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岩亮：从乡村医生到显微外科专家

张岩亮/口述 舒 晴/整理

半路从医 坚守初心二十载

我生于1980 年8 月，我小的时候，祖父祖母经常生病，家里人到处去找医生给他们看病。那时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经济还不发达，缺医少药，我看到家人被病痛折磨，就下定决心长大后要去学医。我的父母也经常给我讲述学医的好处，并且我的姨父是学医的，他也一直引导我。所以，我潜意识里对学医很憧憬。可以说个人经历和家庭环境的影响使我选择了从医的道路。

我的学习经历比较曲折。90 年代人才就业制度正处于半计划半市场的转型期，中专毕业是包分配的，所以在1996 年初中毕业以后，家里人想让我考中专。我当时填报的第一志愿是医学类，但是并没有被录取，而是被录取到了市场营销专业。学了三年的市场营销后，我还是对医学有一种向往，内心总是想学医。中专毕业后，正好有一个机会可以去专科学校学医，我便拿着中专毕业证去报名。老师们一开始不要我，因为他们只接收高中毕业或者中专医学类专业毕业的学生，而我的毕业证只是非医学类的中专毕业证。后来经过许多曲折，老师们最终还是同意了，就说“那先这样试试吧”。我就得到了宝贵的机会，1999 年去到当时的山东医科大学读专科，学习临床医学专业，我们是先上学后考证的模式。

因为我不是学医的，也没上过高中，所以进入山东医科大学以后，特别是一些生物化学、高等数学等课程，我都听不懂，一度非常焦虑。记得有一次晚自习，我怎么学都学不下去，然后就拿着一个小的收音机，戴上耳机听音乐。之后，我就开始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听音乐。当时才入学一个月，我听音乐的时候正好让学务处主任逮着了，把我批评了一顿，我就跟他说我的情况。我说：“我不是故意在上课时间听的，因为我确实是听不懂这些东西，感到很烦躁。”记得当时学务处主任跟我交流了很长时间，后来他也帮我做了很多工作。自从这件事情后，我就经常跟学务处主任交流，他也经常在学业上帮助我。我也通过自己的努力，提高成绩，顺利毕业。当时我们学校入党的名额还挺少的，就是一个班一两个名额，而我在上学期间就入了党。

毕业以后，我到博兴县兴福镇的卫生室当乡村医生，在门诊上看病，内科、外科、妇科、儿科都看。世纪之交正值中国经济腾飞，博兴县兴福镇作为中国厨具生产基地，发展势头正旺，越来越多的人从事厨具生产行业。但是由于当时存在一些规模小、不规范的厂家，频发安全事故，经常就有工人受伤，甚至会不小心割断手指。受伤的工人来到卫生室后，我们会对伤者的伤口进行处理，有的伤口处理起来比较简单，有的则需要进行缝合。随着兴福镇工业的不断发展，因为操作不当受伤的工人越来越多，伤口也越来越重。伤者来了以后，因为医疗条件、技术水平受限，我们医生没有办法对其进行有效的治疗，他们只能长途跋涉赶去潍坊市进行治疗，断指的成活率也因此大大降低。看着伤者遭受痛苦，我也很难过，我想我确实需要再进行学习，精进医术，所以就去到滨州医学院附属医院进修。

2003 年，我来到滨州医学院附属医院进修外科，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学习。到了2007 年，我又去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八十九医院学习。当时全国学习断指再植技术的外科大夫，有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在这个医院培养的。我记得一开始老师们看我是从村里门诊来的，还不愿意收我。当时我好不容易再三请求，老师们才同意让我在一边看着他们操作。我在实验室的学习是从缝老鼠尾巴开始的，用来练习缝合血管。2007 年，我从潍坊学习回来以后，村卫生室买了第一台显微镜，我们慢慢地就可以在门诊上做一些比较有难度的外科手术了，比如接肌腱，接神经（在显微镜下缝接神经外膜、神经束膜的手术）等。在2010 年左右，对于1—2 指的离断伤，我们基本可以独立完成。

21 世纪初，博兴县的乡村卫生室仅能满足基本医疗需求，比如对病人进行打针、输液、清创缝合的治疗。医疗条件依然比较艰苦，当时村卫生室拍不了X 光片，病人拍片子还需要到乡镇医院，村卫生室在仪器方面仍然比较落后。那个时候村里门诊上工作人员少，来看病的人非常多，从早到晚我基本上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有时遇到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的病人，在半夜就得起来接诊。因为许多半夜来的病人都是比较着急治疗的，像是有受伤的、拉肚子的，要不是实在受不了，也不会半夜跑过来。作为一个医生来讲，我想只要能服务，就一定给病人服务好，所以我每天休息的时间很少很少。

