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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我国古人对心、脑关系的认识
——以古文字、古医籍为例

2024-01-12董志翘

关键词:心主神明古人

董志翘

[提要] 当前美国科学家再一次用实验证明了心脏对于大脑具有控制功能,这不由得使我们想起了数千年前我国古人就提出的“心主神明”说,但历来由于孟子“心之官则思”这一说法影响巨大,加之汉字造字时往往将表示“思维”义的字都归于“心部”,故人们往往将“心主神明”等同于“心之官则思”,误认心脏为唯一的思维器官,而没有透彻理解“主”之含义,“心主神明”其实质是“心脏控制大脑”,是古人对心脑关系的一种阐释。本文从《说文·心部》及“囟”“思”“虑”“脑”等汉字分析入手,结合古代文献中对于“心脑关系”的论述,拟还原古人对这一问题的实际认识。

一、问题的提出

2023年3月9日《自然》(Nature)卷615发表了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卡尔·戴瑟罗斯(KarlDeisseroth)教授团队所撰的《心源性控制情感行为状态》这篇重磅论文。卡尔教授是世界著名的神经科学家,被誉为“脑科学技术达人”。他曾多次用他的新发现、新技术在脑科学发展史上刻下了自己的大名。此次又在心脑关系的研究上取得重大突破,用实验证明了心脏可以控制大脑,进而影响情绪。其文云:

现代相关研究进一步表明心脏变化和影响调节之间的联系其中包括心脏内感觉与焦虑之间的相关性,以及岛叶皮层功能改变之间的相关性。岛叶皮层是在生理信号处理和情绪调节中发挥核心作用的皮层区域。为了确定潜在的机制,我们使用全脑活动筛查和电生理学来寻找被强制心脏节律激活的大脑区域。我们确定后岛叶皮层是自下而上心脏内感受过程的潜在中介,并发现对这一大脑区域的光遗传抑制减弱了由光心脏起搏引起的类似焦虑的行为。[1]

这个团队在“心可以控制大脑”的理论前提下,开发了一种新的工具:无创光学起搏器,通过对心脏的控制,来治疗慢性焦虑症,而且取得了效果。几乎同时,我们国内网上也出现了介绍卡尔这项研究的文章。其中有篇《到底是心控制脑还是脑控制心脏,斯坦福大学科学家给出了答案》的文章指出:

现代科学证明人类是用大脑在思考,这是一个普遍被人们接受的科学结论。但我们古人从来没有说是脑子思考问题,总是把心当作思考的根源……心可以控制大脑曾是西方的一个科学猜想,1880年,心理学家和生理学家不约而同地提出,可能是身体先有了生理变化,然后有一种重要的信息流从身体传到大脑,最终产生了情绪体验。根据提出者的名字,关于情绪产生的这种理论被称为詹姆斯—兰格情绪理论。但由于缺少实验的证明,这个理论始终存在争议,没有被主流接受。……[2]

对这一段议论,笔者略有异议。事实果真如此吗?“只要我们翻开历史,我们就可以发现,我国的古人比西方学者早数千年就对“心”“脑”的关系有了较为明晰的认识,很早就提出了“心主身之血脉”“心藏脉,脉舍神”因而“心主神明”的论断。而卡尔教授的实验正是对我国古人这一论断的有力证明。

二、从汉字形义关系看古人对心、脑关系的认识

以前,我们经常根据孟子“心之官则思”①[3](P.792)一句话以及汉字中有关“思维”的字大多收在《说文·心部》,因而产生一种错觉:中国的古人是误将心脏当作“思维”的唯一器官的。因此,在古文字课上讲到“心”部字,我们经常要先打招呼:——由于我们的古人缺少解剖学知识,误将身体内推动血液循环的器官当成了承担记忆、思维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器官“脑”。古人认为思维的器官是心脏,所以表示“思想”“记忆”“怀念”的汉字都从“心”。而现代医学告诉我们,思维的器官是脑。心理学要研究脑的结构与功能。——实际上,我们这一说明,如今看来倒是因为没有深入地分析汉字,对古人产生了片面的理解。

