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事终一生
2024-01-14付清远
付清远
三十五年前祁英涛先生走了,离开了他从1947年北洋大学工学院建筑工程系毕业后即开始从事的四十多年中国古代建筑研究、保护生涯。但他给我们留下了他自我耕耘的辉煌而平凡的历程, 留下了他对东方建筑体系的理解、理念和学术成果,留下了他平易、厚德、宽容和对建筑遗产保护事业勤奋、执着敬业的精神。今年是祁英涛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缅怀先生为文物保护事业贡献的一生,继承先生对文物保护事业兢兢业业和认真负责的优良作风,是我们文物建筑保护工作者的责任。
祁英涛先生1947年毕业于北洋大学工学院建筑工程系,曾任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工程处技士、技佐、工程师等职。1956年后历任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古代建筑修整所工程师、文化部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高级工程师、中国文物保护技术协会常务理事。
先生长期从事中国古建筑维修保护工作,特别是主持了山西永乐宫的搬迁工程,对其壁画的保护做出突出贡献。他还先后主持山西五台南禅寺大殿的复原工作、河北正定隆兴寺摩尼殿的修缮设计等国家重要古建筑修缮保护工程。著有《中国古代建筑的保养与维修》《怎样鉴定古建筑》等著作及大量的专业技术文章。中国文物研究所专门编辑出版了《祁英涛古建论文集》。先生的设计和施工理论、经验,至今仍然在文物保护工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中国的古建筑保护事业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营造学社朱启钤、梁思成、刘敦桢等先生开拓的,相关人才极为缺乏。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就十分重视这一关键性的问题。1952年文化部文物局就以原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文化部古代建筑修整所前身)为基地, 开办了第一期全国古建训练班。祁先生当时是工程组的负责人,承担着全国许多地方的维修工程勘察设计任务,尽管如此他仍然挤出时间教授重点课程。以后第二期、三期古建训练班以及委托清华大学、天津大学、南京工学院、北京建工学院对文物技术人员培养和短期讲习班等等,他都尽心竭力授课和指导工作, 这些学员后来很多都成为全国文物古建战线的骨干力量,成长为这一行业的专家。
先生四十余年来以高度热忱,取得了大量的古建维修工作成果、积累了丰富经验,对文物古建保护作出了卓越贡献。1952年以前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尚未向全国开展文物保护工作,主要做一些北京及周边地区古建筑研究和维修核查工作。1950年先生和于倬云、曾权、罗哲文等同志考察了北京的许多寺庙。1953年3月在《文物参考资料》发表的《河北省南部几处古建筑介绍》是他和罗工一起于 1951年共同考察的成果。罗工多次向我讲述他和先生曾共同登上定县料敌塔、正定大佛阁、邯郸南北响堂山、花塔、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应县木塔等难度极大的维修工程现场。
先生有关永乐宫迁建、保护的文章,是他实践与理论相结合的重要成果,为此付出了许多的心血。在1956年搬迁之前,捷克斯洛伐克有关方面想要承担永乐宫壁画的搬迁,但提出的费用过高, 方法也不合我国国情。先生毅然挑起了重担,克服了许多困难,成功创造了揭取壁画的先例,并且取得了丰富的搬迁古建筑的宝贵经验。
河北正定是古建筑集中之处,维修工程四十年来几乎没有中断过。从 1951年先生和罗工第一次勘查起到以后的维修工程,他们去的次数多得记不清。有两处重点维修工程,一是隆兴寺摩尼殿落架,二是开元寺钟楼的重修复原都是先生的精心之作。摩尼殿从开始勘察、立项到揭顶、落架,拨正、安装、木瓦作等许多工序,先生都给予了负责任的指导。特别是这一建筑的年代问题,梁思成、刘敦桢先生意见不同,是宋代还是金代未下定论, 先生在这次大修工程拆卸斗栱时,在斗内部发现了北宋皇裕四年(1052年)的题记,确立了宋代的定论。开元寺钟楼,梁思成先生初步判断为唐代形制的古建筑,价值非常大,但局部已被后代修改, 有损原状,先生早有还其旧貌之心。“文革”之后,他决心完成此夙愿,在制定方案和筹备施工的过程中,到现场实地考察过几次,可惜最终未能见到这一唐代木构的修复完工。
除了以上几处重点古建搬迁、落架、修复工程之外,先生亲自设计和主持、参与的古建维修工程应在百项以上。
与先生认识是从我在承德市文物局古建队当队长到主管古建副局长、局长期间。可以说在我主持避暑山庄和外八庙的工程项目中,祁英涛和杜仙洲、罗哲文三位先生就是我维修保护工程决策的主心骨(图1、2)。1985年8月,国家计委、财政部、文化部文物局、国家物资局,河北省计委、财政厅,河北省文物局联合检查验收了避暑山庄和外八庙整修工程第一个十年规划并研究提出第二个十年规划建议。先生是检查验收组的首席专家,他对已建立的340余人、有相当技术水平的专业设计与施工队伍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还特别让我关注几件事情:一是安远庙维修糟朽的柱头和柱根工程中,争取在不落架的情况下去墩接二层糟朽的柱头和柱根;二是对于复建的项目要认真对待建筑基址的考古勘察工作;三是文津阁现有的布瓦屋面,要考虑恢复原来的琉璃瓦屋面,这是文津阁的建筑特色和价值所在;四是在第二个十年整修规划中,要有计划拆除避暑山庄内的新建筑,以便早日恢复避暑山庄原有的面貌(图3)。为此,我们对基址考古勘察进行了认真研究,为以后的复建工程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安远庙工程中,我与几个老木匠及老架子工经过多次商量,做到了不落架墩接二三层糟朽的柱头和柱根。由于维修计划和经费问题,文津阁屋面工程一直到十三五期間才得到解决。
1988年,先生赴西安为古建培训班讲课前, 先到承德约我一起检查避暑山庄和外八庙的维修工程情况,帮助我对基本完工的维修工程进行检查指导。承德考察后,没有在北京休息,立即赶往河南,又赶赴西安。因路途过于劳累,心脏病突发, 与我们永别了。这是我与先生见的最后一面。当时先生的音容笑貌至今深深留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