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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云履

2024-01-09华发生

上海故事 2023年12期
关键词:大帅边关草鞋

华发生

陈窍生继承父业,当了一名信客。所谓信客,就是替人给远处亲朋带信捎货的活,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再加上一路不太平,还得躲避强盗、兵痞、野兽,说得上凶险重重,而且光这一去一来,离乡别井,往往都得三个月以上。

偏生这些年边境战火连天,家家户户都有男丁被征召入伍,所以信客们都是去边关送家书,许多信客但凡有点其他营生的活儿都不愿意干这行了。

陈窍生因为腿上有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没有被官府抓走从军。要不是别无其他生计,他也不愿意揽送信这活。

有一回出差,陈窍生在天行山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家小酒店里喝得醉醺醺,酒劲上头,便非要上路不可。果然,就遇上了两个拦路打劫的贼人,吓得他撒腿就跑。

然而,他喝了太多的酒,脚下发软,本身又有腿疾,跑也跑不快,眼看就要被贼人的钢刀砍死,他急得指着天行山的方向大骂:“朗朗乾坤,仙人脚下,居然让强盗出没害人,羞也不羞?!”他是个怪脾气,性格倔强,平日里怼天怼地,怨天尤人,没什么不敢的,更何况现在如此危急的情形,那自然连神仙老祖也照骂了。

说来也奇,一阵香风吹过,一位仙风道骨的真人出现了。只见他一拂衣袖,两名贼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人骂道:“大胆莽夫,胆敢亵渎仙人?”

陈窍生知他不凡,但借着酒劲,胆气也粗了起来,竟然直怼仙人:“你既是仙人,何不赐我一件法宝,化解我路上凶危?”

“好!”真人闻言反而不怒了,他呵呵一笑,从袍袖里取出一对仙根织制的草鞋给他道,“这件法宝名为‘席云履,穿上它,念起口诀,朝游北海暮苍梧,干个信客,犹如杀鸡用牛刀而已。”

陈窍生大喜,连忙接过草鞋。

“不过,”真人不忘嘱咐他,“有两件事你必须记住:第一,有了席云履,你也只能当信客,不可用来干其他的行当;二、席云履的秘密不可让人知悉,一旦让人知道了,它的法力就会消失。”

“知道了。”陈窍生欢天喜地,心想有了席云履,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了,那是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好事,你不交代我都怕别人抢了去,怎么可能告诉别人?他一念真诀,整个人便如腾云驾雾一般,犹如在夜空中划过的一颗流星,只消片刻便到了数百里之外的边关城内。

陈窍生刚一落地,差点站不稳摔在地上,耳边仿佛还是呼呼的风声,一颗心不由得怦怦乱跳。这时,他的酒气已经散了,赶忙环顾左右,幸亏没人发现,赶忙找个巷子藏起来。他从前来过这座边城,知道在哪里落脚不被发现。这件宝物,只要心里想着什么地方,他就能准确地送达。来到熟悉的街巷,陈窍生兴奋得一宿未眠。第二天,他走上长街,按照信件的地址寻找收信人,不久就打听到这位本是裁缝匠鲁四的儿子鲁大力,居然在边关当上了一名裨将,还有了自己的府邸。他想,把信交给鲁大力,肯定会获得不菲的赏银。

谁知,鲁大力看了信件之后,居然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着陈窍生一番,然后大喝一声,就招呼手下将陈窍生拿下。

陈窍生大吃一惊,连喊冤枉。

鲁大力将书信拍在桌上,喝道:“书信的落款时间是四月六日,今天才四月八日,此处离我家乡一千二百里路,你如何能在两日之内来到这里?这信肯定是你假冒的!”