当我们再次沉下心来,认真研读《说文解字》,对“心”“囟”“思”等部的汉字以及“脑”字,就会有新的发现:

(一)关于指导“思维”行为主要器官“心”

《说文·心部》:“心,人心,土藏也,在身之中,象形。博士说以为火藏。凡心之属皆从心。”[4](P.875)

《说文》在关于“心”的解说中,并未专门强调“心与思维”的关系。而只是强调“在身之中”而已。

(二)在“心”部之前,还有“囟”“思”两部

《说文·囟部》:“囟,头会匘盖也(段玉裁注:首之会合处,头之覆盖。《玄应》引‘盖’下有‘頟空’二字,頟空谓頟腔也。)象形。凡囟之属皆从囟。”[4](P.874)(翘按:“囟”象“头骨”之形,亦可指“头部”。)

《说文·思部》:“思,(睿)也,(段玉裁注:也,各本作‘容也’,或以伏生《尚书》‘思心曰容’说之,今正。皃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心曰容,谓五者之德。非可以恭释皃,以从释言,以明、聪释视、听也。谷部曰:‘者,深通川也。’引‘畎浍歫川’。引申之,凡深通皆曰。思与双声,此亦门、扪也,户、护也,髪、拔也之例。谓之思者,以其能深通也。至若《尚书大传》‘次五事曰思心,思心之不容,是谓不圣’,刘向、董仲舒、班固皆以宽释容,与古文《尚书》作‘五曰思,思曰睿’为异本。详予所述《尚书撰异》)从心,从囟。(段玉裁注:各本作‘囟声’,今依《韵会》订。《韵会》曰:‘自囟至心,如丝相贯不绝也。’然则会意,非形声。细以囟为声,固非之、咍部字也。息兹切,一部。②)凡思之属皆从思。”[4](P.875)

在《说文·囟部》“思”字下,段玉裁的注非常重要,其重要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据古文《尚书》将释义“容”校为“(睿)”③[5](P.299),二是改“形声”为“会意”,这就还原了“思”这个字由“心”深通于“囟(脑)”这一重要命题。

而且在“思”部还有一字:

《说文·思部》:“虑,谋思也。(段玉裁注:心部曰:‘念,常思也。惟,凡思也。怀,念思也。想,觊思也。勰,同思之和也。’同一思,而分别如此。)从思,虍声。”[4](P.875)

也就是说,关于“思维”义域的两个核心词:“思”在“思”部而“从心囟”会意;“虑”在“思”部而“从思虍声。”都直接体现了在思维活动中“心”与“脑”的密切关系(或者说“心”主“脑”的重要功能)。

另外,我们从《说文·心部》的其他一些字的说解看:

《说文·心部》:“惟,凡思也。从心,隹声。”[4](P.881-882)

《说文·心部》:“想,觊思也。从心,相声。”[4](P.882)

《说文·心部》:“慒,虑也。从心,曹声。”[4](P.883)

《说文·心部》:“念,常思也。从心,今声。”[4](P.877)

《说文·心部》:“怀,念思也。从心,褱声。”[4](P.882)

《说文·心部》:“怤,思也。从心,付声。”[4](P.877)

以上“心部”的7个字,都是以“×思也”“虑也”“思皃”释义,说明了这些字义都是“思虑”的某种方式或状态,故与“心、脑”有关(而不是单纯与“心”有关)。按照许慎“凡思之属皆从思”认识,这些字均当归入“思”部,我想,恐怕造字时因“思”字太繁,而“心”又是“思”之主,故而从“心”。另从《说文·页部》:“愿,欲思也。从页,原声。”来看,“愿”亦以“×思也”为释,而置于“页”部,页,头也。说明以上诸字,不仅与“心”,亦与“头脑”有关。

(三)关于情感义域的核心词“”

