的古代城市规划的遗址遗痕,才能体现出中国古代城市的格局和风貌。”[3]而附着在古老城市原点的文化与精神、物质与非物质,是击溃千城一面的最佳武器。

根据201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关于城市历史景观的建议书》,城市历史景观拥有广泛的城市背景和文化内涵,在空间和时间维度形成环环相扣的完整系统[4]。空间上(即共时性)包含城市地形地貌、水文、自然特征,以及人类参与的各类基础设施和格局安排;时间上(即历时性)包含历史各阶段的空间切片,以及空间变化的原因和结果。最重要的是基于城市结构的社会和文化方面的做法和价值观,包含经济进程、审美意趣,以及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关的其他方面。现有的城市规划囊括详尽的地理解读、自然环境分析、格局布控、功能分区、文旅融合发展,却缺少对城市成长过程新陈代谢的关注[5]。即便对古老城市的形态有所涉及,也是片面的、短暂的、寻章摘句的,缺少“知其所以然”的动态研究,缺少“多样性与创造性”的挖掘。这部分价值缺失,导致城市独特性和城市体验的缺失,亟须城市考古与复原来补充与支持。因此,发展城市考古、梳理历史文脉、复原古代城市,弥补城市历史景观系统价值的缺口,刻不容缓。

本文研究对象是浙江省衢州市,1994年被列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因南宋时期孔子后人南渡、赐家衢州,故又称 “东南阙里、南孔圣地”,尚存较为完好的城墙与庙宇遗址、重要建筑的遗迹遗痕。作为典型的古今重叠型城市,衢州城不具备勘探或者发掘的条件,只能从现存的街道水路、坊巷名称入手,留意与城市发展有关联的遗迹现象,以考古学“层累叠加”为原则,从当代遗存反推历史格局。

目前保存较为完整的衢州志书有5个版本①详见第2节“文献综述”。,最早的2个版本成稿于天启年间和康熙年间。本文即还原天启和康熙2个时期的衢州城(略有参考嘉庆本和民国本),一是年代越早还原难度越大,历史价值越高,研究方法探索得当则可高效应用于较晚城市的复原;二是可将2个时间维度的城市格局进行比较,通过解析异同探寻衢州城发展的基本规律。

这是认识衢州城的第一步,也是探寻城市记忆,构建核心资源,挖掘非遗载体,并保护其不受建设性破坏的重要一步[6]。

1 史地背景

衢州城位于东经118°51′37″~118°52′45″、北纬28°57′27″~28°58′07″之间。据清《读史方舆纪要(卷九十三)》记载:“州府,禹贡扬州之城,春秋、战国时为越地。秦属会稽郡,两汉因之。三国吴属东阳郡,晋、宋以后皆仍旧。隋属婺州。唐武德四年平李子通,析置衢州。六年辅公叛,州废。垂拱二年复置,天宝初曰信安郡,乾元初复为衢州。宋因之。元曰衢州路。明初曰龙游府,寻改衢州府。”[7]4307

从唐朝初期创设“衢州”以来,一直是当地政治、经济、文化与军事中心。所谓“衢”,即四通五达之意,“控鄱阳之肘腋,控闽、粤之喉吭”[7]4308,其军事地位和商业价值历来都被王朝重视,秦时已设郡,直到今天依然是浙江与安徽、江西、福建三省连接的交通要道(图1),其建置如表1所示。

图1 衢州区位图(来源:作者自绘)

