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对外交往的结构困境与路径突破:基于实践理论的分析
2024-01-12王创业张德胜
王创业,张德胜
“体育外交”的概念虽然由来已久[1],但真正引起学者关注并得到广泛讨论却只是近二十年的事情。在国内,祝莉、钟秉枢、张德胜、李德芳、张晓义、俞大伟、刘桂海、张建会、李相如等学者或从历史演进,或从问题对策,或从体育促进国际关系等层面对体育外交进行了深入探讨。在国外,澳大利亚学者默里(Murray)等人系统地阐述了体育外交作为全新研究领域的可能性[2],其后《海牙外交杂志》《体育与社会》和《外交与国家治理》等国际学术期刊,以及《牛津现代外交手册》[3]《SAGE 外交手册》[4]等先后开辟专栏讨论体育外交议题。
不过,体育外交并未因其研究的繁荣而阻止一些批评的声音。批评者在传统外交的维度上,对体育外交的概念、构成和实践绩效提出了系统的批评。在他们看来,体育外交只不过是“体育”与“外交”的简单相加,体育外交行动主体的扩大只会泛化传统外交概念[3],也不会像传统外交那样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些质疑和批评,看似有一定的道理,实际上却是对传统政府外交观念的固守,而忽视了国际关系等外交场域的变化,也间接地否认了近年来外交理论和实践的关系转向。尽管如此,这并不意味着当前的体育外交研究和实践不存在问题,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体育外交滞后于国际关系和外交的转向,依然在二元结构的实体主义框架下展开,虽然实体主义的视角有其优势,尤其是在体育外交构建之初,它丰富了体育外交理论和实践,但是,这一视角也制约了体育外交的进一步发展。
实体主义是在主体与客体二元结构之中,将主体和客体还原为本质层面的事物,是去语境的和功能主义的。以往,体育外交研究强调的就是施动者(主体)基于利益目的对目标对象(客体)展开的体育活动,以期能够影响目标对象,从而实现目标和利益的达成。而实际上,目标的达成,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且利益和目标的多样性,也使得体育外交的效果大打折扣。研究者在研究中并不能清楚地指明某次的体育外交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怎样的目标,与此同时,二元结构的体育外交也容易落入循环论证的窠臼之中,这也是实体主义的天然“痼疾”。
布尔迪厄的实践理论则是在反思二元结构的基础之上提出的,他期望能在保留实体主义优势的同时,又能对其进行超越。他认为,场域、资本和习性构成了实践理论的基本维度,关注的是场域结构关系以及场域位置是如何通过资本和习性获得的。近年来,国际关系研究业已从实体主义、建构主义转向了关系主义和实践主义[4]。
有鉴于此,本文从布尔迪厄的实践理论出发,在保留二元结构的实体主义研究优势的基础之上,将体育外交置于国际关系场域之中,通过搭建场域结构关系基本模型,反思体育外交的现实困境,并期望能够从场域结构关系、资本和行动习性3 个方面推动体育外交研究的路径突破。
1 体育外交的二元结构困境
实体主义的体育外交研究,表现出了3 个方面的特点:第一,将体育外交的行动过程还原为各种实体行动者,包括政府、非政府组织和公众,并将它们物质化、静态化;第二,将这些行动者之间的关系视作施动者和受动者的二元对立关系,施动者发起行动对受动者施加影响;第三,行动者之间的行动逻辑是“自我行动观”和“互动行动观”[5]。自我行动观认为,行动者是理性的,被利益、目的所驱动,因此,体育外交就成为维护国家利益、提升国家形象和国际认同的工具。互动行动观则是认为实体在互动中保持固定不变,但是实体之间又相互影响,虽然强调体育外交主体间的相互影响,但是这种影响是物理学中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之间的关系,其本质依然是还原论和二元结构论。
虽然实体主义视角下的体育外交在历史、学理和实践中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受二元结构的影响,体育外交在研究和实践中都遇到了不同程度的困境。
1.1 体育外交的“去语境”困境
将行动过程还原为行动者之间的二元结构关系的同时就意味着行动者与外部语境的剥离,外部环境对行动过程的影响被排除在了研究之外,行动似乎是在“真空”环境中展开,而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和影响。行动者带有明确的目标性,以利益的实现为驱动力,为了目标的达成,而使用最优的手段。