《说文·心部》:“,愁也。心形于颜面,故从页。”段玉裁注:不知何时浅人尽易许书字。许于‘夊’部曰:‘忧,和行也,从夊,声。’非和行则不得从夊矣。又引《诗》:布政忧忧’于此知许所据《诗》,惟此作忧,其他训愁者,皆作。自叚忧代,则不得不叚优代忧,而《商颂》乃作‘布政优优’。优者,饶也。)[4](P.898)

《说文·页部》:“页,头也。从首从儿。”(翘按:“页”亦指“头部”)

(四)关于思维器官核心词“脑”

我们首先看“脑”的早期字形:

《出土战国文献字词集释》将其释读为“脑”,释文如下:

○何琳仪(1998)匘,构形不明。后世加刀为叠加音符。《周礼·考工记·弓人》:“夫角之本,蹙于,而休于气。”释文:“,本作脑。”秦简下讹作山形。《广韵》:“脑或从。”可资参证。《说文》:“匘,头也。从匕,匕相匕着也。巛以象髪,囟象匘形。”小篆讹变甚巨,左从刀则与《周礼》古文、《汉印》(四·一六)吻合。睡虎地简匘,读脑。(《战国古文字典》页315)

其实,关于“脑”的各种写法,孙诒让《周礼正义》中已经作了初步分析(何琳仪未引全)。

根据孙诒让的分析,加之本人的推测,“脑”字字形的变化途径大致如下:

特别到了隶变后,在行书、草书的情况下,“山”“止”“心”三字,因形体相近,极易讹混。

在古文献中,“山”“止”“心”相讹者亦屡见不鲜。如:

“山”“止”相讹者:

后魏郦道元《水经注》卷40“渐江水”:“越王无疆为楚所伐,去琅邪,还浙东,东武人随居山下”杨守敬《疏》:“居山下。朱‘还浙东’三字作一‘山’字,赵同,全、戴改山作止。守敬按:朱沿吴琯本之误,残宋本、明钞本、黄省曾本作止,则改止有据,然实误也。作止是以止东武断句,则随居山下为东武之山矣。《名胜志》引此作去琅琊,还浙东,东武人随居山下是也。今订正。”[8](P.1872)

后魏郦道元《水经注》卷7“济水”:“济水右合黄水,发源京县黄堆山。”杨守敬、熊会贞《疏》:“朱讹作黄淮止,《笺》曰:止一作山,宋本作上。赵改黄堆山,云:《寰宇记》引此作黄堆山。”[9](P.664)

“止”“心”相讹者:

《墨子间诂》卷15“迎敌祠”:“门者及有守禁者皆无令无事者得稽留止其旁。”孙怡让《间诂》:“旧本重‘稽’字,又‘止’作‘心’……‘心’当为‘止’,言勿令无事者得稽留而止其旁也。隶书‘止’‘心’相似,故‘止’讹为‘心’。案:王校是也,苏说同,今据删正。倭刻茅本校云‘心一作止’,正与王校同。”[10](P.587-588)

汉扬雄《法言·学行》:“有教立道,无止仲尼;有学术业,无止颜渊。”汪荣宝《义疏》:“‘无止’,各本皆作‘无心’。《音义》云:‘天复本竝作无止。’按:心、止隶形相近而误,今据订正。”[11](P.44)

唐玄奘、辩机《大唐西域记》卷7《婆罗痆斯国·烈士池及传说》:“自顾衰老,唯此稚子,因止其妻,令无杀害。”季羡林《校注》:“《中本》止作心,草书相近而误。”[12](P.577-578)

“山”“心”相讹者:

唐王维《蓝田山石门精舍》诗:“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全唐诗》注:“山一作心。”[13](P.460,462)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盬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杜预注:“脑所以柔物。”[14](P.1825)

《太平御览》第565章引《韩诗外传》曰:“禽息,秦大夫,荐百里奚,不见纳。缪公出,当车以头击闑,脑乃精出。”[15](P.137)