表1 衢州各时期建置

2 文献综述

关于衢州的文献记载较为缺乏,对文献的梳理和研究更为空白。现存历史时期的府志/县志共有5个版本:(天启)《衢州府志》16卷②(明)林应翔修,叶秉敬纂,明天启二年刊本。、(康熙)《衢州府志》40卷(即本文所述“康熙本”)③(清)杨廷望纂修,清康熙修光绪刊本。、(康熙)《西安县志》12卷(即本文所述“康熙县志”)④(清)陈鹏年修,徐之凯纂,清康熙三十八年刻本。、(嘉庆)《西安县志》48卷⑤(清)姚宝修,范崇楷纂,民国六年重刊本。和(民国)《衢县志》30卷⑥(民国)郑永禧纂修,民国二十六年。,每一志书均附城池图,但较为写意,与城市的实际形态和结构就相去较远,且偏重主要建筑而省略道路网络。天启本详细记载了街、巷、市、坊的名称,此后的几个版本则减去“市”,并将划分区域的“坊”与牌坊分离列出。其他版本如(淳熙)《信安志》16卷、(嘉定)《信安志》16卷、(绍定)《信安续志》2卷、(至大)《信安志》、(正统)《衢州府志》、(弘治)《衢州府志》15卷、(嘉庆)《衢州府志》16卷、(崇祯)《衢州府续志》均久佚未传。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衢州政府组织著述了一批专业志,如《衢州市交通志》《衢州市土地志》《衢州风俗志》《衢州水利志》等,主要记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衢州的发展演变,于明清衢城的复原鲜有帮助。

靖康之变,赵氏偏安东南,孔子后裔随高宗南渡,赐居衢州,并仿山东曲阜孔庙规制重建孔氏南宗家庙,衢州遂成为南孔圣地,史称“东南阙里”。现存明《三衢孔氏家庙》、清《孔氏家庙志》、1943年和2018年编纂的《孔氏南宗志》[8]等也是对衢州历史情况的补充。

研究类的古籍中,详细记载衢州城的主要是《读史方舆纪要(卷九十三)》[7]4307-4308和《古今图书集成》。研究类的近现代著作中,介绍类如《中国古城墙(第二卷)》[9]《浙江古建筑地图》[10]等,专题类如《巍巍千年—衢州城墙》[11]《千年风华—衢州古代史》[12]《峥嵘鼓角—衢州战事》[13]等,提要类如《衢州古代著述考》[14],收录与衢州相关的或衢州籍人士撰写的各类篇目,并对其进行介绍和品评。以上研究著作多是大事记、梳理建置和整理材料,不关注地名遗痕和城市格局变化,均无复原衢州城的意图和成果。

3 图像材料

对于古代城市的复原研究,地图是不可或缺的材料,也是最终成果的载体。笔者能够获取的地图资料大多为方志所附示意图,以及20世纪60年代卫星影像⑦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刘建国老师提供。和最新卫星影像⑧20世纪60年代的卫片较为模糊,复原时需要参考最新高清卫片。(以下简称“卫片”)。

从20世纪60年代的卫片中,可以清晰看到东北段城墙、整条护城河、城内一小段河流以及城内主要街道。地标性的府山(衢州府治所在地)和孔庙可以大致辨识,由泮池可以确定县学的位置,由城墙和主要街道的相交可以确定城门的位置⑨除通仙门在卫片上无迹可寻外,其余5座城门均可找到遗痕。,由主要街道的十字路口可以确定钟楼的位置。其中,西南隅的城内水系今已填为道路,但走向仍清晰可辨,且名为“天官桥(路)”,应当视作曾经是水系的证据之一。年代较晚的城市布局总要受到前期城市布局的束缚和影响,尤其是城墙、护城河、城门、街道、衙署、祠庙等重要的公共建筑设施,古今变化往往是不大的。因此,整个衢州府的格局可以基本复原,进一步再以这些遗迹的位置来推测其他建筑、街道、坊巷的位置(图2)。

图2 初步复原示意图(来源:作者自绘)

4 康熙本复原成果

4.1 城墙

衢州现存11段城墙,总长度约1 700 m[9]198。由志书及图经可知,东门为迎和门⑩东门现存地名“迎和中路”“迎和东路”。,北门为拱辰门⑪北门现存地名“拱辰弄”。,大西门为朝京门,小西门为通广门,大南门为光远门,小南门为通仙门。

