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坡苗语表征致使义的手段、语义类型及其标记的来源

唐 光 丽

一、引言

致使结构一直是国内外语言学家讨论的热点之一。目前,国内对汉语和藏缅语致使结构讨论的成果比较多,但侗台语族、苗瑶语族和孟高棉语族语言的致使结构讨论很少。(1)黄成龙:《致使结构调查研究框架》,《中国民族语言学报》编委会编:《中国民族语言学报(第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年,第4页。从已经公开发表的成果来看,讨论苗瑶语族语言致使结构的仅有两篇论文。其中,李一如对黔东苗语致使结构的形式类型、语义机制、语义结构与概念结构的关系以及致使标记的来源进行了讨论。(2)李一如:《黔东苗语的致使结构》,《中国民族语言学报》编委会编:《中国民族语言学报(第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年,第122—142页。黄光荣、唐巧娟将黔东苗语的致使结构形式分成词汇型、连动结构和标志型使役动词致使3类并讨论了句法成分搭配表达的致使义。(3)黄光荣、唐巧娟:《黔东苗语致使范畴的语形表达》,《凯里学院学报》2022年第4期。此外,向日征认为湘西苗语的前缀ti44有[+使]义,如ta44“硬”、ta35“厚”、t42“干净”,附加ti44分别构成ti44ta44“使硬”、ti44ta35“使厚”、ti44t42“使干净”等。(4)向日征:《苗语湘西方言的词头ti44》,《民族语文》1980年第3期。田逢春认为湘西苗语的前缀ti44附加在动词前有[+相互]义,附加在形容词前有[+使动]义。(5)田逢春:《苗语构词中常用的几个前加成分》,《贵州民族研究》1984年第3期。石怀信(6)石怀信:《再论苗语形态》,《贵州民族研究》1997年第3期。、余金枝(7)余金枝:《湘西矮寨苗语前缀ti44的多功能性及其源流》,《民族语文》2009年第6期。也关注到了湘西苗语ti44的[+相互][+使动]功能。

二、表征致使义的手段

(一)词汇手段

词汇型致使是指一个致使动词没有任何附加形态标记表示致使意义。(9)黄成龙:《致使结构调查研究框架》,《中国民族语言学报》编委会编:《中国民族语言学报(第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年,第4页。苗语里有数量不多的致使义素动词,且可以分成他动致使义素动词和外动致使义素动词。(10)李云兵:《苗语动词的句法语义属性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44页。高坡苗语也有类似的致使义动词,但大部分已经没有相应的异干形式来表非致使义,如ɛ24“晒”、ɑ55“迁”、qi43“闭眼”、ŋki55“转动”、mp43“蒙眼睛”、toŋ43“弓腰”、ɛ24“苦”、mplɑ55“辣”、sh13“热饭菜”等。异干形式表非致使义的动词数量很少,仅见如下几例:

非致使动词 致使动词

noŋ55吃43喂

nshe43害怕oŋ31使惊吓

(二)形态手段

1.附加前缀手段

高坡苗语的形态致使手段主要是添加前缀shv13和tv13(v表示任何韵母,前缀shv13、tv13的韵母与其后的词根韵母完全相同,即前缀韵母随词根韵母变化而变化)。经过对1,369个常用的动词、形容词进行测试发现,能加致使前缀的共有163个词,约占总数的12%。如表1:

表1 高坡苗语形态致使表

上述致使动词的前缀shv13可以替换成tv13,替换后意思不变。如表2:

表2 前缀shv13与tv13替换表

表3 高坡苗语词形变化表

2.词形变化手段

声母送气与不送气交替,不送气为非致使动词,送气为致使动词,只发现一例。声调交替,即声调变化或声调变化伴随韵母变化来区分致使与非致使动词的,各发现一例。如下:

(三)分析性手段

分析性手段致使包括连动致使和迂说致使两种。

1.连动致使

连动致使是指在连动结构中相连的两个动词,前一个动词表致因,后一个动词表致果构成的致使结构。高坡苗语的连动致使一般是第一个动词表原因,第二个动词表结果,如(1)(2);或者在两个相连谓语动词之间嵌入趋向动词tu55“来”来表目的性的致使,例(3)(4)。

天 这 我们 挑 断-完成体两 根 扁担

今天,我们挑断了两根扁担。

(2)kɑŋ24qhɑ43nɑŋ13oŋ24mplæ43kh55nŋ24oŋ31oŋ55.