陈窍生急了,差点就想告诉他席云履的事情,可是马上又忆起那真人临别前的嘱咐,一旦泄露席云履的秘密,席云履的法力就会消失,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去了。

鲁大力见他无言以对,还以为他做贼心虚,便命人将他收押起来。

过了一会,他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又捡起那封书信,再仔细端详了一下信上的字迹,心下更加狐疑不定。他认得那些歪歪斜斜的字迹,似乎确实是出自他那父亲的手笔。特别是开头“大力吾儿”的那个力字,第一笔本该是横折钩,父亲习惯写成横折,少了那一钩,这是一般人不会知道模仿的,他最熟悉不过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思前想后,决定再次盘问陈窍生一次,便命人将陈窍生带上来。谁知手下气急败坏地回来禀报,陈窍生不知何时,趁他们不备,已经逃之夭夭了。

陈窍生趁着衙役一时疏忽,偷偷念动真诀,便消失在十数里之外的地方。只留下环顾左右、惊慌失措、四处找寻无果的衙役。

虽然顺利逃了出去,陈窍生却忍不住连刮自己两记耳光,大骂自己是蠢蛋。使用法宝干的第一单活,就差点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他猛然醒悟,发现这件宝物虽然厉害,但必须小心翼翼使用,否则很容易引起怀疑。他看看怀里还有的两封家书,然后计算一下时间,按照自己平日最快的步速,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大概要二十天才能送达。

于是,他也不急着找雇主家属,而是四处游山玩水,逍遥快活,玩了十来天后,才慢悠悠地找到了雇主家属。即便这样,雇主家属看到家书如此迅速,还是十分高兴,其中一人还赏了他一些银子和其他东西,顺便托他捎信回老家。

陈窍生很高兴,逐渐地摸出了一些门道。现在,他不能急着送信,也不能急着回来报讯,每次出门之后,中间都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待上一些时日。虽然要费些脑筋,但比起过往那种风餐露宿、千里奔波之苦,已经不知要好上百倍千倍了。而且,他还能够包揽更多的家书,以前每次出门他最多只能捎两三封家书,现在二三十封家书也不在话下,自然可以赚更多银子。

当然,也有人对他接下这么多家书表示怀疑,毕竟这些家书并不是同一个地方,而陈窍生竟然可以如此快速送达,不禁疑他有假。陈窍生索性就编个谎言,说自己和几个当地帮派合作,雇請了大批脚力,途中进行集散处理。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但是陈窍生每次回来,都能带回亲人的信物,那些都是想造假也假不了的铁证。

一年后,陈窍生赚了不少银子,日子也过得充裕起来,购置了大批田地和房屋,光是收租也能让他衣食无忧。但是陈窍生每次出门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草鞋竹仗、斗笠蓑衣的简陋装束,众人猜想这一路不太平,想是他不想惹坏人注目,谁也不曾想到他脚下草鞋竟是一件宝物。

后来,他娶了妻子,生了个胖娃儿。渐渐地,便有了金盆洗手的想法。奈何,来找他当信客的人越来越多,哪怕是他将价钱提高了几倍,找他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老乡们热切期盼的眼神和苦苦哀求的好话,使得他也动了恻隐之心,一次又一次打断了收山的计划。

到了后面,他都有点生气了,你们这些老乡让我去送信,可曾想过我的死活?我可是拿命来拼的啊,不赚你们这些夺命钱了。从此,便闭门不见客了。

妻子劝他,你既然有这么大门道,不妨收几个徒弟替你出门,你居家运筹帷幄,不就可以坐收银子了吗?

陈窍生当然不肯,席云履的秘密,他连妻子也没有告诉。妻子也有点生气了,说外面兵凶战危,你每次出门两三个月,我们母子俩每天提心吊胆替你担心,你就不为我们想想吗?

陈窍生被她闹得糟心,终于下定决心,在醉仙楼摆了十几桌子,遍请许多老顾客以及街坊四邻,体体面面地宣布从此金盆洗手不干了!

然而,平静的生活没过几天,仍然有人前来哀求他再当一回信客。因为现在蛮兵压境,边关愈发不太平,其他信客经常有去无回,渐渐十里八乡都没人敢做信客了。

陈窍生不肯,那些人跪地不起有之,破口大骂有之,许以千金有之,拔刀相逼有之,搞得他一家鸡犬不宁,不见宁日。

陈窍生觉得在老家已经待不下去了,决定变卖家产,到别处生活。一家人收拾金银细软,连夜出门,到了数十里之外的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陈窍生将席云履藏在神台底下,供奉起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边关突然打了败仗,境内顿时流寇四起,州官无心剿匪,远远望风而逃。陳窍生一家被洗劫一空,一连搬了几次地方,都不得安生。

有一天,一名来自陈窍生老家的客商上门找到了他,求他到边关给家人送信。他开始不肯,别说他现在洗手不干了,现在边关烽烟四起,老百姓躲藏还来不及,谁还愿意往火坑里跳?

