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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溯源,去表还本
——浅议将“图画书”更名为“图话书”

2024-01-16孟宪华

文教资料 2023年17期
关键词:图画书图画绘本

孟宪华

(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江苏 南京 210038)

一、“图画书”“绘本”名称的使用

(一)“图画书”的称谓由来

美国公共图书馆的馆藏分类将儿童书分为:Fiction(小说)、Nonfiction(非小说)、Picture Book(画册)。Picture Book 指的是图文结合或以图画为主体的一种新形式的图书。日本将这类新的图书形式称为“绘本”,日语中“本”是书的意思,“绘”字是画的意思。这与汉字有着相当密切的渊源,中国古代把涂叫作“缋”(绘),勾线叫“画”。首次在华语媒体中公开使用“绘本”词的是中国台湾的郑明进,1976年11 月,他在《儿童文学周刊》发表《简介日本的绘本之发展》;1986 年,他又在《漫谈日本幼儿图画书》一文中说明了他介绍的日本“绘本”即指我们的图画书。[1]将“绘本”这两个字从日文中原封不动地搬过来,并用汉语的发音与“图画书”交互使用,这在当时中国台湾、香港地区已相当普遍。

2002 年,中国大陆大量引进、出版台湾画家几米的系列绘本,这让广大的大陆人发现了“绘本”这个词,但是各界并没有对“绘本”与“图画书”进行明显的区分。“大概‘图画书’还是太朴素了一点,不如‘绘本’显得别致,更多了几分小资情调。”著名的大陆绘本推广人阿甲在蓝袋鼠网站上发表的《印象1999—2007·图画书在中国大陆》中写道,“‘绘本’?还是,‘图画书’?前面我一直在交替使用这两个词汇。到底它们有没有区别?应该使用哪一个呢?……从尊重原意的角度,还是应该使用图画书”。可见,“图画书”这个称谓同样为人们所普遍接受。

2009 年,“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评选活动正式启动,以“图画书”为命名,被誉为华文原创图画书界的最高荣誉。但是2012 年5 月,由早期教育编辑部、东方娃娃杂志社联合主办的“首届华语地区绘本教育论坛”使用的又是“绘本”,可见,在学术研究和大众交流中,“图画书”和“绘本”这两个称谓并无区别。

同样,在出版界二者也是处于交替使用的状态。同是“日本图画书之父”——松居直先生的书,1997年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由季颖翻译的《我的图画书论》,书中全部使用“图画书”的称谓,但2007年明天出版社出版的由刘涤昭翻译的《幸福的种子》和2011 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由朱自强翻译的《绘本之力》,书中则用的是“绘本”一词,可见“绘本”和“图画书”这两个称谓在华语地区是通用的。

但是近些年“图画书”和“绘本”在台湾地区又分别代表着不同的事物。例如,几米将做给成人看的叫作“绘本”,做给孩子看的则叫作“图画书”。但遗憾的是,几米做的“成人绘本”尽管刻意把开本缩小,页数增多,让它看起来像一本“大人的书”,但是在上架的时候仍然被放在儿童图画书区。更啼笑皆非的是,他的目标读者为成人的《森林里的秘密》和《微笑的鱼》两部作品一举获得“中国时报开卷最佳童书”“民生报好书大家读年度最佳童书”的荣誉,以及“联合报读书人最佳童书奖”。而目前跟图画书相关的称谓除“绘本”之外,还有“儿童书”“启蒙书”“亲子书”等,这些称谓令人眼花缭乱。

二、以“图画书”为名称的斟酌

(一)以“图画书”为名称出现的原因

图画书的前身是有插图的读物,插图是一种艺术形式,它通过图像和文字的结合来帮助读者理解文章的主题和思想。插图的英文名是“illustration”,源自拉丁文的“illustraio”,意指将看不见的东西照上光线,使其“视觉化”,也就是说在出版物中插图的目的是使文字意义变得更明确清晰。在这种有插图的读物中,文字是主体,插图是依附文字而存在的,插图要配合文字的需求,缺乏自主性,所占版面也较小。