次 客 这 坐 坏 十 个 板凳

这次酒席坐坏了十个凳子。

个 那 喊 天 喊 地 来 坏 他 的 名声

那个人呼天喊地坏了他名声。

(4)qæ13-æ24toŋ13tu55nt43tu22qæ31thæ55tŋ31ɑŋ55te31.

前缀-石头 滚 来 打 死 很多 只 羊 语气词

石头滚下来打死了几只羊。

2.迂说致使

较之连动式致使,高坡苗语更常用迂说致使结构。迂说致使是在句法结构中,用u43“做”、k22“给”、qɑ55“喊/叫”等动词的词汇语义来表达致使义。例如:

(5)æ55p55mɑŋ13k22ŋ13mŋ31shæ13nt13.

阿婆 不 给 我 去 读 书

奶奶不让我去读书。

他 派遣 孩子 去 打 酒

他遣孩子去打酒。

(7)pɑ31pɑ13qɑ55ki13mŋ3113ŋŋ55.

爸爸 叫 你 去 守 牛

爸爸叫你去守牛。

(四)迂说与形态双重手段

在补语从句中,高坡苗语可以同时使用迂说手段与形态手段。通常情况下,迂说手段用于主句,形态手段用于从句。迂说手段是主句主语对从句主语的致使,形态手段是从句主语对其关涉的宾语的致使,两者的致使对象不同。例如:

(8)æ55p55pŋ43ŋ13tæ43qŋ13-qhŋ43lɛ55mŋ31shɑŋ13-tɑŋ24i13ɑ43tu13.

阿婆 给 我 上前缀-坎 田 去致使前缀-伸 一 下 腰

奶奶让我(从田里)到田坎上伸一下腰。

(9)mɑ22æ13k22in31shi13-shi24plæ13-tɛ43toŋ31qhɑ43tu55.

姑妈 让 她致使前缀-收拾 屋子-持续体等 客人 来

姑妈让她把屋子收拾干净了等客人来。

(10)ŋ13ɑŋ43æ55huɑ43shɛ13-kɛ55ntɑ22qŋ13-tŋ24t31tu55.

我 让 阿 花致使前缀-跨 从前缀-火塘 火 来

我让阿花从火塘上跨过来。

(11)sɑŋ22nt13qɑ55ki13shɑ13-qɑ22qo13-ho13mɛ13.

匠 书 叫 你致使前缀-斜前缀-头 些

老师叫你把头偏转一点儿。

(12)ŋ13sho24ki13pɑ13mŋ31shɛ13-phlɛ55tæ24ntin22,toŋ31

我 派遣 你 父亲 去致使前缀-平 房前坝子 整 天-话题标记

lɑ31mɑŋ13in31u43ku4322tu55hɛn24le31.

也 没 有 做 过 力气 来 和 语气词

我让你父亲去把屋前的坝子弄平,一整天了都还没动。

三、致使义的语义类型

不同的语言采用不同的手段来表示直接致使义和间接致使义,从形态手段、词汇手段到分析手段体现了从直接致使到间接致使的意义连续统。(11)Comrie B.,Language Universals and Linguistic Typology,2nd edition,Oxford:Blackwell,1989,P.171.高坡苗语的词汇手段和形态手段表达直接致使义,除分析手段致使标记u43“做”也表达直接致使义外,其余的分析手段均表间接致使义。直接致使可进一步分成有意致使和无意致使。

(一)直接致使义

致使者对被致使者施加动作影响,直接导致其状态变化表达直接致使义。(12)彭国珍:《景颇语致使结构的类型学考察》,《中国语文》2013年第6期。在直接致使事件中,致使者一般是有意识的、有控制力的人或事物,被致使者可以是有意识的、有控制力的人或事物,也可以是无意识的、无控制力的事物。不管被致使对象有否意识或控制力,致使事件的完成都由致使者决定。例如:

(13)ŋ13hæ24kæ13kɛ43in31-ni24ku24-tɛ55nɑŋ13.

我 刚刚 灌 他-关系从句标记药-完结体语气词

我刚刚才给他灌了药。

她 在 喂 婴儿-关系从句标记奶

她在给婴儿喂奶。

(15)æ55fu13shu13-tu22ki13ni24tŋ24noŋ22lo22ke43-mŋ31l13.

阿付致使前缀-死 你 的 小 鸟 丢弃状-完成体语气词

阿付把你的小鸟给弄死了。

(16)to31tŋ13tŋ24nɑŋ13shi13-nshi43nt13pɑ22toŋ31nŋ24plæ13nɑŋ13.