实际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外交决策、体育外交行动都不可能脱离关系语境而进行。但是,纵观西方主流国际关系理论,其讨论的是国家实体如何通过各种行动方式达到目的,主要包括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和建构主义三大流派,但三大流派都未完全跳脱二元结构主义,也未考虑到关系的重要性[6]。总结而言,实体主义不仅主导着外交、国际关系研究,更深入地影响着体育外交的探讨。杰克逊和耐克森就指出,“关系先于国家”,个体或团体行为体是动态的社会关系构成的场所,关系主义才是国家构建的前提,而不是相反[7]。约恩松等在《外交的本质》一书中指出,应该跳出外交作为国家间交往的方式这一惯常视角,而应将外交视为“国际关系的制度”,即外交是内含于国际关系之中,是国际关系的本质特征[8]。
如此一来,去语境的体育外交与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在科学技术、经贸往来和全球化体系中,互系的关系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一个基本样貌。世界的流动性已经表明,不可能在一个静态的、固化的二元结构关系中讨论行动。比如美国与朝鲜的外交接触,是通过篮球运动员罗德曼展开的。“篮球外交”就是对美朝两国僵硬关系的一个有益试探。而这种试探,还因为美朝关系牵涉到了东北亚的地缘政治与战略平衡,毕竟中国、日本、韩国和俄罗斯都牵涉其中,“篮球外交”并非正式的政府外交,一旦试探失败,则对美朝两国以及东北亚地缘格局不会产生根本性的改变[1]。可见,体育外交也要考虑到国际秩序和国际关系。
因此,去关系语境的体育外交研究对现实情况回应不够,有待进一步改善,如果继续沿着二元机构的模型推进体育外交研究,就可能偏离实际轨道,在此模型之下提出的策略研究也势必不能有效地指导实践。要进一步将模型与现实更好地对应起来,则需要突破二元结构的去语境困境,探寻新的研究路径。
1.2 体育外交的行动逻辑困境
行动逻辑是指行动者的行动是由何种原因推动的。一般认为,体育外交的行动逻辑是由国家利益驱动,“国家和非国家行为者对运动员和体育赛事的有意识的、战略性的使用,以在外国公众和组织中参与、宣传和创造有利的形象,塑造目标对象的看法。”[9]在众多的研究中,学者们一般会从体育外交的功能论的角度出发,探讨体育外交可以实现何种目的,以及如何通过战略手段、策略选择等实现这些目标。
利益驱动的体育外交行动逻辑,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认为行动者是理性的,二是认为行动者可以非常清楚地知道其利益所在,并能够选择出一个成本效益最大化的策略来达成该目标。即理性的体育外交行动者,在面临决策时,能够通过成本效益评估,将手段和目的密切联系起来,从而选择出一个最优的行动方式[10]。如中国对非洲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实施的“体育援助”项目,就被理解为理性的选择结果,并且学者们往往从“我们”的视角出发,认为这种援助可以带来直接的受援国家对我们的好感度。但是,通过更为深入的调查研究却发现,实施援助并不能直接提升受援国家对援助国家的好感度,它受到援助国家是否遵循“国际规范”以及援助项目是否满足当地的需求等因素的影响[11]。非洲的塞内加尔、喀麦隆等国更喜欢足球运动,如果中国选择自己的优势项目——乒乓球、体操、跳水等对其进行援助,其效果就会打折扣。
利益驱动的行动逻辑,还会强调行动者实力的作用,并且会放大硬实力在行动过程中的作用。一些研究甚至认为,当行动者的硬实力足够大时,国家形象、国际认同等都随之而来。一些国家会通过举办国际体育赛事来彰显自己的国家实力、塑造国家形象。只有200 万国民的卡塔尔,就先后举办了亚运会、男子足球世界杯等,此外,卡塔尔的多哈还是多个重要国际体育会议的承办地。二战后的德国亟需重塑国家形象,重返国际舞台,它先后举办了1972 年慕尼黑奥运会、1974 年的男子足球世界杯和2006 年的男子足球世界杯。不过,当使用实力这种显而易见的要素来权衡行动者的利益,行动者基于此做出策略选择,很可能会产生错误的结果。只有硬实力、软实力以及巧实力相互配合时,才会跳出对硬实力的崇拜与迷信。
关于行动逻辑带来的困境问题,在社会学中已经得到了较为充分的讨论:其一,John Elste[12]、赵鼎新[13]等学者都指出,基于利益的行动逻辑以及由此催生的行动策略,其实质是目的论和功能主义。他们都认为,用功能主义解释社会行为会陷入循环论证的怪圈,因为功能既不是事实或事件,功能也不是引起行为的原因。其二,功能主义范式是在主客体二元结构下展开的,外交行动者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主体,而目标对象则被认为是客体,关注的是主体对客体的“控制”“影响”与“宣传”,忽视了客体与主体的交互关系。