大西门于1998年在城台之上复建城楼,城门前辟为广场,城门内水亭街已于2016年正式开街,是市政府倾力打造的5A级景区主景点(图3)。小西门残留左右若干米的城墙,门洞已不存,城上不可登临(图4)。大南门城墙保存完好,包括雉堞、排水设施、马道等,于2001年大修,增添游客登临路线及设施;木质城门和城楼现已不存,但相关痕迹清晰可辨;瓮城保存了东边半截,城内是一个小型广场,鹅卵石铺地,城上均可登临(图5)。小南门已无迹可寻。东门已废弃,衢州大部分本地人不知道其存在。笔者循着“东门街”“迎和中路”“迎和东路”的线索找到了被垃圾包围的东门残迹,登临其上,草木茂盛(图6)。门洞虽被封堵,但保存还算完好,门内固定门闩的伏兔还在。相比于西门和南门之外仍是闹市区,东门外已然城郊。

图3 大西门城墙及复原城楼 (来源:作者自摄)

图4 小西门残存城墙(来源:作者自摄)

图5 大南门城墙及东边瓮城 (来源:作者自摄)

图6 东门残存城墙 (来源:作者自摄)

衢州城墙并非规整方形,而是东西长、南北短的不规则形状。门开6座,在西面开设的2座城门正对西溪(今衢江),以水运为主;南面开设的光远门(今礼贤门)通向江山⑫旧称礼贤县。-福建与江西、衢南-丽水方向;南面通仙门附近有水门,与魁星闸相连。民国时期出于交通的需要,在城墙西北角新开了西安门,用以连接城内道路与北边浮桥;又在大南门与小南门之间新开城门,便于直通城南郊外。

瓮城由伯颜忽都初建,分别设在东门、大南门、小南门和北门之外,西门因为临江而未建。东门瓮城门洞向南;小南门瓮城门洞原本向南,后改为向西,民国时期又改为向南;大南门瓮城门洞设在西南方向,与南门城门不在一条直线上;北门瓮城门洞则中规中矩,在北门城门正对面[11]60-61(图7)。

图7 瓮城位置(来源:(明)林应翔修,叶秉敬纂,明天启二年刊本;(民国)郑永禧纂修,民国二十六年)

4.2 街巷

衢州城街巷的命名主要有4种方式:①以重要建筑物命名,如道观巷、县西街、天宁巷、大盐仓巷等;②以河流命名,如下街(位于西溪下游);③以大族所属地段命名,如姚公巷、缪家巷、杨家巷、陆家巷等;④以功能或特色命名,如打铁巷、磁器巷、醋坊巷等。(康熙)《衢州府志》⑬(清)杨廷望:(康熙)《衢州府志》,清康熙修光绪刊本。记载主干道有5条(表2)。

表2 (康熙)《衢州府志》记载的主干道

其中县西街、水亭街、下街均原名保存至今,长街即今蛟池街⑭民国本称东长街、西长街,“西长街:招贤坊东抵棋盘街口中有四眼井蛟池塘西街衣锦坊坊门街。”结合地图可知,长街即今蛟池街。,南市街即今南街⑮民国本载:“南市街—十字街向西为正德坊西抵旧道署前市南即属南隅界。”结合地图可知,南市街即今南街(道前街+南街+新桥街)。(康熙)《衢州府志》⑯(清)杨廷望:(康熙)《衢州府志》,清康熙修光绪刊本。记载的巷子共有78条(表3)。

表3 (康熙)《衢州府志》记载的巷子

表3(续)

表3(续)