《素问·五藏生成篇》:“诸髓者皆属于脑”,王冰注:“脑为髓海。”[16](P.2252)

《管子·内业》:“凡物之精,此则爲生。”尹知章注:“精,谓神之至灵者。得此则为生。”[17](P.931)

据此可知:“囟”本指头盖骨,也可指整个头部。“脑”原指头骨中之脑浆,所谓“髓”“精”者,而“髓”“精”是产生“神思”“灵感”的。故古人所谓“心主神明”也就是关于心脑关系的认识。

从以上的汉字的构形、释义中,可以明显看出古人关于心、脑关系的认识。在古人的心目中,“心主神明”“脑为髓海”,而“精”“髓”是产生“神明(思维)”的,而人的”神明”(思维、记忆、情感)是心、脑相通而产生的,在心、脑两者的关系中,心是起主导作用的。

三、古代中医典籍中古人对心、脑关系的认识

那么,以上所述是不是对汉字的一种过度的阐释呢?

为了说明以上对汉字的解释是有根据的,我们可以看看古文献(特别是古代中医学文献)中对此问题的阐释。在我国最早的中医典籍《黄帝内经》④中,古人已经对心脑关系作出了明确的阐述:

《素问·灵兰秘典论》:“黄帝问曰:愿闻十二脏之相使,贵贱何如?岐伯对曰:悉乎哉问也!请遂言之。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凡此十二官者,不得相失也,故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殁世不殆,以为天下则大昌;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使道闭塞而不通,形乃大伤,以此养生则殃。”[18](P.65)

《灵枢·邪客》:“心者,五藏六腑之大主,精神之所舍也。”[19](P.45)

《灵枢·本神》:“心主身之血脉”[20](P.334)“心藏脉,脉舍神。”[18](P.279)

《灵枢·本神》:“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18](P.274)

《春秋元命包》:“人精在脑。”“头者神所居。”[21](P.627)(翘按:《文选·陆机文赋》:“精鹜八极。”李善注:“精,神爽也。”)

唐代孙思邈在《千金要方》中说:“头者,人之元首,人神之所注。”[22](P.21)

古人认为:“心”与五藏六腑(包括“脑”)是以遍布全身的络脉系统为导体紧密相联系的,“心”与“五藏六腑(包括“脑”)都是整个络脉系统整体中的有机组成部分。“络脉”包括“气络”与“血脉”,“气络”弥散输布经气,“血脉”联通贯输血液。二者分工合作,发挥着“气主喣之,血主濡之”的生理功能。由此形成心—气络—血脉—藏腑之间的相互作用、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密切关系。而这其中,“心”为“君主”。

另外,我们从《说文·心部》:“息,喘也(段玉裁注:《口部》曰:“喘,疾息也。”喘为息之疾者,析言之。此云息者,喘也,浑言之。人之气,急曰喘,舒曰息。引申为休息之称,又引申为生长之称。)从心自(段玉裁注:自者,鼻也。心气必从鼻出,故从心自,如心思上凝于囟,故从心囟,皆会意也。相即切,一部。各本此下有“自亦声”三字,自声在十五部,非其声类。此与思下云“囟声”,皆不知韵理者所为也。)”[4](P.875-876)可知,《说文》将作为生物呼吸活动、作为身体中“气”的来源的“息”也是置于“心”部的,说明“呼吸”活动虽然是从“鼻”到“肺”这一器官的,但起主导作用的还是“心”(从心跳急促,呼吸也就急促可知),段玉裁是深明“心”之主导作用的,所以与“思”字相类比,认为“息”与“思”构字法同,都是会意,而删去“自亦声”三字。

从《灵枢·本神》中的“任物”到“处物”这一系列的发展变化,也说明了“心”通过“络脉”关联“五藏六腑”——当然也包括“脑”,从而到“神思”的一系列“精神意识”活动。而在这一系列活动中,“脑”是“髓海”,是“精神”所居,但是由“心”通过“络脉”所控制的,故“心”是起主导作用的。