后来,因出版印刷技术的精进,以及各类征奖助导,激励了优秀的图像创造者投入到图画书图绘创作中,图画书中的图像上升到和文字平起平坐。

在此基础上,图画又一跃而上升至主导地位。1988 年诺德曼(Nodelman)指出,图画书是透过一系列的图画与少许相关文字来传递讯息的书。1997年,苏振明教授也指出“图画书是以‘图画’为表现主体的书”[2],都强调了图画的主导地位。

随着无字书的出现,文字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2006 年,有“台湾与国际绘本界接轨的推手”之称的台湾绘本达人郝广才先生对绘本的定义是:“绘本”是一本书,运用一组图画,去表达一个故事,或一个像故事的主题。”[3]这个已被众多图画书研究者认可并引用的定义,只强调了“书” 和“图画”两个要素。

目前图画书界一致致力于“利用绘画艺术的特征进一步开掘画面的叙事表现能力”[4],弱化甚至忽视“话”的现象日显。但是资深编辑松居直先生在《我的图画书论》中则提出:“我认为图画书很重要的方面不是注入图画书中的知识和信息,而是语言。”[5]

(二)以“图画书”为名称的局限性

一方面,“图”“画”二字意义是重复的,与图画书“精简的文字”的宗旨相违背,只保留一个即可。

首先,“画”的原始义是“勾线”(见上文),带有手工绘制的意思,而目前的图画书所使用的媒介、材料与技法已经不仅限于手工绘画,照片、拼贴、剪纸、电脑绘图早已占据半壁江山,单用“画”字不足以涵盖这些技法和未来不断出现的新技法。

其次,图画书中的“图画”,被台湾学者蒋欣怡、黄琡雅赋予了更学术的名称——“图像”。“图像是指画面中或视觉领域里具特定意义的形象(image)与形式造型(form)。”[6]因此,作为图像的简称,这个“图”字被保留下来,作为图画书的第一要素,既合意又精简。

另一方面,“图画书”这个称谓,将它的重要特征——形式上的文字、在应用中转化成语言的特质丢失了。松居直先生认为图画书是“大人读给孩子听的书”,他在《我的图画书论》一文中强调,图画书不仅仅是可以给孩子们“读”的书籍,更重要的是,它能够激发成年人的兴趣,让他们对其中的内容产生兴趣、共鸣以后,把自身的内涵与图画书结为一体,在心灵互通的情况下,用生动、温暖的话语“讲”给孩子听,这种“讲出来的能表达思想感情的声音”被词典定义为 “话”。

三、建议以“图话书”为名称

(一)“图话书”中“话”的重要性

图画书中“图”和“话”的关系,就像门和锁的关系。“图”就像一扇门上的玻璃,门后的世界透过它有限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读者可以看到故事的大概;“话”就像钥匙,读者拿了钥匙自己开锁,锁开了,才能推开门,进入门内去看更加奇妙的世界。

1.“话”激活了“图”