其中至今尚存的有天王巷(今天皇巷)、新驿巷、皂木巷、杨家巷、天宁巷、化龙巷、道观巷(今道贯巷)、宁巷(今谷宁巷)、陆家巷、桐树巷(今童家巷)、大石狮巷(今狮子巷)、小石狮巷(今小狮子巷)、柴家巷、明街巷、醋坊巷、罗汉巷(今罗汉井巷)等。部分巷名转移到住宅小区,如梧桐巷小区。结合地图可复原当时城市部分格局。这些巷名表露了历史时期人们的生活肌理,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城市生活与当时的文化氛围,是城市历史景观温暖深情的组成部分。

4.3 坊

北宋之前,中国主要的城市和乡村都以里坊作为基层行政管理单位[15]。唐宋城市变革,商品经济的发展摧毁了里坊制格局,街巷代替里坊,封闭型城市变为敞开型城市。尽管坊墙不存,各地方志依旧详细记载了每个坊名,此时的“坊”不同于封建堡垒式的坊,而是“坊巷”之意。所谓“坊巷”制,是以坊为名,按街巷分地段而规划的聚居制度。跨街建有“坊表”,“坊表”上书写坊名。表上的坊名,即指两表所截取的那段街巷名称,其长度基本上相当于原坊界地段长度[16]。换言之,此时“坊”不过是遗留的传统名词,“巷”才是现实存在。

列举宋元明3个城市案例,平江城(今苏州)的“坊”立在街巷之口(图8),奉元城(今西安)的“坊”与街同列(图9),常熟县城的“坊”与巷同列(图10),可见坊即街巷。

图8 宋平江城坊表图(来源:作者拍摄于苏州文庙)

图9 元奉元城图(来源:(元)李好文《长安志图》,清经训堂丛书本)

图10 常熟县境旧图(来源:(明)杨子器(弘治)《常熟县志》,清抄本)

衢州城内立着2块牌坊(衣锦坊和百岁坊㊶“百岁坊”一名未见记载,当是新名。),应是坊表遗痕(图11、图12)。

图11 衣锦坊牌坊 (来源:作者自摄)

图12 百岁坊牌坊(来源:作者自摄)

(康熙)《衢州府志》记载:“南市街即正德坊东抵开明坊西抵崇贤坊,县西街即崇义坊南抵武镇坊,水亭街在朝京门内一直东抵崇善坊,长街即状元招贤二坊西抵通宝门,下街即厚俗坊北抵崇义坊南抵仁德坊。”此处主要街道均以坊来定义位置,“坊”与“街”似乎能画上等号。然嘉庆本记载:“城内有隅郭内有坊直曰街曲曰巷”“今逐段编次以隅统坊以街统巷庶可据籍而稽焉”,此处的“坊”又与“隅”同性质,是一个区块的概念。

通过对比志书与卫片,以及对比各个版本的志书,笔者认为坊有双重含义,既指旧时对应的里坊区域,又指坊外或坊内的某条(或某对㊷即一横一直。)街巷。

此后的嘉庆本和民国本,对康熙本所载各坊均有较为详细的考察和解释(表4),制锦坊的坊名应该发生了变化,因无迹可寻,遂不予复原。若干新增坊名在康熙本无载者,不予复原。

表4 志书记载的各坊信息

表4(续)

4.4 建筑

4.4.1 孔庙

目前学界已有的关于衢州孔庙的研究,大多将城南孔庙和崇文坊孔庙视为前后2个阶段[54]如:①李小宁.孔氏南宗家庙庙制探析[J].东南文化,2002(1):48-52;②何媛.浙江衢州孔氏南宗家庙建筑研究[D].西安:西安建筑科技大学,2008.,言及迁建崇文坊时仅以“未留下任何资料”一笔带过,实际上崇文坊恰在城南,二者代表的是同一个时期。

正德十五年(1520年),“旧庙倾圮,博士承美以庙基浅狭请于巡按御史唐凤仪乞奏迁西安儒学旧址”,今孔庙是也(图13)。各阶段孔庙地址见表5。

图13 新桥街孔庙平面示意图 (来源:作者自绘)