客商再三哀求,又许以三百两银子的重酬。陈窍生现在家里穷得实在没米下锅,没办法,只好重操旧业,答应下来。

但是,他也不急着送信,先带着妻儿投奔远在南方的一位亲戚,一连走了十几天,嘱咐他们从此隐姓埋名,务农为生,他送完信就和他们会合。

安顿好妻儿,他便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念动真诀,席云履便一眨眼的工夫,将他带到边关之地。他按照客商描述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一处大富人家,在仆人的带领下穿过后院走廊,径直进了内堂。

那家主人背对着他,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窍生恭恭敬敬地答:“七月初八来的,一共走了十八天啦。”

“怎么可能?”那家主人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道,“你最多半天就可以来到这里了!”

陈窍生一怔,抬头一看,只见那家主人全身铠甲,威武雄壮,并非什么富商,看相貌又好像在哪里见过。再仔细一看,忽然想起他就是自己第一次用席云履送信的那个客户,老家那位裁缝匠鲁四的儿子鲁大力!

他感到不妙,看样子鲁大力是故意设局引自己前来。

鲁大力道:“这次你别想跑了,我已派人密切监视着你的妻儿了!”

原来,两年前,鲁大力原以为陈窍生是骗子,可是后来发现那封信件确实是父亲的笔迹,不禁又怀疑起来。他思前想后,觉得不放心,又派人带着信件跋山涉水回来找父亲求证,对质之下,发现确实是父亲委托陈窍生捎去的。

鲁大力大为好奇,一般人怎么可能日行千里?所以他猜想陈窍生一定是个异人,懂得什么“神行术”“缩地术”之类的窍门,便想派人说服陈窍生到军中效力。后来战事紧迫,他把这事暂时搁一边,等到战事稍松,他就马上派人回来找陈窍生,却发现他搬走了,不知所终。

两年来,鲁大力积功而上,已升到一镇总兵。他仍然不放弃找寻陈窍生,终于让他多方打听,找到了陈窍生的下落,便设局将他引来。

陈窍生听他拿妻儿性命要挟自己,勃然大怒。

鲁大力好言相劝:“壮士,国家有难,好男儿应报效朝廷,才不枉费了一身本领!”他承诺只要陈窍生肯投入其麾下,他一定会委以重任,它日封候拜将,光宗耀祖。

陈窍生不从,称自己一介草民,全然不知什么家国大义,也害怕打仗这些事情,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鲁大力大怒,叱道:“如若不从,便以通敌之罪,满门斩首!”

陈窍生虽然害怕他对自己妻儿不利,但心想他猜不出自己的秘密,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见鲁大力发脾气,他也立刻发起牛脾气,坚决不肯。

鲁大力将他收押起来,戴上手镣脚铐,装上囚车,随他带回兵营,又命十几个军士轮流看守,再也不让他有机会逃遁。

过了十几天,鲁大力点起兵马乘着月色出征,他命人将陈窍生押上囚车,随军出征。

陈窍生虽然不懂行军布阵的事情,但也看得出来,鲁大力现在是主动离开他驻守的城池,深入野外和敌人作战。他暗暗吃惊,他知道这几年蛮族势大,连朝廷都只有招架之功,真不知道鲁裁缝的这短命儿子要干什么。

鲁大力作战十分勇猛,亲冒矢石,深得将士拥护,他手下这支将士对他十分信任,也是十分勇猛的死士。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打了不少胜仗,敌人听到他们的名字都害怕。

然而,似这般深入狼窝,最终肯定是讨不了好处的。很快,他们就遭到了合围。鲁大力仿佛早有预谋,他指挥部队迅速逃到一处石头山上死守。这石头山易守难攻,就像一颗钉子扎在蛮族境内,恨得蛮兵牙痒痒的。于是,四面八方攻山的兵马顿时火速驰援而来。

随着敌军越来越多,石头山岌岌可危。

鲁大力来到陈窍生身边,拔出佩刀,砍开他的囚车,将他放了出来。

他向陈窍生一拱手道:“陈兄,现在是你出手的时候了!”他告诉陈窍生,他们是一支孤军,现在深入敌境,已经引起敌人疯狂的围截,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敌军涌来,势要将他们消灭在石头山上。