群 孩子 这致使前缀-撕 纸 遍 尽 个 房子 这

这群孩子把纸撕碎撒满整个屋子。

对于致使者来说,发出动作行为是有意的,比如例(15)(16)中致使者的主观意愿和客观动作都促使致使事件的发生。而分析手段致使标记u43“做”引起的致使事件则是无意的或者说不在致使者的掌控、意料之中发生。例如:

(17)æ55fu13u43ki13ni24tŋ24noŋ22tu22-mŋ31l13.

阿付致使标记你 的 小 鸟 死-完成体语气词

阿付弄死了你的小鸟。

(18)to31tŋ13tŋ24nɑŋ13u43nt13nshi43toŋ31-mŋ31.

群 孩子 这致使标记纸 撕 尽-完成体

这群孩子把纸都弄撕了。

(二)间接致使义

在间接致使义中,致使者没有直接参与致使事件,而通过发出命令、要求或者允许被致使者去完成,即致使者对被致使者没有直接操纵或物理接触。致使事件的完成取决于被致使者。这样就要求被致使者是能执行命令、要求等的有生命的、有控制力的人或心理空间中的有生命的、有控制力的事物,致使者也要求是能够发出命令、要求等的有生命的、有控制力的人或心理空间中的有生命的、有控制力的事物。例如:

(19)æ13mɑ22k22æ13k13mŋ3113ŋŋ55,mɑ13k22æ13mŋ31.

咱俩 母亲 给 咱俩 弟/妹 去 看守 牛 不 给 咱俩 去

咱妈让弟弟(妹妹)去放牛,不让咱俩去。

(20)æ5522ɛ43æ55huɑ43hɛn24mŋ31pæ31tin43.

阿爷 允许 阿花 跟 去 北京

爷爷让阿花一同去北京。

鬼 喊 他 起 来

鬼叫他起来。

上述例子中,(19)(20)(21)的致使者是mɑ22“母亲”、æ5522“爷爷”、toŋ24“鬼”,被致使者是k13“弟/妹”、æ13“咱俩”、æ55huɑ43“阿花”、in31“他”都是有生命的、有控制力的人或心理空间中的有生命的、有控制力的事物。至于事件是否完成,还要看被致使者是否参与或执行致使者发出的命令、要求或表达的意愿。如例(19)中“弟弟、咱俩”最后是否去放牛了,还要看“弟弟”愿不愿意去或能不能去,“咱俩”是否偷偷跟着去。例(20)致使事件的完成则取决于“阿花”的执行情况;例(21)可能是“他”在做梦,“他”不一定会起来。

从致使手段及其表达的语义来看,表达直接致使的手段有词汇、形态和分析(仅含u43“做”)三种手段,表间接致使的是k22“给”、qɑ55“喊/叫”、ɑŋ43“让”等的词汇语义。这些形式的来源大部分是可以追溯的。

四、致使义标记的来源

(一)前缀shv13致使义的来源

高坡苗语的形态手段致使前缀不是后起的,而是对古苗语形态的继承。现代苗语的方言、土语仍有数量不等的、形式不一的动词、形容词前缀,通过对应关系能够看出来它们有共同的来源。根据乐赛月的研究(13)乐赛月:《贵阳花溪区甲定苗话的前加成分》,《民族语文》1979年第3期。,高坡苗语甲定话的shv13与其他方言土语的对应关系如表4所示:

表4 甲定前缀shv13与其他语言点的对应形式

高坡的前缀shv13对应养蒿的i44、腊乙坪的ti44、石门坎的hi11及用于诗歌的形式ʂi11,也对应大南山的ʂi33、野鸡坡的ou33(14)本文所用的古音形式均来自于王辅世:《苗语古音构拟》,东京:国立亚非语言文化研究所,1994年。下文出现的其他方言土语的语料若无特殊说明,均来自此书,由于涉及页数繁多,不再一一标出。。再从各语言点的声母对应来看甲定苗语shv13的声母来源。见表5:

表5 甲定前缀shv13的声母与其他语言点的对应形式

前缀shv13的声母分别对应大南山和石门坎的ʂ、腊乙坪的、野鸡坡的s、养蒿的h,它们来源于古苗语的*ʂ。韵母的对应情况如表6所示。

表6 甲定前缀shv13的韵母与其他语言点的对应形式

高坡苗语的shv13韵母分别对应养蒿的a或i、腊乙坪的a、野鸡坡的ou/o或e、大南山、石门坎的i,它们来自于古苗语的*e。所以高坡苗语的前缀shv13的古音形式可能是*ʂe。

