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赃
2024-01-16李晓静
李晓静
凌晓凌从公安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派出所工作,给片儿警大杨当徒弟。大杨是个老片儿警,干了二十多年,一直默默无闻,这让凌晓凌多少有些失望。
这天上午,凌晓凌正跟着大杨在片区里巡逻,忽然接到指令,让他们到分局刑警队开会。两人来不及多问,就直奔刑警队。会议室里来了许多其他派出所的民警,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莫衷一是。
很快,刑警队的队长带着侦查员们进来了,他简明扼要地讲了缘由。前天夜里,市博物馆被盗,丢失了几件镇馆之宝,局领导强调,此案必破。经过侦查,警方已经控制了主要嫌疑人,但嫌疑人直到此时还没交代把赃物藏到了什么地方,也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警方通过监控调取嫌疑人的行动轨迹,发现他这一天多的时间从各个方向出过城,但因为城外的信号不好,到底去了哪里就不清楚了,现在只能进行拉网式排查。刑警队人手不够,故而请大家来支援。
刑警队长暂停发言,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大家心里都明白,真正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不然,怎么跟全市人民交代?
幕布拉下来,出现了一张市郊地图,刑警队长开始分配任务。凌晓凌跟大杨一组,他们分到的是十六号地区。凌晓凌仔细看了看,十六号地区是一片草场,其间分布着几个小村子。刑警队长又把嫌疑人的汽车照片发给大家。
上了车,凌晓凌问:“师父,这就是大海捞针吧?”大杨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凌晓凌又问:“怎么不派警犬啊?让它们上,比咱们只用眼睛看强多啦!”大杨说:“要是能用,他们肯定用了。现在没用,就说明有不能用的原因。”这话等于没说,凌晓凌暗暗地想。
他们先回所里,带好了一应装备,又特意拿了厚衣服。这是大杨特别交代的,说草场上特别冷。他们还给车加满了油,又额外带了两桶油。当然,还有很多食物。凌晓凌觉得这有点儿小题大做。从市里出发到十六号地区,不过一百五十多公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用得着这么费劲吗?但师父交代了,他只能照办。
一个半小时后,警车进入十六号地区。大杨停下车子,掏出手机看了看,嘴里嘟哝道:“手机信号满格呢。嫌疑人肯定是把手机关了。”凌晓凌往前一望,心里拔凉拔凉的。草场一眼望不到边,只看到地平线的一端有模模糊糊的房子的影子,显然那里有一个小村子。地图上标注了这个地区有好几个小村子呢,可想而知草场有多大。他们要靠着两双肉眼去搜索这么大一片草场,着实不易。
草场上除了一条柏油路,还有许多纵横交错的土路。所谓的土路,也就是有车开过留下的痕迹而已。草场上异常平坦,车辆可以随便走。凌晓凌不觉问道:“师父,咱们怎么找啊?”大杨说:“先到村里问问,看是否有人见到过这辆车。”
说是到村里问,但大杨只是朝着村子的方向开。开到半路,有一个十字路口,他停下车,然后站到路边,见有车子经过,就拦下来,拿出照片问人家是否看到过这辆车。但司机们都摇头。随着司机们摇头,大杨的眉头也皱紧了。凌晓凌问:“师父,那个嫌疑人不会没来过这边吧?”大杨说:“鬼才知道!”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大杨这才开车带着凌晓凌来到一个叫高岭垛的小村子。他们在村主任家吃了饭后,村主任带着他们走访了几家。这几家的主人白天都在外面放牧,但他们没看到过那辆车。一直问到晚上十一点钟,仍然一无所获,他们这才回到村主任家,暂时安歇。
凌晓凌把嫌疑人藏赃的整个过程推演了一遍,然后说道:“咱们应该跟刑警要嫌疑人手机关机、开机的时间和地点。”大杨问:“怎么说?”
凌晓凌说:“将他关机到开机的时间除以二,再乘以车速,就是他从关机地点算起可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那不就是他藏赃的地方吗?”大杨说:“这个嫌疑人很狡猾。如果他把赃物藏好了以后,又开着车瞎跑,怎么算?何况,意外情况太多。”凌晓凌说:“可以试试啊。”
大杨马上跟刑警队联系,要到了这些数据。当然,刑警队直到此时,也没肯定手机信号消失就是关机了。凌晓凌马上算了出来,那儿离高岭垛很远。但大杨没说什么,穿衣起床,带着凌晓凌就出了门。
他们赶到那儿,附近仍然是一片草场。与其他地方的草场不同,这里有一条约一公里宽的沙带。沙带就像微风下的海面,鼓着层层波浪,那是小小的沙丘。沙丘上沙石裸露,下面长着些荆棘、杂草。大杨拧亮手电,顺着小路走进沙带,仔细寻觅着。
沙带中有牛羊来吃草,因此有杂沓的脚印,还有人来挖东西留下的挖痕。大杨拿来行军锹,把每一个可疑的地方都挖到见新土。挖挖走走,走走挖挖,一直到天亮,他们还是一无所获。凌晓凌早已累得骨软筋麻。他一屁股坐到沙丘上:“师父,我怎么觉得咱们是在傻干呀?”大杨说:“谁都不比谁傻。刑警但凡有好法子,也不会动用咱们来支援了。这就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再找不到证据,就得放人了。他们压力大呀。”大杨说完话,又往前走去。凌晓凌赶紧跟上去。
他们又往前走了三百多米。大杨往前看了看,说道:“到此为止。”
凌晓凌一愣:“为啥?”大杨说:“按你的计算,他最远就走到这里。就算他超速行驶,也走不了太远。再加上走过来的时间,还要观察情况,选择时机,再挖坑藏赃,不能再远了。咱们往回找吧。”
凌晓凌的精确计算没取得效果,他们只好又用大杨的老办法,先来到一个村子,跟人家打听是否见过嫌疑人开的那辆车。村子里的人都搖头,说他们就在草场上放牧,如果有车过来,肯定会看到的。
大杨带着凌晓凌来到另外两个村子,走访的结果也是一样。凌晓凌悄悄问:“师父,嫌疑人不会没来过这里吧?”