表5 各阶段孔庙地址

此后孔庙屡加修葺拓建。清顺治六年(1649年)孔贞锐重修孔氏南宗家庙并捐俸置祭田[17]28[55](清)孔贞锐:《恭修祖庙并设祭田碑记》,转引自文献[17]。。清康熙十三年(1674年)“三藩之乱”后,孔衍桢和杨道泰重建大成殿、廊庑及仪门等[17]28[56](清)李之芳:《重修孔氏家庙记》,转引自文献[17]。。道光元年(1821年)周镐和谭瑞东重修孔庙,将大成殿后的思鲁阁移建至西北隅;大成殿北移;崇圣、报功诸祠皆修饰一新,规模扩大,内外俱全[17]28[57](清)承瀛:《清道光重修衢州孔氏家庙记》、(清)谭瑞东:《道光重修衢郡至圣家庙碑记》、(清)杜:《道光重修衢州孔氏家庙记》,转引自文献[17]。。光绪八年(1882年)桑树勋重修[17]29[58](清)桑树勋:《重修衢郡至圣家庙及建复祠署碑记》,转引自文献[17]。。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洪思亮、世善重修[17]29[59](清)世善:《重修孔氏家庙碑记》,转引自文献[17]。。

孔氏南宗家庙是衢州城的重要资源,目前因为位置原因尚未纳入政府主推的旅游路线(水亭门街区),是一大遗憾。究其原因,还是没有形成系统的城市历史景观理念,没有通盘考量城市的整体性和历史性。

4.4.2 其他建筑

其他建筑包括钟楼、清献祠、鼓楼、郡治(府治)、城隍庙、府学、县学、塔、天宁寺9种。

(1)钟楼。“(崇祯府志)万历辛丑年知府张尧文知县林云建;(旧志)在县东北二百步规制与鼓楼[60]康熙本中无载。略同而砌厚石为基;国朝康熙七年戊申七月楼被旋风损坏乾隆十七年邑侯高公容重修”[61](清)姚宝:(嘉庆)《西安县志》,民国六年重刊本。“乾隆三十七年邑侯罗公见龙重建”[62]嘉庆本县志卷八“坊巷”。。钟楼位于城区东北隅,今在市人民医院隔壁,原本楼上的钟重1 500余kg,民国三十一年被日军劫走。如今钟楼的木质部分重建,可登临,地图尚存“钟楼底”一街名(图14)。

图14 重建后的钟楼(来源:作者自摄)

(2)清献祠。“嘉靖甲子秋守郑公伯兴作清献祠于城南,郡守廖公改至浮石门内以刘羽泉祠为清献祠而羽泉祠移于城南清献旧址”[63]天启本府志卷六“礼典”。“(两浙防护录)宋参知政事清献赵公祠在拱辰门内钟楼西”[64](清)杨廷望:(康熙)《衢州府志》,清康熙修光绪刊本。。明天启本府志刊于天启二年(1622年),晚于嘉靖甲子(1564年),但此时的清献公祠已经被府志附图绘制在北隅(即拱辰门内钟楼西),由此推测郡守廖公将羽泉祠和清献祠互换的时间早于天启二年,原城南旧址已无迹可寻。如今名为“赵祠”,免费向公众开放,与重建的钟楼相邻。

(3)鼓楼。“万历辛丑年知府张尧文知县林云与钟楼同时并建;康熙丁卯年毁于火;丁丑郡守张公重建,浃月成之;嘉庆十一年郡守那公因倾圮重建”[65](清)姚宝:(嘉庆)《西安县志》,民国六年重刊本。。康熙本原序的落款时间为康熙庚寅(1710年),可能此时鼓楼已经坍圮,遂不记。由于康熙本未记载鼓楼,笔者亦不予复原。但如今地图尚存“鼓楼街”一名。