陈窍生怔了一怔,没想到此刻的状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劣,只是他不明白鲁大力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事情。

鲁大力苦笑,继续告诉他,蛮族近年来日益强盛,朝廷积弱多年,不是他们的对手。即使是他这般骁勇善战、打仗不要命的猛将也无力挽救这个颓势,长此下去关城肯定是守不住的,他索性带着精锐对蛮族进行奔袭。刚开始,蛮族被杀个措手不及,让他连连得手。但是,他的故意偷袭、侵扰,引起了各路蛮兵的痛恨,不约而同地对他进行围追堵截,这支孤军顿时如闯入炸开的蜂窝。

“这不是自杀吗?”陈窍生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着队伍这样做,这不把大家都牺牲了吗?

鲁大力用刀锋在地上画了一个犄角,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是他们现在的石头山,另一个犄角点是朝廷大帅的大军所在,距离这里有一百余里路。最后一个犄角的地方叫云仓,处于蛮族境内,与大帅的驻地相隔也是一百里路左右。他神秘兮兮地告訴陈窍生,他已经探明云仓就是蛮族现在藏粮的地方,只要烧了云仓,蛮族就会大乱,不战而败。现在,他这支孤军已经把云仓附近的兵马都吸引过来了,云仓周边的兵力十分空虚,只要大帅那边捕捉到这千钧一发的战机,就能扭转时局!

“可是大帅那边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啊?”陈窍生忍不住问。

鲁大力流露出赞赏的神色,竖起了大拇指:“所以现在就需要你的神行术了,只有你才有可能将这个转瞬即逝的战机马上送达给大帅!”他砍了一根手指,在一件白袍上面写下血书,再蘸了点鲜血盖上他的将印,然后交给陈窍生,求他送去给大帅。

陈窍生非常生气,怒骂:“你这是逼我吗?”

鲁大力没有理会他说什么,他遥望山下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充满自信地道:“只要大帅现在就动身,奔袭百余里,定能火烧云仓!但是如果大帅再迟两个时辰出发,蛮兵就会回兵救援,那就来不及烧光他们的粮仓了!”

陈窍生瞪大了双眼,大声质问他:“那你们呢?你们没有援兵,岂不是将会全军覆没?”

鲁大力不置可否,反而哈哈大笑,无疑承认了这是一场自杀式的豪赌。

陈窍生破口大骂:“疯子,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是啊,”鲁大力目光望着远处大帅驻地的方向,“所以,你一定会帮我们的,是不是?”他脸上无悲无喜,早已视死如归,就像一支等待燃尽的蜡炬,等待他的不知是痛苦、安慰、期待,还是不该有的希望,只觉全身颤抖,便猛然转身,擎着血刀和他的兵士一同与敌人浴血奋战去了……

“不帮,老子死也不帮!”陈窍生最讨厌别人要挟他,对着鲁大力的背影就是一顿大骂,他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瓜?为了胜利,把自己都牺牲了,有意思吗?

“我真的不走吗?”陈窍生看着山下烽烟滚滚,忽然醒悟,与其说这是鲁大力的一场豪赌,不如说是他的一条毒计!他竟然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自己肯定不愿意陪他们送死,那肯定得施法逃脱。可是……陈窍生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短命的家伙,难道你就认为老子一定会给你送信吗?不要拿你那些愚蠢可笑的想法,强加给老子!

“老子就算走,也是一走了之,怎么可能给你送信!”他一边骂,一边念动真诀,趁无人看见之时,启动席云履飞到半空。然而,他飞啊飞,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不由自主地来到了一百里外的大帅营帐。

他跺了跺脚,咬咬牙,便取出血书,要求见大帅。大帅正在和将官们议事,看见他的血书,大家都议论纷纷。他们自然有人认得鲁大力的字迹和将印,但对陈窍生这个不速之客又有所怀疑。

陈窍生急忙恳求大帅:“赶快出兵吧,不然鲁大力他们就白白牺牲了!”说完,又暗骂自己,果然还是给那个短命的裁缝匠儿子当起了信客。

一名将官从旁走出来,叱责陈窍生一定是蛮族的奸细,认为他手上鲁大力的血书一定是假的,不然一介凡夫,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来到百里之外给他们送信?大帅一旦发兵前往云仓,肯定会中了他们调虎离山的奸计。