和纯艺术相比,图话书中的图像具有一种“知能传达性”[6],它可以在平面空间上描绘出各种现象,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定格,展现在孩子们面前的是静止的画面,让静止的画面产生动态的效果,就需要用“话”来激活“图”。比如陈江洪的《虎王子》 讲述了虎王和人类孩子之间的故事。[7]它的第一幅图,是一个跨页上一只老虎背对着读者,整个色调以灰黑为主,为读者呈现压抑的气氛,图中嵌入文字:“在森林的深处,虎王正在为自己孩子的死哀哀痛哭,猎人们杀死了她的孩子们,而她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掉。从此以后虎王带着满心的仇恨在村子附近徘徊着、徘徊着。”当幼小的孩子听到的时候可能不理解“徘徊”这个词的意思,但是他会问成人“徘徊着、徘徊着”的意思,成人会解释,并做“徘徊”这个动作示范给孩子看,那么在孩子面前这幅老虎静止的画面就动起来了,“徘徊着”这个动作性词汇激活了整个画面,听和看同时进行,当孩子们用耳朵听到的语言与用眼睛看到的图画完美结合时,孩子们的世界就会变得“完美无缺”。“话”激活“图”的关键是“图”和“话”的波长要契合得非常完美,如果不合拍,在阅读时“图”和“话”就会产生时间上的错位,“所以,编辑绘本的人,必须用孩子的感性来精密地进行计算”[8],当孩子看完一幅图,正好也能听完文字的叙述,在最后一秒,语言激活画面,让整个画面动起来,然后在这个活动的画面中不断开掘第三、第四甚至更多的空间。

2.“话”激活了感觉

孩子阅读图话书时不是被动地接受成人读给他的话语,而是这些话语激活了孩子的感觉,使其进入故事的世界,主动参与到故事中去,通过自己的想象去创造图、文以外的故事世界。图话书只是一个抓手,孩子自己创造的故事世界才是“真正的”图话书。

在幼儿园里给孩子读《拔萝卜》时,当读到“拔萝卜、拔萝卜,嘿呀嘿呀拔不动”的时候,孩子双手做出抓握的动作,身体后仰作用力状,这时他的感觉完全被“拔”“拔不动”这样的语言所激发而产生动作上的回应。在读《好好照顾我的花》时,巨人莫亚面对黄土,背对蓝天,努力地整理花园,汗水一滴滴落在土中;然后,他直着身子,闭着眼睛,享受和风吹来的清凉。听到这样的语言,孩子们的感觉就被激活了,好像真的感觉到清凉的风吹到脸上,做眼睛微闭惬意状,感觉自己成为书中的角色,感受着那个角色所感受到的一切。

郝广才在他和意大利插画家朱里安诺合作的《一片披萨一块钱》中,让读者的感觉在“话”的命令下参与了全过程。在朱富比吃蛋糕的情节中,画面是一只灰色的老鼠做出吃得很享受的样子。光看图,孩子很难具体体会,但当成人读到“应该先用眼睛,欣赏它的外形”时,孩子就立刻动用了视觉去观察图中蛋糕的外形;当听到“用鼻子,细细把香味闻闻”时,孩子的嗅觉立刻上场;再到“用叉子温柔地切下一块,感受它的弹性”,孩子的触觉又立刻上阵了,在那软软的、Q 弹的感觉里陶醉的时候,他听到了“最后才送入口中,用牙齿、舌头来品味它的生命……”读到这儿时,每个孩子都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在听到“好像阳光在按摩你的胃,感觉没有翅膀也能飞”“吃了阿宝的蛋糕,嘴里好像有云在飘;吃了阿宝的蛋糕,肚子里又好像星星在笑”,孩子们的思绪和感觉已经完全被话语所牵引。郝广才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的“话”激活了孩子的感觉,使孩子的内心深处产生共鸣,塑造了丰富而实在的意象,通过暗示读者运用想象力和审美心理,重塑一个充满理想意义的世界,让孩子心理产生“联觉通感”[9],孩子们可以在梦幻般的世界中展开无限的想象,即使故事已经结束,他们也会沉浸在这个美妙的世界中,继续探索、思考、创造。

3.“话”激活了快乐

2009 年,周翔凭借《一园青菜成了精》一书荣获第一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评审推荐图画创作奖”。该书以北方童谣为灵感,以图话形式呈现。书中运用童谣这种富有幽默感、韵律感的语言勾起孩子的阅读兴趣。

