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拜厄特:《占有》与它扭转的一切
2024-01-14赵小斌
赵小斌
拜厄特原名安東尼娅·苏珊·德拉布尔,1936年8月24日出生于英国谢菲尔德,是德拉布尔家4个孩子中的长女。父亲约翰·德拉布尔后来成为郡法院法官(同时也是业余小说家),母亲凯瑟琳·布洛尔则是研究勃朗宁的学者。拜厄特的妹妹玛格丽特后来成为比拜厄特更早成名的小说家,弟弟理查德和小妹海伦分别成为王室法律顾问和艺术史学家。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谢菲尔德遭受德军轰炸,拜厄特中学时期就随全家搬到了约克。因此,她的早期教育先后完成于谢菲尔德高中和约克的蒙特学校,均为当地颇有名气的寄宿学校。但是天性钟情于独处的拜厄特并不喜欢寄宿学校,也很难交到同龄朋友,加之她还有过严重的哮喘,这些都让她在多年后每每想到童年时光,都觉得不愉快,陪伴她的唯有阅读。这一爱好一直陪伴她先后进入剑桥和牛津完成学业。大学期间,她逐一向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拉丁语等语言攀登,初衷居然只是为了方便自由地阅读原典,而且她做到了。这点对她日后的写作显然也大有裨益。
2011年,拜厄特在阿姆斯特丹演讲。
“我在剑桥是幸运的,大学英文学位往往让人对写作望而却步,攻克学位很大程度上抑制了我的写作欲望,让我深感困窘,但同时它又极大地强化了我的写作欲望。”正如拜厄特多年后回忆的那样,她的写作生涯恰恰始于剑桥,学生时代开始创作的前两部小说于1964、1967年先后出版。在处女作《太阳的影子》中,拜厄特笔下那个试图挣脱父亲超强控制欲的女孩,像极了当年寄宿学校里那个不快乐的她自己;而女性的独立成长和紧张的家庭关系就此成为她作品的重要标签。《游戏》中那对互相竞争的姐妹花,原本是对英国文学史上著名的勃朗特姐妹创作生活的逼真描绘,但轻而易举就被评论家和读者解读为是拜厄特对自家姐妹关系的某种映射。毕竟,当文学遭遇八卦,任何解读都似乎合情合理了。
不过,直到1990年的代表作《占有》出版并斩获布克奖之前,说拜厄特的写作生涯一直处于妹妹玛格丽特的光环之下并不过分。且不算小时候父母对妹妹的“偏爱”和学生时代玛格丽特更加优异的成绩,只论小说创作和学术领域,玛格丽特也明显早慧。妹妹不但先于姐姐一年出版小说处女作《夏日鸟笼》,一举成名后同样笔耕不辍,在长、中、短篇小说、人物传记和文学评论等方面均有建树,玛格丽特从1980年起担任英国国家图书联盟主席,主持编辑《牛津英国文学辞典》,并因卓越的文学成就于1980年获得了“大英帝国司令勋章”。因此,拜厄特后来在接受《巴黎评论》时坦言:“我早期的几部作品没有受到关注,完全是因为玛格丽特也是个作家导致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关注我,她比我写得更多,也更快,所以其实那段漫长的岁月让我获益匪浅,我因此拥有了其他作家不具备的品质,比如对关注的渴望。我那时永远只有一种定义,就是某人的姐姐!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拒绝看书评。”
本文作者收藏多年的拜厄特作品四种限量版签名本,右起依次为《占有》《巴别塔》《天使与昆虫》美国版及英国版。
拜厄特“女性成长四部曲”中文全译本。
值得一提的是,拜厄特的夫姓原本来自与经济学家伊恩·拜厄特维系的那段为期10年的婚姻,此后虽然离婚并改嫁,但她始终并未改回本姓,或许也与虑及妹妹有关。玛格丽特则在2009年出版的自传中回应道:“在成为拜厄特之前,她很多年只被大众叫做‘苏珊’。”“任何小事都能让她不高兴。当她想写一写我们家里的茶盘时,发现我很多年前已经写过了,就非常生气。”两人在媒体口中的“不睦”似乎持续了一生,不仅少有往来,还绝少阅读对方作品,偶有谈及也多为批评。
很难说这种来自原生家庭的“竞争”是否良性,但至少对拜厄特而言,隐忍、构思和酝酿长达15年之久的《占有》扭转了一切,同时赢得了评论和市场的满堂彩,以致她的写作人生,完全可以用这本小说隔成泾渭分明的两段。
拜厄特自言《占有》是她唯一一部一气呵成的小说,两个夏天的创作期间没有被任何困难、病患和职责打断;同时也是她唯一一部从标题开始的创作:坐在大英博物馆的穹顶阅览室里,看着柯勒律治的研究者踱来踱去,她突然想到对于把一生都献给了死去的诗人的研究者而言,到底是谁“占有”了谁:是学者动手动脚挖掘出诗人的浮生若梦,还是诗人的只言片语成了学者的衣食父母?这才有了探讨生死、两性之间“占有”关系的这部动人小说。
此外,这部在创作灵感和结构上取法翁贝托·艾柯《玫瑰的名字》的小说,不但彻底改变了拜厄特此前的冗长晦涩和曲高和寡,也让她找到了小说的密钥:只有讲好一个强有力的故事,才能把自己想放的任何东西放进去;反之就是本末倒置。这一转变,在她穷尽25年漫长岁月完成的女性成长四部曲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从1978年的《花园中的处子》到2002年的《吹口哨的女人》,波特一家及相关人物的成长感悟与悲欢离合,在拜厄特越来越厚的书卷中缓缓展开,阅读的愉悦也在1996年的《巴别塔》中全面逆转,这与《占有》一书令拜厄特的通透不无关系。
拜厄特后来说她写作《占有》的理念,还想揭示出一个虽然浅近却常被人忽视的道理,即诗歌比诗人更有生命力,诗歌与诗人永远要比文学理论家及传记作家更加生动。这种对回归原作、回归文本、回归阅读的倡议,实在令人心有戚戚。这既是阅读的意义,更是写作的意义。
(责编:常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