1.3 体育外交的行动效果困境
即便承认体育外交是对实践的经验性总结,但是,在实际操作中,体育外交的实践效果也并不如研究者所声称的那样有效。体育外交是否真的能够推动国家关系建设? 体育外交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发挥了作用?[14]现有的研究往往是基于推论,而没有在统计、调查中发现直接令人信服的结果。
目前所有的有关体育外交重要的叙述和研究中都是基于一些零星的个案式的研究,如中美乒乓外交、印巴板球外交、美古棒球外交以及朝韩的奥运外交等。就算是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中美乒乓外交,也遭到了挑战。质疑者声称,一方面乒乓外交多少带有一些机缘巧合,另一方面,乒乓外交背后的推手依然是中美两国的最高领导人。这也暗示,在他们看来,中美的建交并不是因为乒乓外交,体育外交不过是“信号弹”“润滑剂”而已,就像体育在种族隔离的南非中所扮演的角色[15]。即便是体育外交的积极推动者默里(Murray)也承认,现存的有关体育外交的研究都是一些零星的“轶事”,虽然一批学者完成了题为“体育外交与国际关系”的论文,但他们也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是体育推动了国际关系的发展[16]。有不少研究者有意或无意地回避了这些问题,转而将体育外交视为一种“软实力”,并将其确定为传统外交的一种补充[17]。如此虽可以解一时之需,但不能根本性地解决实体主义带来的困境。
在现实的体育外交实践中,大量地存在着冲突、关系破碎、外交抵制、球迷之间的暴力等,这些非但不能提升国家形象,还会损害国家形象。例如,从1972 年到2005 年的33 年间,仅记录在案的,与体育有关的恐怖袭击共发生171 起[2]。我们可以利用体育进行积极的价值观传播,同样,我们也可以利用体育宣传“反外交”信息。对球迷而言,体育运动是一种高度情绪化、充满激情的游戏。体育是一种竞技,有竞技就有对抗、冲突、失败与胜利,而利用体育开展对外交往,也是建立在竞争基础之上的。因此,体育外交多少带有一些理想主义的色彩[9]。
总之,上述的实体主义为体育外交研究带来了一些不可忽视的结构性困境。其一,学者们将体育外交从具体的外部环境和国际关系中还原出民族国家、非政府组织和公众等实体,使得体育外交的研究脱离了具体的语境,重视输出,但忽视了对方的接受;其二,认为行动的驱动力来自利益和目的,而行动也是为了维护某种目的和目标,这也是实体主义的天生“痼疾”——只提供了单边的认识论,忽视了双边的关系认识论;其三,体育外交往往被理解为主客二元的对立结构,即施动者通过体育交往对受动者施加影响以达到施动者的目的,但实际上效果却并未像想象中的那么明显。当然,二元结构的实体主义自有其优势所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基于自我视角的行动结果,但是这也带来了一些潜在的后果:行动主体各自为战,为了各自的目的和利益最大化,而采取多种策略、手段对目标对象施加影响,其最终结果只能是陷入囚徒困境和效果困境的博弈之中,双方都无法获得最大的共同利益[18]。
2 从实践理论出发:超越体育外交的二元结构
超越二元结构,并不意味着实体主义的二元结构无可取之处,最为理想的状态是,在保留二元结构优势的同时,既能够弥补不足,又能解决困境。布尔迪厄的实践理论就是在这一背景之下提出的,他将实践理论理解为场域、习性和资本间的关系,即[(资本)(习性)]+场域=实践[19]。
场域,是一种结构关系,具有等级性。由于场域中的优势位置资源稀缺,场域中的行动者为了争夺相对优势位置,就会进行权力斗争。在场域中,行动受场域结构的影响,他是客体,另一方面,行动者又具有能动性,可以影响场域结构,此时,他是主体[20]。如此一来,场域概念不仅超越了二元结构的主客体对立关系,而且弥补了二元结构的去语境困境。
资本是场域中权力斗争的基础。布尔迪厄认为资本包括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等,这些资本之间可以相互转换,其中经济资本最为基本,可以转换为社会资本、文化资本,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声誉、形象等。习性则是布尔迪厄用来解决二元结构困境的一个关键概念,它是历史、当下和未来的枢纽点,习性是一种立场、一种前提预设、一种趋势、一种偏好或者说一种倾向[21]。一方面,习性来自于历史积淀所形成的思维模式和观念,另一方面它又会根据当下和未来的情景进行调整[22]。比如,美国的外交习性是“霸权思维”和“冷战思维”,中国的外交习性则是“睦邻友好”“和平共处”。在体育外交实践中,美国就会依据其习性而采用霸权策略,如对中国的北京冬奥会进行所谓的“外交抵制”。
