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书桌

耿宁

一张书桌

一张橡木书桌，放置在我的房间

它端庄地散发原始的气息——

它木质的表面，从一株树的部分

获得新的形式，新的用途——

联想它成长的树林——书桌

没带来绿茵，风涛的声响

清晨的闲静、幽深的鸟鸣

不出意外，它比居住在此的我

更长久地存在，我此去经年

它落满灰尘，保留着我

无形的指纹，使用过的痕迹一

我曾傍它潜心阅读，我伏桌的身影

曾沉含在它的世界，它稳定

木化地消无，不发出自主的声音

像我的历经一一

像我的骨头，冷静对软弱的质询

生而为人的丰盈与最终的孤独

我们相似的部分貌似永恒

我們相异的部分腐化为土

我们

就像生来就该如此，某时间点相遇

发生特定的故事，却没有什么稀奇

乡间人性的小小庙宇，供奉着

各自的神祗一一

像流萤，从黑暗中

为彼此的光亮惊诧片刻

时间几近永恒地停止——

那么小的身体，那么柔韧的欲望

绳索一样被牵制，孤单着——

那么强烈的爱恨，照彻

我心灵的细节

又从你的世界消失——

重新回到简朴的居所——

回落到一朵花被眷顾的瞬间

小镇

接纳自己吧，不追逐另外的形象

接受小镇的偏狭、遥远

冬日郊野的校园，冒着黑灰烟的烟筒——

汽笛时鸣的小站，笔直交叉的铁轨

荒郊工厂，日夜轰鸣的生产

贫寒的生活一一

接受童年花园的一角，日渐苍老的小孩

陪陪他，在梦想的空间

旧日的街道，迎接永世的雪花——

趁他还在旧日的小镇走动

趁郊野的学校还跑动着旧时的新人

趁小站汽笛的呐喊，还能穿越今生

趁他苍老未老——

还能侧耳聆听，鼓拨在鼓上

轻微的震动，趁这向晓的黑暗

妈妈将熟睡的孩子围拢

（选自《唐山文学》2023年4期）

本栏责任编辑田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