(4)郡治(府治)。历代都有修建,直到宣德年间“始极宏丽”[66]天启本府志卷七“建置”。“万历辛丑守张公尧建鼓楼于府治东,钟楼于府治北”[67]天启本府志卷七“建置”。,此后不再加建。原所在地府山今辟为公园,治所已不存(图15)。

(5)城隍庙。“在府南面城坐龟峰之首由庙原在醋坊巷县城隍庙址宋绍兴间移建州城隍庙于龟峰县庙遂废”[68](清)杨廷望:(康熙)《衢州府志》,清康熙修光绪刊本。。南宋绍兴初年,县城隍庙位于醋坊巷。绍兴年间,在衢州府衙南面、龟峰山上新建了府城隍庙,原县城隍庙则被废弃。民国初年,衢州府城隍庙的寝殿被改为了学生宿舍,县城隍庙则于民国九年被重修。今天的县城隍庙已改建为购物中心。

(6)府学。志书记其位置仅有一句“在郡治西”。最早建于宋代,历代均有增修,原朝向不明,但万历三十四年郡丞朱朝望改为南向。

(7)县学。“(明一统志)在县治东,旧在府城外元毁本朝洪武二年[69]疑是“三年”讹误。迁建于此;(康熙县志)在县治西北旧志西安学旧在礼贤门外嘉庆乡衣锦坊毁于兵明洪武三年知县何忠徙于城北(通志作城东)废斗室法院为之今孔氏家庙是也”[70](清)杨廷望:(康熙)《衢州府志》,清康熙修光绪刊本。。县学于洪武三年(1370年)迁到今孔氏家庙所在地,之后屡次搬迁,万历十七年知县许国诚凿泮池后不再变动,因此可以通过泮池遗迹来确定县学位置。

(8)塔。城的西北角靠近城墙处一直有塔,天启本无名,康熙本称“铁塔”,嘉庆本“铁塔”与“天王塔”并存,位置不同。由此可知,今“天王塔”(复建)为康熙之后新建之物,与早期无名塔无关,而早期无名塔位置不知,遂不做复原。

(9)天宁寺。今存。康熙本虽未记载该寺,但有“天宁巷”,应当有已“天宁寺”,遂复原。

以上建筑对明清衢州城的逐步复原提供了原点。这些建筑几乎全部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只能依靠重建来复原。此时的遗产保护已不能从传统的本体保护角度来看,而是理解为保护城市格局,保护重要的历史信息—这也是城市历史景观的重要观点。

结合城墙、街巷、坊和建筑,笔者根据康熙本复原衢州城图16所示。

图16 康熙本衢城复原示意图(来源:作者自绘)

其一,光远门、通仙门、迎和门和拱辰门都是有瓮城的,朝京门和通广门因为临西溪而不建瓮城,图中瓮城只作凸出显示,未按比例绘制,瓮城门洞方向参考上文;其二,府志未记载桥的名字,仅在描述街巷时提及“酒务桥”,为钟楼东侧之桥;其三,总督署、保和楼、乐丰仓、察院、预备仓(约略今鹿鸣小学位置)已无遗痕,文字记载模糊,难以确定具体位置,遂未复原[71]实际上“府学”的位置亦模糊,但考虑其重要性及历代传承性,仍予以模糊复原。。其余重要建筑均复原至具体街巷和位置,但仅为示意,方框大小不代表建筑本身占地面积,也不代表建筑单体的数量。此外,康熙本记载的街坊巷,能够通过地名遗存、重要建筑、卫星地图、其他志书进行复原的,全都按原名复原了,没有复原依据、名称变动没有依据或没有记载的街坊巷均未复原[72]若干小巷在卫星地图已不存,但根据房屋走向或其他小巷的位置可以推测者,均已复原。。

5 天启本复原图成果

5.1 城墙

对比志书附图,天启本的小南门西侧城墙仍是大致平直的直线,但在康熙本及其后版本中,小南门与大南门之间多了一个“Z”形的大折角。考古发掘也曾发现大南门瓮城东城墙南端仍向南延伸,突出瓮城之外,可能是“Z”形折角遗存[11]60-61(图17)。

