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与孤独
2024-01-11林采宜
和朋友聊天,讨论的话题是:“在医学无能为力的时代,为了大多数人(或者说团体)的生存把传染病者打死,这样做究竟对不对?”这个问题上升到伦理的层面上,就变成:群体意识是否意味着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可以牺牲少数人?
人道主义和功利主义对此给出的答案完全不同。
如果一个人没有权力为自己的生存而消灭他人的生命,那么一群人同样没有这个权力。群体利益大于个体利益在经济学上是个公理,但在伦理学上是一个谬论。
生存是人的基本权力,那么信仰呢,价值观和审美观呢?还有与之相关的其他思想呢?
如果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没有权力消灭别人的肉体,那么有权消灭别人的思想吗?
思想是人作为个体的精神生存。思想是不是人的基本权力?如果思想是人的基本权力,那么谁能代表绝大多数人或者说群体意识?难道绝大多数人自愿让自己的脑袋长到某一个人肩膀上,授权他代表自己作出判断和选择?
从“信仰”诞生开始,人类的精神就处于各种各样的宗教统治之下,由比他们强大的“神”来告诉他们应做些什么,不应该做些什么,因为人类自己不会思考。在蒙昧时代,宗教是解释一切的权威力量;科技的发展让宗教的神秘力量得到一定的消解,但新的权威随之而来。统一在权威的“一言堂”下的意志,是以牺牲个人自由来换取集体利益的社会伦理,个人意志都淹没在统一的信仰之下,个人利益被“集体利益”所抹杀。
而绝大多数的抹杀,都是从精神开始。
四百年前,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用自己的大脑独立思考,是个体精神存在的主要指征。人类的理性从独立思考开始成长,宗教式的迷信从独立思考开始崩溃。
人类在思考的曙光中走出中世纪,走出蒙昧的宗教信仰。
一百年前,尼采说:“上帝死了。”历史从理性主义的人文传统又开始转向权力意志。查拉图斯特拉从上帝的棺椁里站立起来,手提权力意志的春药,带领欧洲走向世界大战,其直接后果是:现代物理学从相对论悄悄地走向原子弹。在理性枯萎的土壤上,权力犹如罂粟,茁壮生长。查拉图斯特拉借希特勒的手在人类历史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再往后,便是教堂的尖顶让位于摩天大楼的霓虹灯,历史进入了从文化精神向物化文明的悄然过渡,“双鱼时代”,整个世界都忙于掠夺和积累,发财是这个时代最肥硕的梦想。
进入二十一世纪,人类再次扭转她那肥硕的身躯,告别饕餮物质的“双鱼时代”,进入“水瓶时代”,再次站在精神成长的起跑线上。
在我看来,没有信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理性。在过去的两千年,科技的发明让人类不断摆脱物质的桎梏,但大多数人没有摆脱权力意志和宗教狂热的精神桎梏。既然精神的自在是以独立存在的意识为前提的,那么孤独是我们每一个人必须经历的成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