首先,作者巧妙地将青菜们的外形和作战兵器联想在一起:小葱上青下白,和古代兵器中的银杆枪相像;韭菜的叶片狭长而扁平,中间厚、边缘薄的特点如同两边开刃的战刀;葫芦的外形像大炮,多籽的特点又被联想成密集发射的炮弹。作者发挥想象,将“战争”场面描写得激烈惊险,充满智慧和幽默。其次,作者创意地将蔬菜颜色和“战争”结果联系起来,黄瓜的青、辣椒的红、茄子的紫,本身都是蔬菜的自然属性,但是作者却将它们描写成“战争”的结果。当描写莲藕时,作者不是说它天生就生长在湿泥中,而是说它成为一个逃跑无望的败军之将,迷失方向,慌乱地钻进了烂泥坑里,这种语言让人读出了常理之外的荒诞幽默。在叙事过程中,趣味的话语将幽默感传递给幼儿,让幼儿获取了无限乐趣。《一园青菜成了精》的语言不仅用幽默感给儿童带来了快乐,它的韵律感也让孩子们享受了一场听觉的盛宴。全篇押韵,韵脚在“eng”和“ong”上自由跳跃,给幼儿带来了持久的音乐快感。图画书是给孩子自由与快乐的书,“读书并非为了培养教养,也不是为了学习,更不是为了获取利益。读书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有趣和快乐的体验”。从“图画书”“绘本”“儿童图画故事书”等称谓混乱使用的现象来看,给这种儿童文学家族的新成员确定一个科学、合理的称谓非常必要;从“图”和“文”共同为儿童讲故事的效用层面来看,“图话书”这个称谓恰能表现其特质。

(二) 以“图话书”为名称的原因

因此,本人不揣浅陋,认为将这种为儿童创作的、用“图”和“话”共同讲故事的书叫作“图话书”更为确切。

1.“图话书”将“图”“话”“书”这三种特质完全囊括

图话书的形式是诉诸视觉的“图”和诉诸听觉的“话”在“书”这种载体上的结合。孩子一边用眼睛看图画,一边用耳朵听由书中文字转化成的语言,通过翻页动作,让原本独立的图页产生连叙效果。在日本,“图话书”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2 世纪用画来表现故事的“物语绘卷”,这个名称也是把以画卷的形式存在的“语”(文本)和“绘”(画)都囊括进去了。

2.“图话书”蕴涵了儿童性

随着读图的时代到来,图画书已经不再是孩子的专属,为和成人的图画书相区别,学者只有在原有“图画书”一词的基础上加上“儿童”作定语,称为“儿童图画书”。而“图话书”中的“话”字则是针对那些需要成人用“话”来为其讲述的儿童,对不识字、只能看图的幼儿来说,必须由家长辅助将书中的文字转化成语言。图话书是一种专为小孩子做的书,预期读者是幼儿,因此,“图话书”中的“话”字蕴含了儿童性,“图话书”这个称谓可以免去“小人书”“童书”“儿童图画书”“儿童图画故事书”等带有“儿童”性限定词语的补充。

3.“图话书”和“图画书”同音,只是稍微改动而在意义上更加完善

“图话书”和只用图画讲故事的无字书不同之处,在于“图话书”是“图”和“话”共同讲故事的书。在中国,“话”具有讲故事的含义由来已久,早在宋元时期就流行一种以讲故事为主的表演技艺——“说话”,作为“说话”艺人的底本——“话本”,以及后来发展的“拟话本”“平话”中的“话”都有“说故事”之义。另外,“图话书”这个名称和“图文书”相比,多了亲情传递的过程,容易联想到幼儿在父母温暖的话语中尽情享受故事带来的快乐;和“图语书”相比,少了生硬枯燥的说教成分,暗合了中国文学传统中的“诗话”“词话”“漫话”“话说”等文体轻松随意的气氛。

四、结语

“图话书”这个名称不仅契合了“图”和“话”共同讲故事的特征,又隐含了来自中国本土的文化传承,而且还和其他儿童文学体裁“童话”和“神话”相承相应。所以相比“图画书”,“图话书”一词所蕴含的信息和承载的意义更加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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