同时,此类论述也出现于古代的非医药文献中:

清华藏战国楚简《心是谓中》:“心,中。处身之中以君之,目、耳、口、肢四者爲相,心是谓中。心所爲美恶,复何若谅?心所出小大,因名若响。心欲见之,目故视之;心欲闻之,耳故听之;心欲道之,口故言之;心欲用之,肢故举之。心,情毋有所至,百体四相莫不逸沉。爲君者其监于此,以君民人。”[23](P.14-16)

《春秋繁露·通国身》:“身以心为本,国以君为主;精积于其本,则血气相承受;……血气相承受,则形体无所苦。”[24](P.208)

《荀子·解蔽》:“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王先谦《集解》:“心出令以使百体,不为百体所使也。”[25](P.397)

虽然近代中医学家结合医学的发展,在不断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心脑共主神明说”。如清代中医大家张锡纯在他的《医学衷中参西录·人身神明诠》中云:

“脑中为元神,心中为识神。元神者,无思无虑,自然虚灵也。识神者,有思有虑,灵而不虚也。”[26](P.463)“盖神明之体藏于脑,神明之用发于心也”[26](P.459)“脑心统驭五脏六腑,共主神明,脑心以神明为用,神明以脑心为府。”[27]

不过,即使是提倡“心脑共主神明说”者,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心有血肉之心与神明之心,血肉之心即心脏。心主神明,脑为元神之腑;心主血,上供于脑,血足则脑髓充盈:故心与脑相通,两者之间心还是处于主导地位。

因此“心主神明”是古人的一个重要命题。神明,指精神、意识、思维等高级中枢神经活动,古人认为:“神明”是由心所主持的;因而对其他脏腑的功能活动,也起着主导作用。心主神明的功能正常,则精神健旺,神志清楚;反之,“心”的功能失常,则可致神志异常,出现惊悸、健忘、失眠、焦虑等证候,也可引起其他脏腑的功能紊乱。综上,我们可以发现古人关于“心”“思”“虑”部及“脑”等字的造字理念与中医学的对心、脑关系的看法是非常一致的。

四、现代生活实例证明古人心脑观念的合理性

其实,现代生活中的很多实例,也能证明古人的“心主神明”观念的正确性。

比如,现代医学上的所谓“植物人”(俗称“脑死亡”),是指植物状态的患者,一般是因为严重的脑损伤,导致了大脑高级智能活动的消失、没有知觉。根据这个定义,如果这个患者还有意识,就不叫植物人了。但只要此人心脏没有停止跳动,通过治疗养护,植物人还是有逐步恢复知觉、意识,甚至完全康复的希望。反之,如果心脏停止跳动,那么,大脑可能还会短暂存活,但决计不可能再有后续活动。假如在心、脑关系中大脑是处于主导地位,那么就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心脏停止了跳动,大脑却仍然正常运营,而且有可能让心脏恢复活动。然此种情况却未之尝闻。

因此,目前学界的有一种认识是:心脏是人体的核心,大脑是功能活动的核心。大脑主要用来进行心理活动,指导全身的运动。与其相关的神经系统是中枢神经系统。中枢神经系统是我们人类大脑直接支配的。大脑的工作需要氧气,大脑通过动脉血液供氧。而这离不开心脏。与心脏相关的是自主神经系统,自主神经系统的工作不受大脑支配。由此可见心脏与自主神经系统为大脑和中枢神经系统提供了后勤保障。心脏主导体内内脏的工作,而大脑领导全身外表及感知器官,负责体外的事务。这也就是当心脏无法继续工作后,大脑也就无法继续工作。而大脑无法工作(植物人),心脏却还可以继续工作的原因。