图17 南门城墙变化

5.2 街巷坊市

天启本的城池图为上南下北,与其后一个版本的康熙本相比:其一,增添“市”条目,即南市(在西安县前一直大街)、狮桥市(在府学前一直大街)和长街市(在状元坊左);其二,个别街巷的名字有出入,疑是康熙本讹误,如(天启本)小周家巷为(康熙本)小府家巷、(天启本)护领巷为(康熙本)护饮巷、(天启本)董青巷为(康熙本)董寿巷;其三,天启本之“坊”归入“牌坊”,不像康熙本与隅街巷同列。天启本“牌坊”篇中的坊名有两类:一类是为纪念某人而立的牌坊;另一类是用以地域划分的“坊”。前者写明为谁而立,后者注释所在区位,两类混杂在一起。经过笔者辨析,作为地域划分的“坊”与康熙本基本一致,仅(天启本)先义坊为(康熙本)光义坊、(天启本)里仁坊为(康熙本)仁里坊,以及天启本无“状元坊”[73]虽未列“状元坊”,但有“状元铺”,且位于“状元坊东”,疑是列举坊名时遗漏。。

5.3 建筑

天启本主要建筑有县学、府学、县治、府治、钟楼、鼓楼、预备仓、广盈仓、布政司、察院、城隍庙、宝坊塔等,在天启至康熙这段时间内,主要建筑位置大致不变,只是略有增修。各建筑在天启本与康熙本中的具体位置见表6。其中位置没有变动的有县学、府学、县治、府治、钟楼、城隍庙、广盈仓、预备仓,新增记载有鼓楼、布政司、察院,未载宝坊塔,天宁寺虽未被天启本记载,但既有“天宁巷”,应当已有天宁寺,遂予以复原。

表6 各建筑在天启本与康熙本中的具体位置

结合城墙、街巷坊市和建筑,笔者根据天启本复原衢州城图18所示。

6 古为今用

现代城市文明是城市历史根脉的延续与创新,其健康发展需要实现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传承与和谐。笔者以衢州城为案例,探究明清时期城市格局,协助历史记忆与文化遗产进入城市规划系统,可为衢州更好地建设历史文化名城提供建议与材料支持。

目前,衢州城截至康熙本的重要遗产,除城墙与新桥街孔庙之外,几乎不存(包括但不限于鼓楼、清献祠、城隍庙、各级治所、各级学府与传统民居),遗产的本体保护为时已晚,但这些遗产却以“信息”的形式长久留在城市记忆中(如鼓楼—鼓楼街、府治—府山公园、道署—道前街、县学—县西街等)。保护遗产不仅是保护遗产本体,也是保护遗产蕴含的历史信息、格局信息、人文信息。而对于衢州城这个“八成新”的城市,后者才是保护工作的重点。

2022年,衢州市资源规划局发布《衢州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修编)(2020—2035)公示》[18],提出历史城区展示结构为“一环、四轴、四片、双网、多点”(图19):“一环”指古城城墙遗址展示环;“四轴”指古城格局展示轴线;“四片”指水亭门历史文化街区文化展示区、北门街历史文化街区文化展示区、孔庙—府山历史文化展示区、坊门街历史文化展示区;“双网多点”指古城内的古水网、古路网,以及多个历史文化展示节点。

图19 衢州市历史城区文化遗产保护与展示规划图(来源:文献[18])