质言之,行动者处于等级结构关系的场域之中,在场域中,行动者为了优势场域位置而与其他位置的行动者展开权力斗争,斗争所采取的行动策略则是由行动者习性所决定的,斗争最终能否成功,则取决于行动者的先赋资本和自致资本。因此,行动者为了保证行动的成功,则需要不断累积和转换各类资本,而资本的再生产需要有与之相适应的机制,即布尔迪厄所指认的一种“符号暴力”(见图1)。
图1 实践理论模型Figure 1 Theoretical model of practice
如果将实践理论应用到体育外交之上,则可以发现实践理论的体育外交与二元结构的实体主义体育外交的不同之处(见图2)。
图2 实体主义(二元结构)的体育外交模型Figure 2 Entityist (dualistic structure) model of sports diplomacy
首先,体育外交的行动者不再是主客二元关系或主客交互关系,而是行动者就是在关系之中。行动者的实践是基于结构关系而产生的,而行动者的实践又改变着场域结构关系(如行动者的场域位置的改变),这种关系在二元结构中是静态的,固定的。其次,体育外交的行动者策略选择不是基于利益的、目的的或者是获得某种身份或国际认可,而是基于行动者的习性,即此种策略是一种实践意识驱动的。行动者的历史路径依赖和对场域未来变化的一种权衡。最后,体育外交的目的是确保场域位置的获得和资本的生产与再生产。以往,体育外交的行动策略以通过多种渠道而能够影响目标国家政府的外交决策为依归,而实践理论的体育外交则强调的是场域中位置的累积性变化和资本的生产与再生产。
3 路径突破:中国体育外交的实践体系构建
实践理论为体育外交提供了一种新的理解方式,这种方式更为强调行动者在场域结构关系之中的行动逻辑、行动策略和行动目的。实践理论的体育外交超越了二元结构的体育外交,因此,也为体育外交的实践体系构建与路径突破提供了可能。
3.1 积极推动国际场域结构变革,充分利用场域位置和国际社会资本为中国赢得优势场域位置
目前国际场域结构的形成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强势崛起,跃居国际场域中的优势位置。冷战时期,美苏两强争霸,但自20 世纪90 年代后,苏联解体,俄罗斯一直未能获得与美国抗衡的经济实力,国际场域位置开始下降。得益于冷战对峙,美国和欧洲主要国家结成盟友,美国成为目前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处在国际场域中的优势位置,且该场域位置为美国提供了场域支配权力,这也是美国能够“霸权”的原因所在。
现今的国际场域结构关系对美国的场域位置维护和资本生产极为有利,美国也通过对场域中的“符号暴力”——民主、自由等所谓的“普世价值观”的宣传,而确保了场域中美国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等的再生产。由此,美国对整个场域结构关系形成了支配,以及其他场域中的国家则需要符合美国的要求,一旦有国家具有潜在的挑战美国场域位置以及改变场域结构的可能,美国就会利用优势位置资本和国家各种“资本”对潜在对手进行打压。20 世纪80 年代,美国和日本签署了“广场协议”,从而使得日本经济陷入“停滞”,而美国则保持着优势位置。
与美国和日本都不同,中国在国际场域中,通过改革开放,经济资本的积累,逐渐从场域中劣势位置、边缘位置逐渐向优势位置靠近。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包括“亚投行”“一带一路”在内的一系列战略布局,为中国的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符号资本的增加提供了更多的机会,中国的这些自致资本为中国在国际场域中的权力竞争和场域位置争夺提供了有利条件。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那样:“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如何不断适应世界、影响世界,营造自身发展的良好外部环境,关乎中国的未来,关乎13 亿人民的福祉,也关乎世界的和平与发展。”[23]