2010 年，我萌生出了自己开办医院的想法。当时想着招一批人来，大家一起干，这样可以接替一下，我也能睡个好觉。2011 年，正好遇到一个契机。我救治了一名患者，是兴福镇的一名商人。他受伤以后，在大医院做了手术，伤口很长时间不好，然后我就给他一直换了两个多月的药，最后治疗好了。他非常感激我，于是出资帮我盖了我人生中第一家医院，现博兴兴福手足外科医院（老院区）。当时我没有资金，他说：“我先帮你盖起来，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给我。”

仅一年的时间，我们的医院就盖起来了。2012 年，医院刚刚成立的时候，我们只有一台普通的X 光机、两间手术室，只能够处理比较整齐、血管条件比较好的断指。如果血管条件比较差，有时候就需要请外面专家来做手术。但是经过十年的发展，到了现在，我们断指再植成活率已达到98% 以上。2013年，我们医院曾经为一个病例做了八个指头断下来需要重新接上去的手术，这是滨州市的首例八指离断手术，当时还请了“外援”指导。2022 年，我们医院的手足外科专业团队轮流上台，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奋战，成功独立完成了滨州市第二例八指离断手术。现在病人恢复得非常好。

我们的断指再植手术，其实需要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像是夏天天热的时候，切断的手指需要在6 个小时之内进行手术最佳。有的来得比较晚的断指病人，我们也尽力接活。总的来说，断指手术真的是在争分夺秒，是在与时间赛跑。越早手术成活率越高。

我觉得咱们国家的显微外科技术是非常好的。之前在兴福镇，受伤的病人比较多，但是随着经济、技术的发展，人们安全意识的提高，以及生产工艺的改进、生产设备的更新，近两年需要进行断指再植手术的病人数量明显减少了。之前，我们医院一天可能会接好几个断指的伤者，现在可能好几天才接一个。断指伤者减少，说明国家发展了，劳动人民受伤少，也少受罪。随着伤者减少，我们医院也在积极地进行转型，目前除了手足外科，医院也开展了创伤骨科、脊柱关节科、疼痛科、医疗美容科等。

“医”路同行 医疗保障惠民生

我觉得咱们国家的医保制度是非常好的，它让老百姓都能看得起病，并且花很少的钱就可以接受治疗。我们医院成立之后，被批准成为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定点医疗机构。当时博兴县的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实行先诊疗后付费的政策，大大帮助了农民群众看病治疗。

从医这么多年来，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2013 年遇到了一名博兴县湖滨镇的小女孩。她8 岁的时候出过一场车祸，腿里安装了钢板。出过车祸以后没多长时间，她的父亲就去世了，母亲精神也不好。因为家庭原因，小女孩腿上的伤就没怎么有人管。后来随着这个女孩的成长，骨头在长的同时她腿里钢板是固定不长的，然后整个腿都长得歪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腿里的钢板也一直露在外面很多年。当时她村里有个亲戚带着孩子来找我，想让我帮忙看看怎么处理。我了解了一下情况，孩子走起路来两条腿不一样长，我们就把孩子腿里的钢板给取掉，采取了一种能够延长身高的技术，把小女孩的腿延长了十公分。这样的话她两条腿就差不多一样长了，走起路来也会好一些。我们医院对这个女孩的治疗，前后历经了五年时间。这期间，她的大部分医疗费用由我们医院承担，另一部分则由国家医保报销。我觉得这就是医保的好处吧，现在大部分的医疗费用都可以通过医保报销，确实能够帮助一些看不起病的老百姓解决很大的问题，国家实行医保制度确实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后来，我们也持续关注着这个小女孩的生活。从做手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结婚，到现在已经成家了，我们平时还经常来往，走动走动。她对我们也非常认可，现在就像亲戚一样，经常会给我们送一些家里散养鸡下的鸡蛋。这个女孩因为受到家庭影响从小没有去上学，但是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挺幸福的！

我还记得大约在2015 年、2016年左右，有一名聋哑老人，摔断腿了。她去过很多医院，看完之后说需要换关节，之后找到了我们。当时她的丈夫拿着一万块钱来找我，问这一万块钱够不够。那个时候换一个关节是很贵的，要四五万，她家里是低保户，什么都没有，当时好像是村里给捐了这一万块钱。我们一看这个情况，就想帮一下她，所以就特意申请了一下医保这边的帮助。医保实行先诊疗后付费的政策，同时也大大减免了她的医疗费用，为她接受治疗争取了时间。我们给她换完关节以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能下床到处走了，还专门来医院感谢我们。老人家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出来她非常感激我们医生，我们医生也很感动。