第一,衢州城尚存11段城墙,步行可达或可观赏的长度仅几百米,城门仅大南门(光远门)原址保存较好、水亭门(朝京门)重建城楼,较难形成“古城城墙遗址展示环”。第二,2条横向展示轴线的终点都是东门,此地已荒废多年,填满垃圾,门外是郊区军用机场,且东门西边广大地区也缺少游览价值,该轴线有待斟酌。第三,文化展示区理论上规划了4片,实际上作为衢州旅游IP重点打造的只有水亭门历史文化街区文化展示区(水亭门街区)。起点是原址重建的城楼,大致覆盖柴家巷、罗汉井巷(古罗汉巷)、皂木巷、天皇巷(古天王巷),终点是水亭街与县西街交会的十字路口。这条街上酒吧扎堆,城楼表面投射各种灯光和画面;由于水亭门外就是衢江(古西溪),水面上还设有表演场地与码头,正在建设游轮观光线。而其他几个展示区开发有限,宣传较少,与水亭门街区毫无互动(图20)。

水亭门街区与衢州本地人常去的步行街(即光远门以里的南北向主街道、图19所示坊门街历史文化展示区)距离不远,且光远门遗址保存得非常完好,但二者的旅游路线并未连通;与东部全国唯二的孔氏家庙(位于孔庙—府山历史文化展示区内)也是遥遥相望。水亭门面积小、长度短,像座孤岛,这导致本可搭建遗产网络、引流城市腹地的文化区,现在只是一条千篇一律的网红小吃街。

本文打下了衢州城明清时期复原的基础,可作为其在城市历史景观视野下重新规划的契机,将遗产保护从保护实物扩展为保护信息,从保护游离的斑块(如独立的文化展示区)扩展为廊道式—“廊道”的特点是联结两个片区,同时其边界往往是生物最为频繁的交流地。

笔者以散布城中的众多遗存遗迹与相应的历史脉络为线索,整体考量,叠加康熙本复原成果,将历史城区的旅游规划优化为“三横三纵”9条路线(图21)[74]本文遗址复原与图19的“府学”“西安县”位置有出入,本文复原的“协镇府”为图19“县城隍庙”位置,“察院”为“乡贤祠”位置,“预备仓”为“铜塔”位置。因未知图19复原的基点和依据,故有待进一步核实与研究。,覆盖现有遗产与古代遗迹信息,包括保存较好的南城门和西城门、城内点缀的坊牌、寺庙与衙署旧址、部分仿古民居(偏徽派),以及可供游客领略先贤智慧的孔庙,和生态环境极佳的公园等。如,从城门进,可从北边离开老城区,继续向北向西探索衢州城现代发展的成果(西区是衢州近年大力发展的地区)。城墙展示区则由完整的环状改为沿江的半包围区域,该部分目前步道完善、路线通达、遗迹保存良好,配套的江景、步行街也较为成熟,高效引导游客感受古城原貌,集中输出衢州城的旅游形象。

图21 衢州市历史城区旅游规划建议(来源:作者自绘)

而所谓“廊道”则指多样化的生活体验,包括沿途可视的居民生活,附着在遗迹载体上的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如“道情”“三头一掌”“婺剧”“赵清献祭祀”等)—对于古迹遗存“有但不多”的现代城市,虚实结合的文化体验才是游览重点。

7 结论

经复原,天启本与康熙本差别不大,2个时期的衢州城都兼具县治和府治所在,这2套不同的系统也表现在城市布局上(图22):县治、县学及县城隍庙都位于城市西半部分,融入市区街巷;而府治、府学、察院、布政司及府城隍庙则位于城市东南高地之上,远离居住区,树木葱茏掩映,体现权威和等级。因为西部偏北是菱塘、偏南是高地,均不适于居住,因此无论是遗留的巷名还是坊的数量,都是城市东部多于西部。

图22 县府系统分布示意图(来源:作者自绘)

衢州城共时性遗存遍布整个城市,历时性格局较为清晰可见,是良好的城市历史景观保护与实践的案例。笔者以复原成果为基础,结合最新旅游规划提出“三横三纵”“半包围城墙”的文化体验路线,优化原有展示方式,强化城市遗产及其信息的传承,期待最终实现遗产保护与城市经济发展相辅相成,保障城市发展的可持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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