正是因为中国正在接近美国的优势场域位置,美国为了维护其支配权力,而动用场域结构关系。在经济上采用贸易战;在外交关系上,采用“代理人外交”;在中国核心利益上使用“灰色区域逼近战略”,与欧盟达成共识,与澳大利亚、日本、印度形成对中国的战略包围之势,对中国采取“极限施压”策略,以阻止中国的场域位置上升。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国更应该保持战略定力,不掉入美国设置的“对抗陷阱”。而是要进一步扩大开放力度,做好国内国外“双循环”,积极累积资本,充分利用政府外交、周边外交、大国外交、公共外交和体育外交等策略,广泛结交国际场域中的其他国家,为中国的国际社会资本的形成积累资源。
社会资本是指嵌入在关系网络之中的资源,并且这些资源可以为行动者所调取使用[24]。由此可见,中国积累社会资本,不仅是获得国际社会承认的外在标志,还是中国获得国际场域位置的关键因素。50 多年前,就是因为中国与亚洲和非洲国家建立了广泛的外交关系(社会资本),为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组织中的合法权利铺平了道路。今天,我们要将经济资本转化为社会资本,一方面维护和构筑好关系伙伴,另一方面可以通过体育援助、体育文化交流、体育培训、体育民间交流等方式进一步扩大中国的朋友圈和国际社会网络。
通过资本的有效利用,可以为中国争取到优势场域位置,同时这也一定会改变现有的场域结构关系,并且能够保证这样的场域结构关系有利于中国的进一步发展。不过,中国与美国不同,中国并不强调“普世价值观”,中国更为积极地维护多边关系,要打造的是一个基于各方利益最大化的共同体。
3.2 打造中国处于优势位置的体育交往场域,推动合作共赢的体育命运共同体
在现有的场域结构之下,中国还可以突破场域结构的束缚,实现体育外交从点到线再到面的全面突破。其中,着力打造体育命运共同体成为构建体育交往场域的主要抓手。在该场域中,平等交往、互助合作、共享共赢是场域的基本规范和习性,各国间的交往实践是其基本面貌,通过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广泛交流、交往,进一步推进场域结构关系的和谐发展。
首先,开展大国间体育外交,推动大国关系良性健康发展。重点抓好中美、中俄、中欧间的体育外交。打造多元主体、全方位、立体的体育外交新格局。重点推进元首体育外交,加强大国之间的体育交往活动。借助北京冬奥会、足球世界杯等国际体育赛事,讲好中国体育发展故事、中国体育制度故事、中国体育运动员故事和中国体育人民获益故事。抓住各种赛事机会,对体育运动员开展跨文化交流、跨国交往和公共外交能力培训,争取培养一批像姚明、张伟丽、谷爱凌、苏翊鸣等善于体育公共交往的运动员。继续开展体育形象大使的工作,针对欧美、俄罗斯等大国推出一批有针对性的体育外交大使,并促使他们积极投身全球公益事业,参与国际事务工作。
其次,借助“一带一路”倡议,构建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体育外交新型关系。自“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各种形式的体育交往活动陆续推出,诸如中国武术“一带一路”行、“一带一路”乒乓球邀请赛、“一带一路”国际马拉松比赛、丝绸之路国际汽车拉力赛等,不仅促进了关系的维系,还进一步推动了民心相通。今后,还可以更进一步打造“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体育运动会,搭建体育交流平台,打造以体育文化为主题的旅游线路,推进沿线国家在体育领域的项目开发与合作。
最后,开展周边体育外交和全球体育外交,推动落实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世界上的问题错综复杂,解决问题的出路是维护和践行多边主义,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25]共同体理念中交往共同体最为基础,是指主体间在相互理解的基础上,以“我们”为视角,以语言为媒介,以共识为最终目标,以交往理性为依据展开的交往行为,从而形成特定的社会关系。因此,体育外交活动的实施,也是要形成一种特定的社会关系,这也是实践本身的价值之所在。共同体并不意味着主体的千人一面,也不意味着共同体是铁板一块,个性和差异是主体的本质使然,差异构成了丰富的世界,差异才使得交往具有必要性。即使是同根同宗的朝鲜与韩国也存在着制度、文化等层面上的明显差异,更不用说同处在东亚文明圈中的日本、新加坡和中国,差异更是明显。美国和英国也各有个性,美国人热衷的是橄榄球运动,英国人则喜欢足球运动。只有承认个性与差异,交往才能继续,只有尊重个性与差异,体育外交才能显效。
3.3 充分利用中国的先赋资源,加强自致资源的投入,推进资本再生产机制建设,促进体育外交提质增效