苗语共同前缀*ʂe在现代多个方言土语中均有分布,但是它的功能并不完全相同。有这个前缀的所有方言土语,*ʂe均能表[+相互]义;表[+持续]义,见于高摆榜、腊乙坪、石门坎、甲定、养蒿等地苗语;表[+致使]义仅有腊乙坪、甲定等地的苗语。这似乎表明*ʂe的[+致使]义的功能衰退得最快。苗语湘西方言的ti44表[+致使]只能加在形容词前,而高坡苗语则在动词、形容词之前都可以加shv13,这又似乎表明高坡苗语保留了更多更为古老的*ʂe的功能。

目前,高坡苗语的前缀形态致使仍有一定活力,这必然和高坡苗语自身的发展演变有着密切的联系。调查表明,高坡苗语还没有发展出成熟的处置句,前缀致使是对缺乏处置句的一种补偿或者说是表达处置句的一种方式。高坡苗语在表征处置句时,有的用语序,有的用致使结构。例如:

狗 咬 鸡 死-完成体

狗把鸡咬死了(狗咬死了鸡)。

他致使前缀-翻 两 次前缀-肠 猪-话题标记-完结体-完成体

他把猪肠子翻了两次了(他使猪肠子翻了两遍)。

由上述例子可以看出,高坡苗语尚未发展出成熟的处置句,也很少借用汉语的处置标记“把”。这是高坡苗语形态致使手段得以继存的主要原因。

另外,已经发展出处置句的苗语方言土语,其与高坡苗语shv13同源的动词、形容词前缀不再表达致使义;如前所述,湘西苗语表达致使义的前缀功能受限,前缀ti44只能加在形容词之前表致使,并且有脱落的趋势。(15)余金枝:《湘西矮寨苗语前缀ti44的多功能性及其源流》,《民族语文》2009年第6期。高坡苗语能加表致使义前缀shv13的163个词中,有76个词可以转换成u43“做”作标记的分析手段。例如:

(24)æ55ɛ13sh13-tŋ43sh13-tɛ55hɑŋ13læ43tɑ55oŋ22ŋ13.

阿燕致使前缀-断 线-完结体还 赖 道 是 我

阿燕弄断了线之后还诬赖我。

(25)æ55ɛ13u43sh13tŋ43-tɛ55hɑŋ13læ43tɑ55oŋ22ŋ13.

阿燕致使标记线 断-完结体还 赖 道 是 我

阿燕弄断了线之后还诬赖我。

(26)æ55æ13shu13-thu13te31oŋ24in22-mŋ31.

阿 姐致使前缀-倒 碗 水 那-完成体

姐姐把那碗水倒了。

(27)æ55æ13u43te31oŋ24in22thu13-mŋ31.

阿 姐致使标记碗 水 那 倒-完成体

姐姐把那碗水弄倒了。

但是,两者仍然有明显的区别,前缀shv13致使手段表达有意直接致使,u43“做”表达无意直接致使,呈互补分布。若是没有前缀手段,致使事件就无法区分直接致使的有意与无意,这是前缀致使手段得以继存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二)u43“做”致使义的来源

高坡苗语u43“做”在现代苗语方言土语里有比较整齐的对应关系,如:养蒿ɛ44、大南山ua44、石门坎a33、摆托o43、甲定u43、绞坨aŋ55、野鸡坡a24、枫香a55,均来源于古苗语的*ɑu。高坡苗语u43的本义为“做”,另有“干、整、弄、搞”等义项,是一个多义词,具有轻动词的性质,意义活泛,可延伸出“使……成……”义项,具有致使功能,由其构成的句子,结构一般为“致使者+ u43+被致使者+致使结果或目标”。例如:

她 弄 杯子 碎-完成体

她弄碎了杯子/她把杯子弄碎了。

下 雨 大-话题标记才致使标记房子 塌-完成体

下雨太大了才把房子弄塌了。

被致使者为数量名短语或是定指时,句法结构变为“致使者+ u43+致使结果或目标+被致使者”连动结构,u43成为致因动词,致使义清晰。例如:

她 弄 碎 一 个 杯子-完成体

她弄碎了一个杯子。

下 雨 大-话题标记才 使 塌 边前缀-坎 田 这-完成体

下雨太大了,把这边田坎弄塌了。

(三)qɑ55“叫、喊”致使义的来源

高坡苗语“喊叫”义动词qɑ55和苗语其他方言土语有整齐的对应关系,如:养蒿ken55、大南山kua24、石门坎a35、摆托qo54、甲定qɑ55、绞坨ha53、野鸡坡i31、枫香qa24,都来源于古苗语的*ɑ。高坡苗语qɑ55本义为“呼唤”,延伸出“喊(使、让)……”“叫(使、让)……”,在句法结构中表致使时,具有“支使、使令”义。例如:

(32)toŋ31tɛ24qɑ55vɛ31kh24ntɑ22tŋ13tŋ24toŋ31hoŋ13sh13-nt43.