陈窍生一看,他认得这名将官曾是边关的一名总兵,后来流寇作乱,便弃城而逃,不想现在竟然来到大帅麾下。陈窍生看见他无端指责自己,气不打一处来,顿时牛脾气发作了,指着那将官怒怼:“老子若能证明通晓神行术,你给老子罢官,如何?”怼得那人脸如死灰,一时作声不得。

大帅斥退那名将官,郑重地对陈窍生承诺,若能证明他果有神行术,便立马派兵袭击云仓。

陈窍生愣了半晌,想起真人的话,又想想鲁大力那张晦气无比的脸庞,不禁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堆草鞋,又从里面找出席云履,叹道:“宝物啊宝物,可惜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

众人还以为他拿出什么新奇的宝物,谁知是一对普普通通的草鞋,不禁轰然大笑。

大帅是一代雄才,他并没有嘲笑陈窍生,他让众人禁声,郑重地和陈窍生约定,此去二百里外有一座法轮寺,如果陈窍生可以在片刻间将山门悬挂的那块刻着“护国佑民”的匾额取回来,就能证明他的法宝是真的。

陈窍生穿上席云履,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化作一溜青烟便升到了空中,转瞬消失而去,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不一会儿,大帐的旌旗猎猎作响,一阵狂风刮来,陈窍生已经托着一块金漆红底的横匾回来。

大帅曾在法轮寺住过一段日子,对这块横匾极为熟悉,而且上面还有前朝宰相的落款,那自然是无法伪造的。

陈窍生放下横匾,马上就嗷嗷大哭,他心痛啊!因为手里拿着的席云履逐渐由草黄色变为玄黑色,到最后竟然由软绵绵的草鞋变成了硬邦邦的铁鞋!

众人这才相信,陈窍生的草鞋确实是一件宝物,只是现在宝物的法力消失了,变成了一坨废铁了。

大帅肃然起敬,对陈窍生拱一拱手道:“壮士,本帅一定不负你的所托!待本帅回来,当记你头功!”再无半点犹豫,立刻点起全部人马,杀气腾腾地直扑云仓!

陈窍生趁他们忙碌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他要回去找妻儿,再也不当什么狗屁信客了,给再多的银子也不干。

刚转入一座山头,忽然一道金光飞来,拦在前面的路上。陈窍生一看,正是当日赐他席云履的真人。

真人呵呵笑道:“你立下奇功,他日大军凯旋,论功行赏,至少可以封你一官半职,你怎么跑了?”

陈窍生听罢一点兴奋都没有,习惯性地怼起真人来:“什么官不官的,老子不稀罕,老子只想马上回家。”

真人莞尔一笑:“这有何难?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的席云履并没有死去,它若死去会变为枯草。但是它由草织变为铁铸,乃是感于你的大义,从而修炼进化成功。从此你再也不用害怕被人知道它的秘密,可以让它助你遨游天地,逍遥快活了!别说建功立业,就算……”

“真的?”陈窍生大喜,不等仙人说完就穿上了铁鞋,果然这鞋轻柔如棉,一点也不像它表面那样粗硬。他念动真诀,立即腾云驾雾,不消片刻便找到妻儿的那个乡村,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很明显,席云履的法力更加强大了,比以前更快更稳。但是,陈窍生打那以后再也没有用过席云履,他非常谨慎地将它封藏起来。

他带着妻儿一路继续往南方走,避开战乱,终于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过上了晒网打渔的生活,无忧无虑过了几十年。

直到临终前,陈窍生才把席云履交给儿子,嘱咐他前去天行山附近当年他遇到仙人的那个地方,把席云履还给仙人。

陈窍生的儿子四肢健壮,为人憨厚,两三个月后就按照父亲生前的指示来到当年获得宝物的地方。他直指着天行山的方向,用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语气怒怼:“俺老爷子以及老爷子的子子孙孙脚踏实地,再也不用你的破鞋!”说完,将铁鞋放在石头之上,转身便哼着欢快的小曲,径直回家去了。

石头上,乌漆漆的铁鞋在曦光中,慢慢地褪变回了黄橙橙的草鞋。

一个脸带笑意的仙人忽然出现在石头旁,他点点头,顺手就把草鞋放回袖管之中。

(插图/章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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