先赋资源是中国本来就拥有的,或者是通过继承而来的。如体育的历史文化资源、体育旅游文化资源、体育冰雪资源等。如中国的太极拳、传统武术在国外得到了广泛推广,一些武术机构在欧洲成立,一些国外的武术爱好者来到中国学习中国武术文化。影视作品中的武术展现也为中西方的体育文化交流提供了良好的平台,这些都得益于中国的先赋资源。在体育外交中,国家间的历史交往关系,同样是重要的先赋资源,而这一点往往被忽视了。如美苏之间的冷战,直接影响了两国以后的关系发展。美俄之间多次通过体育外交进行博弈。1980 年的莫斯科奥运会遭到了来自美国等63 个奥委会成员的抵制,而在1984 年的洛杉矶奥运会上,苏联对美国实施了报复[26]。中美有过一次成功的“乒乓外交”后,中美之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又多次开展了“篮球外交”“乒乓球外交2.0”。
自致资源则是通过后天的努力获得的。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党和国家领导人就确立了“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五项原则。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相互尊重、睦邻友好、同舟共济、互利共赢”的国家间交往准则,为中国国际社会资本的获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中国的改革开放以及继续扩大开放,为中国的经济资本获得提供了强大的动能。此外,还应充分利用各种大型国际赛事做好主场外交,此次北京冬奥会在开幕之前,虽然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如美国所谓的“外交抵制”,经媒体放大后,一度成为北京冬奥会的显性议题,但是实际上,更多的国家派出官员出席冬奥会开闭幕式才是主流。而美国的“外交抵制”也不过是一种“话语陷阱”,其国家官员仍然出现在奥运会名单之中。
最为关键的是中国在国际场域中,尚未形成场域资本的再生产机制。场域资本的再生产首先需要保证场域结构与场域习性之间的匹配与吻合,一旦两者之间出现不匹配现象,迟滞就会发生。布尔迪厄认为,迟滞只是中间状态,最终场域结构和习性之间仍然会发生匹配,要么场域结构适应习性,是为场域结构变革,要么习性适应场域结构,是为行动者被规范化,得到身份认同。以往对体育外交的研究,强调其目的是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同,就是中国的行动习性与国际场域结构匹配的结果。中国资本的积累,以及中国特色的习性同样可以变革场域结构,那时更容易完成场域资本的再生产机制建设。习近平总书记主张,“共同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伟大进程,坚持对话协商、共建共享、合作共赢、交流互鉴、绿色低碳,建设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27]正可以成为场域资本再生产机制,它不同于西方以意识形态划线的“民主-威权”“自由-人权”等二元对立生产机制,它更强调的是平等互利与合作共赢,从命运共同体构建为最高追求,完全超越了意识形态的对立。
一旦此种场域机制和规范习性形成,那么在该场域中的行动者都可以围绕着人类“共同的价值”一起为构建一个和谐美丽的国际关系作出贡献。此时的体育外交也势必成为“对话协商”的有效机制,通过体育这一世界语言,加强与各方的联系与对话,促进各国的资本再生产已经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4 结语
体育外交发展至今,正越来越多地受到学者关注,但是一些批评者尖锐地指出体育外交还存在一些致命的问题,诸如体育外交的成效不明显,体育外交不像政府外交那样已经形成了规范性制度等。针对这些质疑,体育外交研究者未能给予系统性回应,本文认为造成这些质疑的一个根本原因是二元结构困境造成的,有鉴于此,本文引入布尔迪厄的实践理论,以期在保留二元结构优势的同时,又能弥补二元结构的困境,通过反思体育外交的结构困境,从场域结构、资本生产与再生产、行动者习性和策略3 个方面试图突破现有的路径,从而勾勒出体育外交的学理价值和实践价值,澄清了体育外交与国际关系,体育外交与行动效果之间的问题,拨开了目前体育外交研究中存在的一些迷雾。
由上观之,体育外交的结构困境除前文阐述的原因之外,还与研究者对传统外交观念的固守有关,导致了体育外交理念落后于实践。一旦理念更新,不但可以为体育外交的合法性赋权,而且可以为体育外交的发展打开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