大杨望着车窗外的草场,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来了草场。”凌晓凌问:“为啥?”大杨分析说:“这个嫌疑人很狡猾,他要藏赃,肯定会藏在地貌多年不会发生变动的地方。而市区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旧城改造,所以他才想到要藏在市郊。本市市郊的地理情况很复杂,有山区,有平原,有草场,有沙漠。山区呢,每逢雨季,时常爆发泥石流,再加上植树造林,还有些山民采药,没有谁能肯定哪块地方不被人动。平原更甭说了,农民们每年都要种两茬农作物,把地翻了再翻。沙漠呢,风吹沙动,地貌也很容易改变。只有草场,几十年都不会变样。他肯定想到了,警察找不到证据,就会放了他,但肯定会跟踪他,所以他会老实一段时间,等到警察不再跟踪他的时候,再取走赃物。”
凌晓凌插嘴问道:“可这草场到处都一样,他藏了赃,就不怕找不到吗?”大杨郁闷地说道:“他一定做了记号,只是咱们还没发现。”
他们开着车,在草场上行驶。没开多远,大杨就停下来,下车看看是否有车子轧过草场的新印痕。但让他失望的是,没有。凌晓凌渐渐明白了,大杨并没有目标,他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偌大的草场上乱跑乱撞。凌晓凌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好办法来。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更糟糕的是,他们没有指向性的线索。
他们又在高岭垛吃了晚饭,借住在村主任家。
再过几个小时刑警就要放人了,大杨忽然冷静下来。或许是累了,他靠着墙壁坐在床上,眼睛望着窗外。窗外,是逐渐黑下来的天,还有天上逐渐亮起来的星星。凌晓凌的情绪被无边的沮丧笼罩着,他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要以失败告终了。他看着大杨:“师父,还有几个小时,我们要不要再去找找?”大杨说:“白天都找不到,晚上天这么黑……”他忽然停住了话头儿。凌晓凌看到他眼里闪着光。凌晓凌不明白他的话怎么说一半就停了,问道:“师父,你想说啥?咋没说完呢?”大杨喃喃地说道:“晚上,晚上!”他起身下床,对凌晓凌说道:“走!”
两个人开车出了村子,凌晓凌如在梦中:“师父,你想到了什么?”大杨说道:“嫌疑人考虑得很周到。白天来取赃,目标太大,很容易暴露,而晚上就安全多了。所以他留下的记号,只有晚上才看得见。”凌晓凌追问:“有这样的记号吗?白天看不见,晚上倒看得见?”大杨笑了:“这可说不好,万一有呢?”凌晓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有这特质。他暗笑,师父定然是给逼急了,一时犯了糊涂。
但是,大杨却忽然兴奋地喊道:“快看——”凌晓凌往前看去,看到草地上有一片反光点。反光点影影绰绰的,若不仔细看,定然会忽略掉。他们停下车,向那些反光点跑去。两人跑到近前,拧亮手电,这才看清,是细小的镜子碎片。大杨先拍照,然后拿过行军锹,小心翼翼地挖起来。他铲掉上层的草皮,然后就看到下面的土有新翻动的痕迹。他沿着边挖出土,里面露出一个袋子来。他轻轻打开袋子,看到最上面有个青铜器。
他把照片發给刑警队长,刑警队长激动得吼起来:“就是它,就是它!保护好现场,我们马上就到!”
凌晓凌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看到那一块草皮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镜片,他不解地问道:“师父,咱们白天走过这里,为什么没看到反光,晚上就看到了?”大杨说:“白天太阳光强,它们会反射太阳光。咱们从路上过来,因为角度问题,是看不到的。而到了晚上,车灯亮啊,虽然这些镜片没有正对着咱们,但也会反射光,咱们就能看到了。”凌晓凌不觉感叹:“嫌疑人还真是狡猾!”
刑警队赶到现场后,从赃物袋里提取到一根毛发,经鉴定,正是嫌疑人的。嫌疑人辩无可辩,只得如实交代,难题迎刃而解。特大案件顺利告破,被盗文物全部完璧归赵,局里很快就召开了庆功会。大杨荣立二等功,凌晓凌荣立三等功。凌晓凌的同学都羡慕极了,纷纷问他有啥感受,凌晓凌谦逊地说:“通过这个案子,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是他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