人名 喊 人名 和 孩子 地名相互前缀-打架

东添让皖柯和打夯寨的人打架。

(33)mɑ55mɑ55qɑ55ki13sh43tɛ13s13-tɛ43.

妈妈 叫 你 关 电视-持续体

妈妈叫你把电视关着。

(四)sho24“派遣”、ntɛ24“迫使”致使义的来源

高坡苗语的派遣义类动词sho24“派遣”、ntɛ24“迫使”本身就具有[+致使]义,常常表明处于强势地位的致使者对被致使者发出命令、要求,迫使被致使者发出某一动作行为。例如:

(34)lɛ31pɛ22sho24in31u43qoŋ24ɑŋ13.

老板 派遣 他 做 活 重

老板派他干重活儿。

(35)æ55p55sho24ŋ13mŋ31plæ13vɑ43t55ɛ24tu55k22in31.

阿 婆 派遣 我 去 家 拿 杆 烟 来 给 她

奶奶让我回家拿烟杆来给她。

他 迫使 我们 种 辣椒

他强迫我们种辣椒。

(37)mphe43mphe43u24tɑ43lɛ31qæ31-læ55shɛ24k22ŋ13.

佩 佩 买 得 件前缀-衣服 新 给 我

佩佩买了一件新衣服给我。

(38)æ55p55oŋ24oŋ13t43tɑ43pi13æ24l31k22pæ13noŋ55.

阿婆 在 森林 摘 得 小果子 来 给 我们 吃

奶奶在野外摘了小野果来给我们吃。

(39)sɑŋ22nt22pŋ43ŋ13ɑ24pɛ43nt13.

匠 书 给 我 两 本 书

老师给我两本书。

跨语言研究表明,给予义类动词常常语法化成允让义类动词。高坡苗语也不例外,给予义动词k22“给”“给予”和pŋ43“给予”“分给”已经引申并语法化成了允让义类动词,即[+让]义,具有致使义。其中,pŋ43只有“允许”义,k22则有“允许”“吩咐”“指使”“迫使”等义。例如:

(40)mɑ22nŋ31k22/pŋ43ki13oŋ24-tɛ43toŋ31in31l31.

妈 舅 让 你 坐-持续体等 她 回来

舅妈让你坐着等她回来。

(41)ki13pŋ43/k22in31l31plæ13-tɛ55æ13mɑ31.

你 允许 她 回 家-完结体语气词 陈述语气词

你先让她回家(嘛)。

(42)æ13mɑ22k22æ13pɑ13mŋ31qoŋ43t31l31tɛ43.

咱们 妈 吩咐 咱们 爸 去 挑 柴 来 放置

咱妈让咱爸去把柴挑来放着。

爷爷 老 指使 个 孩子 那 偷 果子 来 吃

老爷爷让那个孩子偷果子来吃。

者 偷 迫使 阿友 掷 钱 放置前缀-块 地-持续体他 才

慢 捡

小偷让阿友把钱丢在地上,他才捡。

官 家 允许 在前缀-田 做 房子-完成体

政府允许在田里修房子了。

五、结语

高坡苗语有词汇、形态、分析三种致使手段,其中,词汇致使较少;形态致使手段有屈折和附加前缀两种,屈折致使手段趋于消亡,附加前缀形态致使手段仍有一定的活力,其构成形式是前缀shv13/tv13前附于动词、形容词;分析手段致使由动词语法化而来或由本身带有致使义的标记性动词充当,各类动词的语法化程度不同,k22的语法化程度较高。高坡苗语的致使语义可以分为直接致使和间接致使,其中词汇致使、形态致使和u43表达直接致使义,其他分析手段致使表达间接致使义。高坡苗语的形态致使手段沿袭自古苗语,因高坡苗语至今尚未发展出成熟的处置句并且直接致使义仍要区分有意致使和无意致使,故高坡苗语的形态手段致使得以保存。但随着语言的发展或与其他语言的接触加深等等,以后高坡苗语的形态手段致使有可能会被分析手段致使取代,而这一过程是否会发生新的语言现象,仍待进一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