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目光遗落在暮色里

九荒

羊的目光遺落在暮色里

阳光从地平线上消失的时候

浓浓的烟火味

比青草的味道更有诱惑力

羊们会踩着尘烟

走向它们的夜宿之地

它们把冷的、暖的、安逸的目光

全部遗落在无边的暮色里

把没有嚼碎的青草或粗略的月光

重新放在牙齿上，反复咀嚼

它们睁着眼睛如闭上一样安详

那无边的暮色，如阻隔视线的一道道屏障

这样也好，它们可以

想一想草木葳蕤和流水缓缓

想一想，狼群远去

也可以想一想，睁着眼睛看不到的事物

草的颜色踏水而来

风里隐藏的温度

通过一条河，吹起了草的高度

暖起来的土壤，也添加了一些雨水

宽阔的河面

已挡不住种子从空中飞过来

挡不住一抹抹青绿，踏水而来

那些激动的牛羊

以及兴奋的麇鹿和马匹

追着草的颜色，一路狂奔

它们要用鼻子和嘴唇

亲近草的世界

它们要用蹄子和奔跑

把河的两岸，划归为一个版图

风中寻马

七级风里的马耳朵

己听不见我向它吹出的口哨

长出翅膀的沙粒，每次打痛张望的视线

都会偏离出行的轨迹

我的马，也在这样的风里

偏离得不见踪影

我和这个迷茫的黄昏一样

不知去往何处

才能把一副空荡荡的笼头和缰绳

戴在它桀骜的头上

天色已经暗得看不见远山

绝望让我只好空手而归

而此刻，一个熟悉的黑影

穿过风，穿过暗淡，从后面追赶过来

并用低缓的嘶鸣告诉我

即使风被吹丢了

一匹马回家的心，也不会丢

马在槽前站成一道光焰

顶着寒意

端一个圆形的铁质器皿

盛满水和玉米碎屑的混合物

——这是粮食的重量

也是为一匹马准备的大餐

马厩昏暗

而马却在槽前站成了一道光焰

它们的每一根毛管

都投射出了善良与渴望

我们把这些吃食

与粉碎的谷草混在一起

把抵挡夜之风寒的养分

全部送给它们

吃草的马，偶尔打个响鼻儿

那是夜里最踏实的信息

也是一匹马

与主人的联络暗语

（选自《草原》2023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