2015年7月英国《身心医学》杂志发文,最新研究成果发现:人们采取措施,保护心脏和血管健康的同时,也起到了保护大脑和智力的作用。为了更好地了解各种心血管疾病和智力之间的关系,英国爱丁堡大学的斯诺里·伯恩·拉芬森博士和同事对452名老年人进行了为期4年的跟踪调查。这些人中,至少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患有心血管病(如心绞痛或者由于动脉硬化引起的血流速度减缓),与调查阶段未出现心血管疾病的人相比,心脏出现问题的人在语言学习方面能力明显下降。研究人员将抑郁等与精神作用有关的其他因素排除后,这项研究结果仍然符合事实。拉芬森博士表示:引起心血管疾病的因素会影响人的智力,心脏功能不好会使血流速度减缓,影响大脑,从而降低认知能力。因此,人们不要等到中风时才想到预防,平时好好保护心脏,大脑才会更加健康。由此看来,大脑管理人的精神活动,心脏管理各器官的协调运转,从治病的角度看心脏还真是处于核心地位。

再如,现代社会中某些经过“换心”手术的人,发现性格发生了变化。一篇发表于Medical Hypotheses题为《心脏移植后的性格变化:细胞记忆的作用》的文章,讨论了心脏移植后产生四类人格的改变:①喜爱偏好的改变;②情绪、气质的改变;③身份认同的改变;④来自捐赠者生活记忆的覆盖。

美国的职业舞者西尔维娅就是一个经典案例。47岁那年,她接受了一名18岁男孩的心脏移植。术后不久,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啤酒、鸡块和青椒,并反复在梦中梦见一个名为蒂姆的神秘男子。通过搜索当地报纸发的讣告,西尔维娅确认了自己的器官捐献者名为蒂姆并拜访了他的家人,而他家人对蒂姆的描述也与这些特征完全相符。

有一个叫安妮的人,原来并不喜欢酸黄瓜的味道,但作了“换心”手术后的她却酷爱在汉堡里多加酸黄瓜。更重要的是,安妮认为她的情感发生了变化。她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理智上我知道深爱着自己的家人,却再也无法拥有那么鲜活的感受了。那些曾让她感到温暖、刺痛的念头和记忆,如今变得非常有逻辑、理性又冰冷。

还有的“换心”者,则发现自己手术后开始爱吃甜食,这一爱好恰好与捐献者一样。有的“换心”手术接受者,在术后发现自己和捐献者一样,变得爱滑旱冰了。如此等等,不一而足[28]。

传统的神经科学认为,记忆存储于大脑而非心脏中。但为什么换了心脏以后,心脏捐献者的记忆、性格、爱好却随之植入了手术接受者的大脑中呢?现代学者有人认为,捐赠者的器官(心脏)可能会通过一种称为细胞记忆的过程,将其原始拥有者的特征和经验保留下来,甚至传递给新的接受者。也有学者认为,器官提供者的记忆可能以遗传学、DNA、RNA、蛋白质、心内神经和能量等方式存储于移植的器官(心脏)中,在移植手术后被器官接受者“记住”(影响到脑),从而改变其人格特征。

这些现代医学的新发现似乎也给我国古人“心主神明”的观念提供了一种佐证。联系到最近斯坦福大学的卡尔·戴瑟罗斯(Karl Deisseroth)教授的实验结果和重要发现,我们是否也应该对于古人刮目相看呢?

注释:

①《孟子·告子上》:“公都子问曰:‘均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曰:‘均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

②翘按:上古音:囟:心纽真部;思:心纽之部,细:心纽脂部。根据段玉裁“同谐声者必同部”,则“囟”为“息进切”,在“十二部”;“思”为“息兹切”,在“一部”,故“思”非形声,而乃“会意”明矣。

③《书·洪范》:“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孔颖达疏引王肃曰:“睿,通也。思虑苦其不深,故必深思使通于微也。”

④《黄帝内经》分《灵枢》《素问》两部分,是中国最早的医学典籍,被称为医之始祖。相传为黄帝所作,因以为名。但后世认为此乃古代医家、医学理论家成果的汇集,作者并非一人,且成书于春秋战国、最终定型于西汉。见姚春鹏译注《黄帝内经》,中华书局,201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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