现在随着国家各种医疗保障制度的不断完善，我感觉是越来越好，老百姓们越来越幸福。看到患者们能够及时得到治疗，顺利恢复健康，同时降低了医疗费用的花销，作为医生我也很开心。我觉得医疗改革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性难题，但是我们国家在这方面做得确实不错。

医者仁心 心系天下悬壶客

从医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对待每一个患者，要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用心去做，这样才能做好每一个手术，服务好每一名患者。

手术中的张岩亮医生

我做乡村医生的时候，每天都会上门给患者服务。当时病人基本上都会选择在家里输液，包括到现在，对于老年患者，特别是行动不便、自己上药不方便的患者，我们都会上门去给换药、治疗。我记得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患者，老太太都快80 岁了，我给她换药换了两年。她的脚上长了一个东西，走路不方便，身体也不好，来不了门诊。所以基本上每隔一周到两周的时间，我就会去给老人换一次药。老太太对我们也非常认可，很感激我们。我们每次去给她换药的时候，她都会给我们准备东西，非要我们拿这个拿那个，但我们不能拿患者的东西。老太太现在把我们医生当自己的孩子看，我去给她换药，她跟别人说这是我干儿子，我们和病人的关系非常融洽。老太太有什么好吃的，也不舍得吃，给我们留着，我们医生都特别感动。老人家对我们这么认可、这么信任，我觉得付出再多再累也值得。

除此之外，我们医院还经常开展救助贫困户等公益行动。说到做公益，我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从一毕业开始，我在村里当乡村医生遇到有困难的病人，费用都是能减免就减免的。我们医院在兴福镇当地的收费价格一直是秉持着低收费，在成本上能够给员工开得起工资就行了。在国家扶贫政策和乡村振兴战略的号召下，我们也做了大量的扶贫工作。截至目前，我们仍在执行的一个工作就是对博兴县境内来医院就诊的低保户、贫困户实行门诊费用和检查费一律减免50%的优惠。比方说病人拍个片子需要收费100 块钱，贫困户的话我们就只收50 块钱。住院费用这方面，是在医保报销完以后，对于贫困户需要自费的部分，我们会再给他减免50%。比方说住院花了1000块钱，医保报销了800 块，还剩200块钱需要病人自己付，我们医院就会再给病人减免100 块钱。这是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

2018 年，我们医院跟兴福镇爱心联盟做过一个活动，针对兴福镇70 周岁以上的老年人，医院可以对他们进行免费的核磁共振检查。同时我们还向兴福镇爱心联盟捐助了十万元医疗费，用于兴福镇及周边贫困人员的救助工作。类似的公益每年都在做。每年医院都会拿出大量的资金和人力、物力搞一些义诊，做一些活动，让利给贫困户，尽量让他们少花钱，甚至不花钱来看病。

2022 年3 月，山东省滨州市突发新冠疫情，成为全国疫情防控高风险地区。3 月底，博兴县曹王镇杭屯村由中风险地区调整为高风险地区。杭屯村成为高风险区的第一天，我们就接到上级的通知，第一时间进入了高风险区。当时我穿着防护服，带着我们医院20 个员工去到博兴县曹王镇杭屯村给村里的居民做核酸采样。我觉得作为一名医生，需要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我们就得往前冲，所以当时也没有考虑可能有什么后果，有什么危险。我们作为医务人员，一些最基本的防护措施、救治措施都知道，也知道怎么去避免一些风险，怎么去保护自己。当时整个滨州市的疫情比较严重，我们医院抽调了一半的医务人员去到各个疫情防控站点支援新冠疫情的防控工作，剩下的一半员工留在医院保证医院的正常运转和基本医疗服务。当时形势非常严峻，大家也感到非常紧张，但是上级要求我们冲上一线去，穿上防护服，去采集核酸，没有一个人说“我不去”“我不行”。大家都非常积极，我也很感动，很欣慰。我们医院里有一些90 后、00 后的小姑娘都非常勇敢地冲到最前线。

我觉得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在危急时刻一定要冲锋在前，保障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为国家疫情防控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在日后的工作中，我会继续运用我所学的专业知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不辜负党和人民所托，立足岗位、奋发有为，深入贯彻新时代党的卫生与健康工作方针，以精湛的医术、高尚的医德、优良的作风，当好人民健康的守护者、健康博兴的推动者、医者仁心的践行者，为推动博兴县卫生健康事